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干卿底事
他把难题抛给了对面二人。
张世杰开口道:“自然是……”
让邓剡跟他们一起走了,难不成真要去元营教导张珪?
话未说完,他就感到陆秀夫悄然伸手拽了拽他衣袖。
张世杰顿感不悦:“君实,这次你总不能再不让我说话了吧,我的想法何错之有……”
陆秀夫握住他手腕,又拽了拽。
张世杰生气地闭上了嘴。
陆秀夫沉吟半晌:“照此而言,光荐这一次只能留下,不能随我们去。”
原因有二,一是心怀天下苍生,不可能坐视百姓受苦。
二来,也是更重要的一点,邓剡与张珪关系密切,便等若他们在元人的最高层领导中,拥有了一个可靠信息来源。
郑成功却神情微妙地沉默了一会:“邓光荐的性格……真的能给我们当眼线吗?”
从于谦副本来看,邓剡绝对是个标准的铁憨憨,能跟张珪成为师徒,那更是二憨聚首,憨到家了。
这人心中倘若揣了事,只怕还没做成,就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卖了。
陆秀夫:“……”
居然连后世都知道邓光荐的为人了么?
“这确实是个问题”,他深感棘手,“不若我们同光荐演场戏,不让他知道个中内情?”
郑成功心想,这确实是个办法:“就交给君实了。”
他当下将此事先放到一边,又进入了下一题:“这些渔民和渔船,基本也都要让他们四散开去,留在陆上活动。”
陆秀夫颔首:“这是自然。”
小渔船又不是远洋航船,根本不足以支撑长途航行,他们的战舰又搭不了那么多人。
在此之前,必须将渔民队伍、甚至整个崖山军民群体中,那些具有一技之长的人留下来。
当下,陆秀夫命吏部官员,前往在各船船头张贴榜单,令每个人都将自己所擅长的技能记录下来。
张世杰也按计划行事,派一名亲信下属,前往元营与张弘范接洽,表明愿意投靠。
他在信中特别声明,已经严格控制了陆丞相和小皇帝,限制一切行动,张弘范必须给出合适的诚意,他才会带人投靠,否则就全部杀之,玉石俱焚。
张弘范见到密信,先是勃然大怒:“封大将军,封侯,掌万户?他还真敢开口!”
紧接着,他又面露鄙夷之色:“我就知道如此,张世杰这个叛贼,朝三暮四,轻于去就,见我大军摧枯拉朽,果然坐不住了。”
若是旁人换在张世杰这个位置上,说要投降,他多少会怀疑一下,对方背地里是不是有其他图谋。
毕竟对方位高权重,完全是朝中第一人,又一路随着崖山王廷海上飘零,算得上忠心耿耿。
但换成张世杰,张弘范真的一点都不起疑!
无他。
张世杰早年出生于范阳,正是张弘范他爹、汝南王张柔手下的军户,后来因罪出逃,南下奔宋。
在张弘范看来,张世杰这个人本就是谋逆之贼,彻头彻尾的叛徒,当年能背叛他爹,现在自然也能因为利益背叛宋。
这种人,怎么可能有什么碧血丹心、忠贞不二?
张弘范当下微微冷笑,派了一名亲信回讯,客客气气地跟张世杰虚与委蛇,讨价还价。
另一边。
陆秀夫的榜单张贴出来后,还真找到了不少特殊人才。
有掌握了舂米技术的农民,有冶金工匠,建筑工,茶师,会造纸的书坊老板,有木匠、篾匠、瓦工匠,有来自临安地区,擅长织布与纺织的工人,甚至还有一个说自己能给母猪做产后护理的。
郑成功:!
这最后一个,绝对是奇货可居啊!
他当即把人唤来,拿着玉玺一顿咔咔咔,给对方封了个小官。
丁二见了封官书,感激涕零,磕了个头,表示家中还有弟兄几个都是养猪专业户。
郑成功:“好,这以后的饲养事业,就都交给你了。”
人走后,陆秀夫欲言又止:“……虽说陛下年幼,但延平以后还是莫要直接拿玉玺盖章。”
流程总要走一下的吧,别这么僭越好不好!
郑成功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这有什么,我在家一向都是这样的。”
陆秀夫:?
不是,你在家一向哪样,驱策天子如傀儡?
郑成功随意把玩着帝王玺印,翻来覆去,修长手指被玉色的温润光华一映,仿佛流动着一片清冷的明月:“当然是左手写公文,右手直接拿玉玺盖章通过。”
“这天下,本该是我家的天下,是我父皇的天下,反正不该为那永历所篡夺。”
他看了一眼陆秀夫,忽而轻笑道:“所以,我素来勤政,这种事都是自己解决,绝不假手于他人。”
陆秀夫:“……”
原来是这种「勤政」,这种「不假手于他人」法!
不是,你看我作甚,难道要我夸你这个权臣当得好?
然而郑成功还在看着他,陆秀夫沉默了半晌,只好试探性地赞美了他一句:“你……效率很高?”
郑成功点头:“还有呢。”
他一向神情高傲,总有几分我行我素,目空一切。但这种高傲绝不让人讨厌,反而万般光彩夺目,意气风发如一团烈火,浩荡摧燃四野。
没有人能抗拒长夜冰霜中,一捧最明亮的炽焰。
陆秀夫沉默许久,仿佛听见了自己良心碎裂的声音:“是的,你做得没错。你身居高位,独断朝野,撑起一个国家,真的是很辛苦,就没必要再找皇帝汇报,增添额外的工作量了。”
郑成功满意点头。
此次前往海岛,一切农业牧业都要从头开始,必须尽量将本土能找到的粮食种子和家畜幼崽全都带走,最好能将整个产业链都打包上。
这般紧锣密鼓准备了许久,众人依照职能部门,被分作若干小队,确保建房、种植、造纸等每一条基础生产线上,都有合适的人员安排到位。
这日,陆秀夫找到他:“延平带来的这些军火图纸,该如何投入生产?”
