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 第14章

作者:贼眉鼠眼

  仍旧是站在右掖门外,递上象牙腰牌,巧的是,值守宫门的仍是上次那位指挥。

  上次送的玉佩显然价值不菲,指挥见到赵孝骞后态度很热情,听说赵孝骞要进宫面君,立马吩咐将士进宫请示。

  没多久,一名宦官走出来,笑吟吟地领赵孝骞进宫。

  福宁殿内,赵孝骞又见到了官家赵煦。

  赵煦神色疲惫,赵孝骞见过他两次了,总觉得他气色不好,眼里布满了血丝,一手撑着额头,呵欠连天。

  这状态赵孝骞很熟,前世翻学校的墙跟同学网吧通宵,第二天就这模样。

  赵煦显然通宵了,处理国政的辛苦,赵孝骞终于有了非常直观的画面。

  看来当皇帝比当牛马更累,牛马被农夫宝贝得不行,一天最多干半天的活儿,皇帝跟畜生相比……

  见到赵孝骞后,赵煦还是强打起精神,发出爽朗的笑声。

  “子安又来了,朕很高兴。”赵煦笑道。

  赵孝骞恭敬见礼,道:“官家昨日封赏,臣今日进宫特来谢恩。”

  赵煦摆手:“不必,你应得的,朕说过,你我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是,臣也觉得兄弟之间不必多礼,但臣父楚王认为臣还是应该进宫谢恩,若缺了礼数,恐又被朝官参劾,不大不小是一桩麻烦。”

  赵煦大笑:“看来尔父是被御史嘴官们参怕了,一点话柄都不敢落给外人,哈哈。”

  “陛下见谅,臣父一生小心谨慎,唯愿做个闲散逍遥的宗亲,最怕的便是被御史参劾,卷进风波。”

  赵煦一怔,深深看了他一眼。

  赵孝骞的话,他似乎听出了别的味道。

  最近关于赵颢上疏的事,朝堂掀起惊涛骇浪,至今仍有无数奏疏参劾赵颢,里面的言辞越来越犀利,骂得越来越难听。

  旧党势力在朝堂上已是绝大多数,可想而知赵颢的这道奏疏捅了多大的马蜂窝,不少御史甚至搜罗了赵颢这些年来的无数款罪状。

  侵占田产,强纳民女,对先帝不敬,盘剥农夫,出行车马仪仗逾制等等。

  这些罪状有条有理,总之,必须要将赵颢置于死地。

  但奏疏被送上来后,都被赵煦拦下了,来了个不闻不问。

  赵煦很清楚旧党势力的目的,更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废旧法,复新法这件事是必须要做的,而赵颢,便是目前推行这件事的领头人物。

  领头人物不能有事,天大的罪状也要压下去。

  现在赵孝骞突然说楚王“唯愿一生做个闲散逍遥宗亲”,以赵煦的智商情商,当然不会觉得这是一句毫无意义的闲聊。

  很快他便明白了赵孝骞话里的意思。

  楚王可以为了推行新法摇旗呐喊,但,他光出嗓子就好,新法如何推行是朝堂君臣的事,楚王府不愿卷入太深。

  除非你当皇帝的有魄力打破祖宗成法,让皇室宗亲掌实权。

  这大概便是赵孝骞的意思。

  赵煦望向赵孝骞的眼神愈发欣赏,真是个绝顶聪明的年轻人,才十八岁,难得思维如此敏捷,同时也非常懂得进退尺寸。

  楚王只负责吆喝,给赵煦省了一桩麻烦的心事。

  这两日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给赵颢一个实权官职,毕竟赵颢是谏议新法的急先锋,不掌实权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但若给了官职,便是违了祖宗之法,赵煦会被朝臣们骂得狗血淋头。

