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御猫
所以,魏尔舒这个没什么权力欲望的老实人,怕是被人当枪使了。
“琮哥儿你看,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跟海商有关,杨家就不说了,泉州白家、杭州李家、松江董家……这些都是东南各省有数的新晋豪门。特别是这个泉州白家,他家曾给礼部捐了八十万两白银,说是支持朝廷的义务教育工作。”
黛玉对这些家族如数家珍,倒不是说她的记忆力真就这么好,实在是这些人给的太多了……
“魏寺卿与这些人有来往很正常,因为这些人不但给礼部捐银办学,他们很可能给魏家的那些书院也捐了银子。”
贾琮猛地一拍大腿,惊呼道:“我知道这些人到底要干嘛了,他们想要通过不断向朝廷渗透,好成为新的世家门阀!”
第五百七十六章 杀个鸡吧
历朝历代压制商人,并非只是因为士农工商的地位划分。
当一个人有钱了,往往就会想着去染指权力。
当初的盐商不就是如此?
这些豪商巨贾就像是野草一般,割完一茬很快又会长出一茬,永远割不尽,抑制不了他们对权力的渴望。
贾琮不会刻意的、无限度的去打压商业发展,但绝不允许商人攫取国朝的权力。
因为当商人攫取了朝廷大权之后,大夏就会被资本牢牢控制,随后各行各业被资本垄断。
到那个时候,百姓赖以生存的土地会被一块块的收走,粮食、医药、教育……所有的一切都将被资本控制着。
数代之后,大夏就不再是老百姓的大夏,而是成了他们的棋盘,成了他们的血包,任由他们在上面角斗,任由他们趴在老百姓的身上吸血。
老祖宗们或许不知道什么是资本政治,但他们却能很警觉的发现了商人掌权后的恐怖。
“国朝可以鼓励商业发展,但绝对不能让他们攫取朝廷大权。要不然,他们连紫禁城都能给卖了换成银子!”
别说紫禁城,要是敌国出得起价钱,他们连皇帝都敢卖!
海贸的确是促成国朝经济大发展的契机,但也造就了一批新的商业豪门。
在官船悠悠南下的时候,贾琮就开始了对运河沿岸各州府的工商业调查。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真是把他吓了一大跳。
淮河以北还算好,或许是地理位置以及气候的缘故,淮河以北各州府的工商业繁荣,主要靠的是小工坊、小商铺。
等官船到了淮安府,贾琮就发现以前背靠盐政的繁荣的州府,如今竟已经形成了一批家财足以匹敌州县府库的豪门。
以前盐商为了花魁豪掷千金都算不上什么了,新晋的商业贵族们,他们已经在比拼谁家的船更大,比谁在海外抢的金银女人更多……
嘭!
贾琮将桌上的碗碟统统扫了下去,大怒异常。
官船在淮安府停了三天,亲兵也在城中搜集了整整三天的各类消息。
淮安府最大的丝绸商人,早年的盐商廖家,其家主竟然跟英吉利的人关系暧昧,用船上装备的火炮换取了英吉利王室赐予的爵位。
“来人,持本侯令,去漕运总督府调兵,本侯今日要大开杀戒,让这些人长长记性!”
你在海外烧杀抢掠我不管,你赚了银子我也不眼红。
但你绝对不能通敌叛国,把火炮卖给敌人!
商船上的火炮虽说不敌官军水师的装备,但也足以压过西夷。
廖家竟然用不小心损毁遗失的理由,用银子买通了市舶司的人,骗过了朝廷……
贾琮让黛玉乘官船继续南下,他则是暗中上岸,悄悄进了淮安城。
……
海贸的获利是巨大的,要远远超过当初的盐政。
淮安府本就是交通要道,水路、陆路、海路的交界地,商业的繁荣自不必说。
廖家原本是依靠盐政起家的小家族,却在朝廷开海时先走了一步,将家族产业全部压到了丝绸出海这一项上,跟着朝廷的第一支船队去了西洋。
其家主廖万益是个很精明的人,胆子也足够大。
在第一次出海赚了好几倍的银子后,并没有满足于小富即安,而是再次破家聚财,将整个家族的财富投入了打造船队这件事中。
当别人都在等着看廖家的笑话时,他已经从江南造船厂购置了三艘大海船,并装备了工部阉割版的火炮,开始了海上“贸易”之路。
不得不说这人够狠,眼光也够毒。
他并非是简单的走商贸易,化外土著,成了他的聚宝盆。
烧杀抢掠是常态,借着海贸的名义,他在海外抢了不少土著部落。
广阔无边的海洋掩盖了他的罪恶,短短数年,廖家就成了南直隶有数的豪门大族。
最可怕的是廖万益这个人野心越来越大,他已经不满足于当一个员外,而是想当员外郎,想当国朝的官老爷。
“可恶,这个黎旭以为他是谁?一个小小的淮安府同知,竟敢大言不惭要我让出淮水边的地!”
