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誓一九四一 第2章

作者:A大雪满弓刀

  一支队伍在行进,看不见头也看不见尾。

  队伍中的战士穿着各种样式的棉衣,有对襟的小棉袄,有斜襟的棉长袍,但大都破旧不堪。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很木然的表情,没人说话,只是机械地迈动双腿。

  这里面好像都是小五子熟悉的面孔,可他却叫不出任何人的名字。

  一个高大的男人牵马走过,狗皮帽子下面有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羊皮大衣里面是灰色的军装,牛皮腰带上左右各插着一把盒子炮。

  这是小五子绝对忘不了的人,走过小五子身边时,也没说话,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宠溺,满是欣慰。

  小五子张了张嘴,想问司令员这是要上哪儿去,可是须臾间,司令员已经走入迷雾。

  一个瘦弱的年轻人走过来,没戴帽子,两寸长的头发桀骜地竖立着。

  厚厚的眼镜片后面闪烁着睿智如海的光芒。

  他也没说话,而是摸了摸小五子的头发,拍了拍小五子肩头,然后又走向前方。

  小五子感觉到了那双手的温度,也想和政委说两句话,可是他也走入了迷雾中。

  用袄袖子擦了一把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泪水,小五子感觉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有些发闷。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为什么会这么伤感。

  队伍依然在浓雾中行进着,看不见头,也看不见尾。

  一个人骑在马上缓缓而来,络腮胡子上有些冻出的鼻涕挂在鼻子下,晶莹透明。

  双手都没有挽着缰绳,而是一手拿着烟口袋,另一手拿着烟袋锅在里面挖着烟。

  小五子终于说出了话:“爹,你们这是干啥去呀?怎么不带上我呢?”

  他爹很严肃地瞪了他一眼,骂了他一句:“滚犊子,大人有正事儿呢,小孩伢子跟着掺呼什么?”

  小五子抓住马缰只是不撒手,哀哀地哭着

  “爹,你不要我了?

  爹,我保证听话,不惹你生气。”

  他爹气哼哼地打开他的手,却再没骂他,而是温和地说:“回去等着,爹回来给你买好吃的。爹跟司令员去办大事儿。”

  小五子忽然想到,司令员不是死了吗?政委也死了。

  然后又想起来,爹也死了。是自己亲手埋葬在山坡上的。

  突然一阵心悸,一恍而醒。

  醒来时仍然满脸泪水,才想起这只是个梦。

  虽然醒了,可是小五子还是沉浸在悲痛之中无法自拔,泪水依然在脸上肆意地流淌着。

  他才意识到,亲人已经没有活着的了,自己依然是那个没爹没娘的孤儿。

  曾经的密营,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灰烬。只有几根没烧尽的马架子上的黑色木头,还在相互支撑着,向人们述说着凄惨的故事。

  小五子到这里站了好一会,点燃了几根从鬼子兵身上翻出来的香烟,把它们并排插在木头缝隙里。嘴里低声地叨咕了很多话,没人知道他说的什么。

  缅怀了一下失去的战友们,?小五子背起枪,紧了紧腰带,爬上后山。

  小五子对这片区域很是熟悉,因为他在这密营里生活了好几年,?在这儿他学会了识字,学会了算数,学会了开枪,学会了打鬼子。

  这里有他欢乐而又悲伤的童年,记录着他成长的点点滴滴。

  进入密林,转了好几个大圈,才终于看见了一棵很高的白桦树,树下有三块好像在土中长出来的石头。

  左右观察了一下,确定没人,小五子脱下大衣,卸下枪上的刺刀插在后腰里,往手上吐了一口唾沫,手脚并用像只猴子一般爬上树去?。

  爬到有树枝的地方开始数,一,二,三,四,五,就是这儿了。

  果然有一块方形的树皮的颜色与周围有些区别,小五子用刺刀一撬,树皮撬开了,里面露出个小洞,斜斜地放着一张叠得板板正正的纸。小五子掏出纸张揣进怀里,又手脚并用,从高高的大树上出溜下来,坐在石头上打开了信件。

  信上内容不多,一看就是事情紧急时匆匆写就的。?小五子只看了一遍就记住了所有内容,但他并没有把情报毁掉,而是拆开了棉袄里子,将情报贴着棉花塞了进去,又系上了纽扣,穿上了大衣,转身走向山外。

  远处峰峦叠嶂,残阳如血,如一幅悲壮凄凉的画卷正在徐徐展开。

第3章 老康婆子

  刚过二月二,关东山里没有一丝春意。天擦黑的时候起风了,寒风仿佛能吹透棉衣,冻得人浑身打颤。

  老康婆子吃罢晚饭,打算抱点柴火柈子把炕再烧一烧,出门就看见院外来了个人,打着灯笼,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康婶在家呢?我家来了个客(qie),却病这儿了,烧得直说胡话。您有空给砸咕砸咕?”

