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马里奥
林跃笑了:“你确实很聪明,我确实在使诈,但那又如何,这不是你爸的声音吗?你都辨不清真假,法官能辨清吗?”
“你真卑鄙!”
“我卑鄙?交换人质途中你拿枪射我时怎么不说自己卑鄙?你假装成阮文要睡杀我时怎么不说自己卑鄙?凭什么只有罪犯能卑鄙,别人不能卑鄙?你不说,没关系,我既然能够做出你爸的录音,也能搞定你的,到时候把被李问杀死的波仔、四仔、吴鑫等人的死都推到你的头上,别说坐十几二十年牢,一辈子你都别想出来。”
吴秀清咬牙切齿地望着他。
这时林跃走过去,凑近她紧绷着的脸,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句话。
吴秀清脸色大变,被手铐拷住的两只手紧紧攥起,目光冷得能让人窒息。
沉默持续很久,差不多有七八分钟。
“好吧,你又赢了。”
他把她吃的死死的,那天晚上;晚上之后的上午;还有现在!
“在那之前,我还有两个问题要问。”林跃顿了顿说道:“吴鑫为什么会背叛你,你又为什么要杀骆文、波仔等人,是单纯要杀人灭口吗?”
吴秀清看了一眼窗外。
“那天识破李永哲身份后,华女、波仔、四仔三人前往屯门染厂收拾细软,我跟李问去了福源行,见到吴鑫后,李问质问他为什么要破坏行规,因为他才入行的时候,正是吴鑫教导他要恪守本分维护行规的,没成想到头来吴鑫反而破坏行规,使用了假美金。”
“两个人为此吵了起来,吴鑫说他这么做都是因为李问,如果没有他,我的父亲就不会指示骆文视情况除掉他,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父亲没死,而是在后面利用骆文操纵一切。我以为他死了,是被‘将军’所杀,为了帮他报仇,我努力地从一个画家变成‘画家’,一步一步壮大自己,一步一步接近‘将军’,让他也尝尝被手下背叛的滋味,但是结果呢?最后的结果是父亲欺骗了我,利用了我,伤害了我,就为了他心中无法割舍的家族事业。”
“后面李问将吴鑫射杀,把人载到屯门染厂一把火烧了,因为吴鑫已经暴露。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李永哲一旦发现‘画家’警觉,势必请求HK警方提供帮助,对吴鑫实施抓捕,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杀人灭口。”
“之后波仔、四仔、华女三人负责转移重要物资到新界,我跟李问去找骆文,陷入愤怒的我一心要向躲在幕后操纵一切的那个人复仇,十三年前,我离开HK去往温哥华,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可是到头来还是没能逃脱‘画家’的诅咒,这一切都怪他,是他毁了我的人生。”
第279章 最后疑云(下)
“骆文居然说一切都是为我好,阮文这个名字之所以能够被世人所知,都是因为父亲提供的资金、渠道以及他的卖力宣传,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我的事业会像1985年-1994年这段时间一样,不会有任何起色。李问帮我说了几句话,却遭到骆文的嘲笑,说如果没有他,李问还是个靠着作假谋生的底层爬虫,哪能像今天一样有用不完的钱。李问在愤怒驱使下将他五花大绑,然后开始质问父亲的事情。”
“你的推理没有错,荷兰发生的事不过是他的金蝉脱壳计,‘将军’完全给俄国人和荷兰警方骗了,而吴鑫一早便知‘将军’的谋划,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要不是作为电版师傅手艺不错,还有几分价值,早就被波仔处理掉了。之后骆文看到李问的才能,吸引他加入组织,接着搞定电版、原料、设备,制作出能以假乱真的伪钞,吴鑫也就没用了。”
“后面吴鑫偶然听到骆文给父亲打电话,于是有了用假钞买古董钟的事,引来加拿大警察李永哲。”
“骆文面对李问的威胁,最终说出了父亲隐居在泰国清莱府的事情。然后我跟他商量了一下,决定趁机收手,不再制贩假钞。不过在那之前必须解决掉李永哲,李问说要灭口,干脆把华女、波仔等人一起杀死,这样我们才能安全,我没有同意,想给他们一个机会。”
“等他们运完东西后,大家在客房汇合并联系李永哲过来交易,波仔杀人后我拉开通往卧室的门,要他们把骆文一并处理掉,因为我想知道他们是站在父亲那边,还是站在我这边。”
“华女犹豫的时候,李问果断开枪灭了他们,完事拿着李永哲的300万美金离开,而我以阮文的身份骗过了警察。”
听到这里,林跃微微颔首。
跟他的猜测一样,吴秀清来保释李问时之所以能一口道破何蔚蓝和李永哲的关系,原来尖沙咀酒店枪击案里那个大难不死的阮小姐就是“画家”本人,因为后面何蔚蓝送她去医院时讲过自己跟李永哲的事。
“怪不得李问供述里的‘画家’说能够成大事的男人,都是因为女人。说到底,他从一个懦弱自卑的造假画师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都是为了维护你,满足你。”
吴秀清看了林跃一眼:“你不是也为她做了很多?”
