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干卿底事
这座名为「五陵」的岛屿就是其中一个,周围暗礁密布,潜流涌动,无比险峻,天然就是一处难以抵达的绝地,来往皆需凭借铁锁深入,有重兵在前方把守。
不过,霍去病也看出来了,这座岛都是山石嶙峋,完全不可能搞任何粮食种植。
大凡海上征战,必要选择一处供应稳定的后方作为抗战基地,否则很难成气候。
这也是制约张世杰进一步发展实力的最重要因素。
他没有足够的军粮养活兵力,纯靠劫掠来往的蒙元的官商船,虽然坐拥金钱无数,却因为种种条件的限制,很难将之转化为粮食,导致长期只能维持在一个兵不满万、舟不过百的水平。
要想破局的话,要么登陆上岸,打开一条通路,要么往海外扩张,占据吕宋、占城等产量重地。
前者难如登天,后者的话……
张世杰此生心心念念都是杀回陆上,掀翻蒙元,拯救那些和曾经的他一样受了许多苦的同胞与生民,对海外那等尚未开化的藩夷之地兴趣不大。
接下来,霍去病有幸见到了张世杰作为海盗之王这么几年间,所积累财富的……冰山一角。
大半座岛下面都被挖空,改成了储藏室,倘若打开那扇门的一丝,每逢日出,便会有太阳的金光顺着裂缝渗入地底,天地之间,皆折射出一层灿金色的珠光宝气,照耀天穹,数里外皆能看见。
推门而入,眼前满满当当罗列的,俱是各种珍贵的金银香料奇珍异宝,十分随意地堆叠在一起,遍地流金,极目砌玉,耸立起一座又一座的小山。
亲娘嘞,富可敌国便是如此吧?
张世杰让属下把本次从张弘范那里抢来的一些宝物们丢进去,立在门口看了一会。
他的神色那么平淡,一点兴致也没有,以至于满堂的璀璨金光落入他眼中,竟也显得萧条寂静了。
“想要什么都自取吧,代我找一找有没有杯盏,给……”
话说了半截又止住,面具下的唇峰微微抿起,“罢了。”
他叹息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霍去病倒是觉得很好玩,在宝物堆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匹玉雕小马,准备带回去做伴手礼。
然而众人分明看见,他的手在一窝(?)长相十分可爱的金猪面前停留了一会,最终还是没选。
汉武帝:朕该感谢你给朕留面子吗?
观众们望着这财宝堆积如山的一幕,不禁瞠目结舌。
做海盗原来这么有钱的么,难怪忽必烈要拿他开刀!
明世祖位面,李来亨颇有感触,大声点评说:“这个张世杰还只是劫掠,基本不做生意,也不擅长此道,怎么比得上当年我们陛下当海盗的时候双管齐下,那才叫一个获益惊人……”
话音未落,就被旁边的黄宗羲捂住了嘴:“别瞎说,我们陛下什么时候当过海盗。”
小老虎总是傻乎乎的,喜欢打架,不喜欢动脑子,闻言一把挣开了黄宗羲的手,朗声道:“当然有啊,那时候梨洲先生你还没来呢,就是好几年前,隆武帝刚去世没多久……”
“我一度觉得海盗是世界上最酷炫的行业,想收谁的税就收谁的税,平等地宰每一个西方殖民国家!”
“海盗多快活啊,如果我是海战选手,我也想当海盗!”
他嗓门奇高,大半座宫殿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向这个方向看过来。
黄宗羲摇摇头,觉得这孩子没救了,一边随意地对众人挥了挥衣袖:“都散了散了啊,接下来是思想教育之打孩子环节。”
众人闻言愈发来了兴趣,目光全都聚焦在此处,哪里肯离开。
于是片刻之后,小老虎陡然意识到大事不妙,决定偷偷逃跑,就被梨洲先生一把薅住了衣领,开始了惨无人道的思想纠正。
中心话题只有一个:
“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我们陛下那个不叫海盗,叫做从海上开始的澄清天下问鼎之志!只有张世杰这种图钱的行为才能叫海盗,记住了没有!”
“……”
可是张世杰也不图钱啊,人家是堕民出身,半生抗争,只为飞蛾扑火般,拔剑向命运宣战,多么励志决绝的故事啊。
虽然小老虎心中直犯嘀咕,但碍于老先生的戒尺警告,只能委委屈屈地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
可是……自己真的有点想去当一回海盗呢。
……
张弘范连败两场,回头清点损失,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此次元廷派了六百舰船前来,是张世杰军力的十余倍之多。
出发之前,忽必烈对张弘范再三耳提面命,若是此战不能尽数诛敌,你就在茫茫海上葬身鱼腹吧,也不用回来了。
没办法,张世杰现在就是大元发展海外贸易的最大拦路虎,他一日不灭,海上航线便一日不得畅通,哪来的金钱投入国家发展?
所以他必须死!
