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君清风远
拎着酒坛小口地喝,慢悠悠地往巷口走。
择日不如撞日。
既然答应了他的请求,那现在就走一趟。
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黑背老六走在街上,身边行人都纷纷闪避。
他身上混杂着刺鼻的血腥味、酒气和腥臭味。
就像是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酒鬼。
但他冰冷漠然的目光,还有身后未出鞘的长刀,却让众人避之唯恐不及。
不远处的街边转角,两个小贩模样的男人对视一眼。
嘴唇无声地开合几次。
“是黑背老六,他出城了,去,回禀给家主知道。”
“是。”
匆匆一番交流后,一个悄无声息地跟上去,另一个则转身,飞快地没入往来不绝的人流中。
追着黑背老六的小贩才出了城门,就傻眼了。
城外是一条笔直的官道,他也不过是前后脚追过来的。
可那条官道上,又哪里还能看到黑背老六的影子。
“不应该啊!怎么会那么快!”
小贩额角顿时见了汗。
地上是混成一团的脚印和车辙,想要追踪黑背老六的足印根本想都不用想。
他又不能就这么回去复命,只能咬牙顺着官道一路追下去。
眼看着远离城门,将要走进一片荒林遮蔽的地区。
那小贩正在低头仔细地辨别脚印,冷不防被人从后勒住了脖子。
冰凉的触感贴着肌肤,甚至隐隐有种刺痛的感觉。
他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横在脖子上的是什么。
“再跟着,死!”
嘶哑的声音贴在耳后。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却已经在远在几步之外。
小贩“噗通”一声软倒在地,双腿止不住地抖着,后背也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那黑背老六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也不知一路跟了他多久。
刚才的警告,已经是格外开恩。
否则,他现在就是一具身首异处的尸体!
小贩不敢再挑衅黑背老六的耐性,只等稍稍恢复一点力气,抖着腿又向常沙的方向狼狈而去。
打发了跟在后面的尾巴,黑背老六又重新上路。
他的脚程极快,但一路走到文县,也已经是夕阳西下。
文武两县如今都在许言麾下,有精兵把守,又有严明的律法规矩管着。
整个风气都为之一变。
虽然现在因为连年战乱的缘故,夜晚时分还是要把城门关上。
但街上往来百姓的脸上,却都是带着笑的。
黑背老六走到城门口,就被守城兵士拦了下来。
他隐隐握住刀柄,静等着对方开口。
若是一句辱骂,就要让那兵士横尸当场!
但那兵士竟是先对他敬了个礼,随即沉声说:“城内不许携带任何武器,请交出你的刀。”
这个时期各地军阀割据,彼此经常一言不合就互相开战。
往来百姓或者商队中,拿着各种武器防身的也比比皆是。
大城市的检查极为严格,是禁止携带武器入内的。
但是一般的小城镇,就算是有检查的,只要给些大洋碎银之类的贿赂,多半会睁只眼闭只眼地放行。
可黑背老六却能看出来,眼前这个兵士是认真的。
而且,绝不会因为贿赂就放行。
甚至反而可能直接把他当场擒获。
只是一个贫穷偏远的小镇而已,居然检查的力度堪比常沙?
黑背老六只是在城门口,就感受到了第一个与众不同。
当然,他对这份认真虽然感到诧异,但让他交出自己的刀,那是做梦!
他冷眼与那兵士对峙,心中却在揣摩送酒的年轻人有什么意图。
难不成是想让他借故作乱,在文县搞出一场血雨腥风来?
正思忖着,忽然另一个兵士跑过来,上下打量他一番,对刚才的兵士耳语一番。
“好了,你进去吧,记得不要闹事!”
那兵士居然直接放行,但又忍不住警告了一句。
黑背老六立刻就猜到,送酒的年轻人在文县,必然极有身份地位。
而且他算到了自己会即刻动身赶来,所以已经对这边做出了安排。
兵士只是听令与人,又没有如同其他人那般对他言语侮辱,黑背老六自然不会与他为难。
只是收回握刀的手,径直往城内走去。
“等一下!”
