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天南
一夜过去,公鸡司晨,天边翻起鱼肚白。
锣声响起,焚尸所的大门次第打开。
“十八号房空缺,尽快补录!”
“四号房空缺,尽快补录!”
“三号房空缺,尽快补录!”
接连三声宣告,死去的焚尸匠再增加的三名,同时也宣告有三具变尸逃之夭夭。
早上才发现,说明变尸袭杀时焚尸匠根本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变尸也多半是逃了。
飞鱼卫所说的不留一具尸体过夜,终究没能实现。
他们还是拉着几具没有烧掉的尸体离开了焚尸所。
劫后余生的十三名焚尸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透着麻木,但眼中却多少有了些许恐惧。
一晚上死了近三分之一,前所未有的惨。
第17章 趋同的历史
焚尸匠惨,流民营更惨。
流民营暴动的消息在清早传遍了整个码头,同时也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情况比秦河估算的还要糟糕,整个流民营不复存在,流民十不存一,余者溃散。
官兵伤亡千余人。
皇帝下旨抚民,在腐败无能的官僚运作下,以颜面尽失的惨剧收场。
码头民众反应不一,各自有各自的看法。
街头卖烧饼的乔三黄拍手称快:“杀的好,这帮乡下来的土柴火凭啥来京都,京都是京都人的京都。”
卖菜的黄阿婆直摇头,连说:“造孽哟。”
面摊上的船夫们面带喜色,因为没了流民,工钱可能会涨。
茶馆的刘快嘴天还没亮就准备好的新的说书——《流民营暴乱之秘》,并准备分成五章二十回来说。
但绝大部分人都无暇太过关注这件事情,因为生活的重压已几乎榨干了所有的力气,发几句牢骚、咒骂几句,就到头了。
甚至还不少人完全漠不关心,就比如说这卖豆腐脑的杨巧儿。
秦河凭借顺风耳听到百步之内所有人说话的声音,只有要巧儿,除了收钱就没坑过声。
杨巧儿是谁?
就是徐长寿大半夜上门帮人磨豆腐“交朋友”不成,反被打出来那位豆腐西施。
杨巧儿出身渔家,虽已生育,但身段玲珑,该凸的凸该翘的翘,蜜汁满满,风韵犹存。
按说这模样,该嫁个好人家,不用抛头露面讨生活才是。
可杨巧儿从小在水面上讨生活没绑过足,长了一双大脚难登富家之门,门当户对只能嫁给了磨豆腐楚老三。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杨巧儿跟着丈夫楚老三经营起了豆腐的营生,虽然辛苦,但比起水面上的风吹雨打,终究还是强一些。
但好景不长,楚老三可能是晚上活动太激动,一口气没提上来隔了屁,还在杨巧儿肚子里遗腹一女。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杨巧儿磨豆腐养闺女一肩挑,生活艰辛但也还算不错,就是这一身风韵,难免会招惹一些好色之徒的窥伺。
就比如说……坐在秦河对面的徐长寿。
这家伙一双眼睛盯着杨巧儿发直,嘴里嗦着嫩豆腐脑儿,脑子里不用猜,全是龌龊,气儿都喘起来了。
秦河看了看杨巧儿和她身边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萝莉,有股把豆腐碗扣这家伙脑门上的冲动。
人不长尾巴,要是长尾巴,那简直不要太像。
眼不见为净,秦河低头尝了一口豆腐脑,加了蜂蜜的,甜丝丝的。
白花花的颜色不禁让秦河回想起被流民爆头的麻癞,居然没觉的胃口变差。
果然,尸体接触多了会变态。
一碗豆腐脑加一碗酸豆汁吃到杨巧儿的豆腐摊收摊,徐长寿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秦河想走又不好走,只能陪着,毕竟是徐长寿请客,一碗加了蜂蜜的舔豆腐脑得三十个铜板呢。
