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长城上的王者 第178章

作者:点爷01

在这一片哄闹和热烈的气氛之中,现任铁群岛之王便安坐于最前头由黝黑巨石雕刻而成的海石之位上,没被眼罩蒙住的右眼带着渗人微笑地看着门口,以目光迎接着自己的侄女。

除了在进行比试的人为了自己的手指头不能分心外,房间内其它人全都跟着扭头看向了门口在水手们“陪同”下走进大厅的阿莎。

堂堂铁群岛之王当然不会为迎接侄女的返回召集整个王国的贵族,这意味着,此刻聚集于此的,全是在攸伦返回后第一时间便向其效忠了的派克岛贵族——他们是被请来,围观并见证失败者的落魄模样的。

(在这间屋子里,自己没有任何朋友。)

怀着这种觉悟,阿莎不仅收敛起一贯的骄傲神色和悠闲步姿,还低垂视线竖起耳朵越发提起警惕,一步一步缓缓地向大厅中央走去。

果然,不知是发生意外还是早已安排好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在行至接近大厅内第一根柱子的位置时,之前玩手指舞的人群里忽然在一声低呼里飞出来一把斧头,直奔阿莎前方而来。作为一名曾经的手指舞高手——这点从她参与过几十上百次游戏却仍然有十根指头就能看出来,放在当年,阿莎绝对会想也不想便扭头在空中帅气地一把攥住斧柄然后怒骂一声后扔回去。但这次,她强压住蠢蠢欲动的手臂,甚至没多看这柄斧头一眼,只停下脚步微微仰身,任由那把能致人死地的凶器从面前擦脸而过带起气流荡起发丝然后狠狠钉进顶梁柱,自己却仍旧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来到距离攸伦几米之遥的海石之位下,单膝跪地,低头问候。

……

“阿叔。”

“欢迎回家,我亲爱的侄女。”攸伦带着邪恶的笑容说道,嘴唇在灯光下蠕动,比上次更显青黑,也不知道又喝了多少夜影之水,“噢不,不对,现在这里不再是你的家了。你的新家人们,正在那边……等着将你带回你丈夫身边呢。”

厅内发出哄堂大笑,但鸦眼并不是在说胡话:他在赢下选王会并加冕完毕,随即却发现侄女已经驾船逃离群岛返回深林堡后,以叔叔兼国王的双重身份,在本人不在场的情况下以一头海豹为替身将阿莎许配给了“破砧者”艾里——艾枚克家族年迈的领主,一个如今已经九十岁了的老人。而按铁群岛的法律,他作为君主还真有这个权力,而若这是一桩合法的婚姻,也自然就意味着……

理论上来讲,她此刻应该叫阿莎·艾枚克,而非阿莎·葛雷乔伊!

葛雷乔伊公主变成了艾枚克夫人,对海石之位的宣称权自然也就被削弱了大半。这招着实漂亮,不仅赢得了艾枚克家族这个新盟友,同时还顺道消除了她这个隐患。

大厅里的笑声更热烈了,阿莎向声音最大的来源方向看去,瞥见有一桌人全都站起来嬉笑着向她招手,不用想也知道,多半就是自己那名“丈夫”的孙子或曾孙子们,或许兼有之。

把涌到嘴边的斥骂和嘲弄反击狠狠地咽了回去,阿莎没有理睬这些年纪比自己还大的便宜孙子和重孙儿们,扭回头来紧紧盯住冰冷的地面,努力平息住自己的脾气。

她是巴隆之女,在某些律法里,她的继承权优先于此刻坐在上头的那位叔叔。只要自己还活着,对攸伦而言就是个永恒的威胁,而此刻——阻止他杀掉或捆了自己送去艾枚克家城堡……让人绑在床上草然后拴着链子生娃的唯一办法,就是当众承认对方的国王身份并示弱,通过一切办法让攸伦相信,自己已经不再有威胁。

“陛下,请您原谅您愚蠢的侄女。”她逼着自己开口,继续向下欠身,不与攸伦对视,语气也越发恭敬:“被权力欲冲昏了头脑,不服从选王会神圣的结果,因心怀不甘而背弃同胞以身犯险……我犯下了一连串糟糕的错误,并酿成了苦涩的后果。如今侥幸得脱,能有机会老老实实接受阿叔的安排去服侍我的合法夫君,以一个自由人的身份过完剩余人生,已经是莫大的恩赐,我本不该再奢求更多。但,侄女心中还有一事未了,还请阿叔能答应,不然,我余下的半生都会难以入眠,更无法安心服侍我的夫君。”

