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卷残篇
中年男人顿住了动作，看着这老太太。
旁侧，廉歌转过了视线，看了眼这中年男人，也没出声说话。
这屋里，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那老太太颤抖着嘴唇，脸上痛苦着，一遍遍发出的声音，
“……疯子……畜生……畜生……”
中年男人蹲着，手还伸着，看着这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神情渐平静下来。
……
“……我爸是我杀得。”
中年男人看着这在地上挣扎着的老太太，脸上平静着，收回了手，重新站起了身，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地出声说了句。
廉歌转过视线，再看了眼这中年男人，听着。
“……我爸年轻那会儿，去旁边不远那村子干活，遇上了我妈，后来，又去了几回那村子，一来二去同我母亲就熟了，有了些感情过后，找了个媒人去说和，他们成的亲，结得婚。”
中年男人转回身，脸上平静着，出声接着说了下去，
“……这是我爸同我讲的。我还小的那会儿，他们两很恩爱，我爸总是很喜欢提起他和我妈的事情，每次说起来的时候，总是很高兴，说他和我母亲和别家不一样，他们两可是自由恋爱结得婚，还说我母亲手脚勤快，人又体贴，怎样怎样好……”
中年男人说着，转过身，再望了望那棺材里的骸骨，骷髅。
那还瘫在地上的老太太，浑身还微微颤抖着，嘴里那发出的声音却渐渐止住，浑浊的眼底，目光有些恍惚。
“……我妈喜欢吃面，屋里就总是吃面，开始我还以为是我爸妈两个人都喜欢吃，只有我不喜欢……后来才知道，只是我母亲喜欢……我爸讲，我妈嫁给他，是他的福分，自然要多就着点我妈……”
“……我小的那会儿，他们很恩爱……很恩爱……”
中年男人说着，停顿了下动作，脸上渐渐流露出些痛苦，眼底渐渐混杂着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后来，后来突然就变了……”
“……爸，你为什么打妈，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打妈！”
中年男人骤然愤怒起来，冲着那棺材里的骸骨，大声吼着。
“……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打妈……你们那么恩爱，我妈那么好，我们一家人在一起那么好！”
愤怒着，吼着，中年男人一下砸在那棺材里的骷髅上，骷髅重重砸在了棺材边上，又再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
中年男人脸上有些痛苦着，渐渐止住了动作，止住了声音，沉默了下来。
转过视线，廉歌看了眼那瘫倒在地上，眼神恍惚着的老太太，收回目光，也没多说什么。
“……我十几岁的时候，我爸像是突然染上了酒瘾，每天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都喝得烂醉。在那之前，我从来滴酒不沾，因为我妈她，不喜欢酒气。每次有人劝他喝酒，他都笑着说，屋里人管得严。”
脸上神情再平静下来，中年男人重新直起身，转过身，语气没什么起伏着，继续说了下去，
“……每次喝得烂醉回来，我爸都像是很生气，对我妈又是打，又是骂，把我妈打得好惨，好惨……”
中年男人说着话，浑身微微颤抖着，再转过了身，看向那蜷缩在地上的老太太，
“……嘭！”
“……啊……”
“……就像是这样，就像是这样……”
中年男人脸上渐再愤怒着，一遍遍说着，吼着，抬起了腿，一脚重重踢在了那老太太的身上，老太太浑身蜷缩着愈加厉害，发出声惨叫，
中年男人再抬起腿，还想再踹在老太太身上，
旁侧，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这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似乎脚底滑了下，栽倒在地上，栽倒在了棺材边。
“……我爸就那么，一脚，一脚踹在我妈身上，踩在我妈身上……”
栽倒在那棺材边，那中年男人没起身，就往那往那棺材上靠着，头靠着那棺材，继续出声说着，
“……我妈就蜷缩在那地上，就像是这样，浑身颤着，被打得好惨，好惨……”
“……每回，每回我妈被我爸打了过后，都忍着，谁也不说……可是我和那孽种，都知道……”
“……好几回，我扑过去，护在我妈身上，我想让我爸他别在打我妈了……他总是一把就把扯开，扯到一边，接着打着我妈……”
“……我就站在旁边，看着……我好害怕……好害怕……我哭着，我哭着……求他……求他别打我妈了……爸，别打了……别打妈了……爸，求求你，求求你……别打妈了……妈她好疼……好疼……爸，你醒醒吧……别再打妈了……”
