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前方百余步下马步行,这是礼节,也是尊重,这位传说中的楚王世子,倒也是个识礼数的后生。
赵孝骞走到章楶面前,打量了一眼后,主动躬身行礼:“晚辈赵孝骞,拜见章帅。”
章楶未等他的腰弯下去,急忙双手托住了他的胳膊。
“哈哈,好一位少年英雄,老夫闻名久矣,今日当面,果真风流不凡,确是人中龙凤。”章楶爽朗大笑。
“章帅谬赞了,小子不学无术,常常招惹是非,官家这次下诏命我率兵,小子不过是个凑数的,若有说错做错的地方,望章帅莫与小子一般见识。”
话都说得很客气,句句谦逊有礼,二人初识,彼此都给对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见赵孝骞说话八面玲珑,章楶久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自从接到朝廷的令谕,章楶一直有些忐忑,尤其是听说率兵的人是一个才十八岁的亲王世子,心情愈加烦闷。
他最害怕官家派来一位混账衙内,不仅帮不上忙,反而处处添乱,胡乱干预指挥战事,而致功败垂成。
人家拍拍屁股回到汴京,大不了挨几句骂,他章楶却是必然要背锅的,而且会被记入史书,生生世世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此刻见到赵孝骞,为人品性如何且不说,至少外表温文尔雅,而且礼数周到,言语谦逊,重要的是精神状态很稳定,显然是个能讲道理的。
这就足够了。
章楶有点想哭,有一种意外的惊喜。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经常戍边的朋友们都知道,朝廷派一位不添乱的副帅兼监军,对主帅来说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章楶对赵孝骞唯一的期望就是不添乱,哪怕他天天躲在大后方吃喝玩乐,哪怕战胜后跑出来厚颜无耻地分享功劳,章楶都乐意。
戍边的主帅对待京师派来的人,就是这么卑微。
在这个文贵武贱的时代,手握兵权的人其实更像是握了一块烫手的山芋,不卑微不行。
与章楶寒暄后,赵孝骞的目光自然地落到他身后的折可适身上。
章楶于是主动介绍,然后赵孝骞两眼放光,急忙长揖:“原来是折家军之勇将,有礼了。”
折可适见赵孝骞如此谦逊,等候半天的烦闷气顿时一扫而空,也急忙紧张地抱拳回礼:“末将折可适,官任环庆路兵马都监,拜见赵副帅。”
对折可适,赵孝骞确实颇为欣赏。
这可是一位猛将兄,史书上留名的。准确的说,他全家都有名,尤其是折家军,在西北简直是威名赫赫,朝廷对折家分外恩重,也特别倚重。
说起折家的人物,千年后的后人所知不多,但有一个却是最出名的,那就是著名的杨家将里的佘老太君。
佘老太君跟折家啥关系?
关系大了,亲生的。
佘老太君本就是折家女,严格的说,她本应被称为“折(she)老太君”,只是民间演义传说的版本不一,各地口音不一,传来传去,渐渐便成了“佘老太君”。
眼前这位折可适,按辈分来算,应该是佘老太君的曾孙辈了。
对于戍边的将领,赵孝骞向来是敬重的,所以一见面礼数方面绝对周到且谦逊。
然后赵孝骞介绍自己带来的种建中和宗泽,以及三万龙卫营将士。
拱卫京师的上四军之一龙卫营远赴边疆驰援,章楶分外高兴,看着三里外军容齐整的龙卫营将士,章楶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如今正是战事吃紧之时,西夏军侵占大宋境内二十余座堡寨后,宋军节节抗击,但也节节后撤,委实有些顶不住西夏军的攻势了。
仔细端详许久,章楶试探着道:“老夫听闻郡侯天资聪颖,造出了一种非常厉害的火器,已装备龙卫营,官家在旨意里说,此物可抵十万之师……”
“不知郡侯可否让老夫等一观究竟?”
赵孝骞欣然从命,为帅者当知己知彼,给章楶展示燧发枪的威力确实是有必要的。
于是令种建中从龙卫营里挑出一百名火枪手,在城门外列阵,仍是三段式射击,一阵枪响后,数百步外的草靶应声倒下。
章楶和文武官员们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面面相觑。
官家在圣旨里只说这种火器如何厉害,但在没哟亲眼见到以前,包括章楶在内,都以为官家言过其实,吹嘘火器厉害不过是鼓舞军心的一种手段。
没想到亲眼见识后,章楶等人发现官家真的一点都没吹嘘,他是厚道人,说的都是大实话。
“竟……如此厉害?”章楶捋须的手微微发颤,脸色变幻不定。
“若两军对垒,纵然只有五千火枪,也足够歼敌于百步之外了,我军有此神器,何惧西夏贼子攻城掠地?”