  老康婆子听说话声就知道是屯东头的马二,这小犊子不是什么好饼,早些年随了绺子,打仗时把胳膊打废了一条,山上的土匪不带养闲人的,于是拔了香头子洗手不干了。幸亏还有个侍弄牲口的手艺,回屯里养了一挂马车,来回拉个脚,日子也过得去。

  最气人的是老康婆子看他三十好几了,还是个半残废,怪可怜的,打算把后屯的哑巴姑娘说给他, 谁知他竟然百般推脱,不想要。

  这十里八村还没有人敢不给我老太婆面子呢,我看你到时候能说个什么样的媳妇儿? 打那以后老康婆子就再没给过马二好脸儿。

  老康婆子可是这方圆几十里的名人,无论是保媒拉纤,红白喜事,还是跳大神砸咕病,全由老婆子一手包办。这十里八村还就只有她一个人会这些东西,真就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马二也是实在没有法子了才硬着头皮来的,一边进院一边讪着笑说:“我远房侄子,早上来时还好好的呢这不到晚上就起不来炕了,这可咋整?”

  老康婆子虽然不愿意搭理他,但还是有一定专业素养的。一听这话就点头说:“你等我一会,我回屋拿点家伙事儿。”说罢进屋戴了个貂毛的帽子,拿了自己的百宝箱。风风火火地出来说“走吧。”

  马二用他仅有的一只左手打着灯笼在前面带路,老康婆子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上,乌拉鞋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地响。

  到了马二家一进屋差点摔个跟斗,原来屋里地面比外面低了一大截,感觉像掉进了坑里。

  马二家是两间土坯房,外屋是灶台里屋是大炕。这年头东北的民居大概都这个样子。

  屋里没点灯,黑灯瞎火的,马二把灯笼里的蜡烛拿出来插在烛台上,又点了一盏煤油灯,屋里才亮了起来。

  只见炕上躺着个半大孩子,呼吸急促,满脸通红。盖着马二的跑腿子被获。看唇上的绒毛这孩子应该不大,不到十五岁的样子。

  伸手一摸,“嚯,这么热!”赶紧把被掀开,“发着烧不能捂,能把人捂死……你这有白酒吗?先用酒搓一搓。”

  马二从柜子里拿出个玻璃瓶,咬开木瓶塞,往小碗里倒了些酒。 老康婆子见他一只手干活不利索,就拿起火柴把酒点燃。 用手沾起冒着蓝火的酒,给那孩子搓了起来。

  头脸,脖子,腋下,前后心,手心,脚心都得搓到。解开棉袄纽扣时才发现这孩子为什么发烧了。只见肚皮上缠了一条破布条,左侧有血液渗出来,都嘎巴住了。再解开布条,伤口上胡乱塞了一团棉花,都凝结成了暗红色的硬块。

  老康婆子用酒湿润了一下,轻轻揭开,发现伤口是两个圆洞。一前一后,是个贯通伤。也不知道肠子有没有破。

  老康婆子心下了然,原本她听说孩子说胡话了,肯定挺严重,就打算辛苦一下,请个大神,好多要点钱。一看这种情况,没那个必要了。毕竟装一回神上身也挺累的。

  老康婆子走南闯北这些年可不是白混的,一打眼就看出这是枪伤。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中枪也不奇怪,可是这么点的孩子中枪却不多见。想到马二以前的身份,这孩子八成也是个小土匪。只是年纪太小了,哎! 真是可怜啊!

