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条腿的小白兔
这年代铁道上的茶炉车还很少,就算是设备最好的京城铁路局,也仅仅只有二十多辆茶炉车。
在没有茶炉车的列车上,旅客们喝到的开水,都是放在特制的铁桶内,由列车员和车站工作人员,从站台上抬上来的。
人工成本大大增加,自然要对外出售。
一杯茶的价格为200旧币,折合新币2分钱。
(旧币为第一套人民币,最高面值是50000元券,发行于48年,停用于55年。)
当然,茶水票也有段票。
持有段票者可以在该躺列车上无限制的喝开水,售价为1毛钱。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有理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
趁着刘师傅去餐车取饭,李爱国把茶券取出来在手中把玩。
茶券其实就是一张长方形硬纸板,上面有油墨印着车次和列车段。
后面印有“参加储蓄,支援社会主义建设”,“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们更紧密团结起来”的标语。
粗糙的印刷工艺,响亮的口号,颇有几分时代特色。
正把玩着,车门被推开,刘师傅端着三个铝饭盒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瓶啤酒。
啤酒瓶上没有标签,瓶身上印刷有铁路局的标志。
李爱国知道这种啤酒是铁道部分附属啤酒厂生产的。
专门在铁路上贩售,不需要酒票,每瓶3毛钱,乘客们称之为火车啤。
“刘师傅,今儿好兴致啊,整起火车啤了。”
司炉工老郑看到啤酒眼睛一眼,开玩笑道。
“咳,哪是我的呀。”刘师傅把饭盒和啤酒递给李爱国,神情艳羡:“这是有人送给咱李司机的。”
李爱国接过啤酒,有些懵:“谁这么大方?”
“是乘务组的张雅芝同志。”刘师傅笑呵呵:“可能是为了感谢伱帮她拦住了那个混混。”
火车头里的烟熏火燎的,气温高达三十度,李爱国早就口渴了。
瞅见头顶侧前方挂着硬皮记录本,取下来。
自下向上,猛地一挥。
啪!
瓶盖飞出,冒出淡淡的白雾。
刘师傅看得目瞪口呆:“行啊,这一手玩得够溜的。”
李爱国淡淡一笑,心道:感谢抖阴小姐姐。
从下面翻出搪瓷缸子,顿顿顿倒了大半缸子。
然后抬头看向刘师傅和郑师傅:“我说两位,你们的缸子呢?”
刘师傅和郑师傅没想到李爱国会把啤酒分给他们。
要知道一瓶啤酒三毛钱,足能买几十斤棒子面了。
“愣着干啥,包乘组出车,吃喝从来不分家,见面分一半嘛。
都是一个集体的同志,有了好东西,肯定要分享。
两个大老爷们,磨磨唧唧跟娘们似的。”
李爱国瞪大眼。
一个小伙子对两个老师傅说这种话,看起来有些怪异。
不过此时刘师傅和郑师傅心中只有感动。
刘师傅看着啤酒喉结抖动一下,道:“既然爱国这么说了,我老刘今儿就占你一次便宜。”
郑师傅也点点头:“对,咱们包乘组的同志,都是兄弟姐妹。”
三个搪瓷高高举起,相互碰撞一下,一饮而尽。
啤酒下了肚,毛孔打了个哆嗦,浑身舒爽起来。
喝完啤酒,李爱国把啤酒瓶揣进帆布袋里,这玩意拿到餐车能换2分钱。
李爱国跟刘师傅检查了一遍仪表盘,这才打开铝饭盒。
饭盒里是土豆丝炒肉。
郑师傅和刘师傅的饭盒里是胡萝卜炒辣椒。
主食都是大白米饭。
厨师的手艺一般,也许是绿色环保蔬菜和黑猪肉的原因,李爱国觉得味道很不错。
李爱国吃完饭,才发现郑师傅早就吃完了,还从茶炉车拎了一瓶开水过来。
他往饭盒里倒进些开水,把饭盒左摇右晃,开始吸溜、吸溜地喝。
抹了抹胡子上的水渍,朝着李爱国笑笑:“饭后,用开水涮一涮饭盒,等于是原汤化原食,爱国你也整一点。”
他自己都没发现,自从上车之后,他一直称呼李爱国为李司机,现在却换成了爱国。
“那我偏您了,整点!”
