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通吃
练了一星期,‘协警’们巡逻时能踩同一个步点,协同一致的步伐把村民看的一愣一愣。纪律性这个划时代的名词出现在小小的村庄呢。
王信这日带队在南湾村值勤,听到哨位上传来哨音——哨兵不能动,有事通过木哨传递不同情况。
最初的哨音是有外人来访,但没多久哨音突然变得急促,代表遇袭——王信立马带了三个班冲了过去。
由于人员少,新华‘协警’的编制小,一个班只有五个士兵。他们不但要承担训练,还要维持村子治安。
原本‘协警’武器就是根短棍,锯木厂出来后很快给他们配备一米八的长矛——按理说应该更长点,但他们个头实在太矮。
王信自己穿了黑色皮甲,带着三个班一冲。他只恨胯下缺一匹宝马,否则可以上演‘长坂坡七进七出’。可他自己威势十足,三个班跑起来就显原形。
一班听令后就乱,有人试图放平长矛,有人举矛跑动,矛尖先把自己人戳到了。要不是冬天穿的多,立马就得有伤亡。
二班两人在哨位上,其实只要三人。听到向左迂回,他们根本不懂,跟着一班屁股后头,横不成排,竖不成列,像一窝蜂似的挤在一起,相互碰撞,推推搡搡。
还有人跑掉了鞋,想捡不敢捡,只能光着脚,硬着头皮跟着队伍跑。
剩下三班为谁去报信敲警钟而瞪眼。最后班长丢下四个士兵,自己去报信——王信差点没气晕过去,恨不能把那个笨蛋班长抓来揍一顿。
可就这乱成一团的架势,在试探的江公子一行人看来却是不小的震撼——哎呀,这村里的防护好严密啊!
区区两名喽啰小兵,身处劣势却遇敌不乱,没有把后背露出来逃跑,反而咬牙抵抗。这精气神就非常难得了。
修哨塔的雇工在逃,但女监工吹了口哨,他们明明逃出十几米,听到哨音还是硬着头皮回来帮忙。有人赤手空拳,干脆抓起地面的竹竿当武器。
发现有同伴帮忙,哨位的喽啰小兵也不慌乱了,反而龇牙叫骂,挺矛在手,跃跃欲试。
江公子还在轿子内,心中默默暗数。从疤面随从挑衅到有人吹哨示警。二十息内,对方就出动了十来号人。
“好快。这村内的反贼挺会练兵的。寻常小卒也不能忽视。”
‘疤面’等人意识到事情有点棘手,这些小卒战斗意志竟然不弱,村民也不是乌合之众。有某种精神驱使,或逼迫他们必须战斗,不能逃。
江公子还发现反贼小卒的着装是统一的,都是灰色棉布,款式一模一样,连长矛都是一样的。
寻常村民械斗,抓了锄头扁担就上场。这已经是非常有组织了。
等黑甲铁盔的王信上场,反倒是疤面随从在后退。他们的个头也就一米六到一米七,跟两米身高,一百公斤体重的大块头相比,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再仔细看,这门神般的家伙除了穿甲胄,左右手各抓一支双管燧发手枪。江公子也是行家,打斗场面见多了,眼神随即锐利。
现在流行火绳枪,鸟铳就是。
燧发枪制造难度更高,比较少见。且因为散装火药容易受潮,装填不易,很少有人将其当做应急武器使用。
王信左右手的燧发枪精致轻巧。它没有裸露的部件,簧片和击锤藏在枪体机匣内,无论安全性还是可靠性都大大增加,还非常便捷。
光是这两支燧发手枪的火力就能把‘疤面’在内的四个随从快速干翻。江公子在轿内坐不住了,只能走出来抱拳认怂,口呼唐突,请多恕罪。
“你是谁?”
王信气呼呼的喝令手下列阵,并不搭理外来之人。倒是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轿子后头,“你们从哪里来?要做什么?”
江公子再回头,只见有个高大的汉子绕着他乘坐的轿子打转。他大为惊讶,暗想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无声无息?