大厅内的哄笑声小了下去——这一大帮人聚集于此的任务是见证阿莎的返乡并围观她这个失败者以进行羞辱,她若像往常一样不服输乃至嘴硬地反击,那等待她的便是更甚几分的围攻和捉弄,但,她一反常态地承认失败并主动示弱甚至表示接受了“艾枚克夫人”这一身份,反而让早已准备了一堆羞辱之辞的厅内众人满腹坏水无处可倒,倒有些彷徨地望向海石王座上的攸伦,等待起他的进一步表态来。

攸伦依旧在微笑,眼罩之外的右眼中兴味盎然地闪烁起光芒,阿莎的要求里必然有问题,但在完全控制着局势的情况下,他倒好奇:自己这侄女,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玩什么花样。

“说来听听。”

——

第500章 鸦之眼(下)

攸伦很疯狂,这点恐怕就连支持他的人也会承认,但他并不真的疯或傻,他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自己犯下弑亲大忌。然而,阿莎想保住性命容易,欲摆脱“国王”给自己指定的那个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她合法丈夫的老头却不简单,而要避免被强制送往艾枚克家去当夫人的最好办法,某过于自污。

通过示弱和臣服躲过杀身之祸,再通过往自己的贞操名节上泼污水进行破釜沉舟式的自毁以保全自由之身,先把迫在眉睫的危机解决掉再徐图后计——这就是阿莎的全盘打算。

原本就已经在选王会和深林堡连续遭遇失败被破了强者光环,再这么一番破罐破摔式的操作把自己作为“女人”的最后一点价值也扔掉,这下别说当铁群岛女王了,只怕往后就连在家乡正常生活都会遭遇各种目光。但阿莎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如果自己一人的牺牲便能给整个群岛带来光明的前途,那,哪怕粉身碎骨,她也在所不惜!

……

“在被该死的黑衣人俘虏后的无数个日夜里,我遭受了日复一日的欺辱和虐待,不仅清白全失,身心上所受的摧残更是如烙印般难以抹去。在这种状态下,我根本没有资格、也无法静下心来服侍新的夫君,更没法开始新生活!”阿莎仰起头来,做出了咬牙切齿的痛恨表情:“请阿叔容许我重新执掌‘黑风号’,加入铁舰队,参与到您与北境和守夜人的这场战争中来,给我一个洗刷耻辱、重拾人生的机会。我发誓会尽一切努力,决不让您失望!”

阿莎的座舰“黑风号”在她放弃深林堡逃往海边却最终被艾格埋伏俘虏后,因为失去船长和得不到补给等原因,在犹豫几日后被留守的水手们驶回铁群岛并向新国王投了降。阿莎在方才于君王港登陆时在港湾里看见了它——虽然旗帜和船首像都已改变,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才会临时起意地加了如此一条要求。话音未落,因为攸伦开口说话而短暂安静过片刻的大厅里顿时响起嘘声和起哄,这劲爆消息和比阿莎片刻前的示弱臣服都让人意外许多,一下让所有人把原先排练好的羞辱戏码全忘到了脑后去。

“那个‘异鬼杀手’是不是干过你?”人群里有一位船长毫不避忌地直接问了出来,“干过多少次?”

“没有,他碰都没碰过我。”阿莎本决定不理睬除攸伦之外的其他任何人,但犹豫过后最终还是给了否定的回答。自己将来可还指望靠艾格的支持东山再起和改造群岛,若在没有与之商量过的情况下自作主张地用“他强暴过自己”这个说法污蔑并给其带来了麻烦,万一惹怒了这家伙,那可就连后路都没了,“我不知道是因为守夜人的誓言还是性取向导致——据我所知,赠地有传言说他喜欢男孩。”

她不敢瞎说艾格强暴过自己,但这个“把男孩干出血来”的故事可不是她编造,就算因为自己的原因扩散到了铁群岛,当事人也没证据证明是自己带来消息,自然也就没法迁怒给自己,可以放心大胆地用。

“啥?堂堂守夜人总司令,喜欢男孩?”

“哈哈哈。”

“一堆男人凑在一起,不弯也很难嘛!”

