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泼皮 第83章

作者:很废很小白

  常知县哆嗦着手,心中惊骇至极。

  之前在县衙大堂中,他就已经隐约猜到了韩桢的心思,但那时双方都没有挑破。

  可眼下,闻听这番大逆不道之言,只怕这韩二是不想让自己活着离开临淄县了。

  吾命休矣!

  韩桢忽地一笑,收敛煞气:“开个顽笑,常知县莫要当真。”

  “呵呵,本县身子不好,往后这样的顽笑还是少开些。”

  常知县讪笑一声,撩起袖子擦了擦额间冷汗。

  重新坐下,韩桢问道:“常知县,以往朝廷是如何处置造反的民众?”

  见他转移话题,常知县不由暗自松了口气,沉吟道:“匪首招安,安排一个闲散武官的职位。至于那些被裹挟的百姓,也不会为难,要么放归乡间种田,不愿种田的,便会为其在坊间寻一份活计。”

  杀是不可能杀的,否则杀光了,谁去种田?

  韩桢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思索片刻后,他说道:“我欲扩大制盐厂的规模,招收那些造反的百姓为工人。同时放归一批,让其回乡种田,可行否?”

  临淄县土地贫瘠,且山多地少,哪怕开垦出的荒地,不养上个两三年,也没多少收成。

  除了少数水田与良田之外,其他旱田耕种的性价比太低。

  倒不如改农为工,制精盐获得的利润,拿出一部分,从南方购买粮食。

  以一户农民为例,耕种七亩旱田,风调雨顺的情况下,每年大约能收获十石粮食。

  按照如今粟米、大豆和小麦的价格,折算下来也就是十九贯。

  除去种子成本,农具损耗等,创造的财富在十六贯左右。

  而这户农户若是去制盐厂,一个月大约能提纯五百斤粗盐,若是设置流水线作业,还会更多。

  这五百斤粗盐提纯之后,去除各项成本开支,最少也能创造三百贯的利润。

  一年就是三千贯。

  三千贯,都足够在南方买七八百石稻米了!

  否则,光靠这些旱田,他何事才能攒够万人大军的军粮和军械?

  常知县在心中盘算一番后,皱眉道:“可行是可行,但州府官员下乡巡检,该如何应对?”

  韩桢答道:“不外乎一个利字,只要使够了钱,打点好就是了。”

  “可!”

  常知县轻抚胡须,提醒道:“如今青州知州乃是赵霆,此人本性贪婪,且胃口极大。听闻卸任在即,正大肆收刮钱财。只怕没有万贯,填不饱他的肚子。”

  “不怕他胃口大,就怕他不贪!”

  韩桢微微一笑,说道:“既扩大规模,咱们该重新定一定规矩了,先前太复杂也太繁琐。”

  闻言,常知县心下一紧,问道:“你待如何?”

  韩桢好整以暇道:“往后变为商股制,我负责生产,你负责上下打点和进货销售,我七你三。”

  “这……三成是否少了些。”

  涉及到钱的事儿,常知县一点都不迷糊。

  之前虽是二道贩子,可从韩桢手上拿货之后,却能翻倍卖出去。

  如今变为商股制,只拿三成,而且干的事儿还变多了。

  韩桢摇摇头:“不少了,往后扩大规模,变为流水线作业,一个月少说能提纯十万斤,三成分到手也有五六万贯钱。”

  听到一个月能分五六万贯,常知县的手不由抖了抖,面上却叹息道:“三成就三成,便依你罢。”

  “我欲在县中推行轻徭薄赋,不知常知县可否帮我?”

  闻言,常知县不答反问道:“你届时真愿放吾走?”

  韩桢掷地有声道:“我韩桢向来说一不二。一年半后,你带着百万家资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

  “好!”

  得了他的保证,常知县咬牙道:“既如此,本县便帮你一帮!”

  以前为官时,处处受到掣肘。

  胥吏阴奉阳违,士绅大户盘根错节,头上还有知州通判。

  三年任期下来,竟是一件实事都做不了。

  想他常玉坤当年也是有抱负,有理想的青年才俊,硬生生被蹉跎成了这副模样。

  说来也可笑,眼下竟然靠着一个匪寇,才能一展抱负。

  不过他也懒得纠结,这可能是他此生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若是错过,只怕会抱憾终生。

  并且,不需担心后路。

  一年半后,带着百万家财去东京城享受富贵日子。

  “欲想轻徭薄赋,必先整顿胥吏。胥吏不变,百姓终究还是会受欺压。方才你所说三管齐下之法,有些纸上谈兵了。单单是取消世袭制这一条,便会遭到胥吏抵制,哪怕那些胥吏明面不说,心中也会怨恨,到时只怕会生出恁多事端。”

  决定之后,常知县整个人气势瞬间变了,举手投足间,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韩桢来了兴致,问道:“常知县有何良策?”

