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指尖灵
这一幕,算是把张韶峰给惊到了。
他万万没想到,一匹马还能有这样在他看来相当奇葩的能力。
马不是用四蹄行走、奔跑的吗?
这咋还会滑雪了?
吕律在下边等了四五分钟,张韶峰才牵着马呈之字形走到下边,一到吕律旁边,他就忍不住问:“一匹追风就让我羡慕得不得了了,咋这大葱,也这么不凡,还能把雪滑得那么溜!”
“这有啥好奇怪的,鄂伦春马常年野外放养,最是适合严寒的山区,这种滑雪下坡的法子,不少鄂伦春马都会!”吕律笑道:“它在山里的本领多着呢。”
张韶峰羡慕地看着大葱:“不行,我也得养上一匹,来年冬天好打猎啊!”
“鄂伦春马在山里确实有很多优点,也特别能忍饥耐渴,耐力也很好,狩猎一天,就即使啥都不喂,在树上拴上一夜,第二天照常能狩猎。
这马最适合冬季,趴雪吃草,吃雪解渴不在话下。在山里边放着,人不在旁边,有野兽来了,它们也敢跟野兽搏斗,保护自己,都不用怎么担心,确实适合入手一匹。若是想要,去找赵老爹,他会挑马。
嗯,你顺便约一下梁大哥,看他买不买。有了鄂伦春马,咱们冬天打猎会更方便,别的不说,哪怕是带上山的苞米黑豆啥的,都能少拿些,用起来也方便,省事儿。”
吕律给出建议。
张韶峰点点头:“等晚上回去,我问问。”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对面上坡走,数分钟后,看到七个赶着爬犁蹿坡的爬犁伙子。
爬犁伙子,是木帮进林区弄大木头,负责在冰天雪地里赶爬犁的人。
爬犁蹿坡,则是指专门把在陡峭的采伐区把采伐下来的木材,用爬犁拖拽到山下平地或者缓坡地的活计。
或许有的人会说,从山上往外运输木头,不都用爬山虎的拖拉机直接往山下楞场背原条吗?怎么用爬犁拖了。
这个时候,哪个林场没有爬山虎。
原始森林中的树木采伐倒地后,砍掉枝桠,没有截断树干造材的整根原木叫原条。拖拉机背原条,就是拖拉机把巨大的原木用自身装配的绞盘机绞到自己的背上往山下拖拽。
但是,拖拉机只能在地势相对平缓的丘陵地区作业,像平顶山下边这片不但陡峭而且跳石塘多的地方,那根本就进不来。
而且,拖拉机只能在原始森林中进行剃头式的更新采伐——即所谓的皆伐作业区进行。
许多地势不好,树木生长环境差,只能采用择伐(有选择性地采伐)的作业区,即使爬山虎拖拉机能开上去,但背原条的拖运方法,也会在所过之处损坏大量次生、幼生树木,这本就是林区不允许的。
这时候,爬犁就派上大用场了。
择伐的木材用爬犁蹿坡进行集材。
眼前这片大山山坡,就是在择伐。
看到那七人,吕律和张韶峰赶忙迎了上去。
“几位爷们,借问一下,你们知道青杨沟怎么走吗?”吕律客气地问迎面而来的几个人。
“青杨沟啊,离这里不远……就顺着下边那条道,一直走,你们骑马的话,大概半个小时,你们就能看到那里有一个很宽的山谷,里边有不少大青杨树,那里就是青杨沟,顺着沟往下边走,有好几个窝棚,有人在那儿经管着生产队的参田!”
其中一个中年的话,让吕律心头一喜。
他没想到,这青杨沟居然离自己这些人打猎的地方那么近。
若是跑到在山上看到的屯子里去问,那可要多走不少路。
“谢了爷们!”
吕律冲着几人拱了拱手,一撇缰绳,领头顺着山坡上赶爬犁下山滑出的蜿蜒雪道,往下边的土路上走,张韶峰也立马跟上。
谁知道,就在两人往下边走了一段的时候,上边忽然传来吼叫声:“让开,快让开,蹿箭了!”
