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最爱睡觉
怎么还牵扯出来盐商?
盐商自己有单独的盐法,和商税也扯不上关系啊。
吕达华却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裴元,把自己零碎听来的那点东西往外抖搂。
“说到底,这件事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而已。刘瑾现在才死了半年,朝廷上下还在忙霸州乱贼的事情。等到霸州乱贼的事情平定了,朝廷是不是就该清算当年刘瑾的新政了?”
吕达华暗示了下,“这种事情……,哪好说的清楚,自然是找到一个口子,全面推翻了事。”
裴元闻言,大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刘瑾掌权之后,曾经推出一系列的新政,共涉及吏部二十四事,户部三十余事,兵部十八事,工部十三事,零零总总有八十五项,基本上影响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
为了方便官民理解政策,防止有人曲解为祸,刘瑾还将这些施行方法,汇编在一起,做成了一本《见行事例》。
凭裴元个人的感觉,这些变法做出的改革,整体应该是比较积极的。
因为如果是恶政的话,以大明文人那张嘴,肯定是早就一条条列出来鞭尸骂臭了。
可他们集思广益,研究了半天,最后给刘瑾弄出的罪名居然是谋反。
刘公公虚岁都六十了,连鸡鸡都没有。
正德元年的时候,他还在管理宫里那些敲钟的,正德六年他就敢当皇帝了?
就算是爽文大男主,也不敢这么想吧?
而且大臣们还把朱厚照领到刘瑾家里,当着他的面搜出来一把小扇子,嚯,还藏了两把匕首。
朱厚照那是史书有载,敢和虎豹肉搏的男子。
一个虚岁六十的老头,得是吃了什么假药,才会拿着小扇子去刺杀这么猛的天子。
但是百八十个文武官员,当时就光着膀子,很强势的围着皇帝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们是信了。
朱厚照想了想说,那我也信了。
于是刘公公被凌迟了三千多刀,成了大明死的最惨的人。
刘瑾新政中,其中就有许多是针对盐政的。
而且刘公公对盐政下手特别狠辣。
所办的第一桩大案,是让御史和给事中,去查盘变卖扬州两淮运司商人杜成等人名下的“革支盐引”一百一十六万引。
革支盐引是什么?
那就是权贵们可以操作的“残盐”。
听听“残盐”这词。
那“残盐”又是什么呢?
就是不在记录的,能批条子提走的好盐。
那杜成又是谁?
那是朱厚照舅舅张鹤龄家的白手套。
事情是不是就很清晰。
第二桩大案是杨镇借督办织造的名目,沿途私自买盐卖盐,从中牟利的事情。
那杨镇的身份呢?
乃是内官监的掌印太监。
第三桩,就是刘瑾针对盐务提出了赔纳亏折的考核办法。
也就是说,所有经手盐务的文官,只要在任内贪赃亏损,就终身追责,必须给国家补上。
——这可太他妈可恨了。
天下谁不吃盐?
只要从每个老百姓嘴里掏出一文钱来,那就有多少钱?
权贵、宦官、文臣发财的路子全都让他堵住了,这就是在颠覆大明,他就是在造反!
如今反贼刘瑾已经死了,但是他留下的四大恶法,一大劣迹尚未清扫,难免让有识之士忧心。
其四大恶法如下:
一,请免征天下户口食盐银钞(让老百姓少交一份变种的人头税)
二,请令巡盐御史躬亲掣验(管事的要去现场亲自看一眼)
三,请禁私贩夹带(以后出公差,不许开货车去啦)
四,请禁空文虚引(以后批条子提盐也不许了)
这四大恶法也就罢了,最关键的一大劣迹却亟待反正!
这最关键的一大劣迹,就是刘瑾把盐引的印刷权,从南京改到了北京!
那印的是盐引吗?
那只要印出来的,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是从大明六千万百姓手里拿钱的通行证!
南京户部不能失去印刷厂,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所以朝廷这次鬼鬼祟祟的拿提督织造衙门的银子试水,所有的利益集团,立刻就上头了。
这是想干什么?
他们想干什么?!
这朱厚照是不是又打算带着身边的人造大明的反?
裴元想明白这些,越发觉得自己这位置,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所以他对淮安炒货的事情,就越发的上心。
——这笔钱,就踏马是老子该拿的!
