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危在旦夕 第496章

作者:通吃

町市的街道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周围的民众全涌过来看热闹,维持秩序的警察急得满头大汗。

大正一家欲哭无泪,想走却走不掉。宫内厅的侍从慌的跪在周青峰面前,请求给天皇一点脸面。

可日共派来的纠察队员和政委却欢欣鼓舞,兴奋的脸庞通红,只恨不能把大正也踢进排污下水道里。

围观的人群彼此交谈,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心情。要说心花怒放有点太夸张,但颠覆认知却是必然。

环卫署的官员这才知道自己碰上硬茬,跪在地上把脑门磕出血来,发誓立刻整改——周青峰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发誓有用还要实干做什么?

当地居民、环卫工人、部门官员,少不了的大正,席地坐下一起讨论,必须想出个针对东京的整体环卫规划来——不能胡想,周大爷在旁边审核。

消息传到首相府,三浦对前来通报并请他出面制止的官员摇摇头,“你们还是想想如何把自己的工作做到位吧。

接下来,周书记会带着天皇到处跑的。他的目标很简单,树立自己的威望,打击天皇的形象。你们真想帮天皇陛下,就得把工作做好。”

都说人受激励过于强烈,犹如被抽一鞭子。当周青峰挟天皇以令众官,就犹如把整个东京官僚体系给抽的体无完肤,好似经历惨烈的虐战。

环卫署头一个倒霉,成为瞩目焦点。隔天公交署被拉去接受鞭策,要求解决民众出行难的需求。

再隔天厚生劳动省因为职工医疗和工伤保险的问题,一票高官被拉去满是药水气味和蒸腾热气的缫丝车间一日游。

缫丝车间又闷又热,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大正进去不到半小时就忍不住向周青峰开口,“这里环境真是太糟了。”

“可缫丝女工每天要在这种环境下工作十二甚至十六个小时。她们不但薪水微薄,一旦受伤或生病还将被立刻开除。”

周青峰说得怒气冲冲。

“我们都知道要投入巨资改进技术,提供舒适工作环境和足够的薪资,让劳动者能长期工作,有钱去消费更多工业品。

现在的日本在劳动权益保护上还不如中国,压榨出来的财富流进少数人的腰包,底层民众愿意跟你们走才怪。”

东京官僚被骂的狗血淋头,如遇蛇蝎,官不聊生。很多常年积弊几天功夫予以革除,就连官员间开口说话都少了很多客套。

因为浪费时间真的被安排去挑大粪。

撇除刚开始慌乱和不适,东京居民慢慢发现‘东纪委’的书记阁下确实是个强力而果决的人——虽然他干事的方式不咋地,但真能解决问题。

‘东京地区纪律检查委员会’的招牌是响当当。

第52章 底层

东京,涩谷区。

现在的东京城区远没有后世规模,涩谷其实是市郊。

这里还没有后世光怪陆离的银座大街,没有席卷全球的流行文化。也没有戴着口罩,上身冬装下身丝袜的援交女子。

有的是村庄、农田、以及少量城镇建筑。

周青峰执掌‘东纪委’后,将办事机构从东京中心区迁出,在涩谷区划地盖楼。在楼宇建设好之前,只能委屈快速膨胀的机构职员在简易房内办公住宿。

但自打‘东纪委’在此挂牌,挖沟修渠,铺路架线,此地的风吹草动就被整个日本关注。因为这里是真正的权力中心。

原有的日本公务体系成了政策执行机构,‘东纪委’不仅仅是‘纪律检查’,还负责‘人事任命’。其权力合法性来源于势力不断强化且深入基层的日共。

从二月底开始,周青峰拉着大正天皇开始了自己的日本之旅。他在东京晃了不够,还在日本全境晃悠。

大半年时间,仙台、大阪、京都、名古屋,到处都是两位‘帝王’的足迹。外界大多以为周大爷这是为了打击天皇在日本的威严。可实际上……

秦清知道此事后在‘圣光’内部道出实情――周青峰其实是怕死,拉着大正在一起可以免除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也让某些蠢蠢欲动之辈投鼠忌器,打消动乱念头。