如今的元廷上下已经没有一分钱,连正常运转都险些维持不了。
就连忽必烈的私库里,都只有一些论斤卖、甚至连狗都嫌弃的大元宝抄,这东西流入千家万户,因为完全不值钱,已经被当成了厕纸使用。
眼下出征也需要经费啊,忽必烈能怎么办,当然是想方设法地搞钱了!
之前,他同宰相阿合马讨论过国家缺钱的三个原因。
除了张世杰阻断海上贸易,还有百官贵族极端嗜利、攫取钱财,以及江南豪族自成一套生态体系,田产广阔,部曲过万,赋税全免,握有相当可观的军事政治力量,隐然是一副当地土霸王的架势。
这些江南豪族中,有一部分是当年元军入侵江南时,最先投诚反明的开国定策功臣,几十年间的治国政策给了他们许多优待,造成了如今尾大不掉的趋势,譬如吕文德的淮南吕氏。
另一部分,则是一批在明时就已经颇为兴盛,百年来星火不绝的高门望族,譬如江西庐陵、信阳、南康等地的一群世家。
他们之间来往极为密切,有师徒关系(江万里——文天祥),有年少挚友(文天祥——谢枋得),有书院同窗(文天祥——邓剡——江钲),还有不知道从何而来,但凭借着钞能力神奇地混入交友圈中的(张千载)。
江南世家往往错节盘根,栶桠相托,互相之间总能绕出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若是动了哪一户,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将会引发整片局势的混乱。
世家们还另有一种积习,那就是大量收纳普通百姓人口免除赋税,只需要给自家田产庄园打工就好。
因其待遇远比给元廷交税来得要好,百姓往往争与前往世家名下挂名,导致一城之内,十万居民,真正登记入元朝名册的不过十之二三,能收税多少便可想而知了。
忽必烈一心肃清朝政,哪能容忍如此荒谬之事发生,派人南下出使,监督清点账目,催促世家们把欠朝廷的赋税和人口吐出来。
不料,一连往庐陵派了三批人,俱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声无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忽必烈终于忍无可忍,令大将伯颜点军南下,强行动用武力,扫平以庐陵为首的江西各地。
这是一个方面,对付江南世家的操作。
另一个方面则是直接向京城贵族斩下屠刀,主打一个当场发癫,翻脸不认人,连罪名都懒得罗织,直接上门抄家清算,抄出的钱尽数充入国库,以支持本次征伐。
忽必烈自从发疯之后,精神状态稳定了许多。
反正大元这艘破船,一动不动坐以待毙肯定是死,还不如死前尽情作妖一把,谁让朕不痛快,朕就让谁全家不痛快!
就这样,他连月之间连抄京师贵胄三十户,不分蒙汉色目,通通一视同仁,满门尽诛。
执行抄家计划的正是阿合马。
他哪里愿意接这种吃力不讨好、分分钟被同僚恨之入骨的苦差事,但架不住他老婆儿子全都被忽必烈扣下,只能硬着头皮上场。
本想着大家同为贵族,一个鼻孔出气,提前通报给你,你收敛一番也就得了。
阿合马第一个晚上一无所获,就这般归来向忽必烈汇报,万万没想到,忽必烈居然拍着他的肩,笑着勉励他,来了一句“宰相勿虑,倘若你牺牲,汝妻子朕自养之”。
阿合马登时毛骨悚然,怎么还敢有二心,当下只能将心一横,彻底成了忽必烈的头号大走狗,挨家挨户逮着人狂咬。
一开始还有些抗拒,但很快,阿合马就体验到了掌握生杀大权、随时随地发疯的快乐了。
昔年那些地位与他平齐、甚至还需要他来仰望的高门大户,如今都成为了阶下囚,只能面对他瑟瑟发抖,低三下四地祈求,这感觉不要太爽了!
阿合马愈发趾高气扬,如鱼得水了起来。
忽必烈见他这么愚蠢,满意地点点头,已经想好如何最大化榨取他的利用价值,然后再将这玩意推出去平息众怒了。
又一个大朝之日,百官吵吵嚷嚷挤满了奉天门,个个呜呼哀哉,如丧考妣,迎风堕泪,直呼大元要完。
四百二十名官员血泪上书弹劾阿合马,联名请求圣上收回成命。
其中有察必皇后的侄子、左丞相安童,有北方真定史氏的族长史天泽,有张弘范他爹张柔,还有太子真金的东宫幕僚,这么多方利益盘根错节,摆明了就是强压他必须收回主意。
甚至就连他四弟阿里不哥都掺了一手,派人过来送信制止。
忽必烈:呵呵,你小子算哪根葱啊。
面对众臣声嘶力竭的控诉,“阿合马非人哉”、“流毒万家,罪不容诛”、“暴戾恣睢,倒行逆施,迟早暴毙”。
表面在说阿合马,实际上字字犀利,直指皇位上的君王。
忽必烈完全不听,直接派怯薛军上去把他们集体胖揍了一顿,没有十天半月压根下不了床的那种,其中几个喊着“成何体统”的汉人儒官被揍得最惨。
他娘的,这个节骨眼还执行个屁的汉法,老子就是最大的王法,顺朕者昌,逆朕者亡,是死是活你自己选吧!
