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干卿底事
至元十八年,这一年的年末,临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这些书,全是宋末时期临安、浙东、乃至整个江南地区的记录,什么县志、地图、地方案、文人笔记之类的。
早就被朱祁钰动用举国之力量,通通搜集过来,就是觉得哪一天于谦在副本中可能会用上。
现在,果然用上了。
朱祁钰抱着一卷书,眉峰紧蹙,正在飞速翻阅。
旁边的百官也是找答案找得满头包,纷纷交头接耳:
“这个宋人怎么回事,为什么连邻居多下了一窝小猪崽都要记录?”
“多下一窝小猪崽还算是好的,你看看这本,到底怎么混进来的,居然是临安菜谱大全!”
“十二月的临安城中,找不到什么大事啊……”
“看起来一切都很平常!莫非扬王(陈英在大明的封号)所指的不是临安,而是在城外?”
“城外有什么?有钱塘江!”
“扬王好像会看天气——”
于谦回到江边营地,平虏军早已蓄势待发。
鼓角大旗彻夜,连营铁衣光寒,明明灭灭地勾连着不远处的城上烽火。
张千载站在阵前擂鼓,高声疾呼,谢翱在后方铮然拔剑,锋芒搅碎了漫天星斗。
战士们也都气势高昂,旌旗猎猎呼啸成一片山崩地颓,迫不及待想杀回旧都临安。
于谦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中被万丈豪情所溢满,对今日的进攻计划更是充满了信心。
他在人群中找到了先生,彼此相视一笑。
于谦抬手摩挲了一下佩剑,笃定道:“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定然已在临安城中庆功。”
文天祥遥望江边的高城,眸光清澈深远,有猎猎寒霜似刀剑争鸣,交映在他眼中,宛如坠入一片茫无边际的碧海,点点星辰遍布。
他笑了笑:“那就承廷益的吉言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城头的信号,于谦也不例外。
也许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这个夜晚格外肃杀沉寂,格外山摇地动,也格外的漫长。
“先生”,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当时临安陷落,是怎样的场景?”
文天祥声音低沉:“那时,扬州、焦山、溧阳先后失守,常州更是遭到了屠城。蒙元三路大军汇集,包围了临安。”
“我力主决一死战,朝中并无人响应。当兵临城下、生死存亡之时,他们在忙于——”
“乞神。”
他的神色原本犹如夜色下平静的江面,无波无澜,这时,却忽而有了细微的颤抖:
“那时,元军就驻扎在我们如今的位置,太皇太后与陛下,皆在日夜对着钱塘江神祈祷,希望能够涌起大潮,将元兵卷走。”
“一连三日,潮水皆不至,所有人都觉得天要亡宋,天意已经不站在大宋这边了。”
“最后,陛下决定奉玺书投降。”
于谦安慰般地握住了先生冰冷的指尖,想了想,说:
“说到底,天意不过是给无能为力命运的借口,信则有,不信则无。”
“今日的命运只在剑锋之上,我们此战必胜!”
他语气坚决,犹如金石铿锵,在狂沙翻涌中依旧从容凛然。
文天祥望了他一眼,忽而问:“廷益日后保卫京师,是什么模样?”
于谦顿时神采飞扬道:“那是很荡气回肠的一场行动,虽然一开始有着争执,但建议南迁逃跑的人,很快被暴力解决了。”
比如某些被当庭打死的奸臣们。
文天祥:啊这。
险些忘了大明官员武德充沛。
于谦又道:“真正开打的时候,已是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所有人各司其职,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京师,绝无可能后退半步。”
文天祥不禁感叹:“人既然有实事可做,便不会再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鬼神身上。”
于谦却忽然目光游移起来:“其实,在北京保卫战中,也是有求助鬼神的。”
“——战争前夜,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拜了先生的画像好久呢。”
先生:?你走。
四野慢慢地静寂下来,于谦百无聊赖地数着剑穗上的花纹。
又过了许久,远远地,城上炮火轰鸣,连响三声。
于谦知道,约定的时候到了。
但这轰鸣声却久久回响在天地之间,山鸣而谷应,仿佛无休无止。
他正怀疑是不是城内出了变故,忽然听见后方传来了惊呼声。
在远方,水天相接的地方。
有一条窄窄的银线自天边翻涌而来,顷刻就呼啸而至,磅礴流淌,如同千军万马奔腾。
一堵又一堵数层楼高的水墙,从半空中倾砸而下,冲垮了整个营地。
浩荡的潮水淹没了所有的一切,造成人仰马翻。
天地间,再不闻炮火和人语,只有这一种咆哮声在排山倒海地回响,势如雷霆般不可阻挡。
于谦骇然:“这是……钱塘江潮?”
天幕上,朱祁钰也终于找到了答案,几乎在同时说:
【至元十八年十二月末,钱塘江大潮泛滥,淹没整片沿岸。】
第29章 转战千里
钱塘江大潮, 在最不应该来的时候,到来了。
五年前,它的迟迟未至, 葬送了一整个南宋帝国。
如今,在平虏军最为鼎盛的时候,它又意外而至, 摧枯拉朽, 彻底断绝了他们一战扫平临安的希望。
于谦却没有时间再感叹什么“天不佑大宋。”
今夜,江潮格外迅猛, 每过一息, 都有无数的人马被潮水卷走。
纵然于谦就在钱塘长大,那么多年间, 他都从未见过如此浩荡磅礴的大潮。
仿佛是天意注定,这场迟到了五年的潮水,要为大宋最后兴起的希望做一次终结。
一股浪潮涌动过来,他下意识拉住了先生,语气急切道:“如今当何为?”
