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卷残篇
说着话,年轻人眼眶红着,声音有些嘶哑。
听着这年轻人的话语声,廉歌没再转过视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翻看着手里的书页。
“……我想站起来,我想再站起来!”
“……可是我站不起来……站不起来了……”
声音又渐低,年轻人又再垂下头,浑身微微颤抖着。
“既然你都认命了,还算命做什么。”
语气平静着,廉歌没转过视线,只是再出声说了句。
闻声,埋着头的年轻人愈加沉默,头再低了些,望着自己的腿。
看了眼这埋着头的年轻人,廉歌没再多说什么,再随意翻看着手里摊开着的书。
……
“……十一岁那年,我在县城里念书,我老师跟我讲,我很有天赋,建议我走运动员的路子。”
头还埋着头,望着自己的腿,年轻人沉默了许久,再出声说着,
“……我老师跟着我回家,同我母亲讲了。我母亲跟我说,说她也不懂这些,我觉得行,咱们就去,她支持我……”
“……我说我想试试,她就问了我老师,需要准备什么……我老师说,需要给我买双运动鞋……”
“……她从屋里搬了几袋谷子,从圈里抓了几只养着的鸡,借了邻居家的三轮车,她不会骑,就推着,去了镇上……卖了谷子,卖了鸡……换了双鞋子回来,给我送到了学校里……”
“……我穿着鞋,很高兴,踩着那双鞋,怎么也觉得舒服。”
“……十二岁那年,我来了市里……走得那天,我母亲跟我讲……娃,咱们出去了,那就好好练……要是有啥事情啊,就给屋里打电话,她就过来……还让我给她写了个纸条,留了市里训练地方的地址……”
年轻人说着话,伸出了手,手不知是抓着自己腿上的裤子,还是抓着那垂在轮椅上的腿,一下下抓着。
再合上了摊开了的书,廉歌再看着这年轻人,静静听着这年轻人的叙说。
“……再然后,我去到了省里,走得那天,我还是回家,给我母亲写了那地方的地址……我母亲一辈子也没去过省里。接过我写好的纸条,小心着拿着,折好了,拿着本我以前的书夹着,放到了抽屉里……我母亲还是跟我说……要有什么事情啊,就回来跟她讲……在外边啊,就好好练……”
“……临走的时候,我母亲给我带了点腊肉,说她一个人在屋里,过年做得腊肉也吃不了多少,让我带去……等我到了地方,她又像是听人讲了,那训练基地里,不允许乱吃外边的东西,就又跟着慌里慌张给我打电话……先是跟我说,让我把腊肉寄回去……过了阵,又跟我说,让我把腊肉给扔了吧,怕我来回折腾麻烦……一年到头,我母亲,在屋里,也就晾了那么点腊肉……给我带上了,她让我扔了……”
眼眶渐红了起来,年轻人手抓着,拧着自己的裤腿。
“……最开始我妈给我买的那双鞋子,已经穿不上了。训练基地里有给提供新的鞋子,我把我母亲给买的那双鞋子,洗了,收进了柜子里……”
“……再市里的时候,教练说我有天赋,到省里的时候,新的教练也说……”
“……一双双鞋子,就那么被穿坏了……我长高了些,长壮了些……头回省里回去的时候,我妈已经比我矮了,她望着我,笑着说,说我长高了……然后跟我讲,饭已经煮好了,让我吃饭……她问了我以前的老师,问了,我有什么东西不能吃……听人讲得要忌口的那些东西,她都一样不落的记下来了,还跟我说,看她做好的那些菜行不行……”
“……就那么一年一年……我成绩越来越好……终于,有回参加了个有电视直播的比赛。”
“……临着比赛前,我跟我妈打了个电话,说哪个台要播,我妈应着,就去开电视了……我挂了电话,就去了比赛了。”
年轻人眼眶愈红,手愈加用力着抓着裤子,抓着自己的腿,
“……那场比赛,我得第一。拿了奖牌过后,我就去给我母亲打电话……我说妈,妈,我得第一,我得第一……”
说着话,年轻人带着些哭腔,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腿,
“……我妈笑着跟我说,说她看到了,在电视跟前看着了,让我好好努力,以后她每天都能在电视上看到我。还是跟以前一样,让我有事情就给她打电话……然后就让我去和队友庆祝,她也要忙了……”
“……再然后,就是一场场比赛……我也从省里,到了国家队里。”
“……参加的比赛,多数都开始有了直播,有了报道……每回,我妈都守在电视机跟前看着……我得了第一给她电话的时候,就能听到她那边的电视声音……我要是没得第一……我妈就会跟我说,说没事儿……咱们再好好练就是了……”
“……再往后,我拿了一块块奖牌……赢了一场场比赛……”
“……然后,到了那回……”
年轻人眼眶红着,说着话,手里死死抓着自己的腿,腿上的裤子被抓得发皱。
第793章 两年前也是
“那是场决赛前都没有直播的赛事,我从小组赛开始,进了半决赛。”
声音嘶哑着,眼眶红着,说着,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一下下抓着自己的腿,似乎不知疼痛,
“……那天,天气很好。晴天,赛道上也没有风,教练吩咐了我几句,到比赛时间了,我就上场准备了。”
