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庭数蚂蚁
上面不公布名单。
稽查队的成员,他们当然更不会到处去嚷嚷,以免哪天走在路上,自己后脑勺上挨了黑砖。
因此今天晚上的饭桌上,
刘富贵和罗旋,一直都在装作不知道,对方是粮食稽查队的成员。
这些稽查队的成员,他们也真还以为,罗旋不知道实情。
在座之人,
心里都估计刘富贵,他或许应该知道情况。因为毕竟粮食稽查队的主力,就是来自农机厂保卫科的人员。
红星农机厂,作为整个荣威县效益最好的企业之一,它内部的保卫科装备精良,成员个个都是精兵强将。
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刘富贵慢慢的,就把话题往粮食上面带。
只见他扭头问罗旋:“我听说现在有一些粮贩子,在走乡串户的倒腾粮食。
我就纳了个闷儿了!
现在的粮食,管理的这么严格。你说他们手头上的粮食,究竟会是从哪里来的?”
罗旋回道:“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以我估计呀,有一部分粮食,应该是以前这些粮贩子们,从青蛙市场上,一点一点的积攒下来的。”
刘富贵摇摇头:“以前从青蛙市场上,确实能买到粮食。可零敲碎打的,能有多少?
就算有些粮贩子实力强大,有先见之明。哪怕他从两年前,就开始攒粮食。攒上个几万斤,撑死他了吧?”
罗旋呵呵一笑:“靠那样积攒粮食,确实也做不大。再大的死水潭,总比不上有活水的小溪,最终来的量大。
这些粮贩子,绝不会只靠积攒,他们肯定有固定的粮食来源。”
刘富贵冷笑一声:“我刘富贵走南闯北多年,也算得上结交广泛之辈了。
如今要让我去搞3,200斤粮食,我自问还是能够做到的。
可这些粮食贩子,人家脱手动不动都是上千斤。
我可就想不明白了,在如今这种局面下,他们是如何做到,手头上的粮食源源不断的?”
“粮食储备库、酒厂,食品加工厂,战备工厂建设工地、重大基建工程……”
罗旋掰着指头,细细算给刘富贵听:“这些地方,只要神通广大之人,还愁搞不出来粮食?”
粮食稽查队的队长,
就是以前罗旋被抓进去之后,天天替罗旋送饭的、那位武装部干事。
今天晚上的饭局,是由红星公社的大红人、农机厂的副厂长刘富贵召集的。
在座的除了刘富贵,说话的分量很足之外。
罗旋绝对也算得上,是一个重量级的人物了。
因此,
刚才刘富贵和罗旋在谈话,在座的人都竖着耳朵,静静聆听。
此时,
武装部干事听见罗旋这么一说,不由很好奇的问:“粮食储备库里面,当然有粮食。可那一般都是战略储备粮,谁敢去动它?”
罗旋回道:“不管它是什么粮食,都有保质期。储备库里面的粮食,每年都需要更新一批。那淘汰下来的陈化粮,就得将它处理掉。”
干事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一个库里面,每年上万吨的往外处理陈化粮,其中流失一部分到民间,也是很正常的。”
农机厂保卫科干事问:“那从工地上流失出来的粮食,又是怎么回事?”
罗旋解释道:“那些特大工程,动辄是几万人、十几万人的在施工。
其中的人员流动也会很大。
哪能做得到那么精准的计划,每个人的口粮?
若是遇到有心人,增增减减几百名人员额度。似乎并没有多难吧?”
在这个时期,
有一些大型的涵洞工地,公路工程、铁路工程工地,特大水库工地。
那里面劳动的人,干的都是重体力活,所以他们都是吃最高额度的粮食定额。
但这个定额,是指的上级拨付粮食的标准。
这些粮食,最终是进入了工地上的食堂,而不是被这些干活的工人给拿走了。
想一想:一个5000人的工地上。
那些食堂要想“节约”下来一点粮食,那简直就是太容易了!
一个人,每天节约1两,那就是500斤粮食。
早上熬粥的时候,多掺两瓢水;要不就是搞个什么‘双蒸饭’。
(双蒸饭,请自行找度娘)
只要食堂的负责人随便想个办法,让每个人都节约下来1两粮食。
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一天500斤,1个月呢?
更何况在这个时期,很多深山老林里,都在新建各种各样的矿场、发射场、试验场……
整个巴蜀省,到处都是工地。
在这个追求大,而且要快的时代,一场“突击建设大会战”,几万人规模的工程,比比皆是。
像这种特大工程,一天节约下来几千斤粮食,都不是什么难事。
遇到有心人,从中间弄出来那么一丢丢,涉及到的粮食数额都不会是个小数目……
大致上解释清楚了、那些粮贩子手头上的粮食来源之后。
刘富贵开始把话题,故意往目标上引:“那也就是说,这市面上流通的粮食,都是从别的地方,进入到我们红星公社地界上的啰?”