裴元打发走了吕达华,战场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裴元留下几个伤兵看守着辎重和尸首,带着剩下的锦衣卫,只穿棉甲带弓刀,快速的向无锡县内赶路。
有吕达华这个地头蛇在,裴元一行终于不用心惊肉跳的找驿站落脚了。
他们这次直接住进了无锡华氏的一处庄园。
在之前战斗时,众人被不知哪来的左道妖人弄得灰头土脸,身上又沾了很多血污。
简单的安顿下后,吕达华就很贴心的张罗着,让人送来热水清洗。
裴元简单的收拾了下,开始思索接下来的事情。
现在他和双方都达成了默契,这进入苏州的最后一步已经不难。
关键是在之后的事情。
吕达华已经基本上相信了自己的说辞,但是一力阻挠税银北上的那些人,他们会怎么判断呢?
若是他们固执的仍旧要出手,那又会用什么方式呢?
裴元左思右想了一会儿,心中有了基本的判断。
像是陆訚这种明目张胆的攻打,已经不太可能出现了。
裴元可不是之前那毫无准备的税监。
他已经给双方充分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陆訚吃不掉自己,吕达华后面的人更不可能。
除非他们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南直隶和裴元干出用佛朗机炮对轰的事情!
打不垮自己的队伍,那么接下来必然就是要针对自己这个人了。
裴元想着,压力反倒更大了。
目前来看,风险又转移到他个人身上了。
裴元这才想起,上次忘了向陆訚打听,那岳清风到底有什么小辫子被他抓住了。
不然的话,有岳清风这大高手当狗,裴元就有更多的操作空间了。
想到岳清风,裴元有点担心这货可别饿死了。
只是这会儿佛朗机炮不在,弓弩火铳也都留在后面,裴元还真不敢把他放出来。
裴元想了想,出了为他安排的小院,对守在门外的仆役道,“去,让人给我做几份醉虾,趁活拿来。”
那仆役已经知道院内的是重要客人。
而且裴元他们的铠甲血衣还是华府的人拿去洗的,因此那仆人对裴元又敬又惧,连忙回去传话。
裴元又去了隔壁院子拍门。
宋春娘也洗沐完毕,换了身华府提供的衣裳,头发湿漉漉的,看上去还挺清新。
裴元打量了两眼,问道,“我的袈裟呢?”
宋春娘转身回院,拿了裴元的包袱,扔给了他。
“啧。”
裴元对宋春娘这不知哪来的小情绪也不在意。
他正要走,想了想,又停下脚步多问了句,“当锦衣卫的日子,是不是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宋春娘这些日子跟着裴元,可算见识了大场面。
险些横死的时候就有好几次了。
她以往跟着父亲走镖,遇到麻烦也无非是丢点财货,很少有闹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宋春娘翻了个白眼,慵懒的答道。
“至少可以埋在干燥向阳的地方,穿着我的官服下葬!”
活的狼狈的人,好像期待的都不多。
裴元打个哈哈,甩出一个大饼,“好好干,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甜。”
宋春娘觉得裴元有些恶意,但又说不出来。
气鼓鼓的拧眉看着。
裴元取了袈裟后,回去没多久,就有人送来了几大盆醉虾。
按照裴元的要求,腌渍没多久,还活蹦乱跳的。
裴元趁着醉虾还活着,赶紧投喂了困在袈裟里的岳清风。
裴元不指望着岳清风能念情,别饿死在里面就行了……
临近黄昏,司空碎跑来回报了善后的事情。
“现在那些尸体都有人收拾了,咱们留下的火炮、弓弩、长枪、刀盾也都装车了。”
无锡县衙的人去查看了现场,回来后相当配合。
毕竟几百具尸首就那么扔在那里,找上门的锦衣卫脸上虽然和气,可不能真当和气。
裴元想起敲诈吕达华的那件事。
便再次承诺道,“上次说给兄弟们搞钱的事情有眉目了,我找到个肥羊。之前答应兄弟们的那一百两,问题应该不大。”
司空碎听了大喜。
之前他也想过,那可能只是裴元在战场鼓舞士气的手段,或许拖着拖着就不了了之了。
没想到裴元还真的认这笔账。
裴元觉得适当给司空碎透露点东西,或许会更利于自己的计划,于是便道,“我现在和交手的两边都在谈判,说不定能有个好结果。”
司空碎向来嗅觉敏感,要不然也不会一开始想要摆烂。
他见裴元说的笃定,不由大喜,“果真?”
欢喜之下,连忙又道,“那卑职能做点什么?”
裴元也不客气,“管好你们的嘴巴,少给我拖后腿就行。”
司空碎连连点头,“卑职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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