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拉古斯
严安清沉吟片刻,尽量的婉转的回答:「千乘国视公主为皇室内卷,依千乘国礼法,内卷不议政事。」
说的直白些,就是按照千乘国的规矩,梁玉瑶作为女人,没有参与政事的资格。
难怪长乐帝不想见千乘国的使臣。
梁玉瑶道:「我奉了皇帝的旨意前来,你还敢拦我不成?」
严安清连连施礼道:「殿下息怒,此非臣之本意,乃千乘国之古礼。」
梁玉瑶没再理会严安清,径直往大殿走去。
严安清没再多说,这样的结果在他意料之中,他只是把当下的情况说明,一旦双方起了争执,他能把自己的责任摘干净。….
进入大殿之前,严安清又叮嘱了一句:「千乘国有三请三让之礼,落座之前,他会先请两位落座,两位要推让三次,然后落座。」
梁玉瑶沉着脸道:「任多规矩,罢了,我记下了。」
到了正殿,严安清上前引荐,五十多岁的使者洪祖昌,先行施礼:「运侯,请。」
他没看梁玉瑶,似乎把梁玉瑶当做了空气。
梁玉瑶的处境尴尬了,对方根本没理她,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和对方走三请三让的流程。
恼火间,却见徐志穹还了一礼,没说话,直接坐在了主人的位置上。
洪祖昌愣了片刻,对方没有遵循三请三让的礼仪。
梁玉瑶心头喜悦,随同徐志穹一并落座。
洪祖昌站在大殿中央,紧锁双眉道:「贵邦不知礼法?」
徐志穹道:「大宣不循你国礼法。」
「我千乘循古礼,乃天下之公礼!」洪祖昌面带笑容看着徐志穹,看着这个鲁莽狂妄的年轻人。
他知道徐志穹肯定不会承认千乘国的公礼,不过他早有准备,他先从礼法起源说起,旁征博引,列举诸多典籍和史料,几番辩论之间,便能让徐志穹哑口无言。
只要在第一番辩论之中占了上风,就能在接下来的交涉中占据主动。
他要让徐志穹学会尊重千乘国,学会尊重千乘国的礼法。
只是他没想到,徐志穹没跟他讨论礼法,只回应了他一句:
「不想坐,你就站着!」
第592章 雷霆手段
千乘国洪祖昌神情凝重的看着徐志穹。
徐志穹很有耐心的看着洪祖昌。
他当然有耐心。
他坐着,洪祖昌站着。
坐着的肯定不难受,也不寒碜。
严安清见状,也赶紧坐下了,他熟悉徐志穹的脾气,也知道徐志穹对千乘国这套礼法绝不买账。
而且还不止千乘国的礼法,徐志穹对千乘国的所有说辞恐怕都不买账。
僵持了一盏茶的时间,徐志穹这厢和梁玉瑶有说有笑,洪祖昌见没人理他,且独自回了自己座位。
场面很尴尬,但洪祖昌并不在意。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录事。
千乘国的使臣,在出使期间,最在意三件事情。
一是规格,千乘国把不同国家分成了三个等级。
西域梵霄国、北境图努国在千乘国算第一等级。
宣国在去年击败了图努国,勉强能算第一等级。
郁显、北境的几个中等国家算第二等级。
其余小国算第三等级。
出使不同等级的国家,要派不同等级的使臣,要送不同等级的礼物,带不同等级的车马和侍从,配备不同等级的吃喝用度。
千乘国和宣国的官制基本相同,洪祖昌的官职是光禄大夫,正一品的大员,符合出使一等国家的资格,在千乘国君看来,这是给足了大宣面子。
第二件在意的事情是礼制,千乘国遵循古礼,要求对方必须以古礼相待,这是对千乘国起码的尊重。
但如果对方对千乘国不是很尊重,又该怎么办?
还有第三件在意的事情,那就是录事人员。
录事人员的作用最为强大,他关系着本次出使的成果。
洪祖昌一个眼神过去,录事当即明白了洪祖昌的用意,赶紧记下一笔:
宣国运侯徐志穹不识古礼,光禄大夫洪祖昌怒而斥之,宣国运侯徐志穹羞惭无地,垂首胆颤,不敢仰视。
这就是录事人员的重要意义,这一笔记下去,千乘国在这场交锋中,就算占据了绝对上风。
洪祖昌坐回座位,半响不语。
录事再记下一笔:光禄大夫怒视宣国群臣,宣国群臣不敢妄发一语。
徐志穹喝了口茶道:「有事便讲!」
录事再记一笔:宣国运侯徐志穹,求教于光禄大夫。
洪祖昌冷笑一声,仍不作声。
录事再记一笔:光禄大夫蔑视宣国群臣。
徐志穹皱眉道:「你若没话说,我便走了。」
录事没记,他不知该如何记了。
洪祖昌皱眉道:「吾等前来,是为与贵邦商议政务。」
徐志穹道:「我且说了,有事便讲!」
洪祖昌道:「我邦不与内眷商议要事!」
这是说给梁玉瑶听的。
梁玉瑶恼火,正要开口骂人,徐志穹先让她稍待,转脸对洪祖昌道:「此乃我大宣内史令,你若知晓官制,当知内史令是何身份。」….