“官爷,您气息好像有些躁。”
走在街上,秦河小声提醒,他感觉到徐长寿有些不对劲,面色发红,气息凌乱。
徐长寿愣了一下,说:“嘶……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几天总感觉肚脐下面有一团火,烧的慌,不知道咋回事。”
“可能……熬夜熬多了,要不找郎中看看?”秦河也不确定。
徐长寿觉的有道理,便答应了。
付了钱徐长寿去了药房,秦河便优哉游哉的往回走。
大运河风光依然旖旎,流民营数万人的死亡对这里没有分毫影响,水面碧波荡漾,舟船来往,热闹非凡。
自羽朝开发运河后,古往今来无论民生如何凋敝,都不会影响到这条南来北往的黄金水道,除非是大运河被截断。
如果是那样,恐怕当统的王朝就得改姓了。
这个时空与秦河前世那个时空大势基本相同,但细节却存在很多的出入。
首先说王朝,前世是秦、汉、唐、宋、元、明,这一世却是乾、汉、羽、宋、戎、黎。
乾、汉、羽基本能对应上东土最强盛的秦汉唐,文化、制度、历史演化也趋同。
前世是秦灭六国结束战国纷乱,这里是乾灭十三国结束分封开启郡县制,而且同样有车同轨书同文这样的大一统开端。
但区别也是很大的,比如秦统一后只存在了十三年,而乾竟然存在了二百多年。
稍稍有点可惜的是,乾朝一直被北方的游牧民族压着打,依靠长城才勉强挽回颓势,长城修的那叫一个壮观,就如眼前这条运河。
前世的运河就是一条河,而这里是恨不得是一条江,一眼望去,对岸的漕船小的跟纸船差不多。
乾朝之后是汉,这倒是相似度比较高,连名都一样,也分东西两汉,国祚更长,加起来足足有七八百年,打北方游牧那叫一个生猛,草原人种都换了好几拨。
可能是汉猛了太长时间,后面与唐对应的羽朝就差了那么点意思,但也还算不错,特别是文化方面成就非凡,国祚有五百多年。
再接着就又是同名的宋。
又被北方崛起的戎族压着打,在北方坚持了不到一百年就南渡长江,偏安金陵。
可值得一提的是,南宋居然一直熬了三百年,并没有被戎族灭国,反而是把戎给熬的退回了草原,最惨的时候退守琉球,几次几近灭国又卷土重来,很有一股子打不死的小强精神。
它真正被灭国,是灭在了现在的大黎王朝手里。
与明不同的是,黎朝开国太祖并不是乞丐出身,而是戎族汉将反叛,在逐渐统一北方之后,举汉人大旗南下灭宋,才建立了大黎朝。
所以黎朝得国并不正,反而有一段和戎族怎么洗都洗不白的主奴关系史。
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合法性,彻底撇清与戎族的关系,大黎王朝在建朝后近百次出征塞北,与游牧戎族展开了近三百年的厮杀,同时迁都并举起了“天子守国门”的大旗。
此后历史又再次趋同,大黎王朝和戎族在长达三百年的厮杀中双双耗尽元气,这给了辽地渔猎部族“狄虏”崛起了机会。
近些年,狄虏八部大军连战连胜大肆扩张,戎族被迫西迁,大黎王朝也是节节败退,耗费两百余年才从戎族手里抢下的辽东三州,十年的功夫不到就全丢给了狄虏,损兵折将,龟缩于长城以南不敢冒头。
外加小冰期气候异常致使中原流民叛乱四起,坚持了近四百年的大黎王朝被狄虏和叛乱反复拉锯,已摇摇欲坠。
按照历史惯性,狄虏入主中原将会成为大概率事件。
第18章 拼搏乱葬岗
通过亡者的皮影演绎,秦河看到并不只亡者的死亡,而是他们的一生。
他们的生老病死,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悲欢离合。
就像那名把总,他曾是边军锐士,和戎族、狄虏都交过手,镇守过长城边关,积累了一些战功,后调回京营升任把总。
他也曾克己奋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欲仿大小曹将军精军报国。
