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82开始的赶山生涯 第11章

作者:指尖灵

时节还早,但秀山屯里的人们已经在附近田地开始打整土地,天气再暖和一些,就得开始春耕了。

田地包产到户,少的人家四五亩,多得人家得有二三十亩。

这是根据人口比例进行分配的。

田地算下来,一个人大概也就两亩左右的地儿。

就这点地,哪怕黑土地肥沃,种啥长啥,但受气温时节限制,加之这里是山区,地里种植的,主要也就是苞米、大豆之类,到了秋收,仅仅是人吃的话没多大问题,可若是养上牲口,就相当拮据了,何况还有一部分要交公。

靠近村边河流处也开垦出一些水田,用来种植水稻,每年收到的水稻,那是稀罕物,为数不多,交掉一部分,不到逢年过节,是舍不得拿出来吃的。

日子,大多数过得紧巴巴的。

吕律也到过秀山屯里两次了,有一部分人已经见过他,但大部分也只是听说屯子附近来了个盲流,具体啥样却未曾见过。

他这一路走过,立刻不少人停下手头的活计看来。

大多提防着。

不少盲流在这山里落地生根,一开始的时候,没少干偷鸡摸狗的破事儿,给人的印象并不好。

吕律倒也懒得去管这些异样的目光,随他们看,他也在看他们,算是混个眼熟。

还未进村,他先在地里看到了王德民,正在地里打理干枯的玉米茬和杂草。

他连着跳下几台地埂,径直朝着王德民走去,边走边叫:“大爷!”

王德民抬眼看见是吕律,笑呵呵地放下了手头工具:“爷们,你咋来了?”

“我那来了条黄毛癞皮狗,还领着三只刚开眼的狗崽子。”吕律笑道。

“黄毛癞皮狗,还领了狗崽子,这好事儿啊!”王德民笑道:“那条赖皮母狗,屯子里的人都知道,整天在山里晃荡,偶尔也会进屯里来。

那狗啊,曾经是屯里刘炮的头狗,可是条好狗啊。”

“刘炮?”吕律微微愣了下。

这个名号,他记得隐约听人提起过,但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老辈人打猎,大多用老洋炮,也称之为炮手,姓带上一个炮字,是人们对拥有高明枪法和打猎经验的猎手的尊称。

“这人你不知道,死了得有三年了,大雪天在山里杀地仓子的时候,被熊霸给拍死的,一群狗,也在那一次,死的只剩下了这条也同样被重伤的黄毛母狗,刘炮管它叫元宝,是他拖出来的最后一条头狗,算算,差不多四岁。

刘炮死后,埋山岗里,这条狗回到家中不吃不喝好多天,老想着往外跑,家里原本是想把它卖了的,正联系着人呢,结果就在人来领狗的时候,咬断绳子跑脱了。

找到的时候,这狗啊,就爬在刘炮的坟边。”

王德民长长叹了口气:“这是条好狗啊。”

吕律没想到,这狗还有这番经历,点点头:“是条忠义之犬啊……后来呢?”

“后来……刘炮的家人不忍心了,也就断了卖掉它的想法,就让它陪着刘炮,开始的时候,他们家还时不时地上山投喂点东西,后来,终究是刘炮没了,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渐渐地也就顾不上了,只是这狗还真活了下来,就在那坟边刨了个土洞住着,成了野狗。”

王德民说到这,抬头看着吕律:“平日里,那狗谁都不让靠边,屯里有几个喜欢吃狗肉的还去逮过,但这狗警觉啊,总是能早早地跑掉。

有一次被人去设网网过,结果反被狠狠地在腿肚上捞了一口……刘炮家人知道这些事后,没少跟人吵架,渐渐地,也就没人去动这条狗了。

我是万万没想到,那狗竟然会主动去你那里,你是个有福之人啊,这可是你们的缘分。”

吕律挠挠头,笑道:“可能是因为下了狗崽的原因……对了,大爷,我来找你就是想请你帮忙过去看看的,这狗应该是跟野猪干过仗,受了不轻的伤,还有身上多处疥癣,又领着狗崽,得好好治一下。”

末了,吕律又补了一句:“钱好说!”