吕律和张韶峰听到这话,回头往上边山坡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雪天用爬犁在坡地上拉原条,为的就是冰雪上滑动省力。在陡峭的雪坡上,太滑了也不是好事儿,甚至需要用粗铁链专门套在爬犁底部做成防滑链增加摩擦力,防止过滑。
重载的爬犁可以把铁链深深地压进冰雪里,从而滞缓爬犁下滑的速度。
张韶峰本就生活在山里,若是没有吕律到山里,他也会到林场伐木。
吕律当知青时,冬季到完达山林场伐木的时候,也干过伐木的活计。
一听到蹿箭两字,他们可都不陌生,神经都不由一下子绷紧。
元宝们也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一样,吠叫着往前跑。
两人本能地回头一看,发现是七人队伍中,一人在左侧,使劲地拽着拉爬犁的黄牛正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朝着处于下方的吕律和张韶峰下来。那黄牛几以近乎坐姿的方式,四蹄使劲地撑着雪地,努力地绷着勒在屁股上的坐坡,试图减缓下坡的速度。
他们都已经能听到爬犁底部传出的吱吱扭扭严重摩擦的刺耳声响了。
一看到这情形,正处在下方的吕律赶忙大叫一声:“峰哥,快走,溜雪蹿箭了。”
他一夹马腹赶忙往横里快跑。
张韶峰反应也不慢,紧跟着拍马跑了起来。两人都在尽可能地避开这片区域。
很明显,那牛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减缓下坡的速度了,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不仅仅是对赶爬犁的人,更是地下方经过的人。
这是爬犁失控了。
很容易出现人和牛丧命的情况。
那爬犁上绑着的,可是三四棵粗大的原条,这要是一下子崩散开来,几根原条那是会像箭矢般顺着陡坡往下飞窜的。
那么大的原木,别说被它撞到了,就即使是被蹭到一下,也会相当要命。
吕律上辈子就听说过发生溜坡蹿箭的事儿,完全失控的爬犁和被绳子绞住的人,在一爬犁原条惯性推动下,从山上断崖摔落,人和牛都摔得粉身碎骨的事儿。
那件事可是惊动了偌大的林区。
赶爬犁拉原条蹿雪坡,那是木帮活计中最危险的事儿,生死一瞬间!
两人一下子跑出几十米远,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着那人,他在奋力地控制着牛头一路惊险无比地小跑着冲下山坡,直到爬犁横撞在大树上,一下子崩断,那几棵原条卡在大树上,这才稳住。
黄牛在呼呼喘气,鼻孔中两道白气喷涌,就刚才那几下,它都不知道用了多少力。
而赶爬犁的人,也是一屁股跌坐在雪地里。
不用想,吕律也知道,他现在怕是被吓得脚酸手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吕律和张韶峰赶紧下马跑了回来:“爷们,伤到没有?”
“没事儿,就这一下,魂都被差点吓出来!”那男人连连拍着胸口。
“这爬犁都断了,没法再用。你这个只能将原条一根根拖到平缓处,重新找爬犁来拉了。不管咋样,人和牛都没事儿就是万幸!”吕律也深感庆幸。
“对啊,也只能这样了……你们着急赶路就赶紧走吧,这事儿,你们也帮不上啥忙,就别耽搁了!”男人双手杵着膝盖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
也确实帮不上忙,吕律冲着他点了点头,叫上张韶峰,继续骑着马,顺着他们指引的大路继续往青杨沟走。
第491章 打探
吕律和张韶峰骑着马连过几道几座矮山后,果然看到了一道长满青杨树的山沟。
不用说也知道,这里就是所谓的青杨沟了。
比较大的青杨树早已经被砍掉,两侧山坡上随处可见一个个粗大的树桩,不少已经腐朽,里面生长的,大部分是次生的小青杨树,大概是被砍去当了柴火,很稀疏。
吕律见山沟里有经常有人往来踩出的小道朝着深处延伸,他当即一撇缰绳,领先朝着山沟里走去。
与此同时,一直斜背在背上的半自动,也被他取了下来,直接上膛。
如果在这沟里住着的金志泉,是老金大车店的那个,作为在逃的犯人,他绝对是有防备的,说不定就有枪械傍身。
不得不小心一些。
张韶峰也是敏锐,见吕律将半自动取下,他也将枪从后背抽出,打开保险,小心提防着。
一路顺着青杨沟往里面深入,走了十多分钟,前方渐渐变得开阔,缓坡上不再是林木,而是大片用栅栏圈出分割的几十个地块,覆盖着厚厚的白雪。
其间坐落着好几个窝棚,其中有几个烟囱里,青烟袅袅。
看着雪地里搭起来的那些架子,吕律知道,这就是参田。
冬季下雪,参田被积雪覆盖,里面种植的人参也处于休眠状态,等到开春冰雪融化的时候,参农们就会在架子上遮挡枝叶,用来营造阴凉的,适于棒槌生长的环境。
其实,种植棒槌,管理上并不复杂,真正复杂的,还是在防盗这一块。
棒槌值钱,总有人想方设法到参田里偷取棒槌拿出去出售。
所以,参田除了栅栏,还经常在里边设置地枪之类的危险陷阱,一方面是防盗贼,另一方面则是防着野兽。
所以,在看到这些参田的时候,吕律就停了下来,让元宝它们趴在雪地上,将马拴在一旁的小树上,让张韶峰就在这儿等着。
“我上去问问!”
“好!”
吕律小心地顺着小道,朝着左边山坡上最近的一个烟囱里冒烟的窝棚里走了上去。
吕律的出现,立刻引得窝棚边拴着的狗子狂吠起来,紧跟着,窝棚的门被打开,一个胡子拉碴的老人提着把老洋炮钻了出来,见小道上有人上来,他连忙问道:“爷们,干啥的啊?”
