作者:贼眉鼠眼
所以今日的消费,大约只能找个便宜点的地方。
来日方长,汴京城几百上千个纨绔,都是自己的潜在客户。
于是二人准备出王府,却听王府大门外一阵吵吵嚷嚷。
挨了揍的纨绔们还没走,瑟缩在门外角落里一边痛哭一边抱团取暖。
他们的长辈义愤填膺,正扎扎实实堵在王府门口,指着紧闭的大门破口大骂。
这种情况下,赵颢当然是不愿出面的,剩下那些年迈的勋贵宗亲们,则让开了门外的黄金地段位置,兴致勃勃地看着热闹。
别人骂得越脏,他们越高兴,一脸解恨的表情。
赵孝骞隔着门便听到了骂声,果断拽着赵双征转身,从王府后门出去。
赵双征有点奇怪:“他们骂的那么难听,你和令尊为何不出去与他们争辩道理?”
赵孝骞淡淡地道:“浪费口舌有何意义?过不了几日,汴京城会调任一大批新党官员,我家门前的骂声会越来越少,最后甚至会变成对我父王的阿谀奉承之声,信不信?”
“如今楚王府门前的闹剧,不过是旧党末日前最后的疯狂罢了,由他们去吧,人家心里不痛快,还不许他们骂几声解解气?”
赵双征似懂非懂点头。
赵孝骞想了想,道:“你写信告诉你家长辈,最近的朝堂事莫掺和,如果非要上疏表达立场,跟着官家走便是,新法已是大势所趋,旧党挡不住的。”
“愚弟受教了,多谢子安兄提点。”赵双征长揖一礼。
关于北宋的物价和银钱兑换比例,在此应该做个交代,本文里的数据真实可信,参考自《宋代物价研究(程民生著)》。
第31章 汴京勾栏
本以为今日抢劫了纨绔,不大不小发了笔横财,然而数过之后,赵孝骞终究失望了。
十几贯钱对普通人当然是一笔大数字了,但对立志青楼勾栏消费的赵孝骞来说,这点钱也就够进门点壶浊酒,隔着老远看看姑娘咿咿呀呀唱几句词。
这种消费方式绝对不符合赵孝骞的初衷。
赵孝骞的初衷是“今日全场消费赵公子买单”,而不是“这壶酒能不能打个八折?求求了……”
高档场所消费不起,那就换个便宜点的地方。
至于赵双征的感受,不必太在意。
男人之间无须矫情,前世请舍友吃碗麻辣烫都能换来一声情真意切的“义父”,如果赵双征良心没被狗吃掉的话,十几贯钱的请客足够他叫一辈子义父了。
“勾栏瓦舍走你!”赵孝骞出了王府便有些兴奋。
严格意义上来说,今日不仅是消费,也是他第一次认真仔细地逛汴京城。
赵双征不知道他兴奋的点在哪儿,但也不会扫他的兴。
二人上了马车,直奔汴京最繁华之地而去。
汴京的青楼和勾栏是两种不同的地方,消费方式不同,花的钱自然也不同。
青楼相当于高档商务KTV,与千年后不同的是,大宋的青楼姑娘可以陪客饮酒唱曲儿,但不见得愿意与客人过夜。
而且她们有明确的目标客户,那就是才华横溢的大才子,或是家世显赫的权贵公子,当然,位高权重的权贵老子她们通常也不敢拒绝的。
勾栏瓦舍则属于大众消费,档次比较低,也有陪客的歌妓,更多的是欣赏节目,节目不仅仅是歌妓弹奏唱曲,也有男人表演的杂技,说书,戏法,相扑等等,节目非常繁多。
汴京城的勾栏大多集中在州桥和潘楼东街巷,赵孝骞和赵双征在州桥外停下,二人华服锦带,信步而行。
州桥人潮拥挤,街道旁的商铺布局有些杂乱,显得颇为破败,但四周的买卖却做得非常繁忙密集,每家店铺都不停有人进出。
也有一队队牵着马和骆驼的域外商队穿行而过,路面留下热腾腾的牲畜粪便,气味委实有些难闻。
人群聚集的地方,便是普通百姓寻欢作乐的地方。
各种勾栏随处可见,所谓的勾栏,其实非常简陋,就只在街边搭了个四面透风的大棚子,里面摆上十来张桌椅。
勾栏外有吆喝拉客的伙计,大声宣告我家勾栏今日表演什么什么,吸引客人进门。