  现在赵孝骞代表楚王府主动退让,又表示愿意继续号召鼓动推行新法,天下的臣子若都像楚王父子这般识情知趣懂分寸,赵煦该延寿多少年。

  此时的赵煦,对楚王府的印象又好了几分,望向赵孝骞的目光愈发顺眼。

  “朕明白了,只是委屈了楚王叔,朕一时无法补偿,改日必登门道谢。”赵煦微笑道。

  赵孝骞笑道:“父王倒是不怎么委屈,他挨的骂,大多被官家帮着挡下了,真正委屈的是官家。”

  “官家说过,您与楚王一脉既是君臣,也是自家宗亲,既是一家人,官家有忧难,楚王一脉愿为官家分忧。”

  说话是一门艺术,赵孝骞的话令赵煦心情特别愉悦,熬了一夜的疲惫身体此刻都觉得松快许多。

  正要聊点家族闲事,增进一下感情,谁知赵孝骞却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

  “臣今日进宫,还有一件事……”

  刚要打开纸包,赵孝骞犹豫了一下:“按规矩,是不是要先验个毒什么的?”

  赵煦好奇地看着纸包:“吃的?”

  “让东西变得好吃的……”赵孝骞接着道:“规矩不能乱,请官家召宫人进殿,先验毒,再聊别的。”

  赵煦想了想,还是叫了内侍宦官进殿。

  验毒的过程很快,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试毒,宦官片刻后便入内,双手捧着纸包,表示无毒。

  赵煦盯着纸包道:“此为何物?”

  “官家,这是盐,就是做菜放的盐,但与平常的盐不一样……”

  赵孝骞打开纸包,赵煦立马便被吸引了。

  “如此雪白,它真是盐吗?”赵煦吃惊地道。

  “色泽雪白是其一,味道也不一样,官家不妨亲自尝尝?”

  赵煦小拇指蘸了一点入嘴,很快两眼一亮:“咸!但没有苦味,奇了,真的没有一丝苦味!”

  赵孝骞微笑道:“这是臣昨日胡乱弄出来的,官家若不弃,这种盐以后可供宫中所用。”

  赵煦连连点头:“好,好!子安有心了……”

  随即语气一顿,赵煦奇道:“此物是子安所创?”

  “是,臣胸无大志,只喜欢捣鼓一些吃喝玩乐的东西,此物是臣闲暇无事之时偶然弄出来的。”

  赵煦惊讶地打量他:“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赵孝骞差点一头栽下蒲团。

  我特么是大明湖畔夏雨荷生的,就问你惊不惊喜!

第22章 窘迫天子

  新旧法之争,楚王府的态度什么的,其实只是附加内容。

  今日赵孝骞进宫的主要目的是拉投资人。

  眼前就是一位天使投资人,如果他能入伙,未来的好处不仅仅是雪盐的利润,更能让楚王府与官家紧紧捆绑在一起。

  官家与楚王府的捆绑,才是最大的好处。

  朝堂凶险,未来楚王府难免被卷入各种风波,比如上一次,赵颢就差点栽了。

  究其根本,就是因为楚王府与官家的感情和利益毫无瓜葛,所以人家理所当然地把楚王当成了弃子,想扔就扔了。

  想要保住以后的平安富贵,赵孝骞必须从根本上着手,从感情和利益上靠近赵煦。

  俗称“抱大腿”。

  求平安富贵嘛,不寒碜。

  赵煦的表情很愉悦,显然对雪盐很感兴趣。

  与其说对雪盐感兴趣,不如说赵煦更感兴趣的是赵孝骞这个人。

  刚刚挽救了楚王府的一场无妄之灾,没过几天又搞出雪盐如此奇妙的东西。

  这个年轻的堂弟,显然很不简单。

  而且他最近做的这两件事,几乎都是轻描淡写间完成的,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这种气质赵煦只在朝堂上那些老狐狸们的身上见到过。

  如果他不是宗亲该多好。

  赵煦脑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无论从哪方面看,赵孝骞都是个人才,新法推行在即,赵煦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才辅佐,而且他还是自己的亲兄弟。