这个有关下身、又指向敌人的负面话题引起了一番猥琐的笑声和议论,又把气氛推上了一层楼,但在哄闹了好一阵后,还是有华生发现盲点……并指了出来:“等等,那你的意思是,守夜人的头儿没干过你,但其他人干过咯?”

阿莎扭过脸去低下头、咬紧牙关,用沉默和肢体语言表达出了不否认的意思——拿这种敏感话题自污会毫无悬念地留下一辈子的黑点,这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对她这样骄傲的人而言。但只有这样,她才能有足够把握确保目的实现。

在场的铁民们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俱都为阿莎表现中透出的潜台词所惊。他们此行是来打这昔日铁群岛公主的脸的,谁想还没开始动手,阿莎就先自己拿一大桶粪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浇了个透,这下谁还愿意冒脏手的代价去碰她?而不知所措的人中,尤以艾枚克家族的成员最为彷徨——说实话,以阿莎曾经比男人还男人的洒脱不羁,铁群岛上上下下十几万人没几个会期待她还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她的新丈夫艾里·艾枚克也只是想要“娶了巴隆之女”这一成就罢了,多半压根不在乎阿莎肚子里有没有那么层膜。

然而,有没有那么层东西是一回事,风评如何则又是另一回事。以铁民的奔放和洒脱,完全可以接受阿莎在嫁入门前便与异性发生过关系,但维斯特洛天南海北那么多家族,都绝没哪个能接受:一个被正处战争状态的敌人俘虏并侮辱过不知多少次的女人,光明正大地跨入城堡,成为一家之母!

“这守夜人,也太不讲究了!”

现场的铁民们愤怒起来,哪怕对阿莎曾异想天开地打算以女儿身带领大家摆脱古道不满或鄙夷,都不能改变她是巴隆之女、葛雷乔伊家出身、现今铁群岛这个“独立国家”王室成员的身份——不管到场或没到场的铁民们对她如何冷嘲热讽甚至言语攻击,这都是群岛本身的内部矛盾。但,铁群岛的战士公主,在被守夜人俘虏期间受到凌虐和欺辱?

这就是在铁民们的头上拉屎撒尿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天南海北,古今中外的男人,都会为此感到愤怒的——这是深埋在基因深处的“争夺交配权”的动物本能作祟:自己家的女性,便是我们的资源,外人无权染指!你情我愿的合法婚配尚且会被认为是背叛是无耻,更何况是外来者强迫进行?

望着屋子里开始完全脱离控制,甚至有往计划反方向转变趋势的情感和舆论倾向,攸伦冷笑一声:确实是妙招,这样一来,若自己还要求艾枚克家的人将阿莎绑回家去做夫人,便显得有点像是在羞辱“破砧者”艾里了。但即使如此,她也不过就是凭着心计和卖惨躲过一劫罢了,自己,依旧掌握着全盘的主动!

他拍拍手示意安静,在嘈杂声略微降低后从海石之位上站了起来。

“并不过分的要求。”怀着猫咪戏弄老鼠的心情,攸伦一边步下海石之位所在的台阶一边高声说道,“作为与你血脉相连的长辈,我本该乐意满足我亲爱侄女的这点小小要求……奈何,铁舰队的每一条船只都是整个铁群岛的财产,都有它已定的船长和主人,我虽为国王,却也无权擅自做主,毫无道理地剥夺另一位船长的身份将它的船只送你满足你复仇的愿望。嗯……不如这样吧,我将这个请求,交由今天在现场的各位做决定:铁民汉子们!你们觉得,我应该答应我侄女的要求吗?”

“都被人抓住干了多少回了,还没发现自己是个娘们,仍觉得自己是巴隆大王的‘儿子’吗?就算给她条船,又有谁愿意当她水手?”

“她原来的那帮人呗……阿莎是个娘们,话虽这么说,但人家玩船就是玩得比你好,随便给她条小破船让她跟着舰队走,不也是壮大了咱铁舰队的实力?”

“你这么佩服她,这条‘小破船’你给?”