也有面容愁苦,年华不复的中年老妓,小心翼翼地哀求过路的客人可否点她陪侍一回。
街边还有一些穿着破烂的闲汉泼皮,三五成群蹲在路边,这些人没有正经谋生的职业,或者说,他们谋生的手段就是中介兼跑腿。
汴京,繁华似锦,好一幅众生相,再卓绝的画师,能画人能画骨,却画不出众生的喜乐悲苦。
赵孝骞和赵双征随便找了家勾栏进去,拉客的伙计见二人穿着不凡,顿时喜出望外,忙不迭将二人请进来,找了张视野最佳的桌子请二人落座。
此时的勾栏已开了场,前方的台子上,两名中年男子正在表演杂耍,一根粗长的麻绳套在一名男子的脖子上,另一人使劲拉麻绳的一端。
男子的脖子被勒得紧紧的,他咬紧了牙关,脸涨成紫色了,赵孝骞都担心他会不会在台上断气,而周围的客人却发出轰然喝彩声。
二人点了一壶米酒,几碟点心和小菜,伙计端来一只泥瓮,又在酒壶口罩上一层纱布,泥瓮里的酒被纱布过滤后倾倒入酒壶中。
这种方式有讲究,它叫“筛酒”,大宋酿酒工艺不太成熟,低档次的酒里有许多杂质,必须要用纱布过滤一遍才能入口。
赵孝骞对酒没什么偏好,不拒绝,但也不上瘾,偶然饮之。
端杯啜了一口,米酒的味道很普通,带了一点酒味,酒精度大约十来度的样子,相当于前世红酒的度数。
两名中年歌妓惴惴靠近,小心恳求赵孝骞能否陪侍。
赵孝骞对两位歌妓的姿色不感兴趣,但实在见不得世间穷苦,微笑婉拒之后,便从怀里掏出两块碎银算是打赏她们。
两名歌妓眼眶泛泪,千恩万谢拜别。
坐在旁边的赵双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含笑将目光继续投向台上。
节目表演得很卖力,但赵孝骞却不置可否。
这其实就是一场低端小型的春晚,前世中央台的春晚都好多年没看了,赵孝骞哪里会对这个感兴趣。
但赵孝骞却很享受此刻的氛围,十足的人间烟火气。
市井坊间,鸡毛蒜皮,那些熙熙攘攘中带来的喧嚣吵闹,让他感到自己正踏踏实实地活着。
“子安兄的样子,似乎手头颇为窘迫?”赵双征突然问道。
赵孝骞一惊,富贵如锦衣夜行,我特么变穷却被人一眼看出来了,这就是残酷的人生现实吗?
败家活爹掏空家财的事,赵孝骞不方便说,家丑不可外扬。
“手头确实不宽裕,不然今日便邀你进青楼了,但我虽穷,却很快乐。”赵孝骞嘴硬道。
赵双征想了想,道:“就是所谓的‘穷开心’?”
“嘴不会说人话的话,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赵孝骞板着脸道。
赵双征哈哈一笑,道:“子安兄勿恼,愚弟颇有财资,呃,今日例外,今日命犯太岁,无端被歹人打劫了……明日愚弟请子安兄青楼畅饮如何?”
“你求我啊,求我我就答应。”
赵双征:“…………”
“开玩笑的,我求你,求你明日务必请我去青楼畅饮,拜托了。”
赵双征大笑,似乎……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这位新交的朋友,好像与汴京城其他的纨绔真的很不一样。
人穷志短,穷的时候谈钱,心情格外沉重。
说到钱,赵孝骞脑子里突然冒出已然成型的搞钱计划。
“秉慎贤弟,有件事你帮个忙。”
“子安兄尽管吩咐。”
赵孝骞压低了声音,道:“上次蹴鞠赛,有份参与的那几个混账,劳烦你把他们都叫去城外,我有酒,也有故事,还有很强烈的倾诉欲望,想跟他们好好聊聊。”
赵双征两眼一亮:“子安兄终于要抢他们了么?”