李爱国笑着递上饭盒。
酒足饭饱,精神抖擞。
此时列车也进入了北仓站。
李爱国开始专心忙碌起来。
火车司机的时间是在车轮跟铁轨的撞击声中度过的。
下午三点半,火车准时到达津城总站。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火车稳稳的停在了站台上。
李爱国此时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回程是由正司机曹文直驾驶,他的首秀算是完美落幕。
正兴奋着,耳边传来了郑师傅的叫声。
“诶诶诶,李爱国,你还真是神了。”
“加上我最后填的那铲子煤,正好2718铲煤,跟你预估的只错了18铲。”
郑师傅拎着煤铲,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当了那么多年司炉工,也算不出到底需要多少铲子煤。
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神了?”
这个时候,前来接班的曹文直,带着正班组的副司机和司炉工推开门进来了。
第68章 郭二
蒸汽机司机楼里只有屁股大地方,挤了几个大汉,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本该会宿营车休息的郑师傅被挤到炉膛,只能单脚站在炉膛的扣板上,却舍不得离开。
他拉着曹文直的手,把李爱国计算煤铲数量的事情讲了一遍。
曹文直不哈哈笑道:“老郑,我要是告诉你,我这个徒弟搞出了一个叫沙包的玩意。
装在车顶上,以后车轮再也不会打滑了,你是不是得惊掉下巴?”
“啥包那么厉害,能让车轮不打滑?”郑师傅瞪大眼。
在以往。
火车遇到下雨天,或者是上陡坡路段,因为车轮跟车轨的摩擦里不足,而产生车轮打滑的时候。
解决方案只有一个。
司炉工拼命的往炉膛里填煤,增加蒸汽机车的动力输出。
每遇到车轮打滑,郑师傅都要比平时多出两倍的力气。
身为司炉工的郑师傅,对沙包比其他人更有兴趣。
以至于李爱国跟曹文直交接了班,回到宿营车休息的时候,他还挤在车厢里追问沙包的事情。
“爱国,我连小学都没上过。
就在冬学班上识过几个字。
你说的那些我也听不懂。”
【冬学班是乡下老百姓对扫盲班的别称,因为冬天农闲,庄稼人有闲工夫参加,因而得名。】
李爱国此时已经说得口干舌燥,看着郑师傅沉默了片刻。
感情刚才讲了那么多科学原理,都是在对牛弹琴。
郑师傅不好意思的笑笑,搓了搓那张沾满煤灰的手:“俺就是想问伱,沙包真能让车轮不打滑?”
“当然能!”李爱国自信满满。
“那就好。”郑师傅看看车窗外,突然凑过来,低声说道:“列车还有将近两个小时,才会启程返回京城。”
“恁不下车?”
“下车?”
李爱国皱皱眉头。
他总觉得郑师傅所谓的下车,并不是下车去玩的意思。
毕竟开火车可不是个轻松活。
精神高度集中数个小时,谁还有精力去逛街。
再说了。
这年代街道上也没有石油小姐姐搞街拍,还不如躺在包房里睡觉。
果然。
郑师傅神秘兮兮的说道:“津城可是有不少好东西,像小站稻米,静海金丝小枣,宝坻大蒜,在京城都能卖上好价钱。”
“咱们包乘组的同志,每次来都会带一些回去。”
包乘组的列车员走南闯北,可以利用职务之便,从各地带回稀缺的玩意,然后到鸽市上倒手,赚取利润。
这是这年代的特色,李父也经常干这种事情。
当然了。
每人每次携带的东西有限,也就是装满一个帆布袋。
路风办的同志查到了,只是说自家用的,也算不上违规。
李爱国现在正缺钱,早就想着这个门路,见郑师傅主动提出,当然是点头答应。
“行,我人生地不熟的,就有劳老哥您了。”
“客气啥,恁中午还说了,咱们包乘组出车,吃喝从来不分家,都是一个集体的同志,有了好东西,肯定要分享。”
郑师傅的记性很好,几乎把李爱国的话背诵了下来。
他的记忆力在随后更是令李爱国惊叹。
郑师傅甚至连津城车站哪里有豁口都搞得清清楚楚的。
“从这边走,不进出站,一般不会遇到路风办的。”
郑师傅指着铁丝网上一个破洞说道:“这里距离城郊的一个黑市也很近。”
“得,您是老师傅,我跟着您。”
跟在郑师傅的身后,七拐八拐,在小巷子里东串西串,李爱国来到了一处荒郊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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