林跃笑笑,没有解释:“后面呢?”
“我跟李问找到父亲住的地方,可是见面以后才发现一切都没有意义,除了质问、咒骂,还能杀了他不成?眼见事情走到这一步,他许诺帮我们摆平后面的事情,就像以前做过的那样。”
“第一步是杀掉吴鑫全家灭口,第二步是让白沙送来两名替死鬼,第三步是将李问送入监狱,然后第一时间通知HK方面发出引渡请求,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替死鬼的游艇爆炸时,我跟李问的游艇已经到达菲律宾。”
林跃起身走到窗户前面,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流。
“很多时候,现实比电影故事还要精彩。”
吴秀清说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满意了。”
“那我们开始吧。”
“好。”
……
翌日上午。
距离吴秀清的病房不远的单间内,林跃推门走入,对左手边看护警员点头示意。
警员告诉他有什么事就用椅子上放的对讲机联系,完了转身离开。
“吴先生对这里的环境还满意吗?”
病床上坐着一个人,浓眉大眼国字脸,有一股强人特有的威势,尤其是下巴一圈蒙蒙胡渣,非但不显邋遢,反而添了一抹野性。
“二十四小时有人陪护,还能读书看报听广播,挺好的。”
“那就好,今天过来,是有件事想请吴先生配合一下。”
林跃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如果认罪态度良好,警方答应帮你们争取减刑。”
吴源生瞥了他一眼:“如果是HK警方问过的那些问题,我已经重复过好几遍,不想再浪费唇舌。”
林跃笑笑:“先别忙着拒绝,在那之前请先听听磁带的内容。”
他把录音机放到床头柜,按下播放键。
沙沙……
大约十秒钟后,扬声器里传出一个女声。
“1985年,我离开HK,前往温哥华寻找新生活……”
一段时间后,磁带内容播放完毕。
吴源生面无表情看着林跃:“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只要你答应配合,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吴源生沉默不语,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
林跃毫不避让,逆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两个人对峙了差不多一分钟,吴源生笑了:“好吧,你想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林跃说道:“在那之前,我有一个问题。”
“说。”
“你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吴秀清成为‘画家’?”
吴源生说道:“知道我是怎么成为‘画家’的吗?”
林跃摇摇头。
“在我二十二岁那年,父亲把我从海外召回,指着病床上的母亲说家里没钱了,这些年的积蓄都用来供我出国学习和旅游写生了。为给母亲治病,他把家里的房子变卖,如今住在一位亲戚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之后两个月,因为不够钱交医药费,母亲走了,可是我画的那些自认为不错的画,扔在街上都没人捡,那一刻我终于认识到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有多么大。”
“因为欠了高利贷,父亲被追债人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时候我发誓一定要变得富有,不管用什么方法,因为穷人是没资格谈理想的,穷人的生活里只有现实。几个月后,父亲带我进了一家印刷作坊,我看到一捆一捆的美元堆在角落里。我知道这是犯罪,但那又如何,我在大街上逢人便求,要他们帮帮我,救救我的母亲,买一两幅画的时候,谁曾可怜过我?现在我为什么要对社会负责?”
“呵,索多玛里无义人。”
“两年后的一天,父亲把我叫到面前,指着保险柜里满满的美金说,那都是做伪钞挣的钱,其实母亲病重的时候就锁在这里了。我的愤怒只持续了半天,然后便释然了,什么是‘画家’?父亲为什么叫自己‘画家’?他画的是我的人生,我是他唯一的作品。”
“梵蒂冈的《最后的审判》,意大利的《最后的晚餐》,除了给人震撼,它们改变过什么?改变人心灵的,永远只有现实。”
林跃说道:“所以,这才是‘画家’的真义?”
在富足环境长大的人,从小接受良好教育,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谁愿意去子承父业当一个贼?于是吴秀清跑了,跑到温哥华,想要跟出身说拜拜。
可是几年后父亲被手下出卖客死他乡,为了不被“将军”盯上,她连去给他收尸都做不到。
钱的来路不正又怎样?吴源生赚钱还不是为了给她好的生活?其他人可以骂他是罪犯,唯独她没有资格。回想以前,审视现在,她连为父报仇都做不到,生活方面也仅仅在维持。
后面骆文利用吴源生的钱和渠道把“阮文”捧上神坛,她从小女孩儿走向成熟的同时,也认识到所谓纯粹的理想的可笑,进而一步一步滑向深渊,最终走上“画家”之路。
第一代“画家”画笔下的主角是吴源生,吴源生画笔下的主角是吴秀清,吴秀清画笔下的主角是李问。
林跃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叹了口气:“故事讲完了,那我们开始录口供吧。”
吴源生点点头:“好”。
第280章 吴双
两天后。
军器厂街,HK警方总部。
林跃由外面走入房间,包括何蔚蓝、黄玲……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相比初次来时,这待遇可是高了很多。
“干嘛这么紧张?”
