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映红梅
“我找顾大同律师,我跟他约好下午三点见面。”方轶不卑不亢道。
其中一位小姑娘弯腰低头开始查看电脑上的预约记录,片刻后抬起头道:“您是方轶方律师吧。”
“对,我是方轶。”方轶微笑道。
“您跟我来吧,顾律师在所里。”前台小姑娘将方轶带到了一间小会议室,说是小会议室,其实比正义律师事务所的会议室大多了,坐下六个人都不显得拥挤。
十分钟后,门口传来说话的声音,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位五十多岁,留着花白寸头,大鼻子、大耳朵、大眼睛、大嘴叉的老者走了进来。
“方律师,您好,我是顾大通。”老者一脸的微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很舒服,说话中气十足。
方轶向前走了几步,与顾大同握手后道:“您好,顾律师。”两人站在一起,他比顾大通矮上半头。
顾大通坐下后,看着方轶,微笑道:“我看过你的简历,很优秀,最近这两年坐了不少刑事案子,那个‘刀下留人’的案子给我印象很深刻,另外还有好几个无罪辩护的案子,也很成功,说实话,您这样的人才应该去大城市发展才对,为什么选择留在市里?”
第228章 撸掉最后一撮羊毛
顾大通的团队以非诉业务为主,自然听说过京城总所的周慎,当然他的团队人员数量和创收跟周慎的团队不是一个档次的。如果说周慎属于站在金字塔顶部的那一小撮人的话,顾大通则属于站在金字塔中下部仰视周慎的那一波人。
顾大通想不通,从简历上看,方轶属于专业能力很强的那一类律师,为什么不跟着周慎去京城发展呢,更奇怪的是这么一位律师居然一直在县里执业,太不可思议了。难道县里的案源比市里和一线大城市多?
方轶的回答很简单,因为孩子之前在县里上小学,现在孩子马上小升初,他准备让孩子到市里来上中学,所以他也准备转到市里来发展,想多陪陪孩子。
顾大同是过来人,所以他能理解方轶的想法,这年头国家不让多生,谁家的孩子都是宝,所以多陪陪孩子对孩子的性格、发育和学习都有好处。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一个大男人整天想着自家孩子的事,不去想着怎么赚钱改善家里生活,未免有点胸无大志,所以顾大同又对方轶有点小小的鄙视。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方轶有专业能力,能干活,能补充团队的短板,这就够了。
“方律师,我没有什么好问的,您的信息在网上都能查得到,您是名声在外啊。”顾大通半开玩笑道。
在拿到方轶的简历后,顾大通让助理在网上查了下,简历上写的案子大部分能对上,特别是几个出名的案件,另外顾大通也通过朋友核实了下列举的部分案例,确实都是真实的。
如果是一般的律师,顾大通不会这么上心,关键是方轶简历上写的案件太过惊人,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一个人做了那么多无罪辩护的案子,要知道现如今随着公检法专业能力的增强,想做无罪辩护已经很难了。
对于方轶这样的律师,顾大通只能说运气太好了,令人羡慕。
“顾律师,您过奖了。运气好而已!”方轶谦虚道。
“我们团队工薪律师底薪五千元,承办案子或者项目按照主办和辅办律师分别给予提成,主办律师一般按照律师费的百分之二至百分之十提成,辅办律师提成按照百分之二至百分之五确定,根据律师费的档位确定。
团队有专门的律师提成办法,大多数时候,辅办律师的角色由律师助理充当。另外,过年过节,团队会发一些福利。年底根据团队的营收情况和个人表现,会发奖金。”顾大通道。
市里的律所不是那家都会给这么高的底薪,一些小律所薪资只有三千左右,当然也有些律所底薪给的与顾大通差不多,甚至更高一些,但是没有提成,每月只能拿死工资。相比较而言,方轶觉得顾大通给的薪资待遇挺好。
“如果我一个人代理案子,不用辅办律师呢,提成是多少?”方轶想了想问道。
“嗯,一个人办案子按照主办律师的标准提成。”顾大通道。
“明白了,如果办自己的案子怎么提成?”方轶接着问道。
“团队里的工薪律师办自己的案子,按照五五分账,出去开庭不扣工资,谈案子的话尽量约到律所来,这样可以提高办事效率。”顾大通道。
“顾律师,您的团队一共有几位律师?”方轶问道。
“一共有四位律师,三位做非诉的律师,一位做诉讼的律师。我们主要以非诉为主,主要做些发债的业务和投资业务。
