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干卿底事
“我和你不一样”,岳飞淡淡地说,“你欠天下人的血债,只有向天下人偿还,我不会因为一己私怨就处置你。”
“岳家军不是打败你的匕首,是刺向你的审判之剑。”
……
宋军入城后的第二日,带着无数的棺木、牌位、衣冠遗物,举行了祭天仪式。
岳飞手持樽酒,朗声诵读辞文,面向南方,遥祭刘裕的初宁陵。
自察必皇后、丞相安童以下,一干蒙元宗室、高官大臣,俱在高台下拜倒,作臣服之态,行臣子之礼,再三叩首。
察必皇后还献上了大元玉玺和帝王印策,这一日,象征着大元政权的旗帜永远坠落,一个大一统的新时代即将开始。
岳飞念完了祭文的最后一个字,万里丹宵垂日,无尽的烈日华光刹那间破云而来,照彻在天地间,一片煌煌朗照,天清地净。
刘宋自此,四海归一。
许多人沐浴着灿烂的朝阳,都止不住地悲从中来,泪流满面,一声声地告诉身边的那些棺木灵柩,你们看见了吗,这阳光太刺眼了。
终于有了这一日,从今往后,所有的汉人都能挺直脊梁,重新行走在阳光下。
视频那端,刘裕看着这一幕,看着岳飞独立在高台上的身影,只觉得心绪沸腾。
进入副本的十年间,岳飞完成了一件又一件绝无可能的奇迹,从无到有,一点点建造起了一个辉煌似锦的帝国。
那是他的帝国,也是……孤的帝国。
刘裕默默地想着,世间怎么会有岳鹏举这样的人呢。
所谓的国士无双、冠绝当世、古来英杰……似乎所有一切美好的词汇,那些用来描述将星与名臣的概念,都不足以用来形容他。
世间再也不会有岳鹏举这样的人了。
他是孤一生只有一次的幸甚至哉。
那日在时空长河中垂钓起南宋位面,大约就是孤此生中做得最正确,当然也是最幸运的一件事。
此刻,刘裕深感与有荣焉,却又遗憾于自己这一路并不在场,不能和岳飞并肩作战。
好在来日方长,还有很多路可以一起走呢。
刘裕思索了一通,当即决定回头……给刘阿斗和诸葛丞相修一修祠堂,旺一旺香火。
宋祖陛下自有一套逻辑,如果不是他魂穿成了阿斗,完成了季汉北伐,他就不会获得跨位面垂钓的机会,自然也就不能遇见岳飞了。
必须得好好感谢一下!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丞相/阿斗:“……”
啊这,我们该感到荣幸吗?!
祭天完毕,也完成了政权正式交接的仪式之后,宋人们顿时解决了一桩大心事,开始大开庆功宴。
社交恐怖分子苏景瞻,抱着两坛酒,从东头溜到西营,见到谁都能拉呱一通,主打的就是一个放飞自我。
和他一样欢欣鼓舞、狂歌痛饮的人还有很多,十年血战,终于胜利了,从此我们就是天下的主人,开心一下怎么了!
主庆功宴上,众人提前很久就开始到处寻找岳飞,让他坐最主桌,却怎么都找不到人,只好去问岳家军四代目李庭芝。
李庭芝也同样迷惑不解,过了好一会,猛然想起一事,叹了口气:“师祖明天就会回来的。”
众人再问,他只是摇头不答,反而自己也不去庆功了,只是在府邸中,看着恩师孟珙的牌位怔怔出神。
就这般呆坐了许久,李庭芝忽然一骨碌爬起来,翻箱倒柜,找了一个空白灵位,准备再刻一个。
“忠毅公毕再遇之位。”
他知道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元朝大都,曾经也是金人的中都燕京。
这是当年的岳家军——是绍兴年间岳飞亲手训练出来的第一支岳家军,而不是他麾下这种半途上路的岳家军。
曾无数次浴血奋战,想要打进此处,收复中原,却终究未能如愿以偿的地方。
那一批渡江以后最早的战士,或战死沙场,捐身埋骨,或屈馋庙堂,含冤归去,或被迫归田,郁郁而终,或渐次凋零,埋葬在岁月中。
当时的他们,也曾在黄河之岸,北望中都千万里,如见不可逾越的关山。
但他们的心中并无畏惧,只有欲拔剑对天一战的万般豪情,直到最后战友接连倒下,金兵连年侵边,却是举世茫茫唯剩我,独自飘零于尘海烟光,不复戎装。
