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堵上西楼
海军陆战队押解的囚车此刻来到了长安城外。
白玉莲骑着马站在了宗时计的囚车旁,转头看了看蓬头垢面的宗时计,“这就是长安,你不是想看看么?”
“多看两眼,记在脑子里,我担心这就是你最后能够看到的了。”
宗时计睁开了眼睛,阳光有些强烈,他眯着眼望向那座没有城墙却偏偏显得极为巍峨的雄城。
这里是长安。
这里曾经是沃丰城。
这里已经没有了沃丰城的影子,它是如此的壮阔,又如此的年轻。
它就像大夏一样年轻!
它的每一处建筑在这阳光下都散发着活力,都仿佛在诉说着大夏的光辉前程。
“它很美!”
“它当然很美,它是陛下亲手设计的。”
“……白将军,到了刑部,若是陛下要提审我,能不能让我洗个澡换一身衣服?”
“你想体面的去见皇上?”
“不是,”宗时计摇了摇头,“我怕现在这模样污了陛下的眼睛。”
“……好。宗时计,你现在后悔了吗?皇上对你有多恨这就说明了他曾经对你有多期望。可惜……你和皇上差不多的年岁,你本应该有着极为灿烂的前程。”
“若是你在地方做出了政绩来,迟早有一天你会成为一道之道台,甚至踏入这长安城,成为这中枢的一员。”
“可你……”白玉莲摇了摇头,“皇上是念旧之人,你本是他心中的旧人,但你偏偏在皇上的心窝子里捅了一刀。你呀……真的是忘了本!”
宗时计仰起了头来,眯着眼睛望着湛蓝的天空,还有天空中那不能直视的太阳。
“我错了,但已经晚了。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所以我一直很惶恐,甚至经常做噩梦。白将军,你恐怕不知道,我坐在这个囚车里心里居然比坐在知州的那椅子上更踏实一些。”
“我知道我的一生即将结束,我不敢求皇上原谅,因为我做的事死一千次也不为过。我对不起皇上,对不起他的知遇之恩,更对不起他的殷切期望。”
“这一路走来我常常在想,若是没有金牛古道上的那场偶遇,我宗时计会像个什么样子呢?”
“或许我会生活在褒城,和香寒成亲,然后去金陵参加科考。若是没有考中,我恐怕会和香寒在褒城生活一辈子……或许平淡,但会很幸福。”
“所以,这就是命。”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若是克己奉公,为治下的百姓兢兢业业的服务,或许我而今也能生活在这座美丽的都城里。”
“下了朝偶尔和云西言他们去喝喝酒,去青楼里听听曲儿,亦或下下棋喝喝茶。”
“这条路当然是最好的,可惜被我自己葬送了,这怨不得谁,连命也不能怨,只能怨我自己。”
白玉莲安静的听着,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因为现在说的话都再也没有意义。
车队进入了北城门,两旁密密麻麻的百姓都在好奇的看着,他们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还对着囚车指指点点。
宗时计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猴子。
而自己本应该像一个人一样衣冠楚楚的、正大光明的、理直气壮的、豪气干云的踏入这座城的。
但那一念之间,自己却成为了别人眼里的厌恶的猴子!
第1254章 警钟
大夏皇宫,御书房。
傅小官正在和燕熙文云西言说着乡村振兴的后续计划,刘瑾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躬身低声说了一句:“皇上,宗时计已经押解至刑部。”
傅小官抬起了头,“将他带来让我瞧瞧。”
“好……陛下,他一身很脏,还散发着恶臭,他求白将军让他洗洗,您看……”
“哦,那就洗洗,给他换一身新的衣裳,让他体面一些来见。”
“奴才遵命。”
刘瑾退了下去,傅小官转头看向了武天赐,问道:“如果某一天,你很喜欢的某个大臣犯了错、很大的错,要杀头的那种,你会因为自己的喜欢而宽恕他么?”