第19章 将心比心

那么好的一条忠义之犬,又是头狗,就冲这些,就该好好治一治。

吕律立刻打消了之前只是买点伤药的想法,换成了请王德民去看一看。

“你这话说的,虽然才认识你没两天,但大爷从你那里可得了不少好处,怎么还能要你的钱。”

王德民用镰刀将锄头的泥土铲了下,镰刀往身后一插,锄头上肩:“爷们,你到路上等我,我回家里头取药箱。”

“好勒,谢谢大爷。”

吕律客气地道了声谢,随着王德民顺着地边小道,上到大路上等着。

王德民急匆匆地往回赶,十数分钟后挎着药箱回来。

“说起来,到现在还不知道爷们究竟住在哪儿,这次去,也算是认认门。”王德民笑道。

显然,两次接触,他已经认可了吕律。

两人一路紧赶,顺着山林间的偏僻小道抵达吕律的地窨子。

“原来你就住这啊,这地方不错,有山有水,背风向阳,还有草甸子,只要肯做,是个能安家落户的好地方。”

王德民环视周围,对吕律所选的地方很是满意。

随后,他的目光落到了警惕起身,冲着自己龇牙发出呜呜声的黄狗身上。

见状,王德民有些胆怯地往吕律身后一缩,生怕黄狗朝他扑来:“爷们啊,这狗身上的伤确实不轻,得挂点药水才行,但是看这样子,怕是不好招呼。”

吕律也是有些头疼。

平生第一次给狗挂针水。

关键是,他这也只是投喂了黄狗两次,真算不上多熟,还不懂它的脾性。

稍不注意,完全有可能连自己都被咬。

可是,医生都请来了,不挂一针也不行啊。

只能试一试了。

吕律走到黄狗旁边,伸手摸了摸黄狗脖子上的毛,龇着牙的黄狗顿时安静了一些。

“大爷是来给你治伤打针的,你可千万不能咬他,他是好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脚跨过黄狗后背,然后右手从它脖子前抄过。

双脚夹紧,手也搂紧,固定住黄狗后,吕律伸手将黄狗的左前腿提了起来,见黄狗没有太大反应,说道:“大爷,应该没问题,来吧。”

王德民快速地配好针水,提着瓶子刚一靠近,黄狗又开始龇牙,并猛力地挣扎起来。

“元宝,听话,再乱动,你这身上的伤可不容易好!”

吕律大声呵斥。

听到这一声呵斥,黄狗立马恢复平静。

大概是听到自己熟悉的名字,黄狗呜呜地轻叫一声,低头舔了舔吕律的手,不再抗拒。

这黄狗,按照王德民的说法是四岁,正值壮年。

狗就是这样,随着年岁越长,越有灵性。

吕律看着黄狗的反应,都开始怀疑它是不是能听懂自己说的话。

王德民大着胆子上前,见黄狗确实没刚才暴躁,于是放心地在黄狗脚上找准血管,扎下针头,并捆扎好,这才提着输液瓶往旁边的小树走:“跟过来,这里好挂瓶子。”

吕律手上微微用力推了一下,黄狗乖巧地跟着走到小树边。

待王德民挂好瓶子退到一边后,吕律这才拍了拍黄狗:“别乱动啊,不然还得重新扎针。”然后放开黄狗。

黄狗低头看了看自己爪子上的针管,又嗅了嗅,非但没乱动,还很乖巧地在地上躺下。

“这以前是不是挂过针啊?”吕律不由问道。

“在刘炮手头,受伤的时候挂过两次。”王德民点点头。

难怪那么熟练,还知道在一旁趴着不动!

三条狗崽子挺会把握时机,趁机围拢过来,争抢母乳,吸得唧唧作响。

“狗身上的疥癣也得治一下,不然的话,问题怕是会很严重。大爷,有没有什么药能治?”