  抬头看了一眼。见马二也忧心忡忡地看着孩子的伤口,丝毫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老康婆子就知道该咋办了。从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又用白酒擦了擦前后伤口,一面对马二说: “我这还有点好红伤药,给他用上。一会如果退了烧,这条小命就算捡回来了。关键这药不好淘登,这是俺家你叔从奉天整来的,挺贵的。”马二一听马上说: “婶子,您放心,只要人能救过来,钱不是问题。”

  老康婆子打开瓶塞从里面轻轻倒出一些红褐色粉末敷在伤口上,又让马二找了块干净布拿过来撕成条给孩子包扎上。 又兑了碗温水,把孩子扶起来,灌下了一颗丹药。又接着用酒搓身子。

  过了一会发现这孩子呼吸平稳了许多,摸摸头好像也不那么热了,也不知是伤药好还是搓酒起作用了。总之没白忙活,于是松了口气。

  马二把旱烟口袋递过来说:“婶子,歇会儿,抽袋烟。”老康婆子腰里始终别着个烟袋。也没客气,装了一锅烟点上吸了起来。马二问: “婶子,您看给多少钱合适?”老康婆子把瓷瓶递给马二说: “还有半瓶,都给你了,隔两天再换一次药。这药叫沈阳红药,是咱满洲国最好的红伤药,你给五块钱吧。”

  马二连忙答应,伸手从兜里掏出一把满洲国绵羊票子数了数三块多,不够。回头在柜子里翻了翻拿出一匹宝蓝色缎子说:“这是我头年给通化的洋行拉货,洋行当工钱给我的,比五块钱只多不少。您老两口做两身衣裳吧。”

  老康婆子看到眼睛一亮。说:“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那我就收下了。我这还有两颗丹药,别多吃,一天一颗。”说罢从怀里掏出个小口袋倒出两粒绿豆大小的灰褐色小药丸。

  这是老康婆子的独家秘方,号称仙丹,不论感冒发烧还是跑肚拉稀,都能一粒见效。实际就是大烟膏子掺香灰搓成的小药丸,满洲国不禁鸦片,老百姓都不懂,只有老康婆子这种见多识广的人才知道那是毒药,不能多用。

  马二伸手接了过去。老康婆子在鞋底上磕了磕烟袋起身要走,马二说:“我送送您?”被老康婆子拦下 “你照顾好孩子就行,有事随时来找我。”

  老康婆子见马二这么大方,再看马二也觉得顺眼多了,琢磨着哪天再给他说个好的。一手拿着药箱,一边腋下夹着缎子。乐颠颠地走了。

  小五子醒来睁开眼就看见了马二。马二已经做好饭了,小炕桌上两碗小米粥,又馏了一盆黏豆包。旮瘩咸菜切成细丝,还拌了点辣椒油。难为马二叔一只手做了这么多事。

  小五子叫了一声二叔眼泪就下来了。马二说:“孩子别哭,先吃饭,有啥事吃完再说。”小五子哭着说:“二叔,咱们得马上撤离,前几天又有人叛变投敌了,政委和手下都被围住了,三十几个人竟一个没出来,全部牺牲了。

  还有,金豆子也投敌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这儿来。”

  马二沉吟了一下说:“别着急,先把饭吃了。吃完咱爷俩再研究下一步怎么办。”

  马二心情很沉重,一年前杨司令就是这种情况。如今魏政委又是这种情况。这叛徒怎么就杀不绝呢?

  小五子是翻山来的,跑到四道沟来就是通知马二撤离的,谁想到还没进院就晕倒了,从下午昏迷到晚上。要不是老康婆子还有两把刷子,这条小命就交代这儿了。

  小五子真饿了,已经一天一宿没吃东西了,还受了伤。很幸运,应该没伤到内脏,伤不算太重。连喝两大碗粥,就着咸菜吃了多半盆黏豆包,总算恢了体力。

  马二本来也打算和他一起撤离,听到金豆子叛变后又改主意了,问他:“身体能行不?”小五子说:“没事,还能走动。”马二说:“你连夜走,翻山往北去,翻过大顶子山有个地方叫漂河川。你去找大车店老板叫王喜的,和他对暗号告诉他也马上撤离。”

  小五子问: “那二叔你咋办?”马二说: “金豆子也是交通员,认识的人很多,对我们危害太大了,必须除掉他。我留这儿等他,还能给你争取更多的时间。”

  小五子本来还要说点啥,一看马二坚定的眼神,就知道他压根没想活着离开, 也根本劝不动他。

  这一分开可能就是真正的生离死别了。虽然这年月也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可心底怎么也抑制不住的伤感。