赵孝骞叹道:“可惜战事来得太仓促,五千火器仍显不足,若有一万支火枪,咱们反攻西夏本土亦非痴人说梦。”
章楶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亲眼见识了燧发枪的威力后,章楶认为有些战略战术应该要改变一下了。
神器在手,六亲不认。
本来只考虑被动防御的,但既然多了五千支燧发枪,那么整个战场的形势完全不一样了,宋军的抗击可以更积极一点。
转守为攻,将西夏军占领的堡寨再夺回来,应该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第204章 舐犊情深
汴京城。
已是入冬时节,天气渐凉,繁华的京师连路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如果不是为了生计奔波,没人愿意在这种鬼天气出门。
延福宫,庆寿殿。
遂宁郡王赵佶一脸温和的微笑,将一只檀木箱子里的亳州绢帛捧出来,双手递到向太后的面前。
“太后身子单薄多病,天已转凉,儿臣担心太后受了风寒,特意命人从亳州购来这金丝绢帛,据说亳州织工一年所产,亦不过十匹,做工尤为金贵,儿臣一片孝心,太后您请笑纳。”
向太后端坐殿内,露出欣悦的笑容,看着赵佶乖巧懂事的样子,简直如同自己的亲儿子一般。
赵佶的生母并非向太后,她不过是神宗的正宫皇后,神宗在世时,倒是生过一个儿子,可惜早夭过世,后来生了个女儿延禧公主,十一岁时也夭折了。
如今的向太后无儿无女,但她终究是神宗的皇后,于是赵煦登基后便被尊为皇太后。
皇太后地位崇高,极为尊贵,然而终究是无儿无女,后宫的日子太孤单了。
幸得神宗的第十一子遂宁郡王赵佶经常来宫里问安,陪她说些汴京的趣闻,少年的烦恼,还时常送一些名贵的小礼物。
人是感情的动物,太后也不例外。
久而久之,向太后对这位遂宁郡王愈发亲密,简直视如己出,神宗先帝那么多皇子,向太后唯独对赵佶高看一眼,常在赵煦面前为赵佶美言。
今日赵佶进宫,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礼物走来了。
绢帛名贵,但更贵的是赵佶的一番孝心,明明不是亲生的,但赵佶常常表露出的舐犊之情,却令向太后分外感动。
母子聊了一阵汴京的趣事,赵佶妙语连珠,逗得向太后大笑不止,后宫太寂寞,也就赵佶探望她时,她才感到些许的快乐,人间值得。
赵佶今日进宫就是为了送礼,礼物送完,闲聊过后,赵佶告辞出宫。
走出宫门,赵佶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眼睛眯了起来,喃喃道:“要下雪了……”
宫门外,贴身内侍王喜凑过来,恭敬地为赵佶掸了掸灰尘,正待将他扶上马车,赵佶却一动不动,脸上露出深思之色。
“我那位堂兄安乐郡侯,应该已到渭州了吧?”赵佶突然问道。
王喜呆怔一下,不明白郡王为何无缘无故提起赵孝骞,但还是道:“是的,算算路程,安乐郡侯和所部龙卫营应该已到渭州,与章楶会合了。”
赵佶叹道:“多事之秋啊!好端端的,为何非要招惹我大宋呢,西夏贼子太不晓事,但愿子安兄能率军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王喜笑道:“殿下说得极是,西夏贼子天生蛮夷,不服教化,我大宋王师正应狠狠教训,让他们世世代代长个记性。”
赵佶却露出一抹奇怪的微笑,仿佛自语般低声道:“给不给教训倒是其次,官家竟给了子安兄兵权,而且还是我大宋最精锐的上四军之一的兵权,这个决定可着实令我吃惊。”
“宗亲啊,给实权官儿也就罢了,居然还能领兵,官家亲政后,我大宋的气象焕然一新,当今天下或许变局即至。”
王喜的眼神闪烁不定。
侍候这位郡王多年,王喜对他的性情自然是了解的。
此刻赵佶看似感慨,但实际上是什么意思,王喜也摸不准,但作为阉奴,他只能顺着主子的话搭腔。
“安乐郡侯能任官职,还能领兵,可见官家对他确实宠信……”
赵佶含笑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王喜迟疑了一下,道:“奴婢的意思是,郡王您才是官家的亲兄弟,无论血脉亲疏,还是能力高低,郡王您都远胜于安乐郡侯,可官家却只宠信他,忽视了郡王,奴婢实在是想不通……”
“您与官家才是真正的同一个父亲的亲兄弟,按理说,安乐郡侯的一切应该是您的才对。”
赵佶面无表情盯着他,良久,突然道:“回王府后,自去领十记脊杖。”
王喜惶恐道:“奴婢知罪,奴婢万死!”