李庭芝恨不得痛打自己几下,他怎么就不记得要带上这些前辈的灵位一起进入大都呢,这才过去了一百年啊,人们就只记得抗元,不怎么记得抗金了。
谁都可以忘,只有他作为岳家军的四代目,最不应该遗忘。
李庭芝找出了一大堆空白牌位,准备挑灯战夜,补刻一下岳家军一代、二代的前辈。
当然,他也知道,这世间有一个人无论何时,行于何地,绝不会遗忘他们。
那就是师祖。
夜色深沉,凄凉的月影如春絮缓缓飘落,嵯峨的浓雾环合,笼罩了长廊尽头。
岳飞坐在庭中,铺开纸笔,独对一盏风中飘摇的孤灯,一笔一画地记录着那些名字,那些当年岳家军中,死沙场,死庙堂,死幽狱,或马革裹尸,或焚身成灰,或尸骨无存的那些名字。
一生抗金,出生入死,终究未见到大军打入金朝中都的那一天。
“岳云、张宪、王贵、梁兴、牛皋、王经、董先……”
每写一个名字,眼前都依稀有画面浮现,那是往昔相处的一幕幕,他与这些逝去的人,他的孩子、友人、战友与同袍。
岳飞想到了那些岁月,唇角似乎泛起了一丝渺远的笑意,落笔也不再布满了血与火,而是逐渐变得温和起来,像是添笔润入了层云深处,一丝轻细缓缓渗出的月光。
在这个位面,与你们经历过这段人生的不是我。
可我,亦是久别归来人。
视频那头,刘裕将镜头聚焦在纸上,尚且还活着的岳云等人都凑过来看,各自泪眼朦胧。
岳飞写完了自己的将领,又写了几百个熟悉的战士姓名,岳家军巅峰时逾十万之众,他当然不可能清晰地记得每一个人。
刘裕为了配合他,和刘穆之等人一道加班加点,连夜从各种记载书册、奏折报表中找出了若干岳家军战士的姓名,拼拼凑凑,告诉了岳飞。
第二日,晨光熹微,天将破晓的时候,岳飞终于将绵延数百张纸的名字写完,一张接一张,投入烈火中。
青烟袅袅升起,垂直地飘到天上,被阳光照耀着直冲云霄,仿佛要将这条音讯带给九天之上的灵魂。
他轻声说:“贼已平,虏已灭,王师已定中原,你们可以安息了。”
……
忽必烈即将在全天下面前,进行公开审判的消息,如风一般传遍了四面八方。
听到消息的人,无不瞠目结舌。
这什么操作,我们真没见过!
自古以来,天子便是天日之表,皇极位正,至高无上,现在百姓们不仅要以下犯上,以卑僭尊,居然还可以进行审判。
只要是刘宋帝国境内的子民,不问种族、性别、年龄、背景,提交了足够的证据之后,就能够控诉忽必烈任何罪名!
对此,怀着什么样想法的人都有。
有人充满了切肤之痛,悲愤泪水长流,连夜赶往大都要参加公审大会;
有人纯当新鲜事看,收拾行囊准备去凑波热闹;
有人感叹「刑不上君王」,忽必烈好歹是个皇帝,至少得给个体面死法吧,这么搞真是礼义崩坏;
还有人一听说这是岳飞的提议,觉得发现了一个讨好新王的绝佳机会,当即运作了起来。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莫衷一是。
就连天幕上的观众都感慨纷纷。
岳飞特别注意到了「明世祖郑成功」的一条消息,说是公审大会即将召开,大都皇城的客栈和饭馆必定紧俏,让他赶紧进行价格调控,不能让某些人趁机哄抬高价,赚这些万里赶来的百姓们钱。
岳飞:“……”
不愧是郑延平,思路就是非同一般,总能转到财政方面!
他立刻就安排了帝国目前的财政大臣苏刘义去做这件事。
苏刘义十分有经济头脑,不仅控制了食宿价格,还考虑到开会当天耗时甚久,观众们少数也有数十万之众,必然需要大量的食物和水。
当即就把手底下的兵统统动员了起来,每人都推上了餐饮小推车,在召开公审大会的当日,四处进行售卖。
他这个售卖是不设定价的,看心情给,有需求的贫苦百姓可以随意取用,至于比较富庶的……不会吧,你不会真的这么不要脸,吃了东西都不给钱吧?
苏刘义一波操作,直接赚麻了,在百姓群体中收获了异常良好的口碑,还被饥肠辘辘的富户们大为感激,个个都给了他远超出进货成本的钱。
可想而知,被他这么一搞,公审大会当日几乎是全员手持食物,甚至还有人当场嗑瓜子,咔咔咔的,这气氛完全严肃不起来!