罗旋点点头。
“哎呀!”
刘富贵一拍大腿:“那这是好事情啊。青蛙市场上的粮食越多,价格就会越便宜。那大家伙的日子,不就能过得更好了吗?”
罗旋一拍桌子,
满脸的愤怒之情:“可我们身边,也不知道有哪些家伙,他偏偏就见不得大家过得好?
他娘的,非得把乡亲们好不容易,能够看到眼里的粮食,偏偏要给人家夺走?
看得见、却买不上,你说气人不气人?你说稽查队这些王八蛋,缺德不缺德?”
刘富贵也是个戏精。
此时,只见他装作不知道在座之人,都是粮食稽查队的成员一般。
刘富贵比罗旋,更大力的拍桌子:“娘的!拿着鸡毛当令箭。非得让人吃不饱肚皮,咋就这么坏呢?”
“咳咳咳……”
在场之人,被罗旋和刘富贵一唱一和的,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农机厂保卫科那位年轻干事,他的脸上,是红了又红。
此时这个年轻人,终于忍不住了。
只见他干咳几声,随后开口道:“刘副厂长、罗技术同志,我也是职责所在,不得不为之啊。
还请你体谅一下我们的辛苦,这是我们的工作、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罗旋头上,挂着个农机厂的“特聘技术顾问”头衔。
在这个时期,彼此之间都喜欢用对方的职位,来相互打招呼。
所以,
这位农机厂的保卫科干事,称呼罗旋的时候,就是‘罗技术’。
“啥?”
等到那位干事,承认了他是稽查队成员之后。
罗旋满脸诧异的看着他,“你的工作关系,不是在农机厂保卫科吗?我们骂那些砸人饭碗的坏家伙,咋又扯上你了?”
年轻干事此时非常的难堪,
只见他硬着头皮道:“我、我已经被借调到,新近成立的稽查队里面了。罗技术同志,我就是你嘴里那个缺德的坏家伙……其中之一。”
年轻干事的这句话一出。
在座的其他人,都纷纷红着脸、低下了头……
稽查队这个工作,不好干呐!
晚上他们出去,到各个大队路口潜伏的时候。
全体稽查队成员的头顶上,还得用树枝编上一个伪装帽,脸上还得擦点锅底灰。
搞的跟个“化妆侦查”似的……
他们还美其名曰:隐蔽潜伏、蹲点守候。
其实所谓的“隐蔽潜伏”,那是因为侦缉稽查队的成员们,生怕别人认出自己。
至于什么“蹲点守候”?
他们是自己心里发虚,生怕走在路上,走多了夜路,脑袋后面迟早得挨上一棍子!
稽查队的人,都知道自己这行当不太好。
但不出去又不行,而且不抓上2,3个粮贩子回来,也交不了差……
眼看着终于有人扛不住,自己和刘富贵指桑骂槐的一番折损。
总算开始站出来,主动承认他的身份了,罗旋仰头望着包厢顶,很是悲哀的样子。
“哦,原来是这样啊?”
罗旋满脸痛惜的摇摇头,“卿本佳人……唉,可惜……我的心好痛啊。
你说你长得浓眉大眼的,在单位上的表现也非常的积极。正是一位大有前途的好青年呐!唉……”
在农机厂、甚至是在公社里面,罗旋很有影响力。
这件事情,身为农机厂保卫科干事,眼前这位年轻人如何不知道这些?
最少自己的顶头上司、刘富贵副厂长和罗旋,那是好的穿同一条连裆裤一样的。
别看这位年轻的干事,平日里都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回到家,都是被左邻右舍,夸奖他年轻有为、前途一片光明。
但其实,
干事心知自己的前途是一片坦途,还是曲折难行?
全在于有没有人,给自己在路上挖坑。
搞破坏,总比搞建设要来的容易。
年轻干事知道:自己要是得罪了罗旋的话,或许他不会替自己铺路。
但要是罗旋给自己挖起坑来,那自己以后,可就有大麻烦了!
所以,眼看着罗旋对自己的印象堪忧。
那位干事红着脸,开口问刘富贵:“刘副厂长,我也得服从安排不是?那你看看,我这还有救吗?”
刘富贵不答。
只是伸出一只手,搓搓他的左眼,然后刘富贵嘴里惊叹道:“哎呀!这是咋回事呀?我这只眼睛看不见了!麻烦了,麻烦了,我这只眼睛看不见。”
在座之人,或许没有聪明透顶之辈。
但大家也不是真傻:刘富贵身为农机厂的副厂长,他是不能直接对稽查队的事情,指手划脚的。
甚至就连公开表明他的态度,都是犯忌讳的。
他捂着眼睛,吼他自己看不见。这一举动,谁还不明白刘富贵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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