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悔人生
坐在那个无数人趋之若鹜的椅子上,朱棣看着面前那锦衣卫递上来的条陈,脸上满是凝重。
纵横一生,除了他父亲朱元璋和大哥朱标之外从未服过任何人的朱棣心里犯起了嘀咕。
一个九岁的孩子,心机能够缜密到这种地步?
朱棣不敢想了,朱瞻壑在他心中已经够出色了,若是心计再缜密到了这种地步,那……
当下,朱棣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寒芒,但很快就隐匿于眼底的那抹深沉之中。
站在一旁伺候着的小鼻涕抖了一下,随侍朱棣身边多年,他对于任何有关朱棣的事情都敏感到了极点。
在这一点上,怕是连亲儿子朱高炽三兄弟都不一定能及得上他。
然而,他不识字,也没有哪个资格接触到锦衣卫上呈的顶级保密的条陈,更不知道在那一刹那,朱棣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寒意是针对朱瞻壑的。
有明主降世,这是好事,但若是这个所谓的“明主”不是顺位继承人,那就不是好事了,怕是祸事才对……
……
另一边,春和宫。
已经是入夜时分,在这个马上就要开始宵禁的时刻,宫闱之内本不该有任何外人的存在,但此时此刻的东宫,却有着不止一个外人。
东宫首臣黄淮,大明兵部尚书金忠。
“殿下!不能再犹豫了!”
黄淮看着一直在原地转圈的朱高炽,心下发急,但却又不敢逼的太紧。
说到底,他只是臣子,只能建议,不能……
但相较于着急的黄淮,分量更重的金忠却一言不发。
今天他不是自己过来的,而是被黄淮给拉过来的,对于已经走到金忠这个高度的人来说,可能除了朱棣之外没什么人能逼他,哪怕是皇太子朱高炽也不行。
但这次,他还真是有一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不是金忠又当婊子又立贞洁牌坊,而是因为他真的从未打算介入过这储位之争中。
当初他竭力支持朱高炽成为皇太子,那是因为大势所趋,通过靖难坐上皇位,又杀了那么多建文旧臣的朱棣急需稳定局势。
在那个时候,让一向以仁厚为人所知,又是最名正言顺的朱高炽坐上太子之位是最合适的,能够迅速稳定大明的局势。
但眼下?不好意思,他还真没有趟这湾浑水的打算。
他是支持朱高炽这个皇太子没错,但还是那句话,那是大势所趋,真要说起来,他支持的永远都是朱棣,至于朱高炽,那是因为朱棣需要,所以他才支持。
“不用……”沉吟良久,朱高炽的回答再次令黄淮失望了。
“瞻壑去天界寺是没错,但一来他只是去礼佛诵经去了,并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二来……”
说到这里,朱高炽朝着西北方向瞥了一眼。
那里,是乾清宫所在的方位。
金忠闻言诧异地抬起头,看向朱高炽的眼神中有惊讶,也有欣慰……
与此同时,皇城外,朱瞻壑暂住的庄子里也是一片嘈杂……
一个小小的动作,整个应天都被搅得一团乱麻,原本明朗的形势突然变得不可捉摸了起来。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也是最应该说话的人却没有开口……
“不见不见!”
翌日,朱瞻壑兴致勃勃地带着自己拿十二条青花犬出门狩猎,全然一派纨绔子弟的模样。
他打算好了,反正已经去过天界寺了,也就不必在恪守什么禁足的处罚了,索性放开了玩儿就是了。
好的坏的一起来,总有一样能达到目的的。
但没成想,一个人的求见却险些打破了朱瞻壑的计划。
此人名为李彬,是大明丰城侯,也是坚定地汉王党。
这不是朱瞻壑拒不接见他的原因,若是他就这点身份的话朱瞻壑见了也就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问题是这李彬才刚刚归京。
今年江西李法良以弥勒教传教为掩护,蛊惑百姓,起兵谋逆,老爷子正是派遣这丰城侯李彬前去平叛。
日前,李彬平叛成功,并且亲手诛杀贼首李法良,此次是回京复命的。
才去见过老爷子,完了去拜会了一下汉王,这就过来见朱瞻壑了。
朱瞻壑不知道这是自家老子让李彬这么做的,亦或者是李彬听到了应天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才上门拜访的,但这都没关系,因为不管原因如何,他都不能见李彬。
为什么不能见?他特么是想去云南就藩,然后当个安稳的王爷,但是不是要寻死!
