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步舞
伍凯旋进院也不说话，一眼看到院内石桌上摆放的那五把军工铲，二话不说上前抓起其中一把，跟着大步走到院子墙角边，寻了块空地，弯腰俯身，双手飞快挥动，居然直接就在地上掘挖起来。
罗不凡和另外那位中年男人，亦是颇有兴致各抓起一把，仔细在手中趁量着。
大妹陆亦雪本来正在张罗饭菜，大哥和二弟，还有帮工的牛犇，三人都才从城里卖货回来，一身疲惫，这些人来家就搞名堂，太讨厌点了。
“哥，他们这是……”
“没关系，不用理会他们。”
陆亦轩招呼二弟和牛犇去吃饭，自己好整以暇站在一旁，像只埋伏猎物的老狐狸，在欣赏着三位不请自来‘猎物’的一举一动。
“好！好东西！当真第一等的好东西呀！”伍凯旋很快在墙角边掘挖出一条半米宽的沟渠来，赞不绝口道着。
“陆亦轩同志，能说说你这重钢复合金材料配方的事情吗？”国字脸中年男目光炯炯直视着陆亦轩，一脸渴求。
罗不凡反到是有点不太好意思，在旁搔了搔脑袋。
似乎是，对国字脸中年男这么直白露骨提要求，颇觉不太合适。
他在旁忙道：“大轩，这位是我们农机厂的厂长兼支书，宋成杰同志。老宋听我汇报了你的重钢复合金材料之后，很感兴趣，恰巧伍部长也在，我们就一起不请自来，追上你家门来了！来的实在有些唐突冒昧，你多多包涵呀！”
陆亦轩不置可否笑笑：“几位领导，要不先一起吃个饭？”
罗不凡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来之前我们都吃过饭了！”
“陆亦轩同志，不用招呼我们，看样子你还饿着肚皮，这样，你先吃饭，吃过饭后，咱们再谈配方的事情，你不要有太大压力。嗯，听说你父亲生了病，正好，我们先去看望一下你父亲。”
宋成杰到是领导范儿十足，说完都不等陆亦轩同意与否，已经倒背了两手，抬脚向里屋走了去。
罗不凡表情有点尴尬耸了下肩膀。
陆亦轩与他目光对视一下，心照不宣点点头。
伍凯旋这时也急急忙拍打一下脚上的泥土，向陆亦轩竖着大拇指，随后快走两步追上了宋成杰，一起进里屋去看望陆铁柱去了。
“哥……”陆亦雪低声在旁问了声。
“没事！哈，吃饭吃饭，甭理会他们，大哥我肚皮都饿到前心贴后背了！冬子、四头牛，你们也发什么呆愣，肚子不饿吗？”
母亲刘玉莲和三弟、五妹这会儿都不在家，去了田里挖野菜没回来。
伍凯旋、罗不凡的到来，一点不出陆亦轩意料。
这本就是他刻意想达到的某一种效果。
但是这位国字脸宋厂长的到来，却让陆亦轩心头有那么一点膈应。
到也不是宋成杰这人有多么恶劣，
上一世的记忆中，这个宋成杰，后来做过玉山县一把手，官声还算不错，再后来八四还是八五年时，似乎升任去了市里当一把手，但具体之后的仕途路线，最终升任到了什么级别，他这上一世的记忆关注点，却完全是盲区空白，并不掌握。
宋成杰的态度，或许正是眼下这个时代，大多数官员的一种心态。
在他们眼里，显然并不存在什么‘自主发明创造知识产权’一说，便是你的人本身，都属于集体所有，你的发明创造，自然而然，归属集体，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所以宋成杰在问及重钢复合金材料配方时，态度才会显得那么的‘理当如此’不过。
就这样，那还是看在陆亦轩并非农机厂的人份上，不然真是随口一句话的事，你够胆敢不交出配方试试？
或许，
在宋成杰此刻的角度而言，
他能为了配方之事，专程下乡跑这一趟，就已经足见真诚，没道理你陆亦轩还想偷偷思索其他一些有的没……
“唉，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亦是一个，最差的时代！”
有些头大的陆亦轩，一边埋头吃饭，却也不得不在心中反复衡量、调整着期待值。
吃过饭后。
陆亦轩跟大妹叮咛了几声，便拿上一把军工铲，也没跟屋内的宋成杰三人打招呼，独自一个人出了院门，向村外后山包方向走了去。
他是不想跟宋成杰在家里闹不愉快，免得弟弟妹妹看到后，心里会生出些不必要怨气。
过不多会儿，宋成杰和伍凯旋、罗不凡三人果然也到了村外，找到了陆亦轩。
“陆亦轩同志，关于重钢复合金材料配方的事情……”宋成杰上来就迫不及待追问答案。
“领导，”