吕律停下脚步,抬头打量着老人,也看着门口,见再没人出来,他继续往上边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大爷,我是进山打猎的,这天气太冷了,手脚僵了,看你窝棚的烟囱冒着烟,想进来烤下火,如果有可能的话,也想向你讨口酒喝。”
老人也在打量着吕律,见吕律一身猎人装扮,也没看出啥异常,当下招招手:“那进来吧!”他说完,当先钻进窝棚里边。
吕律也快步跟了进去,窝棚里土炉燃烧正旺,上方放着的水壶正喷着热气,除了墙壁上挂着的粮食袋子、铁锅和角落里放着的两个装酸菜和大酱的缸,并没有过多的东西。
炕上也是简单,就放了一串老旧厚实的被褥铺盖和一个摆放了些东西的简单木架,别的也没啥。
老人将提着的老洋炮靠墙竖着,随手从一旁的箩筐里拿了一个土碗,又从炕头的木架上取下一个土罐,倒了些酒递给吕律,紧跟着往土灶旁放了一个凳子:“坐!”
吕律端着酒碗,闷了一口。
这酒应该是自己酿制的,度数挺高,酒水进入肚子里边,一阵火烧火燎的感觉立马扩散全身,身体一下子暖和了几分,吕律不由赞道:“好酒啊!”
“今年粮食丰产,我就自己酿了一些,性子有些烈,不过,取暖正好!”老人爽朗地说道。
吕律接连两口,将剩下的酒喝完,把碗放在一旁的小地桌上,这才在土灶旁坐下,将半自动竖在旁边,摘下狍皮手头,在土灶旁烘烤着:“这大冷天的,守在参田里,也遭罪啊!”
“习惯了也就没啥,主要是怕野猪下山来,这要是闯进来,几下就能祸害一大片,棒槌值钱,不得不防,还有些人老想着打歪门邪道的主意的……也得防,比野兽麻烦。”
老人微微叹了口气,接着问道:“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我是外地的,五龙山村子里有熟人,在家里猫不住,就过这边来打几天猎玩玩。”吕律胡诌了一个借口。
“五龙山……哪一家?”
老人多少有些防备,问得详细。
“就是陆元发陆大爷家,我跟他儿子陆征是朋友,原本是约他一起进山的,不过,他派出所的工作忙,我就只能和另外一个朋友一起进山碰碰运气了。”吕律继续胡扯。
“陆元发,他可是周边的名人……对了,你还有一个朋友,在哪儿呢?”
“在路口的林子里,那里有牌子写着,里面设有地枪,不敢乱闯进来,我就让他在外边看下马和狗!”
入口处一棵杨树树干上的皮被削掉一片,上面用毛笔写着提示:“参田内有地枪,严禁乱闯,否则后果自负!”
这么醒目的东西,吕律和张韶峰早已经看到。
“确实不能乱闯……要不,把你那朋友也叫进来,喝点酒暖暖身子?”
许是听到吕律说认识陆元发一家人,老人的戒备松了很多,变得热情起来。
“不用了大爷……对了,我听陆征说,青杨沟里边最近来了个盲流,叫金志泉,参田那么重要的地方,敢让盲流住在这种地方啊!有这么一个人吗?”吕律很快将话题转到正题上来。
“是有这么个人,不过不是盲流,听说做生意赚了些钱,到我们生产队找队长商量,说是想学着种棒槌,估计是得了好处,队长就让他来参田里住下了。”
老人说着打开窝棚的小门,冲着斜对面的窝棚指了指:“被安排跟着种了二十多年棒槌的老杨头,这段时间,老杨头腿脚上的毛病犯了,在家里边养着。窝棚里就住了他一个人。”
吕律偏头看了下对面,见那窝棚的烟囱并没有冒烟,微微皱了下眉头:“他不在啊?”
“人家有钱,一天经常出去,饭要不就在镇上吃,要不就在队长家吃,最近估计就腻歪在屯里那个寡妇家里,晚上肯定在,但白天就说不准啥时候回来了!”
老头有些鄙夷地说:“我看这人,就不是啥好人,上次我回去,看到他跟队上一个寡妇已经混在了一起,这寡妇的男人在煤矿上班被机器绞了,就一个人拖着两孩子,不少光棍上门提亲不答应,之前还以为是个贞洁烈女呢!”
老头边说边摇头,连连叹气。
听到这话,吕律不由咧了咧嘴。
他越来越怀疑,这人就是自己要找的金志泉了。
盘下老金大车店,是借了一个寡妇的方便,在汤原那边的屯里落脚。
现在在参田里疑似金志泉的这人,也在很短的时间里跟一个寡妇勾搭上。
这路数太像了。
如果是同一个人,只能说他是寡妇勾搭专业户了。
不过,细细一想,却也有一定道理。
在这年头,寡妇,尤其是拖家带口的寡妇,太难立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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