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步舞
老莫哼了声：“那你今天跑来是啥意思？无事献殷勤的，你能有啥好心思？”
“老莫，你真心冤枉我了啊！我今天来，这也就是想要客串一下记者的工作，想采访一下几位南方来的同志，毕竟在咱们县里拍电影，这可是文化宣传口的大事情，万一这将来拍的电影在国内火了，这可就是咱们全县人民……呃，当然了，更是你们平安村村民们的荣耀，你说对不？不怕跟你说实话，我是奉了县里大领导的指令，我这宣传文章写出来之后，不只是要在咱们全县范围的广播里播放宣传，这还要去市里，甚至是省里，替咱们县争一争光彩。”
老莫撇撇嘴：“就知道你姓杨的没好事绝对不会下乡里来。”
“哪能哪能啊！”
杨干部咧嘴干笑着恭维起了老莫，夸赞老莫是县里少有的文化战线好战士，甚至还不无暗示地表露一些上级领导的意思，只要老莫肯点个头，县里这立马就能给他办成农转非户口，让他从一个农民身份，直接进县文化部门，也成为正经儿的吃皇粮的国家干部一员。
反正许诺不是白许诺，杨干部公文包里的空白调令甚至都带来了，只要老莫肯点头，县里文化部门一把手之下的最优厚待遇位置，都是敞开了给老莫预留着。
这种好事情，搁在一前，老莫那自然是会眼热心动。
毕竟能够跳出农门，能够吃上商品粮，能够成为真正的国家干部身份，能够享受到将来退休之后还有退休金可拿的待遇。
这样的大好事，那岂不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奈何此一时，彼一时也。
如今老莫银行存折上有六位数的存款在手，那说话做事的腰杆儿，当真是比任何时候都硬挺。
更何况人家南方来的影视公司同志又跟他签了那么优厚的创作协议，从今往后他只要笔耕不辍，就可以源源不断地有大笔丰厚稿费回报，一本小说就能终身受益，再写得更多，这下半辈子那可真的就是完全不用愁吃愁喝，那是多么逍遥自在的活法啊！
去县里文化部门当干部，听着好听，天天给人约束着，天天要听领导吩咐写些花团锦簇文章，累不累且不说，这样的‘舒坦’日子，真就能长久了？
“杨干部，你今天来得有些不凑巧呀，那几位同志，他们去赶集了。”
“呀？赶集……这什么说道？我知道了，这一定是大城市的同志，没体验过咱们北方农村集市是什么样子，就在咱们大北乡集市吗？今天不三也不八，应该不是咱们大北乡集市的呀……老莫你可别诳我，我这是上级领导吩咐的正经事儿，又损失不了你们平安村什么利益……”
老莫两手往身后一背，有些鄙夷地瞥一眼杨干部：“去了大东乡集市。”
杨干部听闻去了大东乡集市，这立马就丢下了老莫，转身就往自个的自行车跟前跑，分明这就要赶去大东乡集市会一会贵客。
只是才向前跑不几步，重新又站住了，苦着脸道：“大东乡……离着咱平安村可是有八十里地，老莫老莫，你先别走呀！南方来那几位同志，他们晚上还会回你家来的吧？要不我还是在你家先等等他们好了，正好，老莫你说说拍电影那事情呗。”
老莫傲骄地昂首阔步前行：“有什么好说道的，我也不懂拍电影儿，就只是听说至少投资一百万……”
嗝～～～
杨干部登时一个冷嗝鲠在了喉咙口处，他瞪直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表情：“一……一……一百万投资……”
“咋？杨干部你这啥意思，质疑我写的小说不值当投资一百万拍成电影？”
“呃……不不不不不，”杨干部感觉自己心脏已经堵死在了嗓子眼处，这个消息可实在是太震撼人心了，老莫你可真是厉害了，不声不响地，一家伙就放出这么大一颗卫星来。
“张导演他们晚上还会回来我家，老杨你也别再一惊一乍了，叫我说你们县文化部门真要想搞好这次的宣传工作，你是不是现在就回去跟县领导再请示请示，就来你这么一杆笔，谁乐意搭理你啊！”