郑成功沉思,这桩难题确实很棘手。
武器不像其他的东西,按照图纸就能生产。
首先必须得找手艺精湛的匠人,稍微出一点差错,军火有误,可能在战场上就会造成巨大的危机。
其次,还得有丰富的原材料。
这个倒是问题不大,台湾和吕宋二岛,矿藏都十分丰富,只需要按照地图勘探开垦就行。
但是匠人……他们确实缺,而且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培养起来。
郑成功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好故技重施:“去元营抢人吧,抢走几个技术骨干!”
陆秀夫:“……”
张世杰:“……”
郑成功灵光一闪,又道:“既然要抢手工匠人,不如把一些知识人才也抢了,元军一路航行海上,必有造船大师和航海人才相助!”
“对,还有元营宝库,这个可不能忘了。张弘范灭宋之后返回大都,肯定要进献东西给忽必烈,我们赶快抢过来!”
陆秀夫:“……”
张世杰:“……”
假如双方不是死敌,他真想说,放过元营吧,薅羊毛也不能成天光逮着一只羊薅啊!
……
不久后,即是张世杰和张弘范约好的投诚献俘日期。
俘虏:陆秀夫和小皇帝赵昺。
他为了恶心张弘范一把,三番五次说自己要当元朝大将军,自领军队。
张弘范气得暴跳如雷,却又顾忌宋人小皇帝在他手中,生怕谈崩了,对方直接来个一了百了。
宋人小皇帝的地位实在是太重要了。
活捉了他,就等于故宋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个凝聚人心的领袖,即便再有任何的反扑,也不过是一点冷灰残烬罢了,根本不足为惧。
最后,张弘范只好捏着鼻子应下,在上禀忽必烈后,甚至为张世杰打造了一块全新的金灿灿将军印。
这一日。
张世杰等人换了中空船只,无数战士都掩藏在船舱内,不露行迹,等待着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为了防止张弘范从船只吃水深度上看出不对,特意将船底新粉刷了一遍,盖过了从前的水痕印迹。
船只即将离开崖门,驶入元营。
陆秀夫缟衣如雪,拔下了玉冠,簪横鬓乱,戴着重重镣铐,半跪坐在船头。
深冬的海风清冷如霜,郑成功走过去:“陆相公先起来吧,还没到开始演的时候。”
陆秀夫眨了眨眼,缓缓道:“我先酝酿一下情绪,以免等会爆发不出来。”
郑成功目光又移向一边。
陆秀夫一只手揽着小皇帝,指尖白净如玉,像是玉树琼花间,一片轻盈温和的飞雪。
小皇帝完全不清楚等下要去做什么,被丞相抱在怀里,兀自安心地呼呼大睡。
郑成功看了陆秀夫一会,看晴霁的暖阳洒在他眉边发上,为颀长眼睫镀上一层淡金,流转开阖间,依稀流动着温润的江南烟水。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眼下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万一诈降失败,就是死无全尸。
可他站在这个地方,望着陆秀夫神色自若,笑意浅淡,居然品出了一两分的岁月静好来。
只能说,小陆相公真是一个神奇的人,有着奇妙的安抚人心力量。
郑成功忽然道:“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陆秀夫微感讶然:“是谁?”
郑成功沉吟:“是我的一个朋友。”
“他也是丞相么?”
“不,他是前农民起义军领袖、安西大将军,如今的一字王。”
陆秀夫:“……”
不是,这听起来跟他根本毫无相像之处啊!
郑成功也觉得自己的描述好像有点问题,立刻打了个补丁:“你们虽然听起来不一样,看起来也不一样,职业不一样,性格……好吧,也不一样。”
“——但给我的感觉是类似的。”
陆秀夫不禁好奇起来:“既然这么多不一样,我跟此人究竟何处类似?”
郑成功远眺着一望无垠的海面,眸光清澈而深邃:“你们都是那种精神力量很强大,深得人心,在分崩离析、急如星火之时,一见就会感到很安定的人。”
“而且为人非常温和包容,我可以对他做任何事,说任何话,只要不触碰到他为人的底线,他都不会生气的。”
“甚至可以把所有不想做,或者懒得做的任务都推给他,只需要说两句好话,他一定会答应的。”
譬如什么帮忙抄写宋史、批改公文、画战略图啊,还有帮忙收拾一下犯事的不孝子,吊起来打一顿之类的。
陆秀夫:“……”
你干脆直接说我们两个都是纯纯大冤种好了!
这么一对比,他觉得郑成功真的就是异时空版本的张世杰。
都喜欢动手(他到现在都忘不了郑成功把他扔上船的那一句“走你!”),都位高权重(一个枢密史,一个异姓王),而且还都十分专横独断,把持朝政。
最重要的是,南明和宋末两个时代,都是流亡小朝廷,并且都是两大巨头共同扛起朝廷旗帜的政治格局。
宋末是一文一武,南明则是两个武将,当然很多时候,郑成功也可以当作文官来用。
陆秀夫由衷地感叹道:“你的这个朋友——”
郑成功:“李宁宇,李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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