“你莫要忙着回答我,你先在心里仔细的去想想。”
武天赐有些诧异,心想我也没有某个很喜欢的大臣呀,这些臣子不都是父皇您提拔的么?
他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去假设,所以这个问题他难有答案。
傅小官继续和燕熙文云西言讨论着,没过多久,刘瑾带着宗时计走了进来。
宗时计戴着脚镣手铐,他垂着头,一脸惶恐的站在了傅小官的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罪臣宗时计,叩见陛下!”
傅小官就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瞟他一眼,倒是武天赐愕然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宗时计。
“我想的是将施一鸣调去越山北道担任道台、将方文星调去越山南道担任道台。至于他们下面的各州知州,就从其余各道的县令中提拔。尤其是江南西道、荆湖北道这些富裕的地方多提拔一些放过去。”
“施一鸣和方文星在而今的知州位置上做得很不错,吏部和御吏台的考评这两年都是优等,凭着他们的经验,应该能够将这两个道治理起来。”
“你们觉得如何?畅所欲言,你们也可提名,反正最终都要交由内阁审核通过才行。”
宗时计垂首跪在地上听到了这两个名字,他的心里陡然一惊,这两个人他都认识!
要说起来施一鸣当年在金陵的时候对皇上可是有敌意的。
自从施家因为受到薛定山造反之牵连而倒台之后,施一鸣还是傅小官从大狱中给捞出来的。
他现在居然就要受到皇上的重用,成为一方封疆大吏了!
若是自己未曾犯下这些错误,没有跟随言希白同流合污,这越山北道的道台位置肯定就是自己的!
然而没有若是,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他没敢抬头,倒是云西言多看了他两眼,毕竟当年他们算是一同参加的恩科,甚至还一起在金陵吃过火锅。
转眼数年不见。
谁能想到再见时候是这样的场面。
当真是造化弄人。
云西言没再去想宗时计的事,他更不可能为宗时计去求情,因为这厮实在是过了,他居然想要弄死燕相!
罪无可赦。
就看皇上看都没看他一眼的这态度,这说明就连神仙也救不了他。
“臣提名何生安和黄晟二人,何生安和臣都是当年恩科考生,臣考了个第一,这何生安考了个第二!”
“何生安曾经被陛下安排在了沃丰道的兰陵县,他主持了兰陵县的货运集散地建设工作,也主持了南北大运河的修建工作。”
“他干得很好的,只是后来您走了,虞朝发生了后面的那些事才导致了那些工程最终未能完工。”
“大夏初年,何生安调任大理北道玉州担任知州,吏部和御吏台历年考评都是优,举贤不避亲,何况这家伙和臣也没亲,只是臣觉得他有着这能力治理一道。”
“黄晟这家伙陛下您是知道的,依臣之见,他现在在秦州日子过得太舒服,应该给他加点担子,将他丢去越山道,体会一下贫穷地方当官的感受。”
傅小官咧嘴笑了起来,“行,将这两个名字也记上,熙文你呢?”
“我觉得这四个人都有能力胜任,要不这样,等宁玉春和秦墨文他们俩回来之后咱们再看看其余各道有没有需要撤换的道台?”
“不行,越山两道现在情况最为严重,得先确定下人选,毕竟他们去这地方还需要一些时日。”
“那明儿个臣就将这四人的履历提交给内阁讨论,先定下来越山两道的道台人选。”
“嗯。”傅小官点了点头,看向了云西言,“我说,你户部的银子还有统筹要调去的粮食可得跟上!”
“越山两道许多地方春耕都没有完成,他们可没吃的,要一直持续到明年,若是发生了饿死人的事……我可唯你是问!”