从三月到九月,全日本的民众就像看戏似的,每日都能从报纸或电台上收听到‘领导很忙’环节的新闻。

新闻头条永远是周书记带着天皇陛下出现在什么地方,正对某种情况进行调研,或查处某些违法行为,又或看望某些贫困群体。

按周书记的话,“如果日本人民没能感觉到生活越来越好,就证明我们的工作太失败,会导致中日关系不稳定。”

这话旁人听来是打官腔,可从帝都‘老夫子’写的内参稿件看,‘圣光’团队是认真对待中国在日本的渗透和影响。

“以异族统治国族,要么是蒙元般暴虐,要么是满清般谨慎。暴虐就必须学美利坚,把印第安人杀的所剩无几,否则仇恨无可避免。

可若仅仅是谨慎还不够。满清能统治中国近三百年,有其战战兢兢,谨慎小心的功劳,但最后依旧分崩离析,毁于一旦。”

按‘老夫子’的构想,想要吞下日本就必须掌握更高阶层的生产力,用更高级的文明吸收日本文化。

同时不能搞区别对待,必须拿出几分真心换民心。如果中国的统治还不如旧军阀旧官僚,了不起是个超大号的苏联,日本人民最后肯定要造反。

不仅仅在日本,远东也有几百万俄国人,东南亚更是几千万当地土著。若是国防军向西扩张,中亚的民族矛盾更激烈。

日本是块实验田,要大胆试行民族同化政策――美式屠杀的路子走不通了,搞苏联民族划分的办法也不行,中国应该吸收‘历史教训’,兼容并蓄的选一条新路。

‘东纪委’如今由一千多人膨胀到三千,重点工作就是监督官员,落实政策实施,听取民间意见。

具体效果么……

在‘东纪委’对面的街区有一家洋食屋,营业面积只有十几平米,五六个食客挤在狭窄的‘回’字型案台前。

日本洋食屋就是西餐厅,可这家简陋的洋食屋虚有其表。每人只有两尺见方的案台桌面,摆着餐盘和酒盅。

老板原本是开‘残饭屋’的,年初把小小的店铺改造一番,换了招牌。

阴暗的屋内开了两个小窗,夜间亮了盏昏暗的灯泡。角落里打扫干净,后厨不再是盛放下水道‘食物’的馊臭大木桶,有了热锅热灶。

顾客还是原本那些,搬运苦力,建筑工人,年老婆婆,贫困农户。他们闲暇了进来点上些简单食物,聊上几句时局。

洋食屋老板自己兼任厨子,给搬运苦力递上几碟烧鸟肉串。对方点头谢过后问了句,“小林君真的是靠贷款办起这件洋食屋?”

“是啊。”老板兼厨子在围裙上搓了搓手,沉声道:“就是‘东纪委’旁边新开的那家‘中日友好银行’。

我拿到了二百四十日元的三年贷款,年息只要百分之七,非常优惠。银行的野村先生还帮我联络了食品供应商,餐馆改建也帮了忙,真是要非常谢谢他。”

搬运苦力抬起头,瞧了瞧简陋而寒酸的洋食屋。柜台还是旧的,稍微修补。凳子不知哪来的二手货,高矮不一。

后厨用一块帘布阻隔,里头的灶台厨具倒是新的,算是最贵重的投资。老板娘负责在烧火备菜,比如烧鸟肉串需要腌制。

按后世眼光,这地方的消防和卫生着实堪忧,属于连罚款都免掉,直接封店停业的类型。可相比之前的残饭屋,这条件又好过太多。

饭店上档次了,可真正能让这家店开下去的是周围居民的收入提升,能来店里消费,吃得起鸡肉烧鸟,熟虾寿司。

偶尔还有人愿意来吃块炸猪排配清酒,算是高端顾客,是超级巨大的消费升级,也是经济快速发展的体现。

搬运苦力三十来岁,又细问了几句贷款的事,尤其是抵押和作保之类的事。

“抵押么,只能用我这间屋子当抵押。”老板解释道:“不过作保比较麻烦,必须接受警署的背景调查,且找到愿意提供担保的党员。”

“如果找不到愿意担保的党员,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入党。‘中日友好银行银’可以对党员提供小额无抵押贷款。”老板说完就摇摇头,“但现在入党很难。”

日共发展很快。但秉持宁缺毋滥的援助,其党员数量却并不多,全国还不到十万,都是要接受严格考验和选拔才行。

老板反问道:“松刚先生想贷款做什么?”

