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拉古斯
是祁信安。
祁信安身材枯瘦,在这高大儒生面前,似乎不堪一击。
可儒生的手腕却动弹不得。
儒生喝道:“你是什么人?却想袒护这群龌龊之流。”
祁信安笑道:“张口龌龊,闭口龌龊,你算什么东西?你既嫌这地方龌龊,又来这地方作甚?”
儒生道:“我来此地,正为教训你们这帮龌龊之辈。”
祁信安道:“时才你在棚子里看得起兴,怎就不说龌龊?在舞姬身上讨便宜,这却不是龌龊?被舞姬骂了两句,却跳起来发疯,你这人怎恁地不知羞臊!”
客人们对着儒生一顿哄笑,儒生面红耳赤,扯着祁信安道:“休要血口喷人!我没碰过这龌龊女子!”
祁信安掰开儒生的手腕,笑骂道:“做了却不敢认!非但没羞臊,却还没胆量!像你这等蝇营狗苟之徒,不在茅厕之中混口吃食,却还敢对别人指指点点?”
儒生知道祁信安不好招惹,后退两步道:“你且等着,我叫我同窗来,好好教训你这狂徒。”
“你怎么不把你爹娘叫来,一会好把你擦擦眼泪。”
“擦,擦,擦什么眼泪……”儒生还没明白祁信安的意思,祁信安上前一拳打翻了儒生,一顿拳脚,打得他哭爹喊娘。
“你,你且等着,你,你打我,你等着,我找我娘去找官府告你们,你等着挨板子,下大狱,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鼻青脸肿的儒生一路嚎哭出了勾栏,徐志穹看他哭的伤心,再看他满身伤痕,也怪可怜的,正想着是不是给他个痛快,可惜他罪业只有一寸五六,只好先放他离去。
祁信安坐在徐志穹身边:“小兄弟,我可许久没见你来了。”
他知道我今天休息,一定回来勾栏。
他和武栩用什么方式联系?效率这么高?
徐志穹道:“我也许久没见祁大哥了,今日得见祁兄仗义豪情,小弟叹服不已。”
祁信安道:“别说笑了,这哪算什么豪情,看不惯的事情就要管一管,这世间的事总得有个是非,总得讲点道理。”
徐志穹一笑:“道理讲得清么?”
“讲不清又如何?道理就在那摆着。”
徐志穹看着祁信安:“你打了那儒生,却不怕日后罗乱?”
“怕,我这人最怕麻烦,但要看是什么事情,”祁信安叹道,“若是搬山倒海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做的,我没那个本事,但收拾这般杂碎,又何必恁多顾虑。”
徐志穹默然不语,祁信安又问道:“我听一群叫花子说,昨晚有人牙子拐带姑娘,被你和武千户给杀了,这事是真的么?”
叫花子?
叫花子的消息很灵通啊。
徐志穹眨眨眼睛道:“叫花子的话也能信么?”
“怎就不能信,叫花子还说武千户夜游莺歌院,即兴写下《醉春风》一首,被各院阁主争相传唱,武千户成了五位阁主入幕之宾,一晚上睡了五个阁主!起初我也不信,后来找朋友一问,还真有这么回事!”
徐志穹义正言辞:“胡,胡说!”
祁信安一愣:“难道没有这回事?”
徐志穹一脸严肃:“明,明是,十个阁主!”
祁信安愕然:“一晚上十个阁主?这个牲口!”
徐志穹神色庄严:“此乃我亲眼所见,千户威武!”
说话间,牡丹棚子掌柜贺四郎走了过来,冲着祁信安道:“好汉,谢你仗义相助,请楼上雅座一叙。”
祁信安摇摇头道:“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贺四郎道:“您二位是常客,今天又帮了我的忙,若是不嫌弃贺某,且容在下稍作款待,聊表寸心。”
祁信安笑道:“既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正往楼上走,徐志穹起身,悄无声息出了牡丹棚子。
走不多远,祁信安从后面追了上来:“贤弟,你怎说走就走,也不知会兄长一声,你这是要去哪?”
徐志穹道:“我回衙门。”
“回衙门作甚?你们武千户不是准了你假么?”
“今夜还有要紧事。”
“什么要紧事?”
徐志穹一笑:“搬山。”
祁信安看着徐志穹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搬什么山?这傻小子语无伦次!”
徐志穹心道:请转达武千户,我陪他搬山去了。
到了掌灯衙门,徐志穹去了明灯轩。
武栩还在看《历书》,见了徐志穹,皱眉道:“我准了你假,你跑来作甚?”
徐志穹抽了抽鼻涕:“我想去趟城外的德花班子。”
“你馋疯了怎地?那是什么腌臜地方?却不怕染一身病?”
徐志穹一脸严肃道:“千户,我就相中了那地方。”
“那地方有什么好?”
“我,我在街上闲逛,听一群叫花子闲聊,说有人牙子往城外卖妇人,一个能卖二百两,都是送到德花班子的。”
“当真?”武栩抬起头,看着徐志穹。
“当真!”徐志穹用力点点头道,“叫花子们还说,这生意就做一个月,一个月后就不收妇人了。”
“一个月?”武栩攥紧了《历书》。
别看《历书》了,你不就想算日子么,一个月,我帮你算好了。
“这些叫花子从哪来,他们亲眼见过人牙子?”武栩有些担忧。
“亲眼见过不敢说,想必也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他们还说咱们掌灯衙门都是好汉,千户一晚上杀了二十个人牙子!”
