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指尖灵
在打猎的过程中,一直有一句话说的是:人合心,马合套。
这话的意思指的是彼此意气相投,性格相合,配合默契。
在吕律的理解中,还是一句能同心协力,最关键的是,能将自己的命托付给彼此。
这需要相当的了解、信任。
从一个简单的动作或是一句简单的话语指令中就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该怎么做。这是默契的基础。
遇到事情,不能同心协力,不能相互援助,那绝对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面对野物,那是动辄要命的事情,配合不好,只会害人害己。
所以,不跟不了解且信得过的人打围。
生死存亡之际,最是考验人心,可是啥事儿都做得出来的。
很多赶山人都有这些方面的忌惮,因为一个不小心,受到拖累,就会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面对大爪子这样的凶物,那更是不用说,那种一纵一跃,一爪一咬,处处显露出的强悍和迅捷的速度,随便一扒拉,就是条命的情况,更得万分谨慎,更考验心性和配合。
大概也只有父子兄弟这种,有着最为紧密的血脉亲情,才能真正做到为彼此敢于拼命,没有丝毫畏惧的程度。
“那他们具体是怎么做的?”吕律忍不住催问道。
“甯广胜在后面告诉我们,根据他们老辈人传下来的经验,猎虎的时候,要有三把叉,一把主叉,两把护叉。正中的为主叉,左右两把为护叉,在遇到大爪子的时候,不能慌张,双手握叉,叉柄着地,单脚下个小跪,低头护住头部要害。”
老爷子详细地说着这个过程。
虽是简单几句话,在吕律听来,处处是细节。
首先就是心态。
慌里慌张,必然举措不当,出现失误。
可面对的是大爪子啊,在它面前,有几个能保持住那种镇定的心态。
鄂伦春人葛家田的乌力楞,就是最好的说明。
遇到大爪子袭击,慌乱之中,即使手中有枪,也只能起到一个恐吓的作用。
哪怕他们是常年游走在深山里,与野物为伴的人,也无法在面对大爪子的时候不乱,被弄得落荒而逃。
还有双手握叉,能保证最大的发力。
叉柄着地,能保证钢叉不虚浮,有最好的受力。
这就相当于三人将叉斜撑着地,大爪子扑过来,首先要面对的就是锋利的钢叉。
低头护住要害,更是有讲究,命只有一条啊。
这样的布置,倒是很像古代打仗,用来防守的拒马。
确实有些巧妙。
吕律心头赞叹连连,但他也很清楚,顶着那样的心理压力,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且,单纯只是防守,大爪子固然不好突破,可大爪子不是死物,是会游移寻找机会的活物,是凶猛且有相当高超猎杀技巧的凶物。
事情复杂多变,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掌控的。
吕律想到这些,也就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在听老爷子说这些的时候,就连王大龙两口子和王燕姐弟两都听到津津有味,忘了吃饭菜,期待着老爷子往下讲。
老爷子看着一双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都不动筷子,连忙招呼道:“都别愣着啊,赶紧吃啊!”
王大龙两口子也是回神,连忙招呼吕律吃菜喝酒。
倒是他家里的小儿子,名叫王世安的小家伙嗔怪起来:“爷,这还不是怪你,说话一停一顿的,就不能一气说完吗,你这么吊着,是顾听啊还是顾吃?”