云西言咧嘴一笑,“陛下您就放心吧,咱户部有的是银子,粮食直接从江南西道和荆州南道调过去了。当然,目前调过去的是解燃眉之急,臣还需要等来两道所需口粮的详细统计数字。”
“嗯,那就先这样。”
这句话意味着今儿御书房的这场小会结束。
云西言和燕熙文正要离开,傅小官却按了按手。
他这时候才看向了宗时计,“你抬起头来,让朕再瞧瞧。”
他用的是朕,云西言和燕熙文明白皇上用朕这个字就表示没那么亲密。
宗时计抬起了头来,泪如雨下,“罪臣……愧对陛下!”
“不,你对不对得起朕这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不对得起你治下的百姓?对不对得起你的良心!”
“朕没有料到一个人的变化会这么大,这是朕的错误,因为朕的这个错误,导致了崇州所有的县郡所有的百姓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难。”
“你很厉害,居然真的能够一手遮天,让那些百姓们都指着朕的鼻子来骂朕!”
“所以你还是很有本事的嘛。”
“罪臣……”
傅小官摆了摆手,打断了宗时计的话,“你啥都别说,因为说了也没有意义。朕就是想要看看你,看着你,朕就会扪心自问一句,当初为何会瞎了这双眼睛!”
“朕得感谢你啊,宗时计!若不是你给朕敲响了警钟,朕还以为这大夏当真是朗朗晴天,当真没有一片乌云遮盖。”
“所以你做得很好,你让朕看明白了人心是多变的,人更是会变的。”
“嗯……你的那些破事,朕现在不想知道,你去给刑部交代吧。”
“刘瑾,将他带去刑部,朕看够了,觉得有些恶心。”
“陛下……”
傅小官挥了挥手,刘瑾拖着宗时计离开了御书房。
“熙文,告诉吏部,像言希白、宗时计这样的罪人,当在长安寻个人最多的地方公审!”
“他们自己都不要脸面,我又何必给他们脸面!”
“用这件事,给大夏所有的官员敲响一记警钟,我虽然取消了连坐之法,但像他们这样的官员……定要遗臭万年!”
第1255章 一个消息
大夏的官场发生了些许震动。
这些震动并没有伤及到大夏根本,反而因为大夏周报的详细报道,让老百姓们更加相信官府,相信宪法中所写的居然是真的。
大夏因此而展开了普法运动,让宪法真正的走入了千家万户,让数亿的大夏百姓知道了自己的权力和义务。
原来老百姓是有权去监督地方官府的!
对于地方官府的不作为,老百姓是可以向上检举揭发并监督最终结果的!
若是上一级官府依旧不能解决,他们居然是有权力越级上访的,甚至可以直接上书给御吏台,转呈给皇上!
“这就是监督!”
“监督的作用是什么?是让人和事都行在阳光下,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这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就在于各级官员不敢伸手,因为伸手必被抓住!他们在老百姓的监督下做事,只要问心无愧,只要做的是对老百姓有利的事,老百姓当然就会拥护他们,夸耀他们,甚至在他们离任的时候送上万民伞!”
“儿啊,燕相离开黄塘镇的时候,黄塘镇的万民百姓就给他送了万民伞。”
“那些老百姓痛哭流涕,将燕相一路送出了出云山。”
“燕相的事迹在千山县流传开来,千山县的老百姓同样给他送了万民伞,甚至许多老百姓还给他立下了长生牌,这是为什么?”
武天赐抬头答道:“这是因为燕相实实在在的帮助了老百姓!”
“对,他不仅仅是帮助了老百姓,他还给那些老百姓带去了希望。”
“身为一国之君,同样要处于这样的监管之内,内阁的存在就是约束皇权的。因为只要是人就会犯错,平民百姓犯了错危及的可能只是某个人或者某个家庭,但若是帝王犯了错……危及的可是整个国家!”
傅小官语重心长的向武天赐讲了许多。
武天赐虽然仔细的在听着,但毕竟受年龄和阅历所限,他不是太明白皇帝的权力为什么还要受到这样的大的约束。
在文行舟的教导下,他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身为帝王,这个国家的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自己的,可父皇说的却并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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