靠在那棺材边上，紧紧贴在那棺材上，中年男人说着，眼底痛苦着，
“……可是，没用……就是我抱着他也没用……他连着我也会一起打……直到他累了，打不动了……他才会停手……”
“……终于，那回……我爸像是喝了特别多，特别多的酒……他好像一直，一直都不会累……就在堂屋边上，他一直打着妈，一直打着……我妈开始还有时候忍不住发出惨叫声……可是后来，我妈昏了过去，慢慢地，没声音了……可是他还是不停手……拿着根凳子，一下下砸在妈的身上……我扑上去求他……他一下就打在了我身上……我好痛……我不敢，不敢再过去求他了……可是妈躺在地上，妈好疼……妈浑身都在发颤……”
第618章 妈
“……妈浑身都是伤，她就蜷缩在地上，已经昏了过去，可我爸他还是不停手，拿着根凳子一下砸在我母亲身上……凳子没落下来一下，我妈浑身就止不住的颤抖一下，我栽倒在旁边的地上，浑身也跟着颤一下……那孽种就站在旁边，不停的哭……”
“……爸，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打妈，明明你说妈那么好，你们那么恩爱……我爸和我妈那么恩爱……我们一家一直都那么好……”
“……爸，你别打妈了，好不好……你们就像以前那样，那样恩爱好不好……你陪着妈，我们一家子……”
“……爸，你看妈好疼，妈好疼啊，爸，你别打了……别打妈了……好不好……”
“……为什么，为什么爸你会这样，你不是我爸……我爸不会打我妈的……你是个畜生，畜生……你不许打我妈！不许打我妈……为什么……”
中年男人说着，手抓着旁边的棺材，重新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痛苦着，看着那棺材里的骸骨，那骷髅，
“……为什么，为什么！”
中年男人说着，痛苦着，渐愤怒着，伸出手一把扯开了那棺材里的被褥，一下下抓着，砸着那先前小心翼翼摆放着的一块块骸骨，一块块骸骨在棺材里四溅，砸在棺材边上，又胡乱的在棺材里散落。
紧接着，中年男人又骤然顿住了动作，脸上的痛苦，愤怒褪去，平静着，再直起了身，
“……我从那地上爬了起来，我看着我爸，看着已经昏过去的我妈，看着那还在哭着的孽种，我把旁边，另一个凳子拿了起来，等到他弯下腰去砸我妈的时候，我拿着凳子砸在了他头上……”
中年男人语气没什么起伏着，转过了身，接着说着，
“……他紧接着，发出了声惨叫，他在痛，原来他也会痛，原来我爸也会痛！”
“……他转过了身，愤怒着看着我，我拿着凳子，再一下，一下重重砸在了他头上，他栽倒在了地上。”
“……我站在旁边，一下下，往着他头上砸着，他开始一声声惨叫，就像是我妈那样……慢慢地，他的惨叫声停了下来，我拿着凳子的手没停下来，还是一下下，朝着他头上砸着……我不想让他再打我妈了，我不想再看到我妈那样……我想就像以前那样，就像是以前，我们一家子……爸，好不好，爸……”
说着，中年男人的语气渐渐变得有些哀求，朝着那棺材，紧随着，又渐渐沉默下来。
地上，那老太太浑身颤抖着，愣愣着望着身前，目光有些恍惚。
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那地上瘫倒着的老太太，和那沉默下来的中年男人，也没多说什么，静静听着这中年男人的叙说。
……
“……我拿着凳子，把我爸砸死了。等我停下手，把凳子扔下来的时候。那孽种停下了哭声，愣愣着站在旁边，我妈昏迷了，躺在边上。”
“……我瘫坐在那地上，就在那堂屋边上，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这时候，我妈醒了过来。”
“……她看着我，看着地上躺着的我爸，沉默了好久，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拿着帕子，将地上的血擦洗了，让我把衣裳脱了下来，然后拖着我爸，想往屋外走……不过，我爸他的身体太重了，我妈她浑身都是伤，拖不动……我就和她两个人一起，把我爸的身体，拖着，抬到了屋外，扔到了屋外面的河里……”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才有人发现我爸的尸体，从河里把我爸重新拖了出来……都说我爸是喝醉了酒，一头栽到了河里，头碰到了河里的石头，然后给淹死的……也没人怀疑……也对，死了这么个畜生，大快人心的事，栽河里淹死了，也是他糟了天谴，谁管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中年男人说着，脸上再笑着，紧随着，笑容又渐渐褪去，
“……可是为什么……爸，你为什么要打妈……以前，以前你们那么恩爱，为什么，爸……为什么……”
中年男人说着，缓缓转过了身，看向了那瘫坐在地上的老太太，
“……妈，你知道吗……你们明明那么好，那么恩爱，我们一家子过得多好啊……妈，你知道吗，妈？”