“……比赛场馆里,有些观众,但也不多,有些知道我,正在给我打气。”
“……那时候我想,那是场并不怎么重要的比赛,不过我还是想进决赛,因为决赛才会有直播,只有我再拿第一,我母亲才能在电视里看到我……”
“……而且,我也应该拿到第一。”
眼眶渐愈加泛红,抓着自己腿的手愈加用力,年轻人声音嘶哑着,说着,
“……那天,是上午,站到赛道上的时候,太阳正在往顶上爬……哨声吹响了的时候,我就开始往前跑,像以前一样,像一次次训练的时候一样,每回比赛的时候一样,拼命的往前跑……只有这样,才能一点点突破上限,成绩一次次比之前好……”
“……一切好像都和往常一样……对手被我甩了身后,终点线越来越近,近的好像伸出手去就能摸到……”
眼眶红着,脸上渐痛苦,声音带着些哭腔,年轻人一下下抓着自己腿的动作停下,只是手上愈加发紧,攥紧了自己的腿,攥皱了腿上的裤子,
“……我没能跑到终点……栽倒的时候,我好像看到我的教练,脸上焦急着,好像再喊什么,再冲着我这边跑,队里的医生就跟在他旁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在躺在地上的时候,太阳正好在头顶上……教练带着医生跑到我旁边,把我抬上了担架,这时候,好像身上才感觉到疼,但是腿上,却好像没感觉……”
“……这时候,我比赛前,放我教练那儿的手机响了……是我妈的电话……教练着急的不行,不停在旁边问医生,我跟他说,他还是帮着我,把电话接通了……”
紧紧攥着自己的腿,腿依旧搭在轮椅上,年轻人脸上痛苦着,渐埋下头,说着,
“……电话那头就跟电话这头这边一样,嘈杂的厉害……我好像还听到电话那头,我母亲旁边有人在说……那个运动员这下怕是摔得不轻吧……”
浑身颤抖着,年轻人埋着头,出声说着,
“……我母亲却是一直没说话,像是在想该说些什么,像是在躲旁边说话的些人,然后,电话那头安静了……我妈终于说话了……她说……娃,没事儿吧……然后她慌忙着又跟我说,她给我带了些削好的甘蔗,她已经问了我教练,说我能吃甘蔗……”
“……我说没事儿……”
“……那会儿,我好像只是在想,我母亲是怎么来的,她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平日里去市里的时候,坐公交车都要来回念叨那些她提前问来的公交车号……她怎么来的……”
“……我想知道,但是我妈却没给我讲……听了我的话过后……又是好像很久没说话……”
“……然后,然后她跟我说……”
浑身愈加颤抖着,年轻人埋着头,手里死死攥紧了自己的腿,眼泪啪嗒啪嗒地往着地上落着,
“……她跟我说……娃,要不咱们回去吧。”
声音也似乎跟着颤抖着,带着哭腔,年轻人攥着自己腿上的手愈加发紧。
看了眼这年轻人,廉歌静静听着这年轻人的叙说。
……
“……摔下去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完了,我再也站不起来了,我再也站不上跑道了。”
浑身还颤抖着,攥着似乎就缀在自己身上,搭在轮椅脚踏的腿,年轻人再抬起了头,眼眶还红着,继续说道,
“……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我没能再从病床上下来。我母亲也没回去,一直在医院陪着我。”
“病床里,旁边有张空床,她就睡在那儿,每天早上我醒了过后,就照顾着我洗漱,然后把早饭端给我吃……然后是上午,下午,晚上……她就那么陪着我,也没去跟我多讲我腿的事情,也没问我比赛的事情……”
“……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月过后……我跟我母亲说,我们回去吧……我母亲说好……然后就带着我回来了……”
眼眶红着,手抓着腿,年轻人再继续说着,
“……挣了几年钱,在市区里买了套房子……之前的时候,我让我母亲去住……我母亲总是讲,在村子里习惯了,来城里不习惯,还是待在村子里……从外边回来的时候,我母亲推着轮椅,带着我回了市区的屋子,她跟我说,市区里要方便些……她怕我不习惯……”
“……晚上的时候,有时候我睡不着,一大早上的时候,就能听到我母亲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出去了……买了菜,又再从外边回来……等我要从床上起床的时候,她总是已经在屋里……扶着我起了床,让我坐到客厅里,我母亲就会去厨房里做饭……”
“……就这么一天天,我母亲陪着我,守着我……每天照顾着我吃饭,每天按着医生的话给我捏腿……她从来没再问过我比赛的事情,每天只是和着我说些当天外边的事情……”
“……然后,就这么过了两年……我也没能再站到地上……我母亲每天就背着我,从床上到轮椅上,抬着我小区的台阶上下来……”
眼眶再愈加泛红,年轻人死死抓着自己的腿,裤腿被攥得愈加发皱,
“……我怎么会不想站起来……我怎么会不想站起来!”
