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他们出生是贵族,天生就可以为官,荣华富贵一生,为什么一定要去做朝不保夕的武将呢?
就为了能够趾高气昂地指着文官鼻子,大骂鸟人吗?
没这个必要吧。
不为武将,不过是会被粗鄙的武将看不起,被骂几声鸟人罢了。
除了被武将蔑视以外,该享的福、该受的敬……他们一定不少,他们才不上战场呢。
贱民只有军功爵这一条路出头。
麃氏子孙顶着麃这个氏,出生就是出头。
这不是个例,而是秦国将门的缩影。
一代开创将门,二代继续为将的例子,当下也仅有蒙家一家。
白起若是不出事,其孙女白无瑕也不会为将。
于是。
麃公一死,大树倾倒。
麃氏后裔,无可支者。
往日鼎盛如日中天的麃家迅速衰败下来,庭院中杂草丛生,盖住了石板路。
这还是在有蒙骜、王陵、王龁、杨端和、樊於期、王翦等一干武将的帮衬着的情况下。
人不在了,情总会散。
待这情消散的那一天,若麃氏仍无立者。
便会像秦国历史上那些曾经显赫一时、后来却不闻一声的望族一样,成为秦国历史的一部分。
“拜见长安君。”麃公长子,麃家家主麃虎躬身。
将近半百的麃虎面色憔悴,双目中布满了红血丝,头上的白发比地上的杂草还多。
其父死后,他们家的门客自行走了大半,所剩无几。
往日在官场中谁都要给三分薄面的麃氏子弟,没有几人在乎。
虎落平阳被犬欺,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一直在麃公庇护下的麃虎想改变这一切,但却无从下手。
躺平太久的他突然想要奋斗,不知道该向哪里奋斗。
与父亲交好的那些武将只能给麃家送来钱财,却送不来尊重和未来。
麃虎悔恨,当初为何不参军呢?
父亲给他起名“虎”,就是希望他在战场上似虎,可以从军杀敌接担子。
当年他怕死不肯。
现在他不怕死,肯了。
可身体已朽无能征战。
他强行将小辈塞入军中,希望这其中能有一两个出类拔萃者,再振麃氏荣光。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路。
“若信我,麃氏出三环,举族搬至长安县。”嬴成蟜托住麃虎:“我会教你们一种新的文字,日后天下都会用的文字。天下一统后,你们去教天下。有此教化之功,至少可保麃氏百年不衰。”
嬴成蟜说了两段话。
麃虎能听懂第一段话,也能听懂第二段话中的每一个字。
可第二段话的字连在一起,麃虎就听不懂了。
要不要为了一个听不懂的事,放弃现在麃氏所有呢?
现在麃氏子弟分散在秦国各个官府。
虽然难振兴家族,但活跃在咸阳,至少能撑住麃氏这个空架子。
放弃这些,去嬴成蟜的封地长安县。
就等于远离了秦国政治、经济中心,提前宣告退场。
长安县是嬴成蟜封地,和渭阳县一样,依旧是咸阳所属,在三环以外。
“多谢长安君好意。”麃虎只是思虑片刻,就婉言谢绝了:“虎现在虽然是家主,却没有父亲的威望,不能强令全族。”
嬴成蟜看了麃虎半晌。
能从麃虎脸上,看到那个自小就疼爱他的老人影子。
为了那个老人,嬴成蟜二次抛出橄榄枝:
“小子知道,做举族搬迁的决定很难。
“小子希望君能相信小子,能慎重考虑一下这件事。
“若是君依旧决意不搬,可将一二出众子弟送至成蟜宫。
“小子会引见他们见王上。”
麃虎眼睛一亮。
他并不清楚现今秦国的王、相争斗到什么地步。
高层刺刀见红,低层懵懂无知。
他只知道,王上青睐可比什么造化之功靠谱多了。
蒙家蒙恬、蒙毅那俩小子,不就是跟着王上一起练武,走路都多出了三分底气吗?
“只有一二人吗?三人可以乎?四人呢?”麃虎知道要求有些过分,脸有些羞色。
但为了家族,他不要老脸。
第259章 夭夭教子,吕不韦的反击城东悬书,一字千金!
嬴成蟜不和麃虎多说。
让麃虎三日后再答复他,若是仍坚持己见,举荐人选最多一伍之数。
秦国军武二代普遍魄力不足。
守成费劲,开拓更难。
真正有魄力者不会在咸阳,而是在秦国关卡、边防为将。
少年心情不佳地回宫,闷闷不乐。
姬夭夭知子甚过知自己,亲自倒了一樽橘子汁递给儿子,笑着询问:
“什么事,让我的蟜儿如此烦扰?
