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爸爸,看不见。”
“哦。”
南易走到一排密密匝匝的人群后面,左手往上一用力,把南无为送上自己的肩头稳稳的坐着。
“一等奖夏利汽车,二等奖幸福125摩托车,三等奖松下双缸洗衣机,四等奖……爸爸,没有好吃的。”
“有没有安慰奖?”
“我看看呀……”南无为把身体往上提了提,看了一会后说道:“爸爸,有,洗衣粉。”
“不是好吃的呀,那算了,咱们不摸奖,两块钱一张奖券,钱省下来可以买好多好吃的。”
“嗯嗯。”
“南易,带孩子摸奖啊。”
南易刚转身,迎面就看到甲亢。
“瞎看,你呢,过来凑热闹?”
“哪有那闲功夫,我过来学习学习,打算在我烧烤店里也搞摸奖。”甲亢昂着头,目光往人群中间瞟。
“那你慢慢学,我跟孩子还得逛街。”
甲亢拦着准备走的南易说道:“别急啊,我准备了小一千当学费,孩子手气好,等下帮我一起刮奖。”
“滚你的,我儿子运气还留着将来高考的时候用呢,用在这里给你摸辆破夏利,你脸咋那么大呢。”南易笑骂道。
“哈哈哈,夏利我可不敢想,能摸到幸福125就不错了,不跟你多说,我看前面有一箱快摸空都没出个大奖,我去把它包圆了。”
“摸到夏利记得请客。”
“我要真摸到,拿出半辆车钱用来请客。”甲亢信誓旦旦的说了一句,就奔着一个摸奖小姐走过去。
南易摇了摇头,祝福甲亢不要摸到什么大奖,中大奖可未必是好事。
摸不到最多亏几千数万,摸到了可能就要亏一生。
带着两小在街上又逛了一会,给两人吃了一肚的小零食之后,南易又带他们去了国营文具店。
在店里沿着玻璃柜台游走了一遍,南易就发现不少东西的价格都往上调了。
像是69号的普依金笔,两个多月前他刚有买过,那会的价格是7毛5,这会已经是8毛8,整整贵了1毛3,全钢笔的价格涨得更快,涨了4毛。
铅笔涨得更夸张,翻着跟头涨,原来只卖2分的低档铅笔现在卖4分,中档的从5分上调到7分,高档从1毛、1毛2、1毛3,分别上调到1毛2、1毛4、1毛5。
学生作业本更不用说,南易记得84年那会,京城物价局就放开价格,已经从分时代跨越到毛时代,一本很粗糙,纸张上还能瞧见没碾碎的稻草杆的作业本已经卖到1毛2往上走。
给两小买了几本画画簿,又买了几支铅笔,南易带着两小离开,有针对性的又去逛了几个商店。
火柴价格涨了,前两年卖2分,现在3分、4分都有;自行车牌子货在年年涨价的基础上,最近又涨了十几块到几十块不等;
布鞋涨,皮鞋涨,解放鞋涨,南易好久没关注的烟价也大涨了一波,华子指导价1.82,可这价根本甭想买到,一般都要卖到六块往上。
一眼望去,仿佛所有的物价都在涨,可其实不然。
盐的价格没变,白糖价格基本没怎么变,普通人家舍不得自己吃,多用来走亲戚,捎带锻炼家里孩子塑料袋烫口技术[家里小孩不偷吃的少见]的精制绵白糖500克,还是保持9毛的价格水平。
自来水没涨,电费没涨。
有不涨也有往下降的,机械手表价格降了,原来高不可攀的一百多,现在都降到一百以下,四级表现在三十来块钱就能买。
因为国际石油价格大幅下跌,汽油、柴油、煤油的价格大降,每吨的价格跳楼式的降了四十到七十不等,这是革命性的一次降价,在油价历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在去菜市场的路上,南易脑子里已经把物价涨幅拉出一个平均值,和工资涨幅一对比,他狠狠的鄙视了一下物价,“妈的,真不像话,每次都抢跑,专业抢跑三百年啊。”
“暖暖,你爸爸今天要很晚才会来接你,晚饭在叔叔家吃,想吃什么菜告诉叔叔。”一踏进菜市场,南易就对右手抱着的温媛媛说道。
“嗯……”温媛媛小脑袋想了下说道:“虾,南叔叔我要吃虾。”
“大的还是小的?”
