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堵上西楼
“娘早就托计云归告诉他,他想要找个地方过隐居的生活这没有问题,可他却偏偏要去招惹那什么孔雀国!”
“这下好了,我儿才从海上回来几天,为了他,又长途跋涉两千里,还要翻越那什么大雪山,就为了营救他!”
“不如让他死在那算了!”
苏苏看着徐云清那气鼓鼓的模样咧嘴笑了起来:“娘,其实这事儿也得一分为二的看。”
“相公在北伐前也说过,他说大雪山那边那个孔雀国或许会在将来给大夏带来一些麻烦。现在既然公公发现了,正好就不将那麻烦留给后人。”
“另外呢……公公也是无心之举,听说他们是在去岁冬的大雪中迷了路,误打误撞的去了孔雀国,这或许也是天意吧。”
徐云清嘟哝着嘴儿却没有去辩驳,那双眼眸里是隐隐的担忧,担忧胖子会不会死了,担忧儿子会不会在孔雀国遇见大麻烦。
过了片刻,她将这些担忧抛在了脑后,看了看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的鹿儿,“你真打算也住在道院里?”
“嗯,相公走前说好的,一来陪陪娘,二来……我给娘打个帮衬,多招收一些弟子,等相公真的有一天退隐了,那时我们一起离开。”
“也好,孩子呢?没带来?”
“没有,丢给他二娘……就是兰妃一起带,那孩子种他爹,吃不了练武的苦头,反倒喜欢弄那笔墨,这个我是不懂的,教不了他。”
“小官也真是,一天到晚不着家,这太子不立,东宫无主,也不是个事。”
徐云清悠悠一叹,“儿大不由娘,娘现在有些担心到时候争夺储位……你们十个姐妹可莫要起了分歧。”
“娘放心吧,相公这次已经言明了,立天赐为太子,其余姐妹们并没有意见,想的都是到时候随他去当个地主婆呢。”
徐云清欣慰的笑了起来,千年历史,为了那皇位兄弟相残,后宫争宠,明里暗里皆是剑影刀光。
那通向皇位的大红地毯,它就是用兄弟的血染红的!
坐在那皇位上的人,称孤道寡,便是这缘由。
儿子是很幸运的,他的十个妻子相处和谐,后宫安稳,这大致就是家和万事兴吧。
只是……她又想起了胖子,心里起了愧疚。
这个家,本应该更为圆满,但现在……若是小官真的有一天退了,若是真的去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这个家能圆起来么?
哎,转眼之间便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去想这事干啥!
“按时间算,小官应该已经抵达了孔雀国,你说……他会不会有危险?”
苏苏笑着摇了摇头:“这一次他可是带着四十万陆军去的,还是大夏最精锐的四个军,您就放心吧,他肯定能够凯旋而归!”
是啊,现在的儿子和当年在临江时候可不一样了,现在的大夏,和曾经的虞朝或者武朝也都不一样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现在的儿子已经在展翅高飞,已经不再需要自己暗地里去照拂了。
徐云清的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以往儿子在金陵、在武朝,自己哪怕住在这道院的那山顶上,却依旧通过清风楼密切的注视着儿子的一举一动,若有危险,自己定会提前帮他解决掉。
曾经在背后帮助过他的人有很多,甚至包括大师兄苏长生,也同样如此。
还有那胖子,还有那躺在皇陵里的武长风等等。
这或许就是命运。
若是没有这些人在背后推动着他向前,他或许现在依旧是临江一小地主,也或许是虞朝的那个定安伯。
现在他走上了这偌大的舞台,全世界都将以他为焦点,他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他已经可以轻易的消灭某个国家,更不用说某个人了。
“他长大了,我们、我们也老了。”
“我还记得当年你出观下山的时候才十四岁,还是个馋嘴的小丫头,恍惚之间,你已为人妻为人母,身上没了当年的那调皮劲儿,多了许多的成熟庄重……多久没有吃冰糖葫芦儿了?”
苏苏羞怯的垂下了头,“相公说糖吃多了对牙不好,有几年没有再吃了。”
徐云清握住了苏苏的手,笑道:“你们是幸福的,嫁了一个好相公!”