  马二把狐皮帽子,羊皮大衣都给了他,还从炕席下摸出个布包给他,里面有五块大洋。日本人禁止满洲国流通银圆,但银圆在老百姓手里还是硬通货。马二还想把马给他骑,小五子说: “不用了,骑马翻不了山,反倒耽误时间。 我在这后山上一棵楸子树底下藏了一杆枪,是日本人的三八大盖。树上我做了记号,你要用就去取。”然后紧了紧腰带,戴上帽子,伸手握了握马二的左手说:“二叔,我走了。”马二对他说:“五子,到啥时候别忘了咱是抗联的人。”小五子重重地一点头,忍住泪水,头也不回地走入风雪中。

第4章 金豆子

  老康婆子吃罢早饭哼着小曲在当院喂鸡,昨晚小赚了一笔心情非常好。

  老犊子吃完饭就上前院耍钱去了,这年头山村里也没啥娱乐活动,就只剩下耍钱了。老婆子偶尔也玩两把,但不上瘾,她知道那不是正事儿。

  她家在屯子紧西头第一户,门前就是进屯的主路。山外来人她家肯定第一个看见。

  有一伙人从远处走来,走近了一些,才看清楚是六个人,后面五个穿着土黄色军装,戴着土黄色棉帽,脚穿高腰翻毛皮鞋。都背着大枪。枪上的刺刀闪着耀眼的寒光,发着比这冬天还要冷的寒气。

  前面一人,狗皮帽子,羊皮袄,打着腿绑,皮乌拉鞋,典型的山里人打扮。这伙人走到门口时老康婆子仔细一看,这前面的小伙不是金豆子吗?

  金豆子是卖杂货的小货郎,长得眉清目秀的很好看,加上嘴甜,不笑不说话,这十里八村没有不稀罕他的。

  金豆子笑嘻嘻地一抱拳说:“康大娘,过年好啊?你家我大爷挺好的吧?”老康婆子笑笑说: “金豆子啊,快来进屋喝口水。 这都二月了还拜什么年,进屋。”

  老康婆子知道后面几个人是日本兵,以前在桦甸城里见过这种打扮的兵。康德皇帝登基七八年了全靠日本人支持着呢。这帮人得罪不起,得小心应付。

  问金豆子: “你这是干啥来了,不卖货了?”金豆子说:“特地来找康大娘帮帮忙,这几位是从濛江过来的,专门抓抗匪的。前两天有个小抗匪杀了日本人,逃到了这一片儿。我知道这十里八村有事都找康大娘,那小抗匪受伤了,有没有人来找你治过伤?”

  老康婆子听到小抗匪时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一变又瞬间平复。 笑着说:“这几天都挺冷的,我也没敢出门还没听说有人受伤的事。你这是给日本人干活了?”

  金豆子笑容不变,可是老康婆子的脸色的每一丝变化他都尽收眼底。 说道:“康大娘,您这么大岁数了可别犯糊涂啊。知情不报,后果您可担待不起。”老康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说: “那不能,那不能。”

  那几个日本人有些不耐烦了,对金豆子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金豆子也回了两句日本话,那个又矮又壮的日本兵突然凶相毕露,上前一脚踹在老婆子肚子上,把老婆子踹了个腚蹲儿。老康婆子“哎哟”一声又疼又害怕直嚷嚷:“干啥呀你们?连老太太都打,还是人揍的吗?”

  金豆子从柴禾垛下面拿了一把小斧子过来,一脚踩在老康婆子的手背上。还笑嘻嘻地说:“您老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呀!”抡起斧子狠狠一剁,咔嚓一声,血花四溅,两根手指被并不锋利的斧子剁了下来。

  老康婆子‘嗷’的一声疼得像杀猪一样嚎叫,满地打滚。金豆子并没有把脚放开,还踩在老婆子手上,笑容里满是狰狞,恶狠狠地问道:“说,那小崽子在哪儿?要不然下一斧子就不一定砍哪儿了!”

  老康婆鼻涕眼泪糊得满脸都是,求饶道:“我说,我说,在屯东头马二家,昨晚还在。”金豆子又问: “赶大车的马二,马长林? 他也在这个屯住吗?”