温媛媛手指比划了一下,“这么大……这么大。”
南易看了看温媛媛两根食指中间最后定型的空白距离,差不多有二十公分,小丫头明显不是瞎比划,而是有实物参照,看样子温家的生活水平不差,舍得吃这么大的虾。
“好,叔叔就给你买这么大的。”
南易笑了笑,抱着两小来到卖水产的摊档区,也不用找,水产区域不大,有卖的水产品一眼扫过去就能全看完。
看到温媛媛想要的大虾,南易就问摊主,“倭虾怎么卖?”
1976年,国内从日本引进罗氏沼虾进行养殖,就因为是从日本引进,在还未普及的当下,大部分人还不认识这种虾,而认识的业内人都管它叫“倭虾”。
“要多少,要的多给你4块7,卖别人我都是卖5块。”
摊主一听南易能叫上倭虾的名字,就知道这位主不好糊弄。
南易把两小放下,从水盆里捞起一只虾比划了一下,“老板,你也卖的太贵了,看看,只有二十一公分不到,你这是一年虾,在南边撑死一块多。”
摊主笑了笑,说道:“你也说了是南边的价,它们可都是搭长途车过来的,我不得给每只虾买张车票啊。”
“还是贵了,4块吧,你要肯卖,我挑八只。”
摊主吧唧了一下嘴,蹲下身从水盆里把最大的三只拣了出去,“挑吧。”
“妈的,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南易腹诽了一句,知道价还是还少了,应该喊个落地价,来回几趟,起码还能挤出几毛的水份。
“暖暖,无为,过来挑虾。”南易喊了两小后,又对摊主说道:“这虾不好卖吧?”
“不好卖,没什么人认,又忒贵,您还是多来点,下回再想吃,不一定能买着了,卖完这些,我是不打算再卖了。”
“拉倒吧,这都半个多月的伙食费没了,也就是孩他妈不在家,不然哪敢这样造。”南易说着,把钱点好递给摊主。
摊主接过钱,点了点,嘴里恭维道:“您就别谦虚了,一看您就是趁钱的主。”
“叔叔,挑好了。”
“挑好了呀,让摊主叔叔帮我们装起来。”南易回了温媛媛一句,又对摊主说道:“别用线扎,三十多块钱呢,大塑料袋送两个总成吧。”
“成。”
摊主应了一声,拿出两个塑料袋套在一起,把虾都装了进去。
一次性饭盒面世以后,塑料袋紧跟着也在市面上风靡起来,不过这会的塑料袋还没戴上“一次性”的标签,基本都会被重复利用,晾衣绳上晒满塑料袋的风景不时的可以见到。
买完虾,南易又去了其他摊位和副食品商店,买了1块4/斤的鸡蛋、8毛粮票/公斤的手工豆腐、3毛钱/10块的豆腐乳、2块/斤的母鸡、2块4/斤的去骨统货牛肉、1块6毛5/斤的五花肉。
南易还见着有卖两块一斤的羊肉,没买,天还太热,小孩子吃了容易嘴角长热疮。
买完东西,刚回到老洋房的院里,老母鸡仿佛知道今天它在劫难逃,菊花一鼓,赏了南易一个满堂彩。
抽了抽鼻子,南易闻到一股超出正常范围的臭味,看看地上的鸡屎,溏心的,稀的厉害。
“亏了,饲料鸡。”
嘀咕了一声,南易忽然又想起刚才在菜市场漏做了一件事,他马上把鸡提起来,在鸡腹下摸了摸。
“妈的,真狠,至少塞了三两。”
鸡贩子在卖鸡鸭之前,强塞一肚子食是很常见的手段,灌水、喂沙子、石子的也有。
在南易为了自己被坑的六毛钱心疼的时候,远在大洋彼岸的高登·摩尔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庆幸英特尔选对了方向。
英特尔成立快二十年,一直没有找准自己的发展方向,虽然很早就造出第一颗处理器,也造成自己的微电脑,可一直到八十年代初,它的主要业务还是DRAM芯片。