趁着众臣各自在家养伤,朝会暂停,忽必烈乐得没人指手画脚,对他的战略形成掣肘,立刻就悍然发动了平海计划,准备先把张世杰搞掉再说。
一边坚定地表示,阿合马朕保定了,你们别不长眼色过来找死。
阿合马闻言深为感动,更加坚定了为陛下抛头颅洒热血,在京师掀起腥风血雨,查抄更多贵族之家的决心。
浑然不知他敬爱的君王已经准备过段时间就送他上刑场,作为抄家之事的替罪羊。
总而言之,忽必烈这次消灭张世杰的决心无比坚定,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到了张弘范这边。
张弘范可不是水师大将,他是正儿八经的北方人,年少谙习弓马骑射,之前也没打过水战,就是带骑兵平定过几次北方起义之乱。
他的属下也都是旱鸭子,一上船,在风涛颠簸中左摇右晃,上吐下泻,战斗力顿时去了大半。
张弘范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上次不就被霍去病一个人骑鲸深入,阵斩过千嘛。
他灵机一动,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那就是用铁链将船只都连在一起,坚固稳当,牢不可破,士兵行走在其上如履平地。
而且这般联合在一起,元军战阵大大加固,再也不怕霍去病那种凿穿一条路逃出生天(霍去病本人:什么逃,我这是在众人的目送和热情挽留下从容离去)的杀法了!
元军全员体验了都说好。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张弘范颇为自己的妙招而感到惊叹,觉得自己真是一代军事奇才。
侦知此讯的霍去病:“……”
视频那头的汉武帝:“……”
天幕前惊呆了的观众们:“……”
天啦噜,原来倒放历史,有时候就连双方的立场都会交换,这次轮到张弘范开始进行骚操作了啊!
张世杰正在展开舆图,凝眉思索破敌之计。
霍去病一看,心中顿时涌出了一股“我读过剧本”的优越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若元军全然无备,我们可以用火攻大破之;若作了准备,从浅滩绕行将他们击破便是。”
张世杰沉思片晌,将这个计划稍稍作了修改:“兵贵速神,元军的增兵要想前来,必走广州一带的水道,我将于此处设伏,迅速解决第一批增援,而后封锁此段路线。”
霍去病点点头,深以为然:“是的,这样也不错。”
等张弘范断援后,就可以慢慢跟他玩瓮中捉鳖,轻而易举地将他诱困至死了。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到了次日,霍去病赫然发现,从他们这边赶到崖山浅滩的方向正好是西风,到时候西风一刮,风向完全是向着他们这边的,这火根本烧不起来。
总不能去天幕上求助那个周瑜吧。
霍去病还是觉得求人不如求己,在逆境中打出完美结局才是战神的作风,所以,他决心给计划做个临时变动。
他同张世杰商议道:“我们要不要干脆莫管元军的动向,绕至后方,径趋新会县城?张弘范眼见后方动乱,势必解散绳缆,阵型混乱,引兵来救,等他越过西熊洲,这火就可以烧起来了。”
张世杰蹙眉道:“不妥,君实一个人住在新会县城的郊外。”
霍去病对此真心感到无语:“你空在这里左思右想,瞻前顾后的,有这功夫早就去把人带回来了。”
张世杰摇头不言,面具遮蔽了他所有的神色波动,唯独唇角抿成了一线,宛如远山沉寂的峰峦寥然隐入黄昏后的暮色,显然是对此绝不赞同。
他最终依然将战斗地点选在了崖山。
战斗爆发当日,张弘范舰队开入了崖山前的大岭,铁锁相连,一字排开,张世杰部众许多潜伏在水下,顺着涨潮的水波而至,进行了一波巧妙的伏击。
他们瞬息攻来,毫不恋战,灵活得如同游鱼一般顷刻就退入了浪涛深处。
元军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军威大振,将这些海贼们吓退了,一回头才发现船底已经被凿穿,海水纷纷涌了上来,船也在迅速地向下沉没。
因为铁锁将船只连载了一处,他们根本无从逃脱,加上身上又穿着笨重的盔甲,水性也不好,一时间纷纷坠水,溺亡无数,海盗们趁机涌过来奋力拼杀,半日鏖战过去,直接折损了二万五千余人马。
观众们大声叫好,觉得张世杰这一套操作就是反向版本的火攻,同样巧妙利用了铁锁连船的局限性,一举制敌。
张弘范在血战中不住撤退,眼看着战况极端危急,立刻换了计策,一挥手,属下挟持着一人上前,素衣如雪,手腕戴着镣铐,长剑横于颈间,正是陆秀夫。
张世杰握剑的手倏然收紧了,冷声道:“你待如何?”
张弘范心中已经有底了,说出自己的条件。
……
那一日,送新认识的朋友们离开后,陆秀夫继续自己悠闲而安然的隐居时光。
他南下的时候,朋友们前来送行,都知道他这回是为了逃避朝廷追捕,多半要隐姓埋名,不知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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