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一到村委会,南易一看除了冼为民其他人都在。
他把自己的绿书包摘了下来,往办公桌上一扔,“冼叔,火急火燎的,什么事?”
冼耀东狠狠的吸了口烟,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有三个村里人回来了。”
“大西北回来的?”
“不是,是从麻风山回来的。”
听到“麻风山”三个字,南易就咯噔了一下,猛地就唤醒了他童年的阴霾记忆。
“人现在在哪?”
“铁丝网那边的破房子里,没让他们进村。”
“是不是人快不行了?”
“没有,好好的。”
“那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是他们家里人把他们叫回来的,说村委会既然要负责村里人看病的大部分医药费,那也要对他们三个负责。还有,也没有算他们三个的分红。”
“村里有麻风病人,这个事情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冼耀华说道:“南易,这个事情你也不要怪耀东,他们三个去麻风山都好些年了,村里人想着他们很快就会老,谁能想到他们现在还活着。”
南易镇定一下心神,想了想说道:“既然是村里人,那村里当然得负责。可是,麻风病现在也没药医,叫他们家里人去破屋喊话,让他们三个回麻风山去。
以后村里每个星期给他们送一次吃喝,要好的,让他们吃好喝好,等他们哪天不在了,给他们立个衣冠冢。”
“南易,要不要在铁丝网那边给他们盖个房子,就让他们住在那里?”冼耀威说道:“这样,也让他们家里人有个念想,要是哪天人不在了,也可以……”
“糊涂,要是有个万一呢?耀威叔,你不会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大南山被叫成麻风山吧?他们为什么去山里,你不会不明白吧?”
“呃,我……”
“耀威,不要说了,南易说的才比较妥当。我们帮不了他们,也只能给他们好吃好喝的,让他们过的好点。耀国,你去一趟把他们三个的家人叫过去喊话。”
“好,我现在就去。”
冼耀国答应一声,就往外面走去。
“叫我回来,就为了这个事?”
“不是,还有其他事。”
说着,冼耀东脸上露出了难堪的神色。
“什么事,说啊。”
“还是让耀荣来跟你说吧,爱花,出去叫一声。”
南易寻思着,冼耀荣能有什么事,刚才路过晒谷场,他已经看到冼耀荣蹲在角落里,他也没多想,原来是等着被召唤啊。
没一会,冼耀荣就跟着牛爱花走进了村委会。
“耀荣,说吧。”冼耀东没好气的说道。
冼耀荣咬咬嘴唇,跺了跺脚,重重的“唉”了一声,人蹲了下去。
冼耀东催促道:“别这幅死相,赶紧说事。”
冼耀荣拳头敲了敲自己的头,一脸痛苦的站起来,磕磕绊绊的说道:“海兰有身子了。”
“显怀了?”
“还没有,找稳婆看了看,又问了海兰,差不多三个月。”开了话头,冼耀荣说话也就不磕绊了。
“自愿的?”
“唉。”
“男的是谁?”
“海兰的同学。”
“有没有找过他?”
“还没有,耀东说等你回来拿主意。”
“海兰在家?”
“在,请了两天假。”
“河边埠头,我去那里等她。”
十分钟后,南易就和冼海兰在埠头上见上面。从来伊始,冼海兰一直低着头,不好意思和南易对视。
“抬起头来,事情都做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南易阿哥,我……我想结婚。”
“结不结婚后面再说,先告诉我,你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
“你……你想对他做什么?”
“呵!”南易一声苦笑,“你想和人家结婚,你有没有问过他同不同意?现在不比我们那一届了,虽然没有明文规定结婚以后不可以上大学。
可这种事情原则上也不鼓励,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那个……姑且叫男朋友吧,你的男朋友愿不愿意和你结婚?
还有你,你想要孩子的话,差不多明年三月、四月临产,生产完还要做月子、奶孩子,七月的高考你还能参加么?”
“那我复读一年。”
“糊涂,你年龄没到办不了结婚证,人家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了,到时候你怎么办?再说了,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人家肯跟你结婚?”
“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他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好。”
“妈的。”
南易肚子里骂了一声,自己寄予厚望的文昌围第一个高知人才,就这么个玩意?
不是自己亲自培养的,就是容易长歪。
“行,既然你对你们的爱情这么坚贞,这么自信,那就告诉我男的是谁,我和你爸找他谈谈婚事。”
“利于行。”
“什么?大点声。”
冼海兰声音很小,南易都没听清。
“利于行。”
“和你同班?”