文天祥当机立断:“速变六合方位, 莫管辎重, 避往高地!”
“好!”于谦拔剑守在先生身边。
其实这个时候,军事上的最佳方案是一鼓作气, 冲入临安城中躲避。
但江潮泛滥, 将对城中百姓造成威胁,他不可能选择这么做。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明明可以选择用投石机等重器强行攻城,却选择了更为温和的围城进攻方式。
就是不想对生民、对这座故都造成破坏。
张千载登高一呼, 敲响了撤退的战鼓, 声如雷动, 裹挟着万千波涛轰鸣在天际。
平虏军纪律严明,第一通鼓尚未完毕,六部军已然依照六合的阵型,飞快变化。
此阵本出于初唐时期的六花阵,文天祥此前进行了大幅度改造,使其进可攻,退可守,与浙东临海一带的地形、以及平虏军的特性能够兼容。
众人各司其位,趁着呜呜连云的号角声中,维持着阵型飞速后撤,不同战阵之间互相勾连,极为严密,宛如蛰伏的游龙,穿行于刀锋乍现的暗夜间。
这本是一场极为有序的撤退——
然而,在自然的无穷伟力面前,人类的一切行为都显得如此微弱而渺小。
又一波巨浪狂卷轰击过堤岸,平虏军原本齐整的阵型立刻被冲散,潮水将战士们裹挟着抛起,在浪花中沉沉浮浮,各自挣扎。
水雾浸染了远望的视线,皆成了一片白茫茫。
波浪冲刷过来,如同一道道利剑,将平虏军的六部各自隔断,无法再形成一个完整的军阵。
临安城中的义军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
原本,义军们经过一夜厮杀血战,折损无数,已经控制住了城门。
正准备开门迎接平虏军,来一场内外交攻,扫平张珪。
然而此刻,江潮来势汹汹,自天边而至,盘旋着呼啸着仿佛要毁去所有的一切。
城头呼应的义军霎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继续开城,与平虏军汇合,江水势必会倒灌入城,滔滔席卷,引发浩劫。
无数的民居将会被冲垮,无数的百姓将因此而罹难。
临安城墙经过南宋多代皇帝累年经营,十分坚固,加之地势较高,若是就此关上城门,完全可以挡住潮水。
但这一次战斗,将断然再没有胜利的可能,并且,这或许也是大宋最后一次起义复兴的机会。
就在城内人心浮动焦灼的一刻,张珪意识到,自己翻盘的机会到了。
他用兵一向敢于冒险,早就派大部队出城,对平虏军四方形成围困之势,想要一举剿杀。
这才导致城中防务空虚,被内部义军钻了空子。
不过,现在嘛……
张珪一骑绝尘,领着千余亲兵,冲锋杀回了城垣之上,打了义士们一个措手不及。
“放箭!”
元兵都擅长弓马,刹那之间,箭镞在风中狂舞如雨,锐利地布满天空,声势之浩大无匹,几乎要刺破远处的海潮。
张珪披风席卷,站在女墙内侧,利落地拈弓搭箭,一连三箭,径直毙命了三个义军小头目。
元军士气大振,最终夺回了城门的控制权。
张珪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江岸的狂涛翻卷,微微沉吟。
江潮如此密集,用火器难以远程瞄准,根本起不到什么效果,反而会不分敌我地造成惨烈打击。
那就只能,亲身上阵厮杀了。
下属早已跃跃欲试,迫不及待要让刀头饮血:“将军请传令开城门,我们一齐杀出去!”
“不可”,张珪断然道,“城门一开,临安百姓绝无生理,这些都是我要保护的子民——”
但他也不能就在这个地方干等着,坐视文天祥等人从容退兵。
张珪目光一扫,见城头尸横遍地,满是义军们倒下的躯体,忽而灵机一动:“把他们都丢下去,堆出一条路来!”
元兵得令,纷纷开始抛尸,集中在一处,不多时就堆叠成了高高一座小山,正好与城头平齐。
“都随我杀!”
张珪倒挂绳索,从城头踩着尸山一荡而下,厉声道:“一举剿灭叛军,就在今日!”
骏马在身后追随,一跃疾驰而下。
张珪全身浴血,落到地面,翻身上马,如一道锐利的惊电般飞快地冲到了临安城外,快得只见残影。
元兵们有样学样,紧随其后。
大潮向着临安城的方向动荡,许多平虏军的人根本来不及抵挡,就被踉跄裹挟到了正在冲锋的元军面前,未有反抗之机,就被轻而易举地斩杀。
即便在潮水中暂时稳定下来的,也已经被彻底冲散,分割成一段一段,狂涛奔流成天堑,仿佛不可逾越。
出城疾驰的元军趁机一重重包围了他们,无论如何左支右绌,都难以冲出。
于谦本拟率军同张千载部汇合,这时见此情形,根本找不到张千载在何处,只能自行留下,选择断后。
“先生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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