“我和几个朋友想买一辆卡车。最近三菱重工的轻卡只要一千两百日元就能买到,光是到港口跑运输就肯定能赚大钱。”

搬运苦力显然不愿一辈子扛活,脑瓜子还是有的。谈到贷款,谈到赚钱,小小店面内的谈话气氛就浓了。

一名农户谈起自己的愿望是开办养鸡场,他的资金倒不用贷款,而是来自正在中国工作的亲人。

“我的侄子前年被征召入伍,结果在朝鲜作战被俘。他是机电兵,目前在朝鲜负责架设通讯网。

他每个月会给我们写信,说日子过的还不错,正准备考取中国的通讯工程师资格证,目前每个月能赚到六十日元,基本都能存下。

他还跟我说现在办养鸡场正合适,中国东北的玉米,北疆的大豆产量正逐年增高,日本的饲料价格肯定会降低的。

此外政府正推广农业改革,扶持农户搞养殖业,毕竟日本的耕地实在太少,靠种地是没办法致富的。”

目前各国维持金本位,日元和美元汇率是2:1。月薪六十日元在美国不算什么,但在日本真是高薪了。

日军新入伍的二等兵才三日元津贴,六十日元是少佐级军官的月收入。餐馆内都低声赞叹一年赚七百多日元的好工作,可角落里却传来冷哼的声音。

有人在不满的低语,“无知的蠢货,这些钱都是中国从日本身上刮走的。你们在替中国人赚钱,难道还要感恩吗?”

不用扭头,餐台前的食客就知道说话的是谁。

附近小学的竹下老师是个危险分子,总是散布可怕的言论。当然,他掀不起什么风浪,更没能力制造动乱。

因为在课堂上散布不良言论,竹下被开除教师职务,街区的警察警告过他好几次。但只要他不在课堂上胡说八道,还是有其言论自由。

“对于你们这些鸵鸟般的思想,我已经写文章在报纸上批驳,今天已经在《朝日新闻》发表了。”

竹下得意的从皱巴巴的西服口袋里取出一份报纸,还特意念给洋食屋众人听。他这举动看着大义凛然,实则有点滑稽。

‘东纪委’有一点好,它能接受批评。且批评的到位,它还特别喜欢,特别高兴。这是周青峰本人的性格所致,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有什么雄才大略。

新闻媒体上时不时能看到些针砭时弊的批评文章,质量还特别高。回应的文章或承认缺陷,寻求改进;或犀利反驳,一针见血。

竹下没了小学教师的工作,靠给各家报纸写批评文章居然也能养家糊口――关键是文章得有事实依据,不能信口胡扯,且言辞不能过激。

对于竹下的清高模样,洋食屋的食客都很不爽,可在道德制高点上又难以反驳他,于是……

有人刻意嘲讽道:“竹下君,你若是有才,为何要跟我们这些穷人挤在一起?”

竹下懒得回答,低头喝他的清酒。

还有人高声喊道:“竹下,我听说你前几次的文章都被驳回了,还是被你们‘尊皇派’的自己人给挤下去的。”

这话引的哄堂大笑,把竹下惹的羞恼不已――当发现当批评家清高安全又很赚钱,于是批评这个行业迅速内卷。

为了发表文章,‘尊皇派’内部往往为抢一个版位而争吵。在民众看来就显得论点不一,彼此矛盾,为搏眼球不得不拉低下限。

相比之下,日共方面的宣传有理论指导,有内部协调,虽然很多话让普通民众不爱听,但不得不承认其更有道理,更有可行性。

“你们这些无知的人懂什么?”竹下气的不行,“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驳回’?只是‘退稿要求修改’,改好了还是可以发的。”