陆亦轩抬手阻止，摆弄一下手中的军工铲道，“重钢复合金打造出来的锹铲，轻便耐用，它的未来，不是在农业，而是在军工，尤其方便单兵小范围挖掘战壕、耳洞、坑道等等，这些用途，相信只要稍微有些战场战斗经验的人都能体会到。然而它的真正价值，即便放在军工领域，也绝对不是一把普通锹铲这么简单，它还有很多更值得深入挖掘的价值所在！”
“呃……”宋成杰三人面面相觑。
显然都没料到，陆亦轩突然会说这些。
伍凯旋却听得极其认真，他在看到这种造型略显古怪的锹铲的那一刻起，脑子里就开始盘旋出很多画面，似有所悟，但具体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大轩，看来你对这种锹铲，还有很多奇妙想法，说说看，我也觉得它大有用途，但就是说不上来……”
罗不凡、宋成杰相互看了眼。
两人关注的就只是重钢复合金材料配方，从来可没过多思考过，一把锹铲，除了挖坑掘土之外，还能有什么大用途。
嘭——
陆亦轩走到一株成人手腕粗的小树前，猛挥锹铲，寒光一闪，小树已经被拦腰斩断：“除了挖坑掘土，它的第一大功能，近战砍刀……”
第26章 子虚乌有的老师
第26章 子虚乌有的老师
陆亦轩一口气描述出了不下十种的特殊用途，而且现场就演示了其中最常用的几种，诸如什么‘撬棍’、‘攀索’、‘刀锯’、‘绞钳’、‘折叠防弹插板’、‘急救托架’、‘掷弹辅助托架’……
这般超乎寻常的发散思维概念，直接就已经让伍凯旋、罗不凡、宋成杰三人听傻掉。
“当然了，真正想要生产出，我所描述的这诸多功能一体化的军工铲，目前就县农机厂的设备和技术水平，还相差很远。”
“现在，你们看到的这把成品，只是对生产模具要求，已经最低层级的一代产品，也算是我老师，当年在纸张上的第一个概念性初级尝试。”
“未来，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等到真正的第二代、三代产品设计生产出来，你们就会彻底明白，它是多么伟大和颠覆性的军工产品……”
“没错！”
“这绝不是一把普通锹铲！”
“它的名字，应该叫做，多功能军工铲！”
“它的真正用途与使命，乃是为广大人民子弟兵，今后在行军打仗中，担负起最强单兵后勤支援保障的国之利器，军之神盾！”
陆亦轩慷慨激昂蛊（忽）惑（悠）着，做足一副赤诚热血姿态。
没得办法！
时代，自有其时代的不寻常特色与符号。
不想被宋成杰这样的半官方人士道德绑架，施以大义之名，却来用他手里的资源慷他之慨，他只能忍住些微的心理不适，将自己暂且包装成比宋成杰还更激昂伟岸的其中一份子，抢占先机，掌握主动。
其实脑筋只要肯转换过这个弯来。
这个年代的人，实际上做起工作来，还是相当富有效率，相当好沟通交流的。
果不其然。
这一番话道出口，宋成杰最先一个就变得肃然起敬，再看向陆亦轩时的目光，都变得热诚了许多：“陆亦轩同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你放心，县农机厂，今后将提供一切便利，绝对无条件支持你的产品生产迭代，无条件为你提供支援，协助你设计打造出，这最终的国之利器、军之神盾！”
嚯！
听着宋成杰这一番近乎掏心挖肺话语，陆亦轩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这是，仗着‘年纪’大，摆明了在画圈圈坐等小辈往里跳，欺负别人家‘年轻识浅’呀！
伍凯旋这当口也差不多地心思，早就沉浸在陆亦轩所描述的‘神器’氛围之中，使劲在幻想着，最终成品闻世后，会是怎样地一种风采。
罗不凡可就没这二位‘年长’者那么好忽悠了！
他眨巴下眼睛，突然问道：“大轩，你说的那位老师，我很想立刻去拜访一下，能将一把普通军工铲，设计想象出这么多丰富且实用的功能，这可是位神人级别的机械设计前辈呀！”
“对对对对对……”
宋成杰反应了过来，激动道：“陆亦轩同志，赶快带我们去见见你的这位老师，无论如何，这样的前辈都必须见上一见，要是能请他出山，在农机厂做个技术顾问之类，那可就是我们县农机厂天大的造化了！”
伍凯旋这会儿也算是回过味来，同样兴奋道：“老宋，这样的牛人，给你们农机厂当顾问岂不暴殄天物，叫我说，请去省里那几家军工厂当个总工、设计师之类，那才是一等一的最佳选择……”