他之前的确是接触了他不该接触的姚广孝,但说的那些话都无伤大雅,不会有什么大碍,老爷子就算是心生忌惮也不会直接下狠手,顶多就是把朱瞻壑给调离应天府。
这正好合了朱瞻壑的意。
但李彬刚刚平叛归来,那是正儿八经的功臣,他这会儿接见李彬,那就不能说是以进为退了,而是一步到位,直接奔着嗝儿屁去的!
朱凌领命离开,但没等他走多远就看到了一人一骑的身影。
“殿下……”
朱瞻壑的心情已经被破坏了,但又不能回去,正当他准备去别的地方转转的时候恰巧听到了朱凌的声音。
“娘的,真是一群猪队友啊……”朱瞻壑看着骑马而来的李彬,双眼眯了起来。
“这特么到底是老爹的拥趸还是敌人的奸细啊?特么有这么办事儿的?”
想到这里,朱瞻壑心中升起了一个想法。
第二十七章 :谁都没想到的转折
没等到晌午,汉王世子放狗咬伤了回京复命的功臣丰城侯这事儿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应天城,也飞进了深墙大院的皇宫。
“哼哼,这个臭小子……”
看着锦衣卫送上来的奏疏条陈,朱棣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但笑声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反倒全都是满意。
“看样子,这下子禁足的惩罚已经不太够了……”
直到这个时候,朱棣才彻底放下了之前的那几分猜忌,在心中给朱瞻壑打上了几个稳定且准确的标签。
同样的,他也知道了他这个孙子的想法,但要说这人吧,有时候就是犯贱。
之前朱瞻壑的所作所为全然不像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出色的表现加上缜密的心思让朱棣心中升起了一丝似有似无的危机。
他担心自己埋下一条祸根,一条极有可能导致大明王朝覆灭的祸根。
但现在他确定了朱瞻壑没有那种威胁,或者说朱瞻壑本心是不想变成那样的,可他却更加坚定了将朱瞻壑留在身边的想法。
要知道,有时候一个出色的候选人很容易有,就算没有天生的也可以培养出来,但一个出色的辅政人选却是想当难得的。
当然了,永乐大帝一生经历过无数种变故,自然也知道人心是会变的,更会留一手后手。
但现在,这些都不是很重要,因为还远远不到那个时候……
很快,宫中传出来的旨意就被送到了应天城外的庄子里,这次朱瞻壑除了被禁足,还被勒令在年后立刻动身,前往云南。
这很合理,但又不合理。
合理的是这惩罚定得很合理,不多也不少,但有心之人却发现,这道旨意下的时间,或者是局势不太对。
作为汉王的朱高煦尚且还未去就藩,作为汉王世子的朱瞻壑去云南做什么?
这也就算了,要说这朱瞻壑是汉王嫡长子,替父治理封地也算是名正言顺,但特么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做什么?
然而,这个世界上的聪明人很多,但也很少,看出来这点问题的人有,但也有人没看出来。
皇宫,文华殿。
“弘济啊,你等等。”
看着汇报完事情就要告退的杨溥,朱高炽开口叫住了他。
“殿下还有何吩咐?”杨溥站定,躬身开口。
“弘济,坐。”朱高炽招了招手,示意杨溥坐下。
“你对汉王世子一事是怎么想的?”