接下来是‘天闹黑卡’‘日本陆沉’‘愚民麻木’‘中国狼子野心’之类的话语,倒是让洋食屋里充满欢乐的气息。

第53章 生活的苦

夜越深,洋食屋里越热闹。

目前食材保鲜手段差,当天的食物必须想办法当天卖掉,否则隔天容易馊。于是到了晚上,洋食屋的食物会降价处理。

价格低一些,食客反而越多,销售额越高。到了夜里十点,‘回字形’案桌前挤满了人。由于位置爆满,连店外都有人排队等候。

洋食屋里,豆沙面包要两分钱,半个巴掌大。一碟豆腐干五分钱,配上三分钱的烧土豆,勉强能填个肚子,但缺乏油脂,不管饱。

相比战时,日本粮价降低过半。从中国来的粮食供应充足,北疆的大米和大豆从海参崴运来的成本很低,民众生活压力小了许多。

加之优质白羽鸡的产肉率很高,目前世界各国都不约而同发展养鸡业。这导致鸡肉便宜,‘烧鸟’肉串总是能卖光,是大众最为喜欢的肉食。

洋食屋的菊纹门帘不时被撩起,食客进进出出,吃完后闲聊几句便会离开。只有坐在角落的竹下端坐不动,借着案台上那盏十瓦的灯泡写稿子。

老板娘不时从后厨端出顾客点的食物,少不了恶狠狠的瞪竹下几眼,只恨这落魄家伙为什么还不走,耽误其他客人用餐。

老板用眼神示意妻子别起争执,他知道竹下不走的原因――这家伙专门写些市井新闻,喜欢在人流大的地方寻找素材。且其家中没装电灯,夜里没法写稿。

另外不赶竹下走的原因在于他点了一瓶清酒――虽然是来自东南亚用甘蔗酿造的冒牌清酒,但价格也要两角日元。相比其他只消费几分钱的食客,他已经算大方。

但竹下待的太久了,他桌前的餐盘早已收走,小酒盅里的劣质清酒也喝了个干净,可油腻桌面只多了几团皱褶的稿纸,没写出什么有价值的文字。

日本不败而败已经一年,社会逐渐趋于稳定。能批评的角度早就被人写了无数,再写车轱辘话,报社和电台会拒稿。

民众需要些新鲜的论调。

‘批评家’烦的很,他必须写出点不一样的文章来,否则就无法同其他‘尊皇派’争夺话语权,自然就没有收入来源。

老板对竹下的久坐也有些不耐。他给对方送了一小碟‘盐煮枝豆’,问了句:“竹下君还需要些什么?”

‘枝豆’就是毛豆,小碟子只有十来个没剥开的豆荚,真就是‘白送’,意思是让竹下吃了后付钱赶紧滚蛋。

可竹下脸皮厚的很,他知道老板不可能真开口赶自己,反而皱眉问道:“小林君觉着当下有什么话题能引发社会共鸣?”

想要一鸣惊人,又要言之有物,这文章难度可就大了。洋食屋老板没好气的摇了摇头,“我对当下没什么好抱怨的,所以不知道如何回答你。”

“怎么会?你没点难处?”

一句‘难处’把老板搞愣了,他呆了几秒,说道:“每天早上四点,我要骑着三轮车去市场采购食材,如果去晚半小时就挑不到最新鲜最好的。

五点三十分,我和爱子要为附近的工地供应早餐便当。我们要做好所有准备,推着餐车过去销售,九点才能结束。但还不能休息,要继续忙午餐。

要等到下午两点左右,我和爱子才能有点空闲补觉。可六点左右又要开始忙碌晚餐,直到深夜十二点。

我这里既是洋食屋,又是居酒屋,还是便利店。我希望早点还清债务,只要能赚钱的生意几乎都做。如此周而复始,全年无休。”

竹下过去是小学老师,还真不太清楚搞餐饮小店的辛苦。他沉声问道:“所以小林君被债务压迫的难以承受?”

老板摇摇头。

竹下继续问道:“你们需要雇个帮工?”

老板失笑,更摇头。

“可你这么辛苦,难道不想轻松点?”竹下露出满脸困惑,“你就没点不满?”

老板娘在后厨对这段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下去,气呼呼的走出来,冲着竹下低声喝道:“竹下先生,你真知道什么叫辛苦吗?

你过去当小学老师,每天只需上几节课,一个月能有五六十日元的收入,这是我们过去残食屋半年才能有的经营所得。

你知道残食屋的残食从哪里来吗?是从东京市内的餐馆和华族后院的下水道里来的。我们祈求不要将残食倒进下水道。只要装在木桶里,我们愿意多花点钱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