廖万益今日刚被淮安府同知黎旭传去了府衙,说是府衙要整修淮河水道,打算平价回购廖家在河边的两百亩地。
关键是廖家在淮河边的地可不止明面上的两百亩,他家在河水冲刷带来的泥沙堆积处,开垦了三百多亩新田。
那可是最肥沃的土地了,无论是种粮食还是桑麻,那都是一等一的上上田。
但官府却一纸令下,要收回沿岸土地,说是要种树固沙,修建什么水泥堤坝。
这不是要他老命吗?
想他廖万益如今家财百万贯,竟被一个小小的五品同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斥,逼着他签下了那张契,廖万益就怒不可耐。
还是手中无权啊!
若大夏的商人能有西洋豪商在他们国内的地位,黎旭算什么?说不定他也能买个侯爷当当,便是想当内阁的相爷也不是不可能……
他从书架的暗格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银质徽章,上面印刻着一头狮子。
那是他用两门火炮换来的,英吉利王国的子爵。
“可惜了,怎么就不是天朝的呢?不行,这口气不能就这么咽了……”
廖万益是个十分狡猾的人,他虽然愤怒,但还是理智的没有直接去找黎旭的麻烦。
英吉利的子爵,还比不上国朝的一名不入流小吏。
“来人备车,把那箱珠宝带上,随老爷我去一趟金陵城!”
……
贾琮再次出现在淮安府衙的时候,把暂时主持府衙政务的同知黎旭吓了一跳。
四日前官船停靠淮安码头,作为临时主官,黎旭亲自带着府衙大小官员前往码头迎了贾琮与黛玉这两位贵人入城休息。
当时贾琮还对黎旭开春以来的各项工作很是满意,特别是黎旭能摈弃官场中的某些惯例,精心筹划对淮河的治理之策,这一点令贾琮极其欣赏。
像是黎旭提出的征收淮河两岸土地,种植树木巩固沙土,利用水泥建造堤坝防止河水对泥土的冲刷,还有就是整治占用河道的各类现象……
这三件事,事实上没有一件是简单的。
别说他一个五品的同知,就是南直隶的布政使,都得头疼沿河两岸的那些豪门大族。
那些能在河道开垦数百亩上千亩新田的,哪个背后不是世家门阀?
河道中私设的一架架水车,真以为是普通人家能建起来的?
黎旭能有魄力向这些世家大族开炮,不管结果如何,就是这份心思,贾琮也觉得此人值得一救。
没错,他特意来找黎旭,就是来救人的。
“侯爷是说,有人要对下官动手?”
黎旭能以三甲进士出身,数年连升六级,那自然不是傻子。
贾琮只提了一嘴当初林老爷在扬州的遭遇,他就猜到了贾琮话中的意思。
林老爷那会已经是正四品的中顺大夫,领钦差江南盐课,扬州巡盐御史。
最主要的,他的妻族还是堂堂一门两公的宁荣贾氏,可依旧被那帮子盐商算计的差点家破人亡。
如今他一个小小的五品同知,却想着去虎口夺食,跟那些豪门世家作对……
黎旭第一感觉到了死亡离他如此之近,若不是永丰侯去了复返前来示警,他都被国朝这几天的强势威慑冲昏了头脑。
朝廷的威势的确越发强盛,可在利益之下,这群野心勃勃而又睚眦必报的人,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断了他们财路的人。
无论这个人是谁!