“嗯,对了,”苏苏抬起头来看向了徐云清,“相公这次回来说起了您的事。”
“我?我能有什么事?”
“他说、他说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娘……父皇仙去已经四五年了,相公说娘也当去追求你的幸福。他说朝阳有朝阳的色彩,夕阳也有夕阳的灿烂……他的意思就是想给娘找、找个伴。”
徐云清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说的啥话?娘可是大夏的皇太后!哪里有再嫁的道理!这让大夏百姓如何去看?”
“你们可别听他的,那样有伤风化,有违圣学,可是会被天下人唾骂的!”
苏苏嘻嘻一笑,在她的心里,圣学礼仪这些东西是不存在的,所以她完全赞同傅小官的观点。
“相公也说娘你肯定会有各种顾虑,所以呢……他说再等等,等他退下之后,带着我们所有人去那个叫什么、阿拉斯加的地方,在海那边,比利亚大陆还要远。”
“他说那地方生活的都是土著,就是尚未开化之人,那地方可没人认识我们,那样娘就可以放心的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对了,相公还说这次北伐会将公公给带回来,他说……他而今依旧记得刻在临江您那假的墓碑上的字,公公养育了他十几年,公公也是深爱着你的,逝者已矣,生者当好生的活下去,这样一个家,就又圆满了。”
徐云清一听这话顿时垂头,她此刻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心里的那头早就死了的小鹿似乎又活了过来,还在心房里横冲直撞。
有些话,有些事,她是不能对任何人去说的,因为这关系到大夏的巨大的秘密!
有些人,有些过往,她只能深深的埋在心里,将他们挽成一个结放在心的最深处,任由尘埃将其掩埋。
她不敢去想、更不敢去奢望,她只想这样在道院里清净的了此残身,就像胖子要去千里之外一样。
第1182章 西行
也是在这个夜里。
曾经的樊国国都,而今的大夏长今城的白马禅院里。
一方小几,两杯清茶,大夏长今城总督樊天宁与白马禅院佛宗宗主枯蝉正相对而坐。
“真的又要走?”
“嗯,”枯蝉点了点头,“这些年贫僧努力了,但白马禅院依旧难以恢复昔日荣光。”
“这些日子以来,贫僧一直在想这是为何?”
“而今得出了结论,大夏比曾经的樊国富强太多太多,大夏的百姓们的信仰已经转移……他们知道佛给不了他们美好的生活,只有当今皇帝,他才是真正的救世主!”
“所以佛宗要想再光大下去,就得去别的地方,比如……他正在攻打的孔雀国。”
枯蝉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着满天星光。
“教有万法,本性无殊,不可取法、舍法、非法、非非法。
佛本一乘,根源自别,故说下乘、中乘、上乘、上上乘。”
“你可还记得这幅对联?”
樊天宁呷了一口茶点了点头,这幅对联是当年武朝文会时候傅小官在寒山上所作,他当然记得。
“贫僧偶尔会想起师傅,当年贫僧并不喜佛,故而一直未能开悟。师傅却叫贫僧随你一道前往武朝去参加文会,说那地方有贫僧的机缘……”
“正是在武朝观云城的镜湖山庄里,他作了一首《菩提偈》,贫僧茅塞顿开而悟佛性。而今想来,师傅他老人家似乎早已参透了玄机,知道他就是天选之人!”
“现在看来,师傅是对的,现在看来,他依旧是贫僧的机缘。”
“你瞧,当年他打下了荒国,建立起了刺勒川自治区,贫僧在那地方弘扬佛法,现在那地方的寺庙比这白马禅院的香火更加旺盛。”
“贫僧走错了路啊,不应该再回来的,应该继续跟随着他去昔日的辽朝……”
枯蝉悠悠一叹,收回了视线,看向了樊天宁。
“现在,他的脚步踏入了孔雀国,贫僧不能再错过!”
樊天宁放下了茶盏,沉默片刻,才极为认真的说道:“你想过没有?孔雀国和大夏相隔一座极高的大雪山,我估计陛下并不会占领孔雀国,因为难以派驻官员,更难以移民过去治理!”
“他此行极有可能是将孔雀国打烂,建立一个傀儡国家,这样的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国度,谁知道它未来会怎样?”
“没有大夏的驻军,你去了那里,何来安全?”
