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拉古斯
墨迟耸耸眉毛道:「不知运侯有何高见?难不成留在这里等个一年半载?」
徐志穹笑道:「哪用一年半载,今夜我且给戴大人送份厚礼,咱们有这份诚意,我料戴大人明天一早就能放行。」
深夜,戴宏德正在画船之中理账,长子戴志光提着一枚锦盒道:「运侯派人送来了一份礼物,交到孩儿手上,人便走了。」
戴宏德一笑:「终究还是个懂规矩的人,志光,记住,什么东西都大不过规矩,只要守住了规矩,不管对面是什么成色,都得跟咱们低头。」
「父亲,那他们的船队……」
「既是过来送礼,就证明他们服软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打开河道,放他们过去吧,顺便把你二叔叫来,规矩上的事情,我还得好好教他。」
戴志光转身离去,戴宏德接着理账。
他没急着拆开礼盒,徐志穹送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态度。
理过两本账,戴宏德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额头,趁着歇息的当口,把礼盒拆了。
待打开盒子一看,戴宏德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他盯着礼盒默默坐着,坐了小半个时辰。
戴志光走进了船舱:「父亲,我四下找了,没找到二叔……」
语声戛然而止,戴志光找到他二叔了。
他二叔戴宏毅的人头,就在他父亲的书案上,端端正正放在礼盒里。
人头下边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
「这生意里边,牵扯着人命。」
徐志穹所说的人命,不是北方的灾民。
这生意里牵扯的人命,是戴宏德的一家性命。
第459章 规矩变了
戴宏德盯着戴宏毅的人头,双眼血红。
长子戴志光脸色惨白,想离开船舱却又没有胆量。
「徐志穹的船队放过去了么?」戴宏德问道。
「放过去了,按父亲的吩咐,刚开了航道。」
「乘快船,找人立刻把航道堵住,叫郭仲斌来,我倒要看看大宣还有没有规矩!」
郭仲斌是戴宏德的门客,有七品阴阳修为,戴宏德当即写信,一夜写了十几封,送给京城各部要员。
……
其实戴宏德不用着急,徐志穹根本没打算走。
航道打开之后,战船一直停在原地,山艳催促快些起锚,徐志穹摇头道:「不走,且等商船都散干净了再走。」
山艳瞪圆眼睛道:「那却要等到什么时候?」
墨迟在旁道:「运侯,这三江口的商船散不了,按照戴家的规矩,每条船只都要仔细盘查,咱们纵使等上一年,商船也走不干净。」
徐志穹笑道:「我刚给戴宏德送了一份大礼,他若知道些好歹,就该把这规矩好好改改。」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商船非但没散去,航道却重新堵死了。
山艳万分懊恼,墨迟在旁道:「看来运侯白送了一份大礼,戴大人根本不领情,我可提醒你一句,他在朝廷的根基很深,只怕会有不少大臣准备弹劾你。」
「不用担心,我给大臣们也准备了一份厚礼,」徐志穹回身对陶花媛道,「做个法阵,把这座翡翠西山给大官家送去。」
……
刑部侍郎鲍敬忠,在书房之中收到了戴宏德送来的书信,看过书信,当即放在烛火上烧了。
「徐志穹,我孩儿的血仇,终于得报了。」
他当即写下了奏章,准备明日当面陈奏。
他知道不只有一个人要上奏。
他知道戴宏德有多深的根基。
次日朝会,户部尚书万兴邦,新任吏部尚书赵元刚,户部侍郎邓恩才,工部侍郎季友全,大理寺丞莫守欣……大大小小十几名官员,都准备好了奏章,准备弹劾运侯徐志穹。
他们忍了徐志穹很久,这一刻终于要爆发了。
弹劾徐志穹的理由很简单,前因一律不问,只说结果。
徐志穹在三江口杀人,还给死者家属留下书信。
提灯郎在京城有执法权,可以杀完人,再罗织罪名。
可离了京城,他凭什么杀人?凭什么滥杀良善之民?
凶残如是,猖狂如是,却问大宣还有没有王法!