“嗯。”
“行,知道了,你回去好好歇着,剩下的事情,我和你爸去办。”
“南易阿哥,我爸要是打于行,你帮我拦着点。”
“会的。”
会个屁,冼耀荣不打,他打。
把自己下了焊的预备军扯歪了,别说打,杀人的心,南易都有。
走去村委会的路上,南易把等下去宝中该怎么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耀荣叔,我们走,现在就去学校找那个男同学谈一谈。”
“南易,要不要带两个人?”冼耀国说道。
“不用,耀国叔,就是去个高中,又不是龙潭虎穴,再说,我是去讲理,只动嘴不动手。”
“那让拖拉机送你们过去。”
“也好,耀荣叔,拿上一篮鸡蛋。”
由于拖拉机不让开到人民路上,拖拉机手把拖拉机开到深甽墟的边上,拖拉机手在原地看着拖拉机,南易和冼耀荣两个走几步,很快就走到人民北路上宝中的门口。
学校没有大门,只有一个牌坊,顶上一个五角星,下面写着学校的名字,左右两边竖写着两句标语。
没有传达室,南易两人直接就走进校园,沿着两排树墙往里走,绕过一个小山坡,没几步路就走到教学楼,稍微一找就找到了冼海兰的班级。
正在上课,南易没直接闯进教室,只是站在外面透过窗户往教室里面打量,他得先认认教室里的男同学,看看自己觉得最讨厌的那个会不会就是利于行。
讲台上的老师不时的转过来面向学生讲课,又不时的转过去面向黑板写写画画,很自然,在转动的过程中能看到站在教室外的南易二人。
这老师不动声色,继续给学生们讲课……
第0129章 礼先行
南易的眼睛在教室里面扫视,第五排的一个男生吸引了他的目光。
头发有点长,但也不过分;颧骨很平,几乎看不出来;眉毛狭窄,印堂连眉;有一双好看的狐狸眼;鼻梁起脊,鼻子带尖;嘴皮很薄,像两瓣沾血的白木耳,可以透光。
乍一看,这张脸很好看,特别吸引女孩子的喜欢。
可要是从面相的角度来说,这张脸上明晃晃的刻着四个字——薄情寡义。
如果这人就是利于行,那冼海兰可就要失望了。
“耀荣叔,你来过学校吗?”
“来过,我每个礼拜三中午都来一趟,给海兰送菜过来。”
“现在在上课的老师你认识吗?”
“认识,就是海兰的班主任,叫黄……应该是黄淑英。”
“没和她私下碰过面?”
“没有,人家吃商品粮的,我一个泥腿子,又不会说话,就不给海兰丢人了。”
八九十年代,学生家长一般都不会去找老师,乡下的学校,也基本不存在什么家长会。
要是老师叫家长,那学生肯定在学校闹出了不得的大事。
学生在学校挨了老师的打,回家也不敢对父母说,嘿嘿,谁敢说,那就等着再挨一顿打。
八九十年代的学校,老师体罚学生,是一种稀松平常的现象。
甩耳光、三角尺打手心、蹲马步,午睡课罚在旱厕里面蹲马步,还得面向蹲坑,能让人无聊的点清楚粪坑里有几条蛆。
“那一会我和黄老师说,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个章程?要是别人同意娶海兰,你是不是就息事宁人?”
“我不会把海兰嫁给他,十七八岁的人了,应该懂事了,还在念书,就把海兰的肚子搞大,我就不信那个什么利于行不知道这有什么后果。
就这种人,海兰跟着他会有好日子过?”
要说利于行不知道冼海兰怀孕要面对什么,这南易也不会信。
这个年代,人比较早熟,十七八岁都已经是壮劳力,家里的顶梁柱,除了被父母宠上天的那些,都已经是大人了。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应该明镜一样。
一时冲动偷吃了禁果,这南易可以理解;如果带着怀孕三个月的冼海兰私奔,南易还能夸一句还算是个男人。
可现在这个利于行明显是什么都不做,咋地,玩敌不动我不动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下课的铁条被敲响。
黄淑英收拾好自己的讲义和书本走下讲台,径直往南易二人走过来。
“你们是学生家长?”
黄淑英一张嘴就是很标准的普通话,看她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多半是当年跟着父母一起南下的。
因为这时候,南方罕有老师能说一嘴“飘准”的普通话,基本都是三夹皮[三明治],方言为主,只有在方言不太好表达,或者朗诵课文的时候才会用普通话。
要是遇到一个普通话标准的,直接往北方人的方向猜,基本不会错。
“你好,黄老师,我是南易,他是冼耀荣,冼海兰的父亲,我们找黄老师说点事,你看,我们能不能寻个僻静的地方?”
“好,你们跟我来。”
黄淑英走在前面,带着南易两人走出了教学楼的范围,越来越偏,最后来到了一个小山坡的边上。
这里绿树成荫,藤蔓杂陈,可视距离很短。
“就这里吧,这个时间,很少有人会到这里来。”黄淑英左手化成八字,托了托眼镜架说道。
“黄老师,首先感谢你对冼海兰的栽培,这一篮鸡蛋是耀荣叔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南易从冼耀荣手里接过鸡蛋往黄淑英的手里一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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