然而京营终究不是边军,皇城脚下有太多的裙带牵扯、太多的派系斗争,令他的报复无法施展,只能在同流合污中沉沦。
流民营暴乱,他率兵带头冲杀,结果手下兵丁一哄而散,致他身陷重围,带着愤恨和不甘战死,这才有了尸体的凶变。
仅仅通过这一具尸体,秦河就对大黎边关形势、工事防御有了基本的认识。
关外之事,秦河同样知晓不少。
贡献者是蛇仙柳沧,柳沧是东北出马仙家,跟随长老接触过狄虏高层,走过东北的许多地方,风土人情、山川地理、仙家分布都有了很多的了解。
不同身份的亡者交叉印证,整个东土大地,正一块拼图一块拼图的在秦河脑海中拼凑成型。
回到焚尸所,秦河扛起铲子又去了乱葬岗。
昨天拾了柴火还剩下不少,争取今天再烧两具。
时间有点晚,送尸时间已过,秦河只能去挖去抢尸体,一座乱葬岗追到另一座乱葬岗。
狗群哪见过这么嚣张的人,竟追着犬口夺食,遂奋起抵抗。
于是乎,整个下午乱葬岗都是狗叫,惊的附近的居民个个疑神疑鬼。
……
“师妹,那些狗怎么回事,叫了半天了。”
乱葬岗几里开外的一座破庙,一名双手抱剑的貌美青衣女子对另一名拿着长筒镜的白衣女子问道。
“野狗抢食,不用理会。”白衣女子随口应了一句,慢慢的推拉长筒镜,杏眼睁的大大的。
如果秦河在此,一定会大喊一声,“贼女,还我金创丸。”
正是白箐儿。
“师姐,这南洋来的玩意挺厉害啊,我都能看清楚焚尸所的牌匾了。”白箐儿一脸惊奇。
“这叫望远镜,喜欢的话师姐送你了。”青衣女子道。
“谢谢师姐。”白箐儿喜笑颜开。
“师妹,探子回报说你受了重伤,可看你好像没什么事的样子。”
“那……是飞鱼卫的鹰犬没抓住我虚报战功呢,我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已经快好了。”白箐儿有些不自然的转过身子,避开了青衣女子的目光。
青衣女子有些奇怪,但不疑有他。
“红尘如狱,众生皆苦,轮回不止,忧患不休,怜我世人,有神天降,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就在这时,梵音响起,其声如金铁,不辨雌雄,携带一股震人心魂的铿锵之力。
二女身子一震,急忙转身朝破庙一处阴影躬身一拜:“恭迎师父。”
话音落下,一个带着面具黑衣人无声无息从破庙阴影处走出,锐利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犹如实质化。
“恭喜师父,贺喜师父,流民营之变,我圣教得死士上千,大业再近一步。”青衣女子上前一步。
“全赖师父运筹帷幄,决胜京城。”白箐儿也道。
黑衣人声音低沉,道:“此次行事,一是朝廷作孽,二是众使同心,其中也有你们的功劳。”
“谢师父夸赞。”二女同声。
“箐儿,伤势如何?”黑依然目光聚焦向白箐儿。
“回师父,一点皮外伤而已,朝廷鹰犬谎报战功,让师父您担心了。”白箐儿急忙道。
“哦?”
黑衣人波澜不惊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疑惑。
“师父,连飞鱼卫都开始谎报战功,这狗朝廷撑不了几天了。”青衣女子冷笑一声。
“越是关键,就越要小心。”
黑衣人目光从白箐儿身上移开,后者张开小嘴很小心的呼了一口气。
“师父,接下来我和师妹的如何行事?”青衣女子问。
“计划不变,依计行事,另外最近尽量避免靠近东城焚尸所。”
“东城焚尸所怎么了?”白箐儿抬起头。
“呵呵,说来蹊跷,柳沧一个小孙子竟然被活活烧死在那里,它已派刑奴南下,那里怕是会有一场龙争虎斗,你们静观其变。”
“是,师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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