“对对对对对……”
杨干部这次是真的急眼了，急得原地团团转了起来，“失策失策失策，真是太失策了，来之前居然没有想到这些，还是老莫你提醒得及时，我们这重视程度明显不够，明显是有些怠慢人家南方来的几位同志。老莫，几位同志回来之后，你可一定要先稳住了他们，我现在就回县里汇报，争取让主要领导们都能亲自跑一趟……”
第1040章 大东乡集市
第1040章 大东乡集市
张一亩和老莫敲定了《红高粱》电影剧本改编的一些细节问题之后，心思便又投向了自己所写的那部剧的上面，其实仔细论说起来，《秋菊打官司》这部剧要是放在鲁省拍摄也会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他原本的剧情设定是故事发生在大西北。
但现在因为有了《红高粱》这部剧的挂念，这就让他生出一种，索性在同一个地方连续拍两部戏的想法。
毕竟对他而言，亲自执导拍电影是大姑娘上花轿的事儿，平生第一回。
他看得出来，陆大老板对两部剧的态度，虽然都是全力支持，投资不设上限，但陆大老板明显是更倾向于《红高粱》这部剧的故事性。
不过话说回来，在他心里也是有一样的直觉。
也觉得《红高粱》要强过《秋菊打官司》一些。
所以，也是心存了先拿自己编写的那部剧在当地练练手，彻底熟悉了执导工作之后，再上手《红高粱》，指不定效果会更好一些。
再说《秋菊打官司》这部剧，毕竟是他构思出来的，拍起来会更加的有底气一些，理解得也算是更透彻一些。
将自己的这个打算告诉了陆大老板之后，立刻得到了陆大老板的充分肯定。
他们如今这所谓的去大东乡赶集，其实就是准备深入第一线，了解一番当地风土人情，到底当地适不适合拍《秋菊打官司》。
当然了，至于说为何第一站偏就选了大东乡这个地方。
陆大老板没说理由，大老王也完全无条件遵从吩咐，张一亩总觉着这两人似乎有什么秘密行动，可惜他没地儿打听。
大东乡有个乔家村，乔家村是全乡有名的穷困地。
因为毗邻泰山支脉，乔家村实际上是个半封闭的小山村，种田田地贫瘠，靠山山上到处光秃秃连根野草都难长出来。
上辈子记忆中，乔小惠可是没少了跟陆亦轩讲述过小时家乡的穷困。
这些年来，他不只一次地生出过冲动，要跑来乔家村亲眼看看，看看这个穷山村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看看如今的乔小惠，是不是还如同她当年回忆所讲的那样，大冬天还要穿着单衣，去结了冰的涝池湾砸冰取水，却就只是为了要及时给弟弟洗尿布，还必须得用很利的瓦片先刮掉沾在尿布上的干黄的屎雀雀……
乔小惠有个小她八岁的弟弟。
乔小惠说这个弟弟差不多就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概因当年妈妈在生下弟弟之后，就实在承受不住家里的穷困，同时还要游击队员一样的整天东边躲西边藏，防备计生干部的抓捕，于是一狠心抛下她们姐弟，还有她那忠厚老实的父亲，就此再也不见踪影，一直到她和弟弟长大成人，也都再没见到过妈妈的样子。
每次回想起这些，陆亦轩心里都如同扎了一根最锋利的尖刺。
这么多年，他一直没能下定决心成行，实在也是，有些完全不知道该要如何面对这些事情。
他怕自己只要是见到了乔小惠之后，一定会化身成一个可怕的拐带人口的人贩子，会不顾一切把乔小惠从家人身边强行接走。
这样的做法，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哪怕他是秉持着所谓的前世之爱，可那也同样很残忍啊！
毕竟强行将人家一个完整的家给拆散掉，这种恶劣之事，那即便就是有着再伟大的初衷，那也不是什么正义之事。
不要说什么为何不干脆设法帮乔家村村民改善生活条件引导他们走向富裕之路这类的蠢话。
重生之初，他自己尚且是自顾不暇。