对于自家的小孙子,老爷子那是相当疼爱,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笑着说道:“就你小子急,我不得好好想想怎么说啊,这种事情,都隔了多少年了,可不敢乱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冲着吕律端起酒碗示意。
吕律知道他的意思,老爷子可没有头昏眼花,清楚吕律是赶山人,那是担心吕律万一在哪一天碰到这种情况,也用这法子,会害了人。
吕律连连追问,明显是对这法子上心了。
所以,他讲得慎重,说的仔细。
“老爷子放心,我知道遇到大爪子,很可能就是生死搏杀,你说的法子,我会相当慎重,毕竟,现在手头都有枪,面对大爪子,所用的法子自然也会简单轻松很多,用叉子之类,那也是到了绝境才会用。
当然了,不排除这种可能。万一碰到弹尽粮绝,走投无路的时候,不也是个保命的法子,您这是在教我,绝不是害我,就即使到时候因为这法子出了意外,也绝不会怪你,是好心还是歹意,我心里有数,你就放心吧,说给我听听。”
这种实际经验那是相当难得的,哪怕听上去很老旧,但也是值得借鉴,很有可能还是在关键时刻能救命的法子。
他有自己的考量。
说着,吕律冲老爷子敬了酒,吃了两嘴菜后,等待着老爷子的下文。
老爷子也咪了一口,神色变得郑重,细细想了想以后,接着说道:“这是事后甯广胜说的,我当时也在场,倒是亲眼看了,我自己也说不明白,就按照他的说法跟你说吧。”
吕律点点头,端正坐姿,仔细聆听。
“大爪子见叉就扑,这个过程,按照他们的说法,有三扑。
第一次扑来,双爪会扒在叉上,虎视眈眈,好像在向你示威,这是大爪子在试探,用护叉将它逼退。
第二次扑来,那气势就凶猛多了,这种时候,必须立刻用叉将大爪子抛开、避过。
第三次扑来的时候,来势愈加凶狠,这种时候,就必须迅速举叉墩下,同时,左右两把护叉也齐墩下,大爪子冲来,三把叉子能借它自己的力直接刺入它喉咙和胸腹,将它插死。”
老爷子说完,就不再多说什么,慢慢地吃着菜,喝着小酒。
吕律则是愣神了,短短的几句话中,包含的东西太多,得慢慢吸收。
第149章 逃不掉了!
有一点吕律能断定,甯家父子,肯定都是相当了解大爪子的,而且,看似防守的钢叉也被用活了,那就等同于诱使大爪子自己用最猛的力量往钢叉上撞,自寻死路。
以身为饵,化被动防守为主动进攻,跟排兵布阵似的。
这其中包含的心理博弈,和那种生死之机的掌控和搏杀时的默契,当真是匪夷所思。
对此,没有见过这等场面的吕律无法做出多余的评价,只能在脑海中打上理论上可行的标签。
之所以只是可行,那是因为,具备这种心理素质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手,绝无仅有,太难了。
他只希望,自己有朝一日遭遇到大爪子,不是这种艰难的局面。
接下来一顿饭就吃的顺畅了。
老爷子还在说着他的过往,但大都是些遇到过的趣事和一些玄乎的东西。
吃饱喝足,再喝了一阵茶水,赵美玲亲自给在院子里带着的元宝娘四个熬了浓稠的苞米面喂饱,元宝可在当时面对大炮卵子的时候出了大力的,她是相当舍得。
可元宝娘四个对着四个盆子里装着的苞米面糊,无动于衷,直到吕律亲自来喂,才吃得欢快起来。
元宝娘四个吃好后,吕律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地窨子中,吕律和元宝都出来了,只剩下追风和三只鹿,这可有些不安全,得回去照应着。
王大龙一家子,一直将吕律送到屯子尽头,就连八十岁的老爷子,也拄着拐杖跟着送了出来。
“兄弟,一路上小心啊。”王大龙叮嘱道。
“王大哥放心,我带着枪还有元宝呢!”