中年男人看着地上瘫着的老太太，先是笑着，紧随着，又渐渐眼底流露出些愤怒，
“……你知道吗，妈？你是不知道吗，妈？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怎么会不知道呢！妈，妈！”
老太太瘫倒在地上，浑身颤抖着，看着中年男人，脸上有些痛苦，
“……妈，你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啊？”
愤怒着，有些癫狂着，中年男人一脚踹在了旁边，
“……对了，对了……因为我妈她，我妈她是个婊子……”
笑了起来，中年男人癫狂着，说着，
“……我妈她怎么能是个婊子呢，我爸说我妈那么好，她怎么会是个婊子呢，她怎么能是个婊子呢，怎么能这么不干净呢！”
“……妈，我给你先擦洗下吧，妈，不然你这么脏，怎么能陪着我爸呢，我爸肯定会嫌弃你的，妈，我给你擦洗下吧，我帮你洗干净，妈……”
中年男人说着，又有些慌乱着蹲下身，蹲在了老太太跟前，伸手扯过那还装着清水和那刷子的洗脸盆，
洗脸盆里溅出些水，中年男人又停下了动作，脸上神情渐渐再褪去，缓缓再转过了身，继续出声说了下去，
“……开始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妈是个婊子，不知道我爸打我妈是因为嫌弃她身上脏，不知道我那个弟弟啊，原来是个孽种。”
中年男人说着，脸上渐又浮现出些笑容，笑着，说着，也不知是在笑谁，
“……可是我妈啊，我这好的妈啊，连几个月都忍不住，我爸刚埋下去才多久啊，就带着那人回屋里，被我撵出去之后，还让我知道了，那孽种原来不是我弟弟……”
“……真好啊，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们家会变成这样，原来啊，这都不是我家，我妈是个婊子，那孽种也不是我弟弟，这怎么是我家呢，只是我这个外人，住在了别人家……”
“……可是，这为什么，怎么能不是我家呢，怎么能不是我家！”
中年男人又再愤怒起来，紧随着，愤怒又再褪去，脸上平静着，再出声说了句，
“……知道过后的那天晚上，我让那孽种跟我出门，去了河边……那孽种还真是懂事，真是听我这个哥哥的话啊，我让他去河边他就去了……一把把他敲晕，然后把他按在了河里。”
笑着，中年男人再说着。
第619章 一家人
屋子里，顶上电线缀着个白炽灯亮着，随着阵阵透过屋门的清风微微晃动着，晃动着灯下几人的影子，
那睡过去的男孩，平躺在床上，眉毛不时皱起，浑身抽搐下，似乎做着噩梦。
那中年男人站在那棺材边，脸上笑着，笑着看着那瘫倒在地上的老太太，
老太太浑身微微颤抖着，有些浑浊的目光望着自己儿子，望着屋里那口棺材，眼底有些痛苦着。
看了眼这屋里，灯下几道身影，廉歌转过了视线，也没出声说什么。
……
“……那孽种死了，那孽种没了，就又只剩下我们一家人了，对吧，妈？”
中年男人笑着，转过身，望了望那棺材，再望了望那瘫倒在地上的老太太，说着，
老太太听着，望着中年男人，眼底愈加痛苦。
“……就只有我，我爸妈，只有我们一家子。这又是我的家了，对吧，妈？我们一家子就又能像以前那样，对吧，妈？”
“……可是妈，你为什么会生气，妈，为什么，妈？”
脸上再浮现出些痛苦，眼里流露出些愤怒，中年男人朝着老太太吼着。
“……妈，你为什么要生气，你陪着爸，我陪着你们不好吗，我们一家子，就只有我们一家子，在一起，不好吗，妈？”
“……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听话，是不是我不够孝顺……妈，我一定孝顺你，好好听你的话……”
脸上又渐渐慌乱起来，慌张着，中年男人在老太太身前蹲下身，对着老太太说着，
“……妈，我扶你起来，您别坐在地上了，地上凉……”
慌张着，中年男人有些手足无措地想要将老太太从地上搀扶起来，
老太太只是浑身颤抖着，嘴微微张开着，眼底愈加痛苦着，望着自己大儿子，有些浑浊的眼泪在眼底噙着，
“……肯定是，肯定是以前我不够听话，不够听话，对吧，妈……以后我会听话的，我会孝顺的，我会好好孝顺你的，妈……求求你……求求你……”
不知是在哀求什么，中年男人眼底痛苦着，朝着老太太一遍遍哀求着。
老太太只是痛苦着，望着自己儿子，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中年男人的哀求声渐渐止住，渐拉着旁边的棺材，眼底带着疑惑，混杂着愤怒，脸上痛苦着，再从地上站起了身，
“……妈，你为什么会生气……是不是你也不是我们家的，是不是你不想陪着我，陪着我爸？对吗，妈？你不是我们家的，你不想陪着我爸，陪着我……”
脸上愈加痛苦，中年男人看着老太太，一遍遍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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