  不等老康婆子回答就站起身来扔掉斧子,仿佛悟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回头对那个日本军曹说了几句日本话。从后腰抽出一把盒子炮,对老康婆子说: “你早说出来至于这样吗?把手包一下,领我们去认一下门就没你事了。”老康婆子看他拿出枪来都不敢大声哭了,哼哼唧唧地说: “就在紧东头道南第二家,有牲口棚子的就是。”金豆子不再理她,任由她进屋去包扎。领着几个日本兵,端着枪出院向东走去,

  这屯子叫四道沟,这名字在东北比比皆是。 东西走向,大概三四十户,再往东就是大山,只有一条主道。几个日本兵也不背着枪了,都平端着向前走。天冷,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个人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

  马二家院门很大,因为要来回走马车。院门敞开着,一眼就能看清院里情况。

  马二在房子左侧的牲口棚子前面铡草呢。用脚一挑扎成捆的干草,左手向下一压铡刀,铡碎的草段就散落在铺在地上的麻袋里。本来这活得俩人干,可他一只手也能干得挺利索。

  金豆子进院先往四周扫了一眼,然后用枪指着马二开口说道: “二哥,好久不见了?你啥时候搬到这儿来的?我一年来好几趟竟然不知道你住这儿。”

  马二回头一愣,“豆子? 你这是干啥呀? 跟日本人混了? 这咋还跟你二哥动家伙呢?”

  五个日本人很默契,两个在金豆子一左一右端着枪指向马二,三个人向屋里走去,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猛然冲了进去。

  金豆子问: “二哥,咱明人不说暗话,小五子是不跑你这儿来了? 这小子在濛江杀了日本重要人物,日本人满天下抓他呢,事儿挺大,谁也扛不住,我这也是上级压着没办法。二哥你可别犯傻,把家伙都扔地上我保你没事。”

  马二笑笑从绑腿里抽出一把腿叉子扔在金豆子脚下,见金豆子还盯着他没动就说:“你二哥五六年没摸枪了,枪早就换酒喝了,现在就剩一条胳膊了还能干啥?”

  金豆子点点头,把枪倒插回后腰,这是胡子的标准插枪方法,因为拔枪会更快。

  看那三个日本人从屋里出来,灰头土脸的。显然是一无所获。就对马二说:“小五子跑哪去了?我听说他昨晚还在你家。”马二说:“昨天半夜就走了,肚子中了一枪,得去红石找郎中看,我给了他几块钱,让他骑马他没骑,应该是翻山走的。”

  金豆子深深看了马二一眼,说道:“二哥,咱哥俩这些年没红过脸吧? 我知道你这人仗义。兄弟我也跟你说句到家话,司令死了,政委也死了,抗联打散了,已经没人了,跟着他们没有前途的。你的事不大,跟我回去把事说开了,凭我金豆子这张脸能保你一条命。”

  马二听他提到政委,欲言又止,然后微微叹了口气。想了想说:“行吧,我归拢一下东西就跟你走。”说罢弯腰去拎装着碎草的麻袋,打算倒进马槽子。金豆子看他一只手不方便,走过去说:“我来吧”接过麻袋走向马棚。

  马二回手握住铡刀柄,右脚一踢,把铡刀前面的销子踢掉,拧步旋身,“呜”的一声就把这二三十斤的铡刀抡了起来。金豆子听见声音想回头看,已经来不及了,大铡刀带着风声,带着仇恨,“咔嚓”一声,从金豆子肩颈之间斜斜地劈了进去,一直劈到胸骨。血光迸发,鲜血沿着刀锋龇出一尺多高。

  金豆子俯身倒地,尸体一抽一抽的。马二也顺势扑了过去,伸手从金豆子后腰抽出了反插着的盒子炮抬手“砰砰”两枪。

  然后就看到鬼子也开枪了,听到了至少三声枪响。身体仿佛被锤子重重地砸了几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马二望着蓝天白云,终于了却了一桩心愿,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意识渐渐模糊。

  鬼子军曹气急败坏地上前瞄准马二脑袋又“砰砰”补了两枪。马二是胡子出身,枪法极好,这短短的一瞬间竟然一枪一个,那两个日本兵都是头部中枪,眼见的活不了了。

  来时六个人,一转眼死了仨。日本军曹很愤怒又很无奈。他指挥仅剩的两个手下把马二的马车套上,把金豆子,马二,和两个日本兵的尸体抬上马车,赶车出院。回头往房子里丢了颗手雷,“轰”的一声房子塌了下去。

  鬼子军曹赶车,两个士兵跟车走路。走出屯子时,看见老康婆子的院子也生气。又往屋子里扔了两颗手雷。“轰轰”两声三间房子全塌了。三个日本兵,一挂马车上拉着四具尸体向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