罗不凡和宋成杰闻言皆是一愣，随即不由黯然。
因为他们都明白，伍凯旋说的最有道理。
似这般天才惊艳机械设计、材料研究领域的牛人，于国家而言，那是打着灯笼难找的人才资源，怎么可能屈居一家县级农机小厂，这何止是人才上的浪费，农机厂真要敢强留这样的牛人当什么技术顾问，这已经是种犯罪行为了啊！
陆亦轩幽幽长叹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小坟包：“你们要见老师，他就在那里躺着。”
“死了？”罗不凡惊叫道。
“呀，怎么就死了，太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宋成杰扼腕叹息。
“大轩，这个人，该不会就是下放在你们村劳改的那个‘白专教授’，71年冬季时，被县里造反派抓走，一口气游斗三天三夜，死在了批斗台上的那个？”伍凯旋也惋惜不迭，摇头道着。
陆亦轩诧异看了伍凯旋一眼。
罗不凡和宋成杰也都奇怪目光看向了伍凯旋。
“呃，你们别这么奇怪眼神看着我，我又不是神仙，没本事未卜先知。我也是，这两天配合有关部门，调查落实陆铁柱同志的有关过往，顺便对仁和村做过一些相关调查，才知道有这么个人。”
伍凯旋长叹一声，继续感慨道：“大轩，下放在你们村牛棚劳改的这位白专教授，听说从前得过你父亲不少照顾，该不会就是那些年，你拜他做了老师吧？唉，这个人在国内无儿无女，解放前曾经留学欧美、做过国外顶级大学的教授，这样的大才，却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越想越觉着有点可惜了唉……”
陆亦轩暗呼庆幸。
远处这座坟头，的确如伍凯旋所说，埋葬了一位十年特殊时期，屈死在造反派街斗之中的白专教授。
当年，这位白专教授，确实也得过父亲的照顾，在仁和村牛棚劳改，并没受多大的罪过。
至于说拜这位为师之事，
这当然是子虚乌有，不过是陆亦轩这些日子反复思量，意图遮掩自己这重生者身份的一重伪装，用来跟有心人解释，眼下他在某些个领域，这脑袋瓜突然大开窍般的诸多高远见识，究竟从何而来。
就比如，他眼下已经抛出来的重钢复合金材料配方，
还有这设计精妙的多功能军工铲构思和成品，
他一个只读了两年高中的乡下小子，从小到大，玉山县城境内都没踏出过半步，哪儿来的这些能耐见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不管这个冷不丁多出来的‘白专教授’老师有多么牵强，怎么也好过他自个儿毫无征兆就变成了无所不通天才，更容易让人信服一些。
他只所以暗呼庆幸，自然是听到伍凯旋的坦诚之语才如此。
听这位人武部大佬，当面道破，有关部门已经对家人做了详细背调，心头生出庆幸地同时，更是有一抹寒意，让他警醒。
一个普通人，哪怕就是开了挂逼的重生者，在面对国家机器这等巨无霸时，那也是蚂蚁相较成年大象的差距。
几个人，各怀心思在那座坟头前凭吊一番。
经过这么个小插曲，彼此间，相处到是变得融洽了许多。
第27章 我需要静心、专注
第27章 我需要静心、专注
“伍部长、宋厂长、罗总工，不瞒你们说，这些年来，我一直都不敢忘记老师当年遗愿，每次站在他的坟前，心里便充满愧疚……”
“唉，”
“说是拜了老师，我那时候年纪小，居然一直连老师姓名都没问过。”
“他生前，辛苦留下来的那些珍贵文稿，也是一样没能留下，都被造反派给抄走弄毁了。”
“这些年我也从来没敢跟任何人提及过拜师的事，生怕受牵连。”
“好在是，国家政策越来越好了起来！”
“前些天街上遇到罗总工，聊得投机，一时冲动之下，到是在罗总工面前班门弄斧了一回。”
“如今我脑子里，隐约能记起来的那配方，也还是，当年生产队里响应赶英超美号召大搞土法炼钢时，在老师指导下，自己动手调配过，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演戏要全套。
陆亦轩这会儿也是豁出了脸皮不要，完全戏精附体般，开始给自己加人设。
好在这年头的人，见识都有限，加上他这也的确是背景清白，年纪又小，谁能相信他这是一具十八岁少年身体里藏着只老狐狸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