臣子们在大庆殿摩拳擦掌,坐在龙椅上的长乐帝都听到了他们的咬牙声。
可长乐帝没有按照朝会的程序听取奏报,而是让内侍把翡翠假山抬了上来。
看了看翡翠的种水,再看看精致的做工,严安清赞叹了一声:「真乃稀世珍宝。」
长乐帝笑道:「严首辅却是个识货的,可知这座翡翠西山价值几何?」
严安清摇头道:「臣不敢妄断,这等珍品,只恐无价。」
「怎么能无价,再怎么名贵,也得有个价钱。」
严安清还是摇头:「作价这种事情,却不是臣擅长的。」
长乐帝诧道:「这世上还有严首辅不擅长的事情?」
严安清叹道:「术业却有专攻。」
众臣听着事情不对,长乐帝和严安清,一唱一和,好像事先已经写好了剧本。
原本打算上奏的几位臣子,悄然收好了奏章,静静观望着局势。
长乐帝点点头道:「严首辅说的有理,术业有专攻,擅长作价的,应该是咱们户部,万尚书,你且给作个价,这东西值银几何?」
万兴邦心头一凛,意识到大事不妙。
自长乐帝继位以来,万兴邦一直不受待见。
原因很简单,他是怒夫教的人。
一代廉吏吴自清临死之前,曾说过是万兴邦把他领进了怒夫教,那个时候,徐志穹就已经知道了万兴邦是怒夫教的成员,新君登基之后,徐志穹自然把此事告诉给了长乐帝。
但长乐帝一直没动万兴邦,他派人暗中监视万兴邦,想从他身上获取更多关于怒夫教的内幕。
可自从长乐帝继位以来,万兴邦似乎和怒夫教断了联系,从没露出过任何破绽。
长乐帝也没有一直干等,他时不时就会把万兴邦拎出来敲打一顿。
有人在逆境中会变得谨小慎微,可有人会选择铤而走险,万兴邦属于后一类人。
今天他就想铤而走险,上奏一本,借机震慑一下徐志穹。
可没想到却给了长乐帝敲打他的机会。
「万爱卿,朕问你话呢,你说这座翡翠作价几何?」
万兴邦沉吟片刻道:「臣对玉石之类,知之甚少,不敢贸然估价。」
长乐帝诧道:「身为户部尚书,居然不晓得玉石的价钱?」
万兴邦低头道:「臣深觉惭愧。」
「不知道价钱也罢,你可知道这座翡翠西山的来历?」
「臣不知。」
长乐帝道:「这座翡翠西山,是运侯送给朕的,运侯大家都认得,他欠了朕两万两银子,还不上,如今又要出使郁显国,怕朕催债,想用这座翡翠西山来抵债,
朕说这可不行,你哪来的这块翡翠,你得给朕说清楚,若是贪赃枉法,朕可不饶你,
运侯说了,这是三江郡一位叫戴宏德的商人,送他的礼物。
这不是公然贿赂朝廷命官么?这姓戴的商人胆子也太大了!
朕很生气,要治这商人的罪,可运侯说了,这商人是个好人,一直在暗中为朝廷效力,
朕这段日子正从南方征调粮食,戴宏德担心有人以次充好,缺斤少两,干脆自己把粮食买了下来,查验无误之后,再送去北方,
还不止粮食,布帛、瓷器、珠玉、胡椒,不管什么生意,戴氏全收,而且一收就是几十年,这几十年间,可从来没向朝廷要过一文钱的俸禄,你们说,咱们大宣哪位官员,能做到这个地步?
运侯跟我说的时候,朕还不信,且说这么大的生意,他一个人能打理的过来么?
运侯还专门问了这事,他说京城里还有不少人,帮着戴宏德打理生意。」
话音落地,大庆殿鸦雀无声。
只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放弃了弹劾徐志穹的想法。
长乐帝看着群臣道:「你们当中有谁,帮戴宏德打理过生意?」
群臣同时低头,一语不发。
「万爱卿?」
万兴邦赶紧否认:「臣不认得戴宏德,臣从不知三江郡有此人,陛下明鉴!」
长乐帝笑道:「朕不是问你戴宏德,朕问你这座翡翠山到底值多少钱,够不够给运侯抵债?」
「这,这,臣觉得,既是翡翠,应当值得上两万两白银。」
「两万两少了,朕觉得这块翡翠少说也值一百万两,万爱卿,你既然是户部尚书,生意上的事情应该多少懂得些,朕给你三天时间,把这翡翠西山给朕卖了,一百万两银子,朕等着找你拿钱!」
万兴邦不敢多说,长乐帝看着群臣道:「众卿还有何事?」
群臣低头不语。
长乐帝起身道:「无事,便退朝吧。」
散朝之后,何芳找到了长乐帝:「陛下,戴宏德勾结朝廷众臣,盘踞三江口,巧取豪夺,已有多年,臣以为此事当严查。」
「确实当严查,但不能再让志穹去查,」长乐帝叹道,「志穹只身在外,处境凶险非常,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也得换个人去做了,
且先让他一路南下,且让他替我看看,大宣的江山,被这群王八羔子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
戴宏德苦等一日,到了夜里,终于收到了一封密信。
密信没有署名,也看不出是哪位大人的字迹。
上面只写了两行字:「钦差将至,速速放行运侯,放行各地商贾。」
戴宏德烧掉书信,默坐了半个时辰,吩咐长子戴志光:「放行。」
「是放了运侯么?」
「打开航道,放走所有过往商船。」
「可是咱家这生意……」
「生意不做了,」戴宏德咬牙道,「苦心经营数十载,一家基业竟毁在这黄口竖子手上。」
……
三江口,各地船只离去,整整花了一夜时间方才散尽。
墨迟站在船头,连声慨叹:「戴氏盘踞三江口几十载,连我大郁贩粮的船只也屡遭其克扣,想我大郁为从他手上多争一分薄利,却用了多少手段,徐志穹只用了几天时间,竟把戴氏拾掇的服服帖帖。」
山艳道:「官商勾结,盘踞一方,这种事情在咱们大郁也不少见。」
「所以需要徐志穹这样能臣,将这群败类铲除干净。」
「徐志穹手段过于蛮横,若不是得了长乐帝的信任,处处掣肘之间,想必他也难有作为。」
「长乐帝信任他,」墨迟点点头,「我也信任他这样的人。」
船舱里传来一身呼喊声:
「贼小子,你又要作甚,你这却太欺负人了,我给你拼了……」
墨迟叹道:「若是没这嗜好,该有多好。」
翌日天明,船队准备起锚,戴宏德登船,向徐志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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