众人反正都已经参与过一次改朝换代大典,深受当时的气氛感染,心头的恨意也消散了些许,几乎都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冷眼旁观忽必烈倒霉。
最终,忽必烈屠城、侵略、灭国、嗜利、远征、杀伤文武、吸髓子民、掀起内乱、残害忠良、同室操戈(没错,上都那批被改造过的汉化蒙元贵族也过来投诉了)……
等二十八项大罪并罚,共同列为了「此非人类」之罪,处以极刑。
一代以夏变夷的英主,又或者是暴君,就这样在滔滔烈焰中,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忽必烈死后,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天下走向了大同。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很快,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摆在了大宋所有领袖面前,那就是,到底该如何治理这个国家。
如今的刘宋帝国幅员辽阔,疆域广大。
南至素可泰,与暹罗交壤,北抵下通古斯卡河,占据了过半的西伯利亚高原,东临黄海,辖制高丽等地,西方与四大汗国相接。
地盘大了就很难管理,而且,人口构成也十分复杂。
人口中有南方人,有已经和南方隔离了百年之久的北方汉人,有蒙古人,有亡国后统统被蒙元纳入管辖、现在又全部归宋的辽人,金人,西夏党项人。
有因为和西域往来频繁,所以频繁出现在国境各地的中亚人,有西亚人,回回人,各式各样的色目人。
有广袤无比的北境土地上,原本就存在的大量原住民和本土白人。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加起来差不多有近百个不同的精神文化群体。
这么一个横跨万里,种族众多的多元化大国,管理必须慎之又慎,稍有不妥,就会陷入像蒙元一样四分五裂、分崩离析的凄惨境地。
事情非常棘手!
岳飞本想从旁人那里借鉴一些优秀经验,特别是先前同样建立了多民族大帝国的郑成功,新宋横跨三洲,疆域甚至比刘宋还广一些。
但他很快发现,新宋的政治体制在这里根本不适用。
因为新宋帝国自建国起,就立足于海外,是先进的海洋文明体系,主打一个海纳百川、包容并济的格局,对四海八荒兼蓄并收。
什么人口、资源、土地,看到了就是我的,统统拿来;什么五湖四海的人才精英,不挑不挑,全部都要;管你肤色黑的白的棕的,统统必须讲汉语写汉字浸入汉文化全部变成汉人。
这也是他们的国情所决定的。
新宋帝国建国之初,只有来自崖山的十万本土汉人子民。
这些人当然远远不够,所以,他们后续的开疆拓土和商战基建,主要就是依靠大量的海外土著、俘虏、归化民、属国人民。
这些有色人种,虽然外观上不像汉人,但内心已经完全汉化了。他们完整参与了整个新宋帝国的发展黄金时期,从头开始一砖一瓦地建设自己的国家,长期以往,对帝国、对他们的汉文化身份早就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感。
所以天下一统后,这些人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国家一份子,参与进了日常治理当中。随处可见有色人种和汉官的混合搭档,共治天下。
但刘宋帝国这边,又是另一种情况。
这边从最开始起,岳飞带领着打江山、平天下的主力都完全是汉人,其他民族只是被他们打败、所以被迫称臣的手下败将而已,今日慑于武力臣服,不代表明日就不会反叛。
另一方面,新宋帝国领土以海上为主,海路四通发达,乘船朝发夕至,刘宋这边基本都是陆地,文明也完全是敦厚朴实的陆上文明风格。
所以,刘宋面对的情景,比新宋还要艰难许多倍。
当前天下初定的和平景象只是暂时的,四方暗流涌动,岳飞等人就像坐在火药坑上,如不设法将民族裂缝等易燃物及时排除,很快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纵然岳飞用兵无敌,他在一日,所有人就丝毫不敢轻举妄动,但他总不能一直待在崖山副本吧。
他想让刘宋帝国传承千秋万世,就绝不能给后人留下什么隐患,必须要在自己有生之年解决这个问题。
天幕上,众皇帝也对此展开了热烈讨论:
【魏武帝曹操】:孤提议迁都,必须得迁往北方才能更好地维护统治。
【魏武帝曹操】:长安、洛阳、开封,这几地都不错,或者直接选元大都,宫室营造都是现成的。
【明武宗朱厚照】:问题是他这个疆域太大,别说长安,就算迁到大都依然远远不够,西边还有什么哈密力、宣政院辖地需要管理。
【明武宗朱厚照】:不如迁到甘肃行省的甘州。
【周太祖郭威】:朱厚照选都城的标准是什么,直接拿卷尺量一下,然后选舆图最正中间的那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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