“就两个,哪来的二十个!”武栩苦笑一声,可转念一想,空穴来风必有因,叫花子说的未必准确,但这德花班子肯定有些异常。
武栩扔了《历书》,起身道:“走,去德花班,你得听我的,不管看到什么,不能鲁莽行事。”
“属下明白。”
武栩笑道:“山得一点点搬,今晚先挖他一锹土。”
第67章 德花班
有了上次在酒肆的教训,徐志穹谨慎了许多,先找牛玉贤给他画了一脸脓疮,画得面目全非。
墨家苦修多少都会些画工,但像牛玉贤画工如此精湛的却不多见,屈金山在明灯轩正和武栩议事,看见徐志穹这张脸,惊呼一声道:“孩子,你这是怎地了?我就说你年纪轻轻,不该天天去勾栏呀!”
老灯守看着心疼,可又不敢上去碰,虽说他是修阴阳的,可也没看出这脓疮是假的。
武栩端详片刻道:“这脓疮画的好,是龚太锦给你画的?”
龚太锦是掌灯衙门的绿灯郎,有七品的墨家修为,是专为红灯郎掌灯的掌灯人。
徐志穹摇头道;“这是白灯郎牛玉贤给我画的。”
“这人该受重用,”武栩一笑,“我让他也给我画画。”
徐志穹摇头道:“不必了,您别跟着去了。”
武栩一愣:“为何?”
徐志穹答曰:“碍事。”
屈金山掐了徐志穹一把,武栩笑道:“原来是我碍事……你特么好大胆子!”
武栩言罢,暴跳而起,上前要打徐志穹,徐志穹绕着屈金山走。
“千户,你长得太高,太显眼,画了脸也没用,京城里找不出比你高的人!”
“扯淡!衙门里就有一个!”
“那个人也是可以重用的!”
武栩不去还不行,没有武栩带着,提灯郎出不了城门。
三人商议一番,徐志穹去城外德花班子,屈金山在周围接应,武栩带他们出城。
到了城外,武栩等在了城门附近,徐志穹和屈金山走了不到二里,远远看见一片破瓦窑,屈金山指着瓦窑道:“那片房子就是德花班,孩子,你还年轻,有些事不能做,你千万得忍住。”
老灯守多虑了,我也不是个莽撞的人。
“您放心,我打探了消息就回来。”
屈金山又嘱咐一句:“实在忍不住,抱抱就算了,不能动真格的,那地方不干净,这大疮弄不好就成真的了。”
原来他是担心这个。
徐志穹摇着折扇,晃晃悠悠来到瓦窑门前,还别说,周围人熙熙攘攘还挺热闹。
在穷苦人眼里,德花班是个好地方。
掌柜的王德花亲自在外迎客,远远看见一位白衣公子来了,赶紧笑脸陪上去:“这位公子,您,您没,没什么事吧。”
看着这脸大疮,王德花也是害怕。
“没事来你这作甚?”徐志穹放粗了嗓门,喝道,“把姑娘都给爷叫来,让爷好好选一选!”
“小,小店,今晚客满,没,没姑娘了。”这一脸大脓疮,谁知道是什么病?
“说甚来?没姑娘?”徐志穹喝道,“是不是怕爷没钱给!”
“哪敢,”王德花一脸干笑,“公子,您来的不巧,今晚小店生意不错,真是没姑娘了。”
“王德花!”徐志穹怒喝道,“你是看不起小爷!你去刑部打听打听,有谁不知道我刘德安?爷要发起狠来,把你这鸟店给烧了!”
“原,原来是刘爷,怪我眼拙,失迎,失迎,您里边请,我给您寻么个姑娘去。”
进了一间瓦窑,徐志穹四下打量一番,别看外面残破,里边收拾的还挺规整,恰好有个姑娘没客人,正闲着打盹,徐志穹指着她道:“这不错,就她了。”
王德花看着姑娘,抿了抿嘴,吞了吞唾沫道:“那,那就她吧,兰英啊,快来迎客。”
兰英一睁眼,吓得一哆嗦,钻到王德花身后,不敢说话,以为见了鬼了。
王德花怒道:“你这是作甚,还怕羞怎地,赶紧招呼刘公子。”
兰英连连摇头道:“姐姐,这可招呼不起!”
徐志穹怒道:“怎地?戏耍你爷爷不成!”
王德花对着兰英的肥桃狠狠掐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这是刑部来的刘公子。”
“姐姐可别瞎扯了,刑部的爷爷还稀罕来咱这?”
“叫你去就去,恁多话来,别管是哪来的,这人不好惹!”
兰英还是不肯,徐志穹掏出一吊钱塞给了王德花。
一吊?这人好大方。
德花班子这种地方,有个二百文足够了。
王德花接了钱,又在肥桃上拧了一把:“赶紧去吧,亏不了你的!”
兰英无奈,带着徐志穹去了另一间瓦窑,这瓦窑是兰英的卧房,有自己的房子,证明兰英在德花班里也算有点身份。
屋子里有一张床,两把椅子,一张茶桌,徐志穹往床上一躺,冲着兰英道:“先给爷唱个曲听!”
兰英赶紧从墙上摘下琵琶,坐在椅子上唱曲。
班,虽然是最末等的地方,但毕竟在京城有些名号,这地方也有特点,院讲究雅致,馆讲究清幽,阁讲究情谊,楼讲究吃喝,班讲究弹唱。
叫班的地方,都会唱曲,当然不是莺歌院里那些高雅的曲牌,唱的都是俗曲,俗到了连勾栏都唱不出来。
兰英的嗓子不错,唱的也都是徐志穹喜欢的曲子,可惜啊,今夜不是来听曲的,听着屋子里有老鼠的声音,徐志穹合上眼睛,睡着了。
兰英窃喜,推开房门,冲着王德花喊道:“姐姐,这人睡了。”
王德花往屋子里一看,果真是睡了。
“睡了你还咋呼什么?好好伺候着!”
“要我说干脆把他扔在屋里算了,我看着实在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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