赵孝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抢他们,你为何如此兴奋?”
赵双征兴奋得浑身尿颤:“这种坏事我一直很想干,但不敢,子安兄若为,愚弟愿作兄之马前先锋!”
赵孝骞很无语。
这种稀松平常的坏事,怎么就如此激动了?
这货难道是个清澈纯真的傻白甜?
赵孝骞确实打算抢汴京纨绔的钱,严格说来不叫抢,叫“赔偿”。
蹴鞠赛的事过不去,自己昏迷不醒差点死了,若醒来后不表示点什么,以后在汴京城不方便横行霸道,反而会继续被人耻笑。
搞纨绔的钱不是目的,只是手段,赵孝骞的目的是在汴京纨绔圈子里立威,要让汴京的纨绔们以后见到他,便有一种情不自禁下跪的冲动,那才叫成功。
勾栏的节目大抵便是如此了,没什么太出彩的地方。
一壶米酒喝完,赵孝骞便有些意兴阑珊。
正打算与赵双征离去,突然听到邻桌传来一声轻笑。
赵孝骞忍不住扭头望去,却见邻桌坐着两个年轻人,亦是华服锦带的富贵打扮。
赵孝骞仅只瞥了一眼,目光变得有些古怪了。
有些无语,女子穿一身男装,头发盘成男子发髻,就真以为自己女扮男装很成功了?
你们古代人都是如此天真烂漫的么?
胸,多裹几层啊小姐姐!
不然别人会以为你是娘炮健身教练,专练胸肌的。
第32章 人生初见
女子除非容貌非常阳刚,否则女扮男装的话,很侮辱外人的智商。
有没有喉结什么的就不说了,至少男女有差别的生理特征方面,多少花点心思掩盖一下。
简陋的勾栏院里,赵孝骞一眼便见到了这位女扮男装的女子。
准确的说,应该是两位。
旁边那个同样是女扮男装,只是容貌身段稚嫩了许多,表情惴惴的,一脸心虚地东张西望,似乎很害怕被人认出来。
从二人的神态来看,心虚的那个很显然是丫鬟跟班之类的角色。
而那个明显是主人的女子,容貌却令赵孝骞微微一窒。
那是一种能让男人暂时屏住呼吸的美,像打马路过江南时,不经意遇到的一帘烟雨。
诗意朦胧,氤氲渐远,波澜已惊。
尽管她是男子打扮,但五官和白皙的皮肤却已深深地出卖了她。
周围的客人目光都没在台上,而是忍不住频频朝她投来,目光有倾慕的,也有恶意的,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眼神都带着男人原始的欲望。
赵孝骞撇了撇嘴。
俩傻货,蹩脚的女扮男装,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都看出来了,偏偏她们自己犹不自知。
原本打算离去的,然而此刻赵孝骞有点犹豫了。
留下俩姑娘,坐在群狼环伺的勾栏里,委实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汴京虽是大宋都城,但城内的治安可没好到哪里去。
遍地的闲汉泼皮,都是社会不稳定因素,随便对她们耍点江湖手段,或是索性直接用强,俩傻姑娘一辈子算是毁了。
容貌如此绝美的女子,应如精美的瓷器般被人呵护,而不该像瓦砾般泯于人间。
纵是没有爱慕之心,也不能任由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毁掉。
怀着这样的心情,赵孝骞鬼使神差般停下了脚步,转身走到她们面前。
俩傻姑娘还在兴致勃勃地欣赏台上的表演,见面前一道黑影压来,二女顿时抬头望去,却见一名俊朗清秀的公子站在她们面前,一脸不耐和嫌弃。
二女满头雾水,而赵孝骞却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子。
“喜欢玩女扮男装是吧?回自己家玩去,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你们是真不怕死吗?”
淡淡地瞥了她们一眼,赵孝骞转身离去。
该提醒的已经提醒,如果她们还不当回事,那就是活该。
二女怔怔地看着赵孝骞离去的背影,片刻后,稚嫩的女子紧张地拽住了主人的衣袖。
“小姐,奴婢早说过会被人看出来的,早说过的!”
而被称作小姐的女子,却仍望向勾栏的门口,久久未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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