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家龙女
赵禅当然也听得懂,和秦桧一起相处了这么久,长难句还是能够理解得七七八八的。
这一点他也考虑到了,有的人的确是善守不善攻,有的人更是纸上谈兵。
也并非没有例子,二战之中更是比比皆是,比如莫不攻,科不防。
既然秦桧这么说了,他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简而言之,官家,臣与金使进行了一番非正式讨论,全面而坦率地交换了意见,从而提出了一系列计划,最终引导了多种可行的研究目标,依此推进之后得出结论,有某些其他方案也许在某种情况下能对既定方针做出谨慎补充以实现求同存异,寻找一条途径,使双方有条件妥协接受并通力合作,如果双方都能贯彻执行并同时做出适当的让步,若形势许可,也许会最终创造出可能条件,无论过程正确与否都能达成双方均满意的解决方案。”
秦桧这样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纸合约。
赵禅接过那张纸,皱着眉头开始浏览。
“这岁币,每年二十五万两银子,二十五万两绢帛……”赵禅感叹了一句。
他想起相父为了银钱,每日殚精竭虑,熬干了心血筹措军需,也没几个钱。然而现在这赵宋大手一挥,竟然毫不在意地将这些钱拱手让人……
赵禅只觉得胸中有点什么东西正在燃烧一样,热热的。
若相父能够在这大宋帮朕,那该有多好啊?
“我大宋有的是金山银山,永远也花不完呐。”秦桧笑呵呵地说道。
赵禅继续往下看去,下面是割地,东以淮河中流为界,西以大散关为界,以南属宋,以北属金。并且着重声明,将岳飞“侵占”的几州土地还给金国。
“怎么是侵占啊?难不成这淮河大散关以北,自古以来便是金国故土?”赵禅皱着眉头问道。
“宋金业已休战,奈何岳飞不尊合约,擅启边衅。”秦桧有意无意地加了一句:“古来骄兵悍将便难以压制,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官家应当知道,这可是他们升官发财的途径,无论是谁站在他们面前,也会毫不犹豫被一刀砍杀。”
这话说的很有水平,先是颠倒黑白,给岳飞扣了一顶“擅启边衅”的黑锅,然后又阴阳怪气了一句岳家军,潜台词就是这些人根本不会听官家你的指挥,如果他们有需要的话,就算是拿了你的人头也会毫不犹豫。
给普通人说当然没有感觉,但这话听到皇帝的耳中,尤其是赵家的皇帝,那可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但赵禅毕竟灵魂姓刘。
赵禅唔了一声,指向了下一条。
“宋主向大金称臣,大金皇帝册封宋主赵构为皇帝,每逢大金国皇帝生日及元旦,宋均须遣使称贺……”赵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而是反问秦桧道:“秦相,朕有一事不明,既然朕足以抗衡金国,为何还要向金国屈膝称臣呢?”
秦桧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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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代我向相父问好
官家的这个问题,可谓是问到了关键之处。
但有些话当然不能直说,难不成就这样和官家说,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那这戏我也就不演了?我是大金双料特工,代号“白铁无辜”?
该说的场面话,秦桧还是要说的。
“不过是韬光养晦,权宜之计罢了。”秦桧凛然道:“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待到我大宋羽翼已丰,必将挥师北伐,克定中原!”
赵禅不禁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是朕错怪会之了。
“卿办事,朕放心。”赵禅沉声表示对秦桧的肯定。
早这么说,朕不就不会误会会之了吗?
其实在他看来,无论是暂时向金国俯首称臣,还是说被金国册封,甚至还要跪接,其实都是无所谓的。赵禅安慰自己的理由也很充分,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但他实际上也是在逃避问题,从本质上来说,就像秦桧所说的那样,不能拼命啊,拼了命还怎么享受?
江南好,孙权老儿会享受。
再说了,我爹打了一辈子仗,我就不能享受享受?
这样想着,赵禅看到了最后一条。
“诛杀岳飞?”他错愕地自言自语。
“诛杀岳飞!”秦桧笃定地重复一遍:“金人所恨者,无非岳飞而已,宋金之和议,非斩杀岳飞不能成也!”
赵禅陷入了沉默。
他想起了父亲刘备曾经讲过的那句话,当你的敌人夸奖你的时候,伱就要反思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那反过来讲,敌人越是痛恨的,是不是就是我最需要的?
赵禅有生以来第一次像现在这样迷茫,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都说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但忠奸之别,又怎是轻而易举便能辨别的呢?
就算是经天纬地如祖爷爷太宗文皇帝刘恒,不也错看了中行说吗?
“兹事体大,当徐徐图之。”赵禅的神情阴晴不定:“岳飞在大宋深得人心,若贸然杀之,恐惹非议。”
赵禅的意思是拖一拖,等他多方了解之后再做决定。
但这句话听到了秦桧的耳中,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官家莫慌,未若定其个谋反之罪。”秦桧阴恻恻地伸手比刀,用力向下一砍:“何铸、万俟卨主掌大理寺,怎么判,不还是他们说了算?宋律的最终解释权在他们那儿……”
潜台词就是背锅的臣都已经替您找好了,如果觉得民怨甚重,官家尽可以拿何铸与万俟卨开刀,以平民愤。
赵禅噢了一声,他当然听出了秦桧的意思。他沉吟道:“卿可确定岳飞谋反?”