“再说……他打烂了那地方,必然会引起孔雀国国民的强烈仇恨,他带着大军一旦撤离……你这张大夏人的面孔,我担心会被愤怒的孔雀国国民给撕烂!”
枯蝉微微一笑,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他站了起来,在院子中走了几步,握住了插在架子上的那根般若禅杖,他仔细的摸了摸,“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是慈爱的,是大悲的,是解脱众生疾苦的……”
“我为弘扬佛法而去,带去的是慰藉他们心灵创伤的安宁。或许会遭一些罪,但我相信在佛门天雨的润泽之下,他们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皈依我佛……或者……成为我佛的信众。”
“唯有如此,方能证我佛大道,方能成就贫僧罗汉果位。”
樊天宁眉间的皱褶舒展开来,他看着星光下的枯蝉和尚,觉得既然那是他的理想,那便无须再去阻拦。
这或许就是人的变化。
短短数年时间,曾经的枯蝉小和尚成长为了而今佛宗的宗主。
当年去武朝的时候,枯蝉是不信佛的,可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佛的最虔诚的信徒。
甚至他还背负起了上代佛宗宗主的遗愿,要将佛法光大弘扬。
只是,这一路向西,他可能顺利?
“准备带多少人去?”
“一匹马,三个徒弟,足矣!”
“……我的一千亲卫随你去。”
枯蝉摇了摇头,他那年轻的脸上此刻绽放着璀璨的光芒,“行僧之旅,不在红尘,而在五行之外。这是一场远足,更是一场苦修。我不是去享福的,行千里之路,方可涤心境自然,阅尽千山,才可画胸中沟壑。”
“……一路食宿怎么办?”
“风餐、露宿。”
“若不可为,便早日返回,我可不想你死在了那异国他乡。”
枯蝉放下禅杖走了回来,又坐在了樊天宁的对面,“即便死,也无妨。”
枯蝉的脸上是一往无悔的决然表情,樊天宁没有再多说,他举起了手里的茶盏,“既如此,那便以茶代酒,祝你一路顺风!”
枯蝉举杯,道谢,二人饮了一杯茶。
“时日已晚,施主请回吧。”
“明日何时动身?我来送送你。”
“不用,贫僧又不是去寻死,说不定有朝一日让佛宗在孔雀国发扬光大贫僧还会再回白马寺来看看,那样……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吧。”
樊天宁离去,神色有些黯然。
次日天光微凉,枯蝉最后一次撞响了白马禅院的晨钟。
就在那悠扬的晨钟里,三个人一匹马离开了白马禅院,在青色晨曦中,走出了长今城。
樊天宁和他的夫人薛雨焉此刻就站在城墙之上。
“劝不回头?”
“他说,那是他的理想。”
樊天宁顿了顿,又道:“人总是应该有点理想有点追求的,枯蝉此去祸福难料,但那又如何?就像陛下一样,他恐怕真的有一天会甩手离去,放弃这大好江山,去最求他想要的生活,有时候放弃也需要莫大的毅力。”
“……他若离去,这大夏……何人能够驾驭?”
樊天宁伸手搂着了薛雨焉的肩膀,笑道:“我也如此问过他,他在给我的回信中说得极为洒脱。”
“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走后哪管这洪水滔天!”
薛雨焉愣了许久,他那么辛苦的走到现在,好不容易成为了这天下共主,如此的丰功伟绩千年以来唯有他才做到,他真的能如此轻易的放弃么?
他真的能不在乎他走后这大夏洪水滔天么?
“他曾经说权力这个东西会让人迷茫,会坠落其中迷失了自己,而忘记了人之本性和本心——他说,他追求的不过是发自内心的逍遥罢了。”
那么枯蝉追求的又是什么呢?
薛雨焉看不懂傅小官,也看不懂枯蝉。
樊天宁伸手指了指渐行渐远的枯蝉的背影,“枯蝉……他就是一只枯寂的蝉”
“蝉产下卵埋于地下孵化出幼蝉,最长历经十七年才能钻出地面爬上树枝蜕变为成蝉。”
“他修的是蝉,他现在在寻找适合他钻出来的地方,那地方……恐怕就在西方!”
第1183章 死亡长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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