不过,竞争力日益提升的日本半导体制造商在1983年大大降低了半导体市场的利润,同时IBM个人电脑的成功让英特尔人深信,要将公司透过开发方向指向处理器来改变业务模式的基本方向。
他们选择是正确的,这四年英特尔在处理器领域迎来了技术上的飞速增长,至于业务,这个话题还是不谈了。
今年八月,IBM的股价超过170美元,创下了IBM有史以来的股价最高记录,世界所有的电脑厂商都打出“与IBM兼容”的旗号,并以此为荣。
或许是看到这么多鬣狗跟在自己身后吃腐肉,蓝色巨人不耐烦了,它强势推出新的“P/S”系列微机,此款机器完全基于自己的操作系统和自制芯片,其他用户的软件系统均无法兼容。
IBM试图通过这种垄断性的策略,独霸微机市场。
蓝色巨人个子是大,可别忘了蚁多咬死象,妈了个巴子,居然敢掀桌子,其他厂商怎么可能答应,蕾切尔一看这是个机会,于是就致电泛美控投持股的所有相关企业,“勇士们,摇旗的机会来了,为了自由,冲啊!”
其实不需要她提醒,有眼睛的都知道这是个很好的推塔机会,技术进步很快,财务一团糟的英特尔马上宣布开放系统平台,SUN公司、微软纷纷摇旗响应,十八路反王在蓝色巨塔下胜利会师,齐声大喊:“Freedom!”
在中关村,身为IBM在华囯的最大代理商,颇为精明,消息又很灵通的柳美良意识到IBM犯了个大错误,IBM的策略让所有汉字输入系统,包括幻想汉卡都无法在它的机器上运作。
“公孙瓒,糊涂啊,备卧薪尝胆二十余载,毁于一旦啊。不行,我要找个新大哥,我要请诸葛卧龙出山助我。”
柳美良带上自己的关张,一人一马,况且况且况且,南下去了深甽。
在深甽,他找到三位好友合资创办的电脑公司AST的办事处,之后,便宣布终止和IBM的合作,转而代理销售AST,说来凑巧,AST的创始人里有一位姓袁,袁绍的袁。
一鲸落,万物生。
IBM高尚了一回,兵解自己,化为养分滋养了整个PC行业。
九月的最后几天,情策委经过商量,制定好了南氏半导体四巨头里羙国麋鹿公司的下一步攻关方向——商用收银机。
商用收银机的市场很大,前景可观,只要提前占领市场,培养用户的使用习惯,将来靠迭代就能吃的饱饱的。
当然情策委之所以会选择这个领域,这和南易极度重视数据安全也有关系,涉及到数据和数据库,他宁愿自己内部花巨资搞研发,也不会去购买别人成熟的产品。
李家坡的鱼尾狮公司就在攻关南氏内部自用的程序语言和数据库,等研发成功,接着就会研发自己的操作系统,只是功能比较单一的系统,研发难度并不大。
这么说吧,Windows是很牛,可并不是其他公司做不出更好的系统,它牛的地方是一早就开始构建的生态圈以及它的生存土壤。
如果南易从八十年代初就进入操作系统领域,成立一家超硬公司,不惜代价砸钱,并不是没有代替微软的可能,可最终那只会是一家羙国超硬公司,不会变成华囯超硬公司。
当初,南易琢磨入股微软的时候,就有想过自己进入操作系统领域,可就是因为他能推测出的“现实”,让他索然无味,不再去想有的没的,只把目光放在经济回报上。
……
9月27日。
南易带着南无为搭上了开往沪海的火车,特快,正常的话十三个小时多一点就到沪海,不过,不出意外肯定要出意外,十五个小时能到,就可以谢天谢地。
和南易一起同行的还有从李家坡过来的皇甫鸣,说是皇甫谧的后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他倒是一个很得力的人,所以才会从第三生物制药抽调出来,到内地牵头成立绝对独立的无二药业。
“如果知道中药的配方,可不可以反向推敲出制作方法?”