即便后来条件逐渐好了起来，可身处的大时代环境之下，让他怎么实现一个大西北农家子弟远隔千里去鲁省的投资致富之路？
谁肯信他？
谁敢信他？
另外，乔家村那样的一个地方，就即便上辈子的新世纪许多年之后，整个鲁省都成为全国少有的经济发展强省大省，属于是全国平均生活水平超前列的富裕之地，可大东乡乔家村……确切而言，是整个大东乡，却仍旧难摘贫困帽子。
其中的深层次原因实在太多太多。
那压根就不是能凭他一己之力就能拯救的地方。
“轩子，这地方……这也太特么穷了吧！真是难以想象，咱们祖国内地，直到现在了这还有这么些基本温饱都难解决的落后地方，鲁省这可也是沿海地区，整个渤海湾黄海口几乎都圈在里面了，怎么就经济发展不起来……”
三个外乡陌生面孔的大男人出现在大东乡的集市上，这让这片并不怎么大的集市似乎凭添了几分热闹，但凡他们所到之处，立马就有乡人格外热情招呼着，想要招揽着三位外乡大老板的生意。
三人在集市上来回也溜达了好些时候。
杂七杂八东西真是买下不少，酷爱跟人神侃胡吹的大老王，在这集市周遭几圈这么闲逛下来，心情却快要抑郁了。
实在是，每每跟老乡们聊不几句，原本还想着是能找些乐子，体察一番民情疾苦，毕竟乡里人的生活，才是真正的拥抱大自然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付出一天的辛苦，将来就能期待有一天的收获……
这些，都是大老王心中的最渴望理想生活氛围。
现在他却这么轻松不起来了，三人如今手上提着拎着的杂乱东西，几乎全是大老王跟老乡们聊天之后的苦果，他实在硬不起心肠拒绝那些摆摊乡农们，没人愿意动辄就向一个完全陌生之人诉说生活的苦，这实在不是什么荣耀之事，可是他发现大东乡的这些纯朴百姓们，却普遍都有这种向人倾诉苦难的癖好。
反正不管一个个说得是真是假，听不几句，总也是感觉，那就是一柄柄言语化成的刀子在他身上捅刺。
大东乡的老百姓这都是怎么了？
开集市不说是热热闹闹地搞买卖，怎么就这么喜欢跟他们三个外乡陌生人诉苦，难不成真能诉说来几个救世主不成？
陆亦轩也是有些迷茫了。
大东乡很穷困他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但是大东乡的老百姓，上辈子他们不是这么喜欢向外乡陌生人‘炫贫炫困炫穷’的啊！
用乔小惠的话说，她们老家人，那是一个个又穷又梗，穷得都只剩下一把酸骨头了，却也是驴死架不倒，还要在外人面前把脸狠狠打肿了勉强充一充老子很胖也很壮。
上辈子他是和乔小惠回来过大东乡的，那可真的是亲身体会过这里人的胖和壮。
只是，他们如今这都是怎么了？
第1041章 前往乔家村
第1041章 前往乔家村
大东乡集市上的发现的确格外的古怪，不过另外一个让陆亦轩三人更加不可思议情况则是，每当他们拐弯抹脚的打听乔家村的情况时，立马就会遭受到一堆堆的白眼相向。
再就是，不少的乡民，都对乔家村秉持着一种鄙夷与敌视，但却偏偏又还掺杂那么一丝的羡慕的复杂情绪。
张一亩是真心不了解大东乡乔家村到底是什么地方，自然也听不出来乡民们话语里那股子散发着酸臭味的复杂情绪。
不过对于陆亦轩和大老王两个而言，可就很有些不一般了。
尤其是大老王，已经再三跟陆亦轩打着眼色，警惕满满，不想再这么当众到处瞎打听事情了。
“轩子，乔家村很明显地是被乡民们集体排斥了，这里面肯定是有情况！这个地方如此的贫困落后，你说这里人的意识观念，不会是还留在特殊十年那种时代吧？他们这是仇视乔家村的海外关系？一定就是这个原因，一定就是这些年里，乔家村一直能有海外关系的救助，这些当地人在忌恨乔家村……”
陆亦轩自然也是体会到了这种状况，心情别提是有多么的低落。
这算哪门子事情？
难不成，老子这些年来的一片好心，反而是帮了乔家村人的倒忙，反而让乔家村的村民们都成为众矢之的？