“在下姓江,华亭人士,昨日递过拜帖。得知新华村有大生意,今日特来拜会。”江公子拱拱手,满脸堆笑。
“哦,听说了。你是卖棉布的。”高大的汉子冷漠的很,目光反而盯着疤面随从装扮,以及其手里的短刀。
江公子气的要吐血,暗骂道:“我江家势力遍及松江,我更是有秀才功名的,见官不拜。卖了五百匹棉布而已,到你嘴里就成了‘卖棉布的’。”
可心里骂,江公子涵养功夫还挺到家,反问道:“不知贵人是……?”
“我姓周,周青峰。”高大汉子的目光还是盯着疤面随从,“你们若是来做生意,我们欢迎。但看你们这样子,不像是正经生意人。”
疤面随从被周青峰盯的发毛,不服气的哼了声,凶相毕露。可被盯的久了,他还是把刀收了起来。
江公子打了个哈哈,“如今世面不太平,出门做生意总是要带几个帮手,否则货到地头死,连命都会赔上的。”
“听着也有些道理。”周青峰不反驳,“能给我们运来货物的都是朋友。阁下远来,想进村看看也行。”
见周青峰抬手引路,王信喊了一声‘收队’,三个班的‘协警’才让开道路。后者又喊了几声‘列队’‘报数’‘齐步走’,十几人呈单排踏步行进。
见到喽啰般的小兵能做到整齐划一,江公子及其随从再次惊讶一番。难怪村里反应快,原来已经到了令行禁止的地步。
‘疤面’等随从对列队的‘协警’颇为忌惮,盯了许久。
江公子则向周青峰问道:“这些是阁下的家丁吧?练的如臂使指,了不起。就是瘦弱了点,真打起来还是挺吃亏。”
‘家丁’这个解释倒是让‘疤面’等随从可以接受,毕竟反贼总得有些能打的部属。他们彼此对视,小声嘀咕,转而讨论如此单薄的家丁能打的赢多少官军?
有人说用弓箭射,有人说用火铳轰,无甲步兵经不起远距离打击。这些议论用的晦涩俚语,也不避着周青峰,欺负他听不懂。
周青峰不在乎,只带这些人到南湾村一处正在建的岸边工地。几个村民正在建一栋大概两百平米的竹屋。
墙体是两排竹子中间填土,夯实。屋顶房梁看着老旧,不知从哪里拆来的。机械组正在屋内安装水力驱动的锻机,轴承齿轮部分平日难得一见。
江公子忍不住停步,想要仔细瞧瞧,故意问道:“这是何物?”
周青峰随意道:“是打铁的锻机。旁边那个黑色的铁坨坨就是锻锤,五十公斤。再过几天就能建好。”
寻常铁匠锻造分大锤小锤。小锤一两公斤,大锤六七公斤。比小说演义中浮夸到几十上百斤的兵器轻多了。
吴淞江的水流平缓,势能小,能提供的动力有上限。但水轮起步就能带动五十公斤锻锤。若是再搞大点,上百公斤也不在话下。
明代一斤近600克,黑色的锻锤看着上百斤。
江公子没听懂什么‘五十公斤,’但估摸着水力锻机的锻锤有上百斤,心头嫉妒如火。他虽不懂原理,但铁匠力气大,打造的铁器好,这是常理。
现在上好的钢刀甲胄乃至火铳火炮,大多是生熟铁加热软化后叠打而成。所谓镔铁花纹钢大马士革钢,都需要用到‘千锤百炼’这个工艺。
对古人来说,铁料捶的越多,杂质去除的越多,碳含量越合理,自然就能出钢材。水力锻机必然也像水力磨坊,日夜不停捶打。
如此不花几个钱,却抵的二三十个铁匠。
想想自家门仆上千,家丁过百,官场叔伯十几号,可养的铁匠却还不如眼前一台锻机,江公子眼热的几乎挪不动脚。
这等玩意称之为军国重器毫不为不过,不能献于朝廷,不能用于官绅,却出现在一间小小的村落内,实在不合理,太不合理。
“周兄。”江公子一拱手,平白给周青峰抬高一级,沉声问道:“此水力机械可否出售?”