林跃把两盘磁带放到办公桌上:“吴秀清和她父亲吴源生的录音带,都在这里了啊。”
何蔚蓝说道:“师兄,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林跃冲她眨眨眼:“秘密。”
“秘密,秘密,总是秘密,你怎么那么多秘密。”
黄玲以为躲在显示器后面偷笑就没事了,结果被何蔚蓝抓个正着,狠狠瞪了她一眼,唬的小姑娘赶紧找借口开溜。
“林警官,你坐,我去给你冲杯咖啡。”
说完一溜烟儿逃了出去。
这时何蔚蓝丢到林跃面前一份文件:“师兄,这是为国际刑警组织准备的材料,里面记录了‘画家’集团制作伪钞的工艺,电版也给你准备好了,你回加拿大时可以过来取,至于给皇家警察准备的案情报告,我想……由你来写要比我好。”
“一周后吧,我会跟阮文坐飞机回加拿大。”
“那……”何蔚蓝说道:“要不要我跟黄玲去机场送你们。”
“又不是不回来了,没必要这么麻烦。”
“什么意思?”何蔚蓝一脸不解,他以为林跃这次离开HK,意味着任务完成去总部交差,接下来会在那边生活,毕竟家里人都在渥太华。
“这次回去交差顺便提交辞职信,办理完相关事项,唔……最多一个月吧,我会再回来的。阮文喜欢这边的气候和食物,说温哥华那边太冷,如今她最大,一切都听她的。”
何蔚蓝听说眼睛一亮,看起来很高兴他能呆在HK。
……
一周后林跃与阮文返回加拿大,到皇家骑警总部递交案情报告与辞职信,完事带阮文见了见渥太华的家人。
老两口很高兴,拉着他们在家里住了一周多,完事才放二人去温哥华处理财产方面的事。
一个月后,二人乘飞机回到HK。
何蔚蓝前来接机,并告诉他们警方已经对外宣布“画家”案告破的消息,一如同何局长的约定,删去了有关阮文身份的部分,杀人罪都推到了李问头上,而针对几家跨国公司的调查也没有启动。
林跃没有感到意外,毕竟“画家”案盘子太大,一旦深挖,必然会扯到很多政治人物的蛋,HK方面不愿意深究,只要能挽回颜面,抓住真凶,便够了。何况事情发生到最后还把“老画家”挖了出来,这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趁此机会,阮文给了她一样东西。
看到那张红彤彤的卡片,何蔚蓝的情绪有些复杂。
……
十月,林跃和阮文在半岛酒店举行了婚礼,包括HK警务部门、一众跨国集团高管、还有几位皇家骑警华裔警官到场祝贺。
有的人受到一些末流杂志、小报影响,对于林跃一个写报告的文职警员迎娶国宝级画家的事情颇有微词,直至有过谈话,进行过交流,才发现自己小觑了林警官,尤其对于商界人物而言,这位能把阮小姐拿下,且奉子成婚的男人格局之大,令人叹为观止。
……
两人结婚后便在HK定居,林跃把二老也接了过来,一家人住的地方距离很近,这样逢年过节就不用来回飞了,而且HK的气候比较加拿大更适合老人养老。
当然,前提得是有钱。
这一点无需林跃操心,虽然阮文只是一个画家,身家比不得富豪巨贾,但是要在HK这种地方过的舒心惬意完全没有问题。
1999年开春,阮文在意大利米兰举办个人画展,《韶关春》作为二人感情的结晶被挂在最显眼的地方直到画展结束。
两个多月后,阮文诞下一个男孩儿,取名林晓。
自从同阮文结婚后,林警官真的吃起了软饭,直到2000年12月末,他做了一件事——将阮文存在银行里的五百万美金拿出来二百万购买了亚马逊股票,并将其交付一家中间机构封存,等待林晓满20岁后解封。
当时亚马逊股票的买入价只有十几块。
……
2000年12月31日。
阮文把孩子哄睡后走进客厅,一面收拾小孩子丢在地上的玩具,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
林跃开门进屋,把从菜市场买回来的青蟹放入厨房,完事走到客厅沙发坐下。
“你说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给老人家让个座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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