还好，老子一直以来给补助，那都是面向的整个乔家村，没有说是特指乔小惠家，否则我的乖乖小娇妻还不得被这些不可理喻乡民欺负死啊！
大东乡的集市相距乔家村还有些距离。
想要赶去的话，至少还要翻过三道山梁，直线距离也就十里路，可是加上这翻山越岭的情况，实在就有些难办了。
三人来大东乡时，都是搭了老莫给找的乡里人来此赶集的骡车。
这会儿天已经偏过晌午，赶集的人差不多也都开始散去，捎脚他们来此的李老汉也准备收拾东西往回走了。
陆亦轩很纠结要不要翻山越岭赶去乔家村，亲眼看看已经十岁的乔小惠如今是个什么机灵鬼儿模样，是不是像她上辈子说的那么惨，整天要带着弟弟，凿冰取水洗屎尿片之类的，她的母亲是否仍旧如上一世那样，为了躲避计生的抓捕，逃离了家，然后干脆就此一去不归。
能下了决心来鲁省一趟真心不容易。
再加上在集市里又意外打听到那么多乔家村的负面事情，这让他越发有些不放心乔小惠的现状了。
不管了，就是跑断腿老子也要去乔家村里面亲眼看看情况。
大老王也想跟着，只是有些畏难于十里山路和三道山梁，陆亦轩看出这家伙的小心思来了，也不勉强，却支应了大老王和张一亩先行搭着骡车回去老莫家。
大老王难得能认清自我一回，很不情愿地答应了下来。
三人临别之前，陆亦轩跟张一亩借来了他的相机，在集市上胡乱买来的那些杂七杂八东西，也全都给他收捡在了一个大背包之内，陆亦轩决定当一回背包野游客，一个人独自在这大山之地穿行一回。
三人就此作别不提。
时间走得飞快，独自踏上去往乔家村的路，陆亦轩这颗心实属忐忑，一直就在幻想着，当自己突然一家伙出现在乔小惠面前，那丫头是个什么受惊吓小兽般模样，会不会还挂着两行清鼻涕，穿一身看不出颜色的旧衣服，扎两条乌黑油光的大麻花辫，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好奇就在打量他这个外乡陌生人……
对了，假如我说小惠老婆我来接你回家了，会不会挨一顿揍啊！
嘀……嘀嘀嘀……
正沿着山道前行，冷不丁身后居然响起了汽车鸣笛声音。
陆亦轩转回头退开到山道边，远远就见一辆军绿吉普车正呼啸驶来。
陆亦轩没什么搭便车的心思，他还不想这么快就出现在乔家村，实在是仍有些没能想通透，等到见着乔小惠，自己到底要怎么面对。
嘎————
却不曾想，吉普车已经自他身旁驶过，向前驶出了一段的距离，却突然刹车停了下来。
跟着就见后车门打开，一个四兜中山装干部模样男子自车上跳下来，冲他招了招手：“同志，你是记者吗？”说着指指吊挂在陆亦轩脖子处的相机。
陆亦轩愣怔了下，当即点头道：“我是南圳特区报的外地采编。”
陆亦轩这话还真没乱编，这次来鲁省为了工作方便，他压根就没想要乱打自己的寰宇影业公司大老板的招牌，特意是借了南圳报界征文大赛的事由，给自己在报社弄了个采编记者身份，深入内地第一线报道《红高粱》剧组在鲁省的近况。
莫大作家的《红高粱家族》，已经在南圳特区报开辟专栏连载，在粤省周边已经引起不小的轰传效果。
如今内地也已经有多家报刊做了转载请求，《红高粱家族》这部中篇故事的知名度，已经在内地呈现遍地开花的火热状况。
由于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南圳市的征文大赛，在用实打实的作品向京城做出的打脸反击，有了这样的噱头在内，无形之中更是催发了社会上文学爱好者们的争相追读风潮。
现在京城的征文大赛一方，天天弄一些上不得台面民间猎艳传奇，什么志怪鬼故事之类，搞得几家原本力捧京城征文大赛的报刊很是跟着跌份。
一南一北的两场征文大赛，如今资源雄厚的京城一方，反而占不到什么优势，这很是让高层有关领导大发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