身后传来一阵呼唤。
刚才跑来的兵士又追了过来。
“我们团长交待了,请您看完文县之后,再受累去一趟武县。”
黑背老六并不是好奇心很强的人。
但听了这么一句话,却把他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
他没记错的话,文县和武县都各有一位“大帅”坐镇。
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团长?
第43章 文县换了个天
送酒的年轻人,应该就是那个什么团长。
那么原来的大帅,又去哪儿了?
黑背老六目光闪动,微微点头,随即转身就走。
他忽然有些期待,那个“团长”到底想要让他看些什么了。
临近关闭城门,一些家在文县之外村里的百姓,开始纷纷收拾起摊子准备出城。
一个炊饼摊前,头扎红绳的小姑娘捏着一枚铜钱,气喘吁吁地拦住摊主。
“赶……赶上了!快,给我包几个热乎乎的炊饼!”
“二丫,你哥哥的饷银发下来了?怎么有钱来买炊饼?”
摊主是个中年大叔,笑眯眯地一边往纸包中塞炊饼,一边对小姑娘逗趣儿。
“嘿嘿,这可不能跟您说!说了,明天街坊四邻就都知道了!”
小姑娘笑得比花儿还好看。
虽然骨架子看着细得可怜,但脸上却泛着红润。
“行啊,你不说我也知道!”
摊主大叔叹口气,羡慕地说:“也是你家运气到了,等来了许爷!”
“能在他的麾下鞍前马后,这是咱们文县多少人求不来的好差事!”
“若不是我家那小子被姓孙的祸害了一条腿……”
他话里带着哽咽,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您别伤心了!现在文县有许爷,咱们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呢。”
旁边经过的路人忍不住插了一嘴,顿时引来一番附和。
“就是,现在方圆百里大小县城村镇,谁不羡慕咱们文武两县的百姓。”
“许爷不仅枪毙了两个罪恶滔天的混蛋,还把城里大小地痞无赖都给整治了。”
“还给咱们减免赋税,鼓励经商。”
“还严令不许手下当兵的扰民,据说胆敢违犯的,立刻推出去杀头呢!”
“是啊!我家那小子,现在就在许爷麾下当兵,普通的大头兵,每月都能拿回家十五块大洋!十五块啊!”
“我家那个,原来也是队伍上的,伤残了,也领了十块大洋的什么安家费。要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拉着孩子过活了!”
“也不知咱们文县是不是罪遭够了,老天爷派来的许爷除暴安良,保护一方。”
“只求他平平安安,万事如意,我全家都天天给他的长生牌位磕头!”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丝毫没有在意远处还有个静静聆听的乞丐。
“行了,不唠了,一会儿关了城门,就出不去了!”
中年摊主回过神,又是一通手忙脚乱的收拾。
“那就别回去了!现在的文县,可比你那外面的村子安全多了。”
“就是,你的摊子就扔这儿,跟我回家喝两盅去!到明儿你再来出摊,里面的东西都不会丢!”
“哈哈,他要不回去,家里的婆娘还能让?脸给他挠开花!”
“开就开,就怕踹下床!那抓心挠肝的,可熬不住啊!”
不知谁一唱一和地开起了黄腔,引起一片哄笑和嗔骂声。
黑背老六看着那群人,又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这里,真的还是那个文县吗?
之前接下的任务中,不乏要去外地经过文县。
那时县城里的百姓一个个眼神麻木空洞,走在街上都是拖着脚,摇摇晃晃的。
像是下一秒就倒下去,变成街边的饿殍。
那时街上到处流窜的兵士,一个个歪帽敞怀、吆五喝六。
不是从这家拎两只鸡鸭,就是从那家牵头羊出来。
到处是怨声载道、哀嚎哭求。
说是人间地狱,也不遑多让。
可现在,虽然整个文县都即将隐没在夜色中。
但百姓们依旧能聚在一起谈笑风生,甚至原本形容枯槁的样子都不翼而飞,个个脸上都带了血色。
不过只是几个月不曾过来,文县是换了个天,还是换了个县?
黑背老六从他们口中,一直听到“言爷”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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