“一般比较普及的药方有可能,它们的制作工艺比较简单,无非就是通用的炮制方法,可一些特殊的药方很难;
比如说白药,就算知道它的药方,知道具体的配方比例,想要反向推导出来的难度非常大,需要耗费巨资和大量的时间。
它有特殊的制作流程和工艺,什么药用什么炮制方法,什么时候添加,什么时候烘焙,用高温还是低温,烘焙的时间长短,只要错一步,药效就会有天壤之别,甚至会起到反作用。”
皇甫鸣给南易解释道。
“这么说,就算收集到药方,也未必能把药生产出来?”南易抚着下巴说道。
“是的,就算是大路货药方,没有复杂的制作工艺,也未必能再制作出来,很多药材的效用已经和古代有差别,甚至背道而驰。”
“这个倒是问题不大,只要药材不是只在一个地方才有,就可以去模拟它当初的生存环境,一次又一次的试验,总会成功的,当然,这需要药方有巨大的价值。”
南易说着,手放到桌面轻轻的敲击,寻思了好一会才又说道:“不管是炮制、添加时间、烘焙,这听起来和化学反应过程差不多,正确原材料,正确的工序才能最终得到正确的分子式,我要这么理解可以吗?”
皇甫鸣想了一下说道:“可以这么说吧,药物的作用机制说起来其实可以归纳到化学反应,比较复杂的化学反应,要说药物是分子式也不能说错。”
“既然你也不太肯定,那就多找些人,中医、西医、化学专家,大家一起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如果这个理论能走通,那无二药业就不急着建立;
你可以先去拜访一下各地持有珍贵药方的人,如果愿意卖,可以花巨资买下,百万、千万都可以,只要药方值这个价;
不愿意出售,就和持有人谈入股,他们拿药方和制作工艺入股,一成、两成、对半,哪怕倒着四六分成都行,还是一样,只要药方的价值值得我们重视。”
“好的,南先生。”皇甫鸣应了一声。
“五年,五亿美金,只要能让我看到希望,我就会继续往里投钱,要是看不到希望,感冒药还是健胃消食片,你自己选一个,把钱给我挣回来。”
“明白。”
“对了,和美容相关的药方和中医要是遇到留意一下,这不是你的本职工作,我会让其他人和你对接。”南易说着,站起身拍了拍皇甫鸣的肩膀,“好了,我回包厢陪我儿子,一路顺风。”
“谢谢。”
曲焕章在中医史的洪流中只能算是一个小角色,可他发明了白药,南易就不信传承数千年的中医,出了无数的名医和名方,这些统统是假的。
就算他妈真是假的,南易也愿意砸几亿进去试试水,不成自认倒霉,有钱就可以任性。
回到自己的包厢,剩下的旅途,南易就在陪伴南无为下棋中度过。
……
南易带着南无为在沪海火车站一下车,就让苗小兰先送南无为回方公馆,他自己则去了离火车站北广场不远的太阳山路。
找了一个舒服的角落一蹲,南易就开始观察街道的对面。
在他的对面,左边是沪海人嘴里的小巴辣子,在向旅客们兜售着外烟和长途汽车票;中间聚而不挤的人,两两或三三在那里交头接耳,不时的手里就有东西递过来递过去,这帮是打桩模子,倒各种票和券;
右边有两个挨在一起的无痛拔牙摊子,生意不错,有不少老人在那里排队,躺椅上还有一个老太太大嘴张开,头被人给把住,一把镊子在她嘴里左右摇晃。
“左边那些是卖外烟和倒车票的,中间那些倒各种票和券,粮票、布票、国库券、地方上的有奖债券,什么能赚钱就倒什么,右边那些不用我介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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