“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秦桧毫不犹豫地说道。
赵禅想说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但想了想,还是忍了。
既然能说出这三个字,那估计也不会太在意世俗的看法。
“卿的意思,朕明白了。”赵禅点头道。
当天,赵禅又在张俊的家中用餐。席间,张俊等人再次和赵禅讲述了岳飞的“斑斑劣迹”。
赵禅愤慨异常,当即表示卿等放心,此事自有朕做主。
回到宫中,赵禅破天荒地没有去临幸秦桧进贡的美女,而是去找了吴贵妃。
刘禅只在吴贵妃的宫中停留了半晌,便再次去找他的小甜甜们。
第二天,一切照旧。
但不知何处,《宋金和议》的内容不胫而走,传遍了临安城。
临安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甚至于贩夫走卒也在聊和议的内容。
百姓们不敢明说,但私下里都在唾骂着秦桧一党。
有胆子大的,还敢暗戳戳地讽刺当今官家,说他暗昧不堪,说他耳聋眼花,还有说他有北齐之风的。
要不怎么说读书人的嘴巴毒呢,这一句北齐之风,杀伤力对于古代皇帝那可是惊人的。
杨沂中当然读过书,他想去搜捕那些暗讽官家的人,但是被赵禅止住了。
首先,他不知道北齐是什么,不知道类人群星的故事;其次,他对于这些东西也不在乎,唾面自干是他的优良品德;最后,他觉得大汉不应该因言获罪。
杨沂中好心提醒官家,说咱是大宋。
赵禅瞪了他一眼,宋不是汉人的宋?杨沂中这才闭嘴。
算了,反正是你们老赵家的天下,明天你把国号改成汉都行。
第三天,大理寺丞李若朴、何彦猷当朝抗辩,与万俟卨都快上全武行了,为的就是给岳飞申冤;宗正卿赵士以全家百口担保岳飞无罪,并且拎着笏板砸了万俟卨的脑袋一下。
赵禅在上面冷眼旁观,看着秦桧以“君前失仪”的罪名将他们捉拿下狱。
“官家,这都是岳飞一党。”秦桧振振有词。
因为赵构多年来的放任,再加上赵禅前段时间的信重,秦桧已然在朝中一手遮天。
哪怕是当年的蔡京,都不如他权势滔天。
赵禅拍着秦桧的肩膀,表示卿为国操劳,当真辛苦。也不光嘴上说,又赏下金银无数。
秦桧喜滋滋地去了,他临出宫殿时回头又看了一眼,赵禅的眼中依旧是清澈的愚蠢。
他的心中止不住地得意,最后一丝担忧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之前的都是错觉,看来官家当初并不是试探,而是担忧这口黑锅到底让谁来背。
待到秦桧彻底走远以后,赵禅看向了一脸诉说欲的杨沂中,笑着说我早就知道你想说话了,别憋着,有话赶紧说。
杨沂中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官家要小心秦桧。
赵禅笑笑,说朕省得。
他当然省得,前世无论相父想收拾谁,都要征求自己的意见而后再处理;而面前这个秦桧呢?先处理再报告,甚至不需要请示,直接就把人家打上奸佞的标签。
阿斗虽然爱玩,但他不糊涂,也不是傻子。
十一月的江南,寒风仍旧刺骨。
赵禅望着天,不由得紧紧身上的衣服。
到底谁是忠臣,谁是奸臣?
我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啊!
问杨沂中,杨沂中只说不敢;问吴贵妃,吴贵妃说秦桧。
但赵禅不愿意相信那个善解人意的秦桧竟然是奸臣,不然的话,以后谁还带他一起吃一起玩儿?
又问了一遍杨沂中,赵禅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指望杨沂中能给他出什么主意。
万万没想到,这一次杨沂中有了不一样的答案。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三国志,翻到了《蜀书·诸葛亮传》。
赵禅读着读着,泪水不禁潸然而下。
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
他一连诵读了三遍出师表,声音越来越大。
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襟。
相父啊,如果您再天有灵,就帮帮阿斗,让阿斗看看到底谁是忠臣,谁是奸臣……
相父……诶?相父?
赵禅突然就来了歪主意。
不如……借着相父的名头钓个鱼?
他先把目光转向杨沂中。
杨沂中什么也没说,只是感叹一句可惜陛下不得武侯,秦桧终究也不是武侯。
赵禅在心中感叹,朕何尝没得武侯?那可是朕的相父啊……
杨沂中对诸葛亮抱有极大的肯定,赵禅当然也很满意。
看样子,这杨沂中是个忠臣。
赵禅不禁又想起了宋金的议和条约上,金人那过分的要求。
割地求和也就罢了,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尚且可以安慰自己;伯侄之国,我为侄,金为伯?
朕是大汉太祖高皇帝刘邦的后代,我祖爷爷世宗武皇帝刘彻给了这个族群挺立千秋的自信,我父亲刘备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他们可不是让我对着区区异族屈膝称臣的!
我老刘家终究和你赵家人不一样,哪怕是死,也得带着几个异族陪葬!
“走吧,去大理寺,去看看岳飞。”赵禅一马当先,走出宫中。
杨沂中愣了半晌,才跟了上去。
大理寺监狱烛火昏黄,腐朽发霉的味道刺激着赵禅的鼻孔,让一向养尊处优的他反胃不止。
穿过长长的甬道,来到一处腐朽的房间前。
“官家,到了。”杨沂中的声音适时想起。
赵禅揉着脚,方才那段路实在是过于坎坷,甚至于差点崴了脚。
他强忍着不适,向里看去。
月色朦胧,烛光昏暗,一位形容枯槁的汉子躺在稻草上,不知死活。
“岳将军?”杨沂中唤了一声。
“制使莫喊了,”旁边的狱卒忍不住提醒道:“岳将军已绝食多日,又经严刑拷打,身子羸弱,现在估计已经睡下了。”
这话刚说完,稻草上躺着的岳飞便睁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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