千乘国也有内史令和平章军国重事,都是地位极高的存在。
洪祖昌嗤笑一声道:「内史令,乃一国军政之要职,岂能由一妇人担任?昭兴皇帝在世时,举国上下,重拾旧礼,而今新君继位,宣国礼制,却已崩坏至此?」
梁玉瑶忍无可忍,怒喝道:「妇人怎地?你不是妇人所生么?」
洪祖昌摇头笑道:「妇人一如尘世之中淤泥,男子于淤泥之中播种,淤泥之中自会长出果实,
果实虽出自淤泥中,却与淤泥又有多少
相干?这点道理,却问你们大宣的农人懂是不懂?」
梁玉瑶紧咬银牙,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无论梁玉瑶如何反驳,洪祖昌都会用淤泥和农夫的例子,把梁玉瑶说到死。
这种套路,梁玉瑶在公孙文身上见识过许多次,貌似这是千乘国的看家本领。
洪祖昌看着梁玉瑶,淡然一笑。
区区一个年轻妇人,也敢与我争辩?
洪祖昌又看向徐志穹。
这后生又能有几斤几两?
听说他南征北战,有些功勋,终究不过是个武夫罢了。
徐志穹盯着洪祖昌看了片刻,忽而笑道:「你走吧。」
洪祖昌一怔:「运侯,此言何意?」
徐志穹道:「你千乘国派一个淤泥里生出来的人来我大宣,又是何意?
泥人该送去集市,做的俊些,能卖个十几文钱,做的不俊,只能做添头送了,
似洪大夫这般容貌,送了只怕也没人要,却还来皇宫现眼?」
洪祖昌怒道:「我只是做了一个比喻……」
徐志穹嗤笑道:「我宣人都是女子生出来的,不是淤泥里长出来的,你还是走远些,我实在受不了你身上那股淤泥的臭气。」
洪祖昌气得浑身抖战,脸色惨白如纸。
严安清不得不说话了,洪祖昌倘若继续挑衅,很可能会被徐志穹活活气死。
「洪大夫千里迢迢来我大宣,却是为了郁显国之事。」
严安清试图把话题引到正题上。
洪祖昌本想在说正题之前,多做些铺垫,以争取些主动。
现在看来,铺垫的效果不是太好,只能先说正题了。
「圣人有云,君为臣纲,父为子纲,长幼尊卑,各有伦常,倘若纲常不在,国君之尊何在?国之尊何在?一国之民,却与无主禽兽何异……」
千乘国,是公孙文的故乡。
看着洪祖昌说这番的时候,徐志穹能看到公孙文的影子。
倘若一直让他说下去,他能说上整整一天,都是在他自以为是的吉尔丹上扯来扯去,却未必能听到一句正题。
徐志穹看了看梁玉瑶,梁玉瑶此刻调整好状态,可以和洪祖昌进行相对正常的交流了。
「我说这位光禄大夫,你不是要说郁显国的事情么?扯什么君臣父子,难不成你爹在郁显国?」
只要进入了玉瑶公主习惯的节奏,她的语言天赋非常惊人。….
洪祖昌青筋暴起道:「我说的是道理,是人世间的道理,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这是正理,而今郁显皇帝业关还活着,皇子墨迟登上皇位,便是篡逆!」
绕了这么大一圈,终于说到了正题。
墨迟他爹名叫业关,业关还活着,在千乘国看来,他才是合法的国王。
徐志穹诧道:「徐某当初曾随大军在郁显国征战,郁显国先君业关战死在了沙场,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洪祖昌摇头道:「此乃谣传,业关皇帝依然在世,而今就在我千乘之国都城,我主太康皇帝,以国君之礼相待,郁显皇帝已重振朝纲,文武群臣百余人,各司其职,诸般政务,打理的井井有条。」
徐志穹听了忍不住发笑。
一个在千乘国的郁显朝廷,能有什么政务需要打理?
他们的政务恐怕只有五件事:吃、喝、拉、撒、再加上舔千乘国君的沟子。
这点事情,需要一百多个人来做?
徐志穹很是好奇,却听梁玉瑶在旁道:「你的意思是说,郁显国的老皇帝,没有去战场打仗,而是跑到你们千乘国
躲灾去了?」
这句话问的洪祖昌心头一紧。
他知道这是郁显老皇帝的一处软肋,只是没想到梁玉瑶问的如此直接。
他冷哼一声,表示不愿与梁玉瑶说话。
梁玉瑶皱眉道:「你哼哼什么?那业关到底去没去打仗?你且给句话!」
洪祖昌还是不说话,徐志穹皱眉道:「内史令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洪祖昌道:「郁显皇帝到我千乘之国,是为求援去了,大战将至,一国之君寻求援军有何不妥?」
梁玉瑶笑道:「他去求援?为何还宣称去了战场?」
洪祖昌道:「那是怕军心不稳,也是怕敌军收到消息,有所防备。」
梁玉瑶诧道:「敌军防备你什么?你们派援兵了么?」
洪祖昌哼一声道:「我千乘国不喜战,却也绝不畏战,想当初,我们千乘国西征之时……」
「别想当初,就问你们千乘国派没派援军?」
洪祖昌抿抿嘴唇道:「我千乘国不愿干预郁显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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