“是因为王上杀了隐宫女,还是担忧你师未来,亦或是拜访军将不顺利。”
母亲三猜不中,嬴成蟜却打了一个激灵,手里的橘子汁迸溅到地上星星点点:
“阿母怎么知晓阿房是兄长所杀?”
“咦,竟是王上所杀吗?”姬夭夭一脸惊奇的样子,狭长丹凤眼限时圆溜溜,捂着嘴说道:“这……太骇人了。”
“阿母……你这样子才比较骇人吧?你快说!你从哪里知道的!”
姬夭夭视线瞄着儿子手中螭龙铜樽,微微仰头,露出一截雪白颈项——先把果汁喝了。
嬴成蟜会意,手到樽干,一饮而尽,倒举铜樽,投以迫切眼神——这下可以说了吧?
两滴残留橘汁落下,姬夭夭满意点点头,坐在儿子对面,一指轻轻点在儿子眉心,柔声说道:
“你啊,一旦身边人遇上事,脑子就转不动了。
“那个隐宫女的死明摆着是王上下的手,还需要听他人说吗?
“雍城是什么地方?是秦国故都,秦国宗庙所在。
“雍城宫城的城防仅次于咸阳,夜间也是明暗口令交替。
“行于光明者,不知明令死。
“暗中行走者,明令、暗令但有一个不知,死。
“新年之际,王上率朝臣尽至雍城,雍城宫城这个时候的城防比咸阳还要森严。
“莫说是你师。
“就是你,想要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杀死那个隐宫女,都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
“能做到杀死隐宫女,明暗两卫皆无所觉,贼人无隐且无踪的人,只有一直将隐宫女带走身边的王上。
“若是你师能做到这一切,那死的应该是王上、太后、宗正。
“到时来就不是王翦给你报信,而是你师亲自持冕服来迫你上位。”
少年听母亲这么一说,觉得问题好像很简单,是自己太笨了。
很快,嬴成蟜猛烈摇摇脑袋,举手侧头:
“不对,不对啊,阿母说的过于简单了。
“朝中人都知道,我兄最爱阿房,不顾其隐宫出身强要立其为后。
“乃至到了雍城,甚至邀请阿房一同登天。
“而师长对此强烈反对,说过一个嫁过人生过子的隐宫女不配为后,王上年幼无知不懂事这样的话。
“不管如何看,杀阿房动机最大的都是师长。
“师长权势滔天,手中掌有秦王印,半数虎符,不是完全做不到于宫城杀人。
“诚如阿母所说,新年当天在宫城杀人,留不下一点蛛丝马迹确实不太可能。
“但考虑到郎官不善缉贼捕盗,有蛛丝马迹也不一定发现得了。而善于缉贼捕盗的廷尉府官员又是师长执掌,出工不出力再正常不过,这便也有了可能。
“师长一直在打压兄长,杀阿房可以视为警告……”
嬴成蟜边想边说。
姬夭夭耐心闻听。
及至少年说完,在韩国行事凌厉有女申不害之称的姬夭夭满脸温柔:
“我儿分析的也不无道理,我不能从中挑出漏洞。
“我儿的思维方式和从前相比,变得更循规蹈矩了,我想这和我儿在稷下学院的经历有关。
“稷下之人坦诚相待,哪怕为敌也是坦坦荡荡,这使得我儿忘记了外面险恶。
“你现在看待一件事,是从这件事本身、和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去看待。
“譬如隐宫女被杀。
“前因是王上要立隐宫女后,相邦不准,王上违背祖制邀隐宫女登天,引发相邦大怒。
“后果是你师成为最大受益者。王上威信被打至谷底,你师威信登至峰顶。
“你的看待方式,已经远远超过只从一件事本身看待的寻常人,但还是有不足之处。
“若要看清看透一件事,除了看事,还要看人。
“以事推人,以人推事。
“你要去想你师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若是因为分别三年而不知其人,那你就找出你师这三年所做的所有事。
“人可以隐藏情绪、思维、心事,但不可以隐藏做过的事。
“你对你师这三年做过的事越清楚,就越清楚你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越清楚他到底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一个想要谋反的人,表面上装的再忠诚,暗地里也一定会整备兵马。
“若是一个人大声喊着谋反,而不去筹备兵马。
“那他不是想谋反,是想死。
“王上长在赵国,一路走来坎坷,因此初来秦时气量狭小,睚眦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