……
杨溥低着头,并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很多人都知道内阁三杨是明初文臣的代表之一,但很少有人知道,现在的杨溥其实才是三杨之首。
之所以没有一直持续下去是因为一场变故,一场在永乐十二年时,因为汉王构陷导致东宫属官全部逮治诏狱,直接导致了杨溥在东宫地位的降低。
其实不是杨溥能力不够,也不是其他人更加出色,只是因为和被很快放出去的黄淮不太一样,杨溥在诏狱里被关押了整整十年。
在这十年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杨溥都没能像杨士奇、杨荣他们那样直接参与进去,最重要的是他直到太子朱高炽继位之后才被放出来。
太子朱高炽的继位是充满了危机和不确定性的,最后之所以能够成功,可以说是杨士奇居功至伟,在狱中被关押了十年的杨溥自然是无法与之比拟的。
“殿下,想要臣怎么想?”沉默良久,杨溥终于还是开口了。
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实在是太过模棱两可。
要知道杨溥的谨慎是出了名的,哪怕是在杨士奇去世之后他接任了内阁首辅,但在上朝的时候却还是低着头循着墙角走。
“弘济,你知道的。”朱高炽叹了口气,这口气里充满了迷茫,也充满了失意。
“我不愿意对一个孩子出手,但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出色了,就连瞻基都远远不及。”
“更何况,这个孩子还是老二的嫡长子……”
……
“殿下。”杨溥再次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待到他开口的时候嗓音已经有些喑哑了。
“微臣还是想要对您说,仁厚是好事儿,但太过仁厚就可能会适得其反。”
“你的意思是……”朱高炽闻言愣了一下,带着满是不忍的语气开了口。
然而,杨溥的回答却出人意料。
“不!微臣不是那个意思。”杨溥虽然低着头,但还是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瞥了一眼朱高炽的反应。
朱高炽的反应……让他欣慰,但也有些失望。
“哦?怎么说?”朱高炽打起了精神,甚至还有一点点振奋的意思。
“殿下,其实您与介庵(黄淮)一样,都是当局者迷了。”
“若是您静下心来就会发现,汉王世子所做看似都是在为汉王争取利益,但实则恰恰相反,将汉王推得与您越来越远了。”
“嗯?”朱高炽先是一愣,然后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杨溥并没有就此停止,而是在一旁提醒着。
“第一次,汉王世子看似是一击正中陛下的心窝子,但实则却是在告诉世人,他这个汉王世子是个嚣张跋扈的无用之辈,胆大妄为到了连备倭军都敢调动。”
“第二次,汉王世子先是逾越了规矩和礼制,自行处理了杭州知府鲁秀得之子,后又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处决了骚扰大明的倭寇,除了让他在人们心中嚣张跋扈胆大妄为的印象愈加深刻外又给蒙上了一层新的阴影。”
“第三次,他纵恶犬咬伤丰城侯李彬,而且还是回京复命领赏的功臣,可以说是影响更加恶劣了。”
“一次又一次,汉王世子做法激进,虽然因为帮百姓抢收粮食和诛杀倭寇的原因让百姓对他极有好感,但却败光了在文臣面前的形象。”
“可能百姓不知道,但文臣知道,陛下知道,您也应该知道,一个这样形象的人怎么能成为大明的储君?”
“依微臣愚见,汉王世子恐怕才是顶级聪明之人,不遗余力地想要逃离这个旋涡,也是在告诉殿下您,他无心储位……”
“唉……”朱高炽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又何尝不知道?但我实在是不敢,也不愿去相信这件事,若是我相信了,那皇家……”
杨溥闻言低头不语。
这已经不是他能够评论的了。
只不过,他们俩一个当今皇太子,一个东宫辅臣都没想到,这件他们都以为看透了的事情也会出现变故。
“殿下!殿下!”
黄淮跌跌撞撞地进了文华殿,语气焦急。
“殿下!陛下下令,今年除夕,在宫中的皇子都要携长子参加晚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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