  太祖立国时,也有太宗和赵廷美俩兄弟辅佐,才坐稳了这大好江山。

  而他赵煦,年纪轻轻却只能单打独斗,跟朝堂那群旧党势力斗心眼,拼智谋,无论精神还是肉体,赵煦都觉得分外疲惫。

  举目四顾,孤家寡人。

  如果有一个像赵孝骞这样的人才帮自己,那该多好。

  可惜,赵孝骞是宗亲,宗亲无法掌实权,如今的赵煦,还没有魄力打破祖宗成法。

  念头一闪而过,赵煦失落地叹了口气。

  赵孝骞根本不知道,刚才短短的一瞬,赵煦差点一时冲动做出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此刻的赵孝骞满心已被“金钱”二字腐蚀。

  钱啊,有了钱才能在汴京城愉快地玩耍。

  青楼,勾栏,寡妇门……

  所以这个雪盐必须拉到强大的合伙人。

  “恕臣放肆,官家贵为九五至尊……手头应该也不宽裕吧?”赵孝骞忐忑地道。

  赵煦一愣,这话……你多冒昧啊!

  九五至尊,天地一人,整座江山都是朕的,朕会缺钱?

  笑话!

  “……确实不大宽裕。”赵煦闷闷地揉了揉太阳穴。

  自家兄弟面前,赵煦无法打肿脸充胖子,皇家究竟多缺钱,赵煦自己很清楚。

  真宗年间一把大火烧了大半个皇宫,时隔几十年都没完全修复,皇宫深处一些偏僻殿落至今仍是残垣断壁,废墟焦土。

  为了美观和皇家体面,宫里不得不砌墙围住这些残垣断壁,来了个掩耳盗铃,隔绝外人的视线。

  为啥不修复?

  是因为不喜欢吗?

  因为穷啊!

  怕被人骂昏君,不好意思加赋,每年度支司从牙缝里挤出来,以供皇家的那点可怜的内帑,堪堪勉强维持皇宫的开销,除此再无盈余。

  谁说皇帝不能穷了?朕穷给你们看!

  赵煦在赵孝骞面前沉痛叹息,一脸气短,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的现实版。

  赵孝骞见他的表情,心中更笃实了几分。

  有戏!

  指了指面前纸包里的雪盐,赵孝骞小心地道:“官家,此物若是由您和咱们宗亲发售,所得之利分润之后,充入皇家内帑,想必能稍缓官家手头的窘迫吧?”

  赵煦两眼陡然睁大,再次凝神盯住面前的雪盐,然后倒吸一口气:“你,你的意思是……”

  赵孝骞无辜地眨眨眼:“臣造出来的东西,难道不能卖吗?咱们皇家与宗亲自己做的买卖,没有冲犯朝臣,没有违反国法吧?”

  赵煦眼中顿时露出喜悦之色。

  赵孝骞的意思他懂了,作为皇帝,赵煦见到雪盐后并未朝商业方面去想,以为单纯供给皇宫就足够。

  赵孝骞的话提醒了他,对呀,可以拿出去卖呀!

  “好主意!”赵煦猛地一拍大腿。

  赵孝骞趁热打铁:“雪盐产量不是问题,要多少有多少,楚王府可一力供之,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盐铁司那里,若不走通他们的关节,怕是把咱们当私盐贩子办了……”

  财帛动人心,赵煦此刻处于兴奋状态,但闻言还是突然冷静了下来,脸上浮起迟疑。

  “雪盐此物……定价若何?民间百姓是否……”

  话没说完,赵孝骞急忙道:“此物甚昂贵,民间百姓是花不起钱的,咱们售卖的对象也不是百姓。”

  “咱们要卖予的,是大宋的权贵官员和民间商贾,以及……来自域外的胡商,经丝绸之路和海路,销往各国,赚他们的钱。”

  赵煦松了口气,不造成民间盐价通胀就好,照这个思路,雪盐基本只在有钱人之间流通,属于消耗性质的奢侈品。

  那么,这个事情就有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