我们有五家顾问单位,都是大型企业,平常还会有些案子,您加入团队后会和另外一位诉讼律师负责诉讼业务和法律顾问单位的事。”顾大通道。
“好的,我没有什么问题了。”方轶道。
本来方轶还想问问有没有可能双方采用合作的模式,方轶不拿底薪,但是团队的诉讼业务要分给他做,双方谈个分成比例。但是又一琢磨,顾大通肯定不会同意团队外的人接触自己的客户,所以方轶没提这事。
顾大通给出的待遇,方轶觉得可以接受,自己初来窄到,先站稳脚跟是第一要务,等稳定后看看情况,再改做提成律师也不晚。
方轶提出六月份再办理转所手续,先把手上的案子结了。反正现在团队不急着用人,晚上一两个月再入职对团队的业务没有影响,顾大通便同意了。
从律所出来,方轶看了看方向,距离辉煌也就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如果真住在辉煌,不仅可以省钱还节约上下班时间,挺好。
方轶突然想起来没给赵三化打电话告诉他判决结果,便掏出手机拨了出去。赵三化二审的案子赢了,法院驳回了对方的全部诉求。当晚,赵三化、刘元和方轶在饭馆又庆祝了一番。
四月底的时候方轶手中的案子都开完庭了,手里没有案子,他每天不是在所里帮着顾问单位起草、审核文件,就是带着小周去顾问单位。
顾清平让吴小清盯着方轶和正义律师事务所,孙正义换掉了之前的前台,让吴小清探听情报的难度提升了好几个等级,可这事又不方便交给别人做,她只得多跑几趟,打探消息。
“主任,我发现方轶总是往市里跑,他会不会准备转所去市里?”吴小清走进主任办公室,关上门后,对顾清平道。
“转所去市里?!好啊,反正只要他不再正义律师事务所执业就行。我先逼走孙正义的左膀右臂,然后再慢慢收拾老孙头。
对了,你打听下看看方轶转去了那家律所。”顾清平咬着后槽牙道。
这一天吃过中午饭后,周慎给他打来了电话,让他周五到市里去一趟,有业务介绍给他。方轶心中一喜,正发愁没案子做呢,这就来活儿了。
周四的时候,方轶跟孙主任说次日要去市里谈案子,孙正义非常支持。在孙正义看来,方轶在所里待着体现不出来多少价值,如果他能谈下一两个大案子,那就赚了。他要让方轶发挥最后的余热,为律所做出最后一点贡献,换句文明词说叫“压榨最后的剩余价值”,“撸掉最后一撮羊毛”,所以他要大力支持方轶,提供一切便利。
第229章 太扯淡了!
五星级酒店,周慎包下的酒店大套房内的沙发上,方轶、周慎和一位梳着大背头,脸色红润,有点酒糟鼻的五十多岁男人面对面的坐着。
“童总,之前电话里您说您兄弟的案子已经开过庭了,法院怎么判的?”周慎看向酒糟鼻男人问道。
“昨天法院下的判决,法院认定我那兄弟构成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罚一百万;还责令他退赔违法所得。
我觉得他请的律师不行。
周律师,咱们都是老朋友了,我不是当着你和你师弟的面说律师不好。当时开庭我去旁听了,那律师坐在上面根本就没怎么说话,就照着稿儿读了一遍就完事了。
那家伙自称什么刑辩大律师,自从来了这边好吃好喝好招待,光茅台就喝了一箱,那家伙吹得无丢无丢的,就差说法院是他家开的了,结果到了法庭上屁都不是。
我都不知道我那兄弟媳妇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淘换来这么一个家伙。太扯淡了!”童总一脸嫌弃,外带气愤的说道。
童总的话让方轶感到有些脸上发热,虽然对方说的不是他,但是他依然感觉有些不自在。
“童总,您家里不是只有两个妹妹吗?被告的这位是您?”周慎也不太想听他抱怨,便岔开话题问道。
“被告的这位是我把兄弟,当年我跟他关系最好,从小玩到大,后来我们两个就拜了把子,那时候是真讲义气,不像现在假了吧唧的,眼里只有钱。
当年我在学校被人欺负,都是我这位把兄弟出面帮我找回面子。后来我从系统内出来下海做生意,手里没多少积蓄,是他给我凑的本钱。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比亲兄弟还亲。”童总道。
“您这位把兄弟真够意思!”方轶顺嘴搭音道。
“那是,我这位把兄弟不仅够意思,而且脑子活,在咱们市里也算是知名企业家。老早以前他在郊区买下一块工业用地,盖厂房开机加工厂,厂里有五百多工人。各种头衔一大堆,着实红火了一阵。
这几年他的企业经营不太好,走背字。这不又被告了,还被判了刑。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点不假!