只是几里路的事情,脚程稍微快点,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回到地窨子。
“爷们,得空的时候,常来家里坐。”老爷子也招呼道。
吕律点点头:“你们都早点回吧。”
他摆摆手,转身上路,很快没入月色之中。
一路紧赶,花了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回到地窨子,他专门去看了追风和三只鹿,确定没事儿后,又提着马灯,将须笼安置在王燕筑起的小河坝预留的缺口中。
简单洗漱后,吕律安心地在床上躺下,开始细细回想老爷子所说的猎虎过程,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半夜,洄龙屯。
在外面冷得瑟瑟发抖的梁启明,再也扛不住饥饿和已经很难支棱起的眼皮,决定壮着胆子回家了。
还是家里舒服,这要是在外边呆上一夜,人都能被冷个半死,那可贼难受。
“这个时候,老爸老妈应该已经睡下了吧!只要过了这一晚,他们的火气应该会小很多,说不定,到了明天,就不用挨打了。”
梁启明抱着这个侥幸心理,悄摸着朝家里边走去。
嗯……院门门闩没插上。
他轻轻推开门,为了防止摩擦时发出的声音过大,他还小心地将门板提起来一些,将声音降到最小。
进入院子中等了一会儿,不见屋里有任何动静,他才蹑手蹑脚的朝着大门摸了过去。
在这里长到十多岁,对院中的一切,他熟悉得不得了,闭着眼睛走都没任何问题。
很快到了大门,他轻轻推了下,大门被门闩被插上,进不去。
微微皱眉后,梁启明转而走向自己屋子的窗台下,伸手提了下上翻的窗子……嘿,太好了,能打开。
他没作多想,轻轻掀开窗子,爬上窗台,一只脚立刻就跨了进去。
谁知,脚刚踩到炕上,身子刚进去大半,就听到屋里传来“唰”地一声轻响。
那是火柴擦在火柴皮上的声音。
一听到这个声音,梁启明心头大惊,脚上用力一蹬,就准备从窗子中重新翻出去。
妈呀……自家老爸就在炕上等着呢。
可是,梁康波哪还可能让他跑掉,一把就将他脚脖子抓住,梁启明顿时进出不得。
逃不掉了!
梁启明只能乖乖地下到炕上。
梁康波只是瞟了他一眼,用燃烧的火柴,将煤油灯点亮:“跑啥跑?你跑得掉吗你?”
紧跟着,梁康波将窗子关上,随手往旁边一摸,鸡毛掸子已经抓在手中。
见到那根鸡毛掸子,梁启明心里一下子凉到了极点。
下一秒,鸡毛掸子已经朝着他屁股蛋招呼过来,那挥舞中,带起的风将油灯火焰都吹得摇来晃去。
“我让你小小年纪就学着讹人……”
“我让你动我那枪,跟你说过多少次,那老洋炮已经很旧了,枪药装不合适容易出事,你还动!”
“我让你一天拿着我的名在外边胡说八道……”
……
灯光摇晃中,鸡毛掸子一下接一下的打下,小小的身影随着跳动,伴随着一声声惨嚎,在黑夜里显得那么的凄惨。
杜凤娟知道梁康波在等着收拾梁启明,在炕上躺着,一直提心吊胆没敢入睡。
一听到梁启明屋子里传来的惨叫,她赶忙将被褥一掀,跑到梁启明房门口,她推了一下,发现是从里门闩上的,想要出声劝说,可一想到之前梁康波那愤怒的样子,扬起的手也只能悻悻地放下。
她只能安慰自己,那也是梁康波的儿子,下手会有分寸。
可这一打,就是十多分钟,她都不知道梁启明被打了多少下。
只是每一声嚎叫,都那么地揪心。
好在,梁康波咒骂的声音渐渐小下去了,梁康波摔门走了出来的时候,她赶忙冲了进去,发现自家儿子,趴在炕上,被拉开的裤子,那屁股蛋、腿和后背上,到处是交错的红印,好几个地方都冒血了。
梁启明趴在炕上,一抽一抽的,声音都已经哭不出来,只有眼泪珠子在不停地掉,嘴唇在止不住地颤抖。
“儿啊,你这回可得长教训了!”
杜凤娟能说啥,她也只能来上这么一句。
至于吕律那里,细细想过梁康波说的那番话后,她也算意识到这里边的凶险,不敢再多说半句。
梁启明一声不吭,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杜凤娟叹了口气,拿了被褥给他盖上。
“儿子,肚子饿了吧,我去给你弄吃的。”
她含泪退出房间,去厨房里生火,给梁启明炒了鸡蛋饭,端着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梁康波提着药酒瓶子从卧室中出来。
只是,两口子到了梁启明躺着的炕边,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出气都还在一下下地哽咽着。
梁康波默默地走到炕边坐下,取了药酒,掀开被子,给他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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