“可以啊。”周青峰爽快的很,答应的贼快。
啊……江公子一行人无不大惊。他们换位思考,自己有这等宝贝必然严加保密,绝不对外透露半点风声。若有工匠逃亡,定会千里追杀。
开口相求时,江公子以为自己这要求肯定被拒,谁知道周青峰居然答应。他急道:“此话当真?开价如何?哪怕白银万两,我也买了。”
“那就白银万两吧。”周青峰真就痛快答复了,“但我们不缺银子,缺各种货物。不管是谁,只要能置办来价值万两的货物,我们就卖这水力机械。”
卖,为什么不卖?
古人早就有利用水力的尝试和实践,水车这东西在江南乡村并不稀罕。只是它们的功率做不大,大多用于灌溉,没有引发质变的效果。
真要能获得足够的原材料,冶金和机械组半年内肯定上蒸汽机——瓦特蒸汽机的结构也没多复杂,加工能力到位,很自然就有了。
有了蒸汽机,谁还用水力啊?前者功率大,布置方便,使用灵活,‘圣光’团队开基地也不会局限于河流边。
届时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江南可是大明最重要的纺织基地,六府有丰富的棉花和桑蚕资源。要是搞出了蒸汽机,轧棉机,纺纱机,织布机,这些可就紧随而至。
只靠纺织业,‘圣光’就能轻松养几十万人口,训练一两万火器大军——也就是三年时间不够,否则十年内定可平推大明。
有人能主动送来铁料木炭粮食棉花之类的原材料,肯定能加快‘圣光’的发展,周青峰谢谢还来不及——爬科技树这事,穿越者从来不怕。
只是周青峰答应的实在太痛快,江公子哈哈大笑,其随从也纷纷附和,却没人相信——这可是点石成金的金手指,谁舍得给?
谁给谁傻!
反贼好奸诈,竟然空口许诺,诳人上当。真送一万两来,他必然鲸吞,连口渣都不剩下。
好险,好险,姓周的口气真大,答应时叫人心动不已。幸好我饱读诗书,心思深沉,足智多谋,一眼看穿其诡计。
只看小小村中练兵练的如此精悍,新华反贼绝非愿屈居村镇的池中之物。看来还得早做打算,不可让其势力做大。
啊哈哈哈……江公子大笑,赞叹道:“周兄豪气,令人佩服。如此秘技竟毫不藏私。换在下是想都不敢想。”
周青峰撇嘴问道:“你到底买不买?我真的卖啊。”
“不敢,不敢。”江公子只当周青峰还在试探,连忙摆手,“在下不过说笑而已,如何敢觊觎周兄传家秘技。惶恐,太过惶恐。此事切勿再提。”
第15章 真要碰一碰
“周贼狡诈,心思难测。”江公子在新华村逛了几个小时,还在村内大食堂吃了顿饭,回到北湾村郑家,气的直捶桌子。
郑大善人等了一天消息,等到傍晚,姓江的一伙才回来。他家门口就忙不迭的问道:“江老弟可是探得什么机密?”
“当然有机密。”江公子恨恨道:“我去新华贼巢,周贼故意试探,带在下去看水力机械。我也是糊涂,当时脱口就问此物是否出售,价值几何?
周贼算准了在下心思,开口一万两。我当时竟觉着未必不能买。只要把工匠和机械弄到手,我自家便可拆开仿制,一本万利。”
郑大善人听着一愣,不可置信的高呼道:“真卖啊?他怎么可能真卖?”
“对啊!”江公子一拍桌案,“他如何肯卖?必然是诳我。可笑我饱读诗书,竟然迷了魂窍,差点露底。
幸好我立马醒悟,大笑一场,推说自己只是玩笑,不能当真。后来周贼屡次试探,我都摇头,绝口不提。
看周贼神色,他还不肯信。
现在想想,我陷于贼巢,居然还公然问反贼秘技,若是真表露心思,只怕没法活着出来。幸甚幸甚,周贼糊涂,否则大祸一场。”
郑大善人也连连点头,表示周贼确实狡诈,居然拿至宝示人,考验心性。“老弟,你应对的极好。只是可曾还探知其他消息?”