吕律看了看它身上的疥癣,他很清楚,狗生了这种皮肤上的病很遭罪,关键是很有可能会传染,尤其是经常接触的三条狗崽。

“这种病不太好治啊,我这里有高锰酸钾,可以消毒,但管不管用没法保证。还有两个土法子,一个是用醋和花椒熬水清洗,另一个是用米糠榨出糠油……这法子不好弄,用猪的大板油也有些作用!”

王德民想了想,提出两个方案。

东北产小米,用米糠榨成米糠油,原材料容易获取,但工序复杂,又要炒又要蒸,还要进行压榨,需要准备的东西挺多,手续复杂,关键是出油太少。

这玩意弄出来,比猪板油还金贵。

醋和花椒水熬水清洗,大概是最简单的法子了。

得,看来今天还得往区上跑一趟,买些醋和花椒,猪板油也弄上一些。

除了给元宝治疗疥癣,还能用来吃。

“行了,这针你会拔吧?”王德民问道。

“没问题。”

“那我走了,明天晚点过来,再给它挂上一针。”

“别急啊大爷,这眼看就中午了,我马上做饭,在这吃过饭再走。”

“别麻烦了,从你这里分到的熊掌,你大娘给烀上了,昨晚吃一顿,今天都还有大半,我回去正好赶上。”

“那行,这钱你收着。”

吕律很大方地掏出五块钱,往王德民口袋里塞。

“爷们,你这就不地道了,咱们爷们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说不要就不要。别弄得跟个娘们似的,拉拉扯扯,你要认我这个大爷,就把钱收回去。”王德民嗔怒道。

话说到这份上,吕律也不再坚持。

人情冷暖就这样,有人能让你无比寒心,也有人能让你无比暖心。

吕律所能做的,就是将心比心。

一路将王德民送到大路上,吕律返回地窨子,一边给自己做饭,一边看着元宝的针水情况。

看着看着,他目光落到输液的管子上。

在这年头,打点滴所用的输液管,可不是后世的的塑料软管,而是和压脉带一样材质的橡胶管,使用过后,消毒,重复使用。

这玩意儿的回弹性能可比自行车内胆要强得多得多,是做弹弓弓皮的好材料。

关键这是圆管,比起片状的弓皮更为耐用。

如果做成套管(管内穿管),那弹性更是惊人。

给元宝输过液后,自然不能再拿来消毒回收使用……

吕律将自己腰间的弹弓取下来看了看,觉得可以升级换代一下了。

有更优秀的材质,没理由不换。

一个小时后,针水挂完,吕律给元宝拔了针头,他自己也早已经吃过饭,又给元宝砍了块熊肉后,简单收拾一下,起身前往区上。

走了一段路,一回头,看到元宝缓缓跟在身后,不时冲着后边呜呜叫唤,吕律笑了笑:“我这是去区上给你买药,你就别跟去了,在家里帮我把家看好!”

元宝停下脚步,冲着吕律呜呜轻哼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看后边蹒跚着跟来三个拖油瓶,终究还是折返回去。

第20章 大鼻涕

穿行在各屯子和林场之间的小火车,算是山里人出入最便捷的工具。

可也往往因为各种耽搁,误点成了常事。

在区上买东西没花多长时间,反倒是等小火车花的时间最多。

往返一趟,吕律回到秀山屯附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一路朝着自己的地窨子赶,还隔着老远,就听到地窨子方向传来狗叫声。

吕律微微皱了下眉头,拔腿就跑。

等翻上山梁,吕律看到自己地窨子前边有个人,正拿着棍子挥打,在他前面,元宝狂叫着,跃跃欲扑。

那人边打边退,很快钻进林子,见元宝没跟来,这才恨恨地说道:“迟早弄死你这死狗!”

说完,他扔下棍子,转身顺着小道,往大路去了。

吕律静静地看着那人,细细想了想,倒也找出了些关于这人的记忆。

冯德柱,绰号大鼻涕。

吕律没怎么接触过这人,但也没少听人说,小时候这家伙鼻头老挂着长长的白青鼻涕,吸溜吸溜地,在鼻孔和嘴巴间伸缩,因此得了这个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