咱们都是老交情了,我也不瞒你们,法院判下来后,他媳妇哭哭啼啼的找到我,让我帮忙再找个律师上诉。我就想起你来了。”童总道。
“嗯,上诉期只有十天,是得尽快定下来。
方律师是刑法博士,而且远的就不提了,最近这两年做了不少刑事案件,之前市里有个‘刀下留人’的案子就是他做的,后来又办了不少无罪辩护的案子,都打赢了。您在网上都能查到。”周慎介绍道。
周慎说的不假,“远的”是不用提,也没什么可提的,那时方轶在大学教书得过且过,提起来丢人。
“方律师,律师圈的事我不太懂,周律师是我公司的法律顾问,他向我推荐您,我觉得您一定有真本事。这案子您费心了,二审对我兄弟真的很重要。”童总眼巴巴的看向方轶。
“您放心,我一定尽全力。但是我不能给您任何保证,我需要先看看案卷材料,然后才能做判断。”方轶接案子还是比较谨慎的。
“这……”童总一怔,看向周慎。
他以为方轶会斩钉截铁的告诉他这案子没什么问题,或者安慰下他,没想到却听到了这么一番话,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童总,方律师很实在,接案子很谨慎,不会忽悠人。
我看不如这样,您先委托他会见,然后调取案卷后分析下案子有没有希望,如果方律师觉得这案子没什么机会,您可以终止委托。
当然律师费也可以分两次支付,第一次支付会见和调卷分析案子的费用,第二次支付开庭辩护的费用,您看怎么样?
至少案子提起上诉了,开庭前换律师也来得及。”周慎道。
“嗯,我觉得可以。不知道方律师律师费怎么付?我这兄弟家里有点困难,不瞒你们说,二审的律师费都得我替他出。”童总卖惨道。
“您兄弟一审被法院判了十五年,这要是被改判无罪可是天大的喜事,即便不能改判无罪,少判几年他也少在里面受几年罪不是。
咱们都是老朋友了,律师费十万元,第一次您支付二万元,等到方律师看过案卷,确定这案子能做后,在开庭前,您再支付剩下的八万元律师费,您看怎么样?
当然在支付第二笔律师费前,您可以终止委托,剩下的律师费不用支付。但是一旦支付完毕全部费用,您再终止委托,律师费是不退的。”周慎想了下道。
童总是周慎的客户,而且每年周慎从童总公司赚的律师费不再少数,所以他不想得罪客户。这样安排也给方轶和童总一次再选择的机会。
“好,什么时候签合同干活儿?”童总是个痛快人,见周慎这么说,便答应下来,如果案子真没希望,也省的耽误功夫,还有机会找其他律师代理。
“随时可以签协议,协议在我包里。”方轶道。这次来市里,他跟孙主任要了一套刑事案件委托手续,如果能现场签最好,省的再来回跑了。
“这样吧,我替我弟妹做主,就委托方律师办了。咱是个讲究人,绝对不能亏你的,您给我个银行账号,我先把二万律师费给你打过去。
我兄弟现在看守所,您和我弟妹约好时间直接去看守所门口见面,当场签完合同后就可以进看守所会见,不耽误时间,也省的你们来回跑,万一我兄弟有什么需要办的事,他媳妇也能当时就办,一共就十天咱得抓紧时间往前赶。
方律师,您看这样行不?”童总道。
“可以,您把您弟媳妇的电话给我吧,我跟看守所约好时间后,告诉她。”方轶道。
三天后,方轶坐在看守所的会见室内看着对面五十多岁的矮胖子,这矮胖子就是童总的把兄弟胡维军。
“胡维军,我是正义律师事务所的方轶律师,你认识李凤吗?”方轶问道。
“认识,他是我媳妇。”胡维军淡淡道。
“您爱人李凤委托我代理你案子的二审,你同意吗?”方轶问道。
本以为他会很配合的说“同意”,然后签字,可方轶说完后,他的表现却让方轶感觉有些意外。
第230章 韭菜
“我想问下,是谁找你来代理我案子的?”胡维军不断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律师,片刻后问道。
他很了解自家媳妇,除了跟一帮老娘们整天往美容店里钻外,啥都不会,傻老娘们一个,上次一审时请的律师啥都不是,会见时说的挺欢,开庭时却没起到应有的作用,还没有他说的话多,气的他呼呼的。
如果眼前的中年男律师又是自家媳妇找的,那就不用上诉了,还是省点钱吧!