江公子随即骂了声,“反贼尽搞些颠倒纲常之事,派了女子当监工,还公然收女子为徒,教授学识。
村中所谓‘大食堂’之处,男女混杂,谈笑不断,有辱斯文。
还有几名女反贼,妆容妖艳,体态丰满,以色侍人。甚至有番邦女子身居高位,发号施令。牝鸡司晨,秽不可言。”
谈到‘秽不可言’,江公子露出一副公猪模样,“新华反贼中几名女贼头确实有些姿色,若是能捉来纳为妾室,不失为一件妙事。”
郑大善人也露出‘我懂我懂’的表情,他也远远见过新华村几个年轻女反贼,确实面容娇艳,体态风流,非寻常良家可比。
便是那秦淮河畔的烟花之地,也找不到同类。只是那些女反贼性喜抛头露面,不守妇道,若是捉来纳妾,定然将其关入阁楼,禁绝外人。
聊了一会,江公子表示要连夜返回府城,“周贼又订了五百匹棉布,一千石粮食。我打算回去就给他送货。”
啊……?
郑大善人为之一愣,“万公可是请贵府出手除掉这新华反贼的,怎么还要跟新华反贼做生意?”
“这伙反贼势力之强也出乎在下预料,此事得从长计议。一时半会又灭不掉对方,不做生意如何能取信于他们?”
江公子觉着理所当然,“再说反贼采购的价格比市价还高一成,我不卖也有别人卖的。你不一样卖过粮食给他们么。”
这……你之前慷慨陈词那么一堆,怎么到末尾就转弯?
江公子算是来通报一声,拱拱手就在入夜前离开,带着随从乘船返回松江府城华亭。舟行缓慢,等他回到家已经是隔天上午。
江家在城内有好大一座宅子,门房瞧见便喊了声‘公子爷回来啦’。
江公子穿堂过院,远远听到自家客厅有人哭喊。他回头问道:“我离开三天,家里发生何事?”
门房弓着腰跟在后头,媚笑道:“倒没什么大事,就是府城有户老御史的家人跑来哭,请老太爷出手相助。”
御史?
江公子皱起眉头,等着下文。
门房继续道:“是一户致仕的老御史,没啥权势,全靠在青龙镇一处乡间田地养活。谁知前不久他家田地被人硬给抢了,祖坟和祠堂都被挖。”
这么缺德的事,江公子立马明白是谁动的手。
“现在坊间传的很凶,说青龙镇出了一伙反贼,不但公然抢官员田产,挖坟拆屋,还招兵蓄甲,意图谋反。
老御史派人下乡理论却被打了回来。这本是上海县的事,但上海县令矢口否认治下有反贼,只说乡间械斗,已然处置。
老御史一家自然不罢休,状子告到知府大人面前。结果知府大人把御史家两个儿子抓了进去,说当今圣天子在位,大明河清海晏,绝无反贼。”
江公子噗嗤一笑,被后一句逗乐了。他去新华村,水路上可以看到松江府各家商号的船只,都挂着官老爷的旗呢。
税课局和巡检司没法查,更没法收税。
再说了,松江治下若是出了反贼,知府大人也得跟着倒霉。上海县都不认,他如何肯承认?老御史家真是走错了门路。
“所以这老御史跑到我们家来了?”
“不止这户御史,还有七八家地方小吏也来哭,都是被青龙镇反贼给欺负了的。那伙反贼也确实狠,扒了好多家的祠堂和坟头,闹的府城好些官员胆战心惊。”
江公子听了也心头抽抽,庆幸自家祖坟不在青龙镇,否则就得跟新华反贼正面刚。他仔细问了门房,发现被欺负的官员小吏都没啥势力。
“周贼有点脑子嘛,知道柿子挑软的捏。这背后肯定有熟知地方的官吏在指点。”
等来访的御史家人离开,江公子才走进大厅,叩首问安道:“爹,孩儿回来了。”大厅案桌旁坐着个上年纪的胖子,戴了顶正装大帽,端着茶碗喝了两口。他抬头看儿子回来,随意‘嗯’了声,问道:“青龙镇的事,查的如何?”
“确有一股反贼,只是不太好对付。”江公子毕恭毕敬的站在父亲对面,把自己在新华村的见闻细细说了遍。
“反贼势大,经营有方,旬月间便有千人。我见过其头目,言谈举止虽怪异,却不是无脑莽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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