  “世袭制要取消,却不能急,需徐徐图之。这帮胥吏虽可恨,但却不可或缺,而他们也正是仗着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

  这话倒是不假,如果没了这帮胥吏,知县立马就会变成睁眼瞎。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韩桢仅仅只是管理一个村子,都得安排身边的弟兄帮忙,更别提一个三千多户的县城了。

第100章 【投名状】

  第100章 0097【投名状】

  “蛇打七寸,只需让胥吏变得可替代,他们自会惶恐。扩招胥吏,三班六房每一房至少增添两人,以半月为期,若是考绩合格,便可留下。”

  “待到新招胥吏熟知差事,便可设立监督,制定严苛处罚。再辅以提高俸禄,增添考绩奖励,恩威并重!”

  常知县说到兴起,迈步来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灌下一杯凉茶后,他面有得色道:“届时,这帮胥吏便是想闹事,也没了本钱,去留皆在我等一念之间,世袭制名存实亡矣!”

  这些并非是他临时起意,一拍脑门想出来的。

  而是多年前在金州任上时,就已经开始琢磨。

  只可惜,想法终归是想法。

  抛开其他的不谈,单单只一条,提高胥吏俸禄待遇,就不可能实现。

  还是那个问题,朝廷没钱啊!

  啪啪啪!

  韩桢面带笑意,鼓掌道:“姜还是老的辣,佩服。”

  常知县此刻心情无比舒畅,压抑在心头多年的话,终于能说出口。

  放下茶盏,他面色复杂道:“其实,还有一个遗漏,若能补上,胥吏之患便可彻底消弭。”

  “什么遗漏?”

  韩桢好奇道。

  “升官!”

  常知县掷地有声地吐出这两个字。

  胥吏,是一种身份,同时也是一个枷锁。

  一日为吏,终生为吏,永无出头之日,子孙后辈同样如此。

  不得科举、无法从商,并且上升通道从一开始就被堵死了。

  哪怕你有旷世之才,到死还是胥吏。

  顶天了,也就能混个从九品的武官,县尉!

  这也是为何,常知县当初保举刘勇为县尉时,刘勇会感激涕零,千恩万谢。

  只因,县尉哪怕再不入流,地位再尴尬,那也是个从九品的官儿啊!

  韩桢沉思片刻,发现还真是如此。

  一旦打开了上升通道,胥吏的世袭制便不攻自破,同时还能让胥吏一改散漫的态度。

  简而言之就是,想当官?

  那就卷起来!

  但,打开胥吏的上升通道,说起来容易,在北宋却根本行不通。

  其一,天下读书人都会反对。

  寒窗苦读十载,最后竟要与胥吏同朝为官,心中会作何感想?

  其二,北宋冗官问题太过严重。

  简而言之,读书人太多,官职太少。

  新科进士都得苦熬三五年,才能补的实缺,哪轮得到胥吏?

  北宋开国至今一百余年,就没人比常知县聪明,想不到这一层吗?

  不。

  肯定有,而且还不少。

  但却从未有朝臣提过,因为屁股决定脑袋。

  作为文人,是不可能让胥吏来与他们抢饭碗的。

  也就是眼下这种情况,常知县才敢肆无忌惮,畅所欲言。若是换做平时,绝对会被读书人一口一个唾沫淹死。

  韩桢诧异的看了眼常知县,心头一喜。

  常知县这是在纳投名状!

  因为此事一旦传出去,他的下场只怕会无比凄惨。

  北宋士大夫不杀士大夫,可文人杀人何时用过刀?

  想想那潘金莲和西门庆,再想想那潘美……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念及此处,韩桢抱拳拱手,正色道:“那便拜托常知县了。”

  眼下占了县城,还有许多事情在等着他办,有常知县配合帮忙,能帮他分担许多压力。

  “且看本县手段。”

  掸了掸朝服,常知县意气风发,双手背在身后,大步踏出簿厅。

  还别说,官员在仪态这一块儿,确实端庄。

  只见常知县身形挺拔如松,迈着四方官步,且行走间,上半身不动,肩头始终保持平稳。

  打眼望去,自有一股威势扑面而来。

  ……

  ……

  两匹战马一前一后,沿着官道狂奔。

  战马嘴角都已经泛起沫了,显然已经奔行了很长时间。

  其中一人身后,还用束带绑着一个伤者。

  这三人正是侥幸逃脱的黑山匪寇。

  此刻,孙志双眼紧闭,面色惨白,随着马匹的颠簸,口鼻处不断有细小的血线流出。

  即便如此,骑马的两个匪寇却依旧不敢放缓速度,只一个劲儿的用马鞭抽打。

  足足狂奔了两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一座熟悉的大山。

  一直来到山寨大门前,两名匪寇总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