“童建国童总,你认识吗?”方轶道。
听方轶说完,胡维军眼神一怔,随即有了色彩:“是童建国找的你?”童建国这个名字在他心里代表着靠谱,是绝对可信的。
方轶点了点头:“你的上诉期只有十天,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如果你不同意委托我代理你案子的二审,我会联系童总,让他……”
“我同意,同意你代理我的案子。”不待方轶说完,胡维军道。
“这是委托手续,你签个字。另外,请你详细讲下事情的经过。”方轶说着将委托手续递给了他。
与童总说的一般无二,当年的胡维军在当地确实是个人物,什么十大杰出青年,这个手,那个人才的,头衔不断,但是自从二零零八年经济危机以后,他的厂子订单越来越少,后来不少客户的公司都迁址去了南边,因为哪里经济氛围更好,工业园给的优惠政策更诱人。再反观本地的经济环境……
胡维军听客户说过,只要是同意搬迁过去,人家可以按照企业的要求提供厂房,而且提供免费装修。一切都是现成的,相当于拎包入住。
胡维军也想搬迁去南边的工业园区,但是他的厂子属于重资产型企业,搬迁费时费力,成本太高,很多机器拆了就只能卖废铁,没办法他只能熬着。
这几年经营越发困难,当年经常上门央求他贷款的银行不上门了,经常有资金拆借往来的朋友也联系越来越少。胡维军的厂子基本处于负债经营的状态,厂子也是偶尔开工,员工走了不少。
后来胡维军为了维持厂子的经营,偿还外债,他又以厂子有大订单需要资金周转为由,向朋友冯平先后借了一千二百万元。
这么一大笔资金借出去冯平肯定心里不踏实,要求胡维军提供担保,胡维军以厂子作为担保人,以厂房和土地为担保物,抵押给了冯平。但是冯平觉得厂房和土地抵押价值有点低,后来胡维军又伪造了一份房产证明押给了冯平。
此后胡维军向银行借款,但是厂房和土地已经抵押给了冯平,银行是不可能接受二抵(第二顺位抵押)的,机械设备对于银行来说就是一堆废铁,根本没有价值,于是他便用自家的四套房产做抵押,从银行贷款四百五十万元。
当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胡维军在家里只找到了三份房产证,丢了一份房产证,因急于贷款,他便找人伪造了一份房产证。办理抵押手续时,胡维军紧张的不行,后来居然办成了。
眼看银行贷款即将到期,胡维军便又以临时周转为由,又向魏喜奎借款五百万元,并告知魏喜奎其向另外一家银行申请的六百万贷款审批手续已经完成,只待办完抵押手续便可放款,届时可以用贷款偿还他的借款。魏喜奎心有疑虑,跟着胡维军到银行核实贷款审批情况后,将五百万元转给了胡维军。
此后,胡维军用借来的款子偿还了前一家银行的贷款本息,银行贷款本息还清了,需要对抵押物解押(注销抵押登记),但是在办理解押手续时,房产部门发现其中一套房产的房产证是伪造的,不予办理解押手续。
因为抵押物出了问题,另一家银行的贷款迟迟办不下来,魏喜奎借出的款项到期后,无法收回。魏喜奎便跑去公安部门报案,得知魏喜奎已经报案后,胡维军心中害怕,便跑到了外地躲避。
胡维军潜逃外地后,他的厂子和家里被债权人逼债,最后迫不得已厂子关门,他媳妇也不敢回家跑去外地娘家避难,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媳妇打电话给童总求援。
但是因为债务本息加在一起近二千万,童总一时间也拿不出这么多钱,而且债权人已经报警,这事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了。
正在童总抓耳挠腮想办法之时,突然传来消息,胡维军在外地被抓了,现在已经被押回来了,被羁押在看守所。
童总只得有四处帮他找律师,童总这边还没忙活完,胡维军的媳妇李凤已经签了委托手续了,据说是李凤的闺蜜给她介绍的律师。
童总看不上李凤请的律师,有心让她慎重考虑下,但是人家是夫妻,自己不过是个把兄弟,关系还是差着一层,便没说什么。
结果就闹成了现在的样子,李凤对请的那位律师不满意,便全权委托童总找律师处理。童总没办法,只得接下这个烂摊子。
“你从冯平和魏喜奎手里借的钱都花在什么地方了?”方轶听完,停下手中的签字笔,问道。
“大致用在三个方面,一是偿还厂子拖欠的材料款;二是用于厂子经营,给工人发工资,三是……买股票了。
哎!做实业太苦太难了!尤其是我们这种重资产的厂子。
厂子的窟窿越来越大,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有个朋友炒股挺厉害的,我就让他给我推荐了几只股票,据说有内部消息,我将手上借来的部分资金投到了股票上,想大赚一笔,结果却被套牢,成了韭菜。”胡维军的脸色很复杂,后悔、无奈、愤恨,还有一丝焦虑。
“除了冯平和魏喜奎的借款外,还有没有其他债权人?”方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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