黎旭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朝贾琮深深拜下。
“多亏侯爷提醒,是下官少了警觉防备,小瞧了他们对利益的渴望与狠辣。”
“这一点你说对了,在这些人的眼中,为了利益,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这些人不知道占用河道的危险,可他们在乎吗?
只要能给他们带来收益,就算是把淮河给堵了,他们也干得出来。
贾琮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主位上,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这些事你心里有数就好。今日来,本侯是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办……”
“侯爷请说,下官万死不辞!”
“谈不上死不死的……”
贾琮的手指在桌面上咚咚敲着,黎旭静默等待。
数息之后,书房中更显凝重,只听贾琮提起了一个人,一个黎旭今日刚刚当着不少人的面呵斥了的人。
“廖家,就是那个搞海贸的廖家,你去带人把他家在淮安府的所有铺子、庄子都给抄了!”
黎旭惊疑的开口问道:“廖家?是廖万益惹了侯爷?”
贾琮摇了摇头,语气愈发的冰冷起来。
“不是他惹了我,而是他叛国。好好的天朝人不当,非要去给西夷当狗。那就不必存在了,本侯最恨通敌卖国之徒!”
……
廖万益能将家族做大,背后不可能没人。
在贾琮进城去了府衙时,廖家的车队刚刚离开淮安府。
黎旭当了贾琮的刀,带着府衙人马开始在淮安府内外四处出击,查封所有廖家的产业,包括他家在运河码头停靠的一艘艘大小船只。
而贾琮则是稳坐钓鱼台,在府衙静候廖万益以及他背后的人主动送上门来。
果然,大约七八日左右,廖万益气冲冲的带着人马从金陵府赶回了淮安城,与之一同而来的,是南直隶布政使司右参政马道元,还有松江市舶司提举太监惠鄂。
马道元从三品,惠鄂虽只是七品的内侍,可却是宫中派往地方的眼睛,平日里真没几个人敢小瞧他。
惠鄂一进门就扯着他那尖厉的嗓子,极其不满的冲黎旭叫道:“我说黎同知黎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人家廖家乃是礼部赐下仁义无双牌匾的好人家,你这无凭无据的查封廖家,是要干什么?”
屏风后的贾琮不禁老脸一红,这回旋镖扎的,礼部给捐资助学扶助孤老的商人赐仁义无双匾,这还是他出的主意。
毕竟拿了人家那么多的银子,赐官是不可能的,赏别的又无法彰显朝廷对此等义举的重视,故而就提出了提高其名声的赐匾之事。
可惜了,如今却被这阉人拿来施压……
黎旭却毫无惧意,甚至还隐隐露出了一丝讥讽。
“本官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阉人在我面前狺狺狂吠。”
“那本官问你呢?黎旭,朝廷三令五申勿要打压商业发展,如今你无故查封廖家,到底是何居心?”
与惠鄂不同,马道元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大员,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马道元是从三品,又算是黎旭的顶头上司。
持大义压下来后,黎旭还真觉得压力倍增。
好在他还有后招……
嘭~
黎旭将一沓厚厚的崭新的书册拍在了桌案上,唰唰唰的一阵翻,突然开口念道:“《钦定大夏宪法·刑律一百二十九条》,凡非法占用河道,造成河道阻塞……监三年……致江河水患者,斩立决,籍没家产充公!”
“不好意思啊马参政,这《钦定大夏宪法》刚刚施行不就,下官还不甚熟悉……”
黎旭面上充满了对上官的恭敬与歉意,那只手却在崭新的律令上拍了又拍,好似在警告马道元,他也是有依仗的人。
而且这个依仗,便是国朝的宰辅来,他也敢顶回去。
“廖家占用淮河河道多达四百余亩,其上不但开垦了田地,更是私设水车五座,致使原本的河防大堤毁坏多达十余处……”
黎旭脸上的笑意突然尽数散去,换上了一脸的冷漠,嘭的一声往桌上猛拍了一下,冲着廖万益就大喝一声:“廖万益,你做的好事!若非本官提前发现了险情,就三月春汛时,淮河大堤就已经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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