“……我想站起来,我拼了命想站起来……可是我,”
“……可是我……站不起来,再也站不起来了……”
眼眶红着,再埋下头,攥着腿的手愈加发紧,年轻人浑身愈加颤抖着。
……
看了眼这轮椅上坐着的年轻人,看了眼年轻人垂在轮椅脚踏上,手紧紧攥着,抓着的腿。
廉歌再转回了视线,
“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语气平静着,廉歌出声说了句。
“……记得……今天正好两年……就是今天,我栽倒了赛场上。”
年轻人紧攥着自己的腿,埋着头,声音嘶哑着,出声说道。
廉歌转过视线,再看了眼这年轻人,再转过目光,看着从摊位上走过的些行人,
“今天是元宵节,两年前也是。”
语气平静着,廉歌出声说了句。
闻声,紧攥着自己的腿,埋着头的年轻人顿住了动作,缓缓抬起了头,
“……爸爸,走快点吧,妈妈还在家等我们呢……妈妈说,汤圆都已经包好了。”
“……好。”
循着廉歌的视线,年轻人转过了头,看向了街道上。
一个男孩拉着自己父亲,欢喜着从摊位前跑过。
再顿住动作,年轻人再埋下头,浑身愈加颤抖着。
第794章 勇气
“先前想问的,还问吗?”
看着这摊位前,坐在轮椅上,埋着头,浑身发颤着,手攥紧了自己腿的年轻人,
廉歌转过视线,语气平静着出声说了句。
闻声,轮椅上的年轻人埋着头,有些沉默着,只是愈加攥紧了自己的腿,腿上的裤子愈加显得有些发皱。
再看了眼这年轻人,廉歌收回了目光,
“听了段你的故事,也送你场梦吧。”
语气平静着,廉歌出声说了句,再一抬手,朝着这年轻人一轻挥。
紧随着,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先是再坐起些身,再朝着轮椅椅背,往后靠了下去,渐闭上了眼睛。
转过视线,再看了眼摊位前,河畔街道上。
街道上,走过行人依旧如先前一样,或是步伐匆匆,或是和同行的人说着些话,
走过摊位前,多数人似乎都对这摆在河畔街边的摊位浑然不觉,寥寥几个侧目的人,望了望过后,又相继转回了头,再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情,渐走远。
沿着街边,稍远处,那又送走一位顾客的算命老道士起身摆正着摊位前的凳子,转过头,朝着这侧望了望,又再在摊位后坐回身,再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收回目光,转过视线,廉歌再摊开了手里的书,随意翻看着。
阵阵清风不时拂过,扰动这街边树木枝叶,响着些窸窣的声音,混杂着些街道上走过行人的话语声,手下书页翻动着的声响。
书页翻动声下,
这靠在轮椅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的年轻人,渐陷入了梦乡。
……
“飒飒……”
“……咱们啊,慢慢来,不着急啊……”
似乎带着些暖意的风不时拂过,扰动着屋门前,院子的葡萄藤,
葡萄藤上繁密的叶子微微晃动着,露出其下刚结出些的葡萄痕迹,
几片藏在葡萄藤间的杂叶被风卷下,落在院子里,
上一篇:倒卖凶宅那几年
下一篇:我开挂就无敌/鬼命阴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