赵佶微笑道:“管好你的嘴,祸从口出的道理你若还是不懂,本王只能让你在这个世上消失了。”
王喜冷汗潸潸,双膝立马跪下磕头不止。
赵佶却仰头望向苍穹,喃喃道:“渭州,是个好地方……”
…………
渭州城内。
环庆路经略司。
赵孝骞没想到,自己这个经略安抚副使,居然有自己的办公地点,甚至还有自己的办公室。
原以为经略安抚使只是个官名,进了城才知道,城里居然设了经略司,正经八百的朝廷官署。
以自己的官职身份,在这个经略司里,他是妥妥的二把手,除了章楶就是他了。
进城后赵孝骞便被请入了城里最豪华的酒楼,渭州的文官武将全部到齐,章楶设宴为赵孝骞接风。
官场应酬,杯觥交错,章楶亦不能免俗。
说实话,这顿酒宴赵孝骞很想拒绝的。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赵孝骞实在不想让自己留下恶名。
奈何环庆路的诸多官员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那模样就好像接风什么的并不重要,而是他们已饿了许多顿,就等这一顿开荤了。
一群官员嗷嗷待哺的眼神下,赵孝骞只好勉为其难地赴宴了。
席间宾主你来我往互相敬酒,赵孝骞偷奸耍滑套路无数,仍旧被官员们灌了个七荤八素,头晕目眩。
西北人的酒量……不得不服,千年以后也是如此。
相比之下,赵孝骞简直就是个娇滴滴的先天易碎玻璃圣体。
席间与折可适聊得热烈,折可适对那五千支燧发枪分外眼红,缠着赵孝骞问东问西,越问越敏感,幸亏皇城司的人没在场,不然折可适多半要被当成奸细拿进冰井务了。
赵孝骞则向折可适打听环庆路诸官员武将的姓名,性格,宋军抗击西夏军的战略战术等。
聊得越来越熟后,赵孝骞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情。
章楶居然是宰相章惇的同宗兄弟。
按年龄,章楶比章惇还年长八岁,章惇要叫他一声哥哥。
赵孝骞知道后,脑子里闪过的第一反应是用手指抠喉咙,把刚刚喝的酒吐出来。
赵孝骞与章惇不对付,很担心章楶会不会在接风酒里下毒什么的。
转念一想,章楶应该不会干这么二百五的事,后果太严重了。
一顿酒宴下来,赵孝骞只记得频频跟官员们互相敬酒寒暄,但这些官员的名字和官职……抱歉,喝多了,一个没记住。
酒后回到经略司,赵孝骞躺在后院厢房里睡了一觉,醒来后已是黄昏时分。
门外一名差役一直在静静等候,赵孝骞开门后,差役恭敬地告诉他,章楶在正堂处置边务,等郡侯醒酒后请他去正堂,章帅有事与郡侯商议。
赵孝骞赶到正堂,堂内尚还有折可适,种建中,宗泽,以及西北军的几名将领。
见赵孝骞终于到来,章楶捋须笑道:“郡侯酒量不佳,怕是要多练练,不然很难在西北交到朋友呀。”
赵孝骞睡醒后宿醉头痛得不行,闻言叹道:“下次谁再跟我喝酒,先领十记军棍再说,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堂内众人大笑。
又闲聊了几句后,章楶突然沉下脸,道:“下午前方传来军报,西夏军兵临洪州城,洪州知州姚可珅按老夫的军令,提前撤走了城中百姓,后撤百余里,城中守军约五千人,直面西夏军兵锋。”
“还有一道军报,西夏军势如破竹,占我大宋堡寨二十余,西夏梁太后兴许打算毕其功于一役,昨日已点齐三十万兵马,直奔洪州而来。”
在座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第205章 帐下献计
毫无疑问的坏消息,搞得赵孝骞都有些不适应了。
上一篇:水浒:狗官,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