房间内的铁民船长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人这种生物的复杂性顿时暴露无遗:哪怕共同追随支持攸伦·葛雷乔伊,彼此之间依旧会有观念和意见上的冲突矛盾。有的人考虑到了阿莎对现任国王正统性的威胁,有的人只是性别歧视坚信女人的战场就是在产床上,还有的人则单纯地将铁群岛的整体利益放在了第一位,认为阿莎作为一位优秀的战士兼船长,愿意归顺并加入舰队能让他们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更有优势……

一时间,百花齐放姹紫嫣红,整个大厅都被争吵和辩论声充塞了。

阿莎低着的脸上浮起了一抹不屑的笑:自己向攸伦要求重新执掌黑风号,压根就没指望能被答应。她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自己还能不能当船长无所谓,只要能暂时躲过被抓去艾枚克家当生产工具的厄运,留下在派克岛内接近攸伦的位置,她早晚能找到“既杀死攸伦又自己逃脱”的机会……匕首不行,就下毒!都说毒药是懦夫和女人的武器,巧了,自己就是个女人!

……

而在这一片火热的讨论氛围下,此地的主人“鸦眼”攸伦·葛雷乔伊,已经不声不响地从王座上走了下来,背着手慢吞吞地踱到了阿莎面前,皮笑肉不笑地在咫尺之遥的距离上……面对面盯住了她的脸。

(自己此刻与攸伦的距离,不过三四英尺!)阿莎的心跳急剧加速起来,她没法不激动——机会来得如此突然,连她自己都没料到。这一刻,只要自己能闪电般地拔出藏在双z乳之间的匕首,一刀捅进自己这亲叔叔的脖子,不仅杀父之仇得报,还一劳永逸地除掉了带着群岛人民走黑道的最大祸害!

如此天赐良机,偏偏她不能动手——因为她的目标可不仅仅是要为父亲报仇,还有带领群岛走向光明的未来。要实现这一点,自己就必须得活着!

在攸伦带领一众铁民成功进行了一连串的劫掠过后,想在当众刺杀他后还完好无损地从这里走出去,根本不可能!

她只能等,等待大厅内的众铁民争吵出结果,等待集会散去,下一次更好的机会出现!

内心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阿莎连攸伦继续逼近自己都没第一时间发觉。铁群岛之王靠近侄女,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有力的拥抱。

这是干什么?阿莎错愕之下,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鸦眼这是在向自己示好吗?难道,父亲其实并不是他所杀,即使疯狂如“鸦眼”,内心深处也依旧含着一丝柔软,依然重视家人和亲情,也依然爱着自己这个叛逆的侄女?

有那么一刹那,阿莎的内心几乎发生了动摇,但很快她便毛骨悚然又莫名其妙地发现:她的阿叔,其实根本不是在拥抱她,而是用双手像铁钳一样将自己的双臂钳住……扭到背后,把她的双手反锁了起来!

“阿叔?”阿莎睁大眼睛,不解地望着攸伦:哪怕对方一刀把自己捅死,她也不至于这么迷惑的,但这样亲自下场,不顾身份尊贵地当众反锁自己双手,到底是要闹哪样?

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攸伦在用两手将她双臂扭到背后之后,用一手箍住,腾出另一手到前面来,趁着大厅内闹哄哄一片没人注意他们这叔侄女俩的时机,掀起了一直罩在左眼上的眼罩——在脸对着脸的情况下,阿莎根本无法自制地看上那只新暴露出的眼睛。

那是一只不带半丝浅色的眸子,本该是眼白的地方只有彻头彻尾的血红,瞳孔则是与右眼的亮蓝截然不同的深黑……这样的颜色效果,让这只眼睛就仿佛是血海中间开了一个无底深渊,好像有魔力一样将阿莎的全部视线和注意力都牵了进去。周围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彻底消失不见,阿莎感觉自己在半空中向地面坠落,又似乎是被剥去了衣物、皮肤、血肉和骨骼只剩下光秃秃的灵魂,所有的想法、念头、盘算和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放荡或龌龊念头,一丝不落地全暴露在了观察者的视线里。

喉咙里翻起了一个咕哝声,来不及张嘴说出半个字,阿莎就在这只邪恶眼眸的“透视”之下,双目一黑,晕了过去。

——

第501章 豪赌

站在距离最后壁炉城半里之外的一片小树林边缘,卢斯·波顿注视着远处被飘飞雪花笼罩的城堡,面色铁青。

他不高兴,很不高兴。

为方便从外界输入物资支撑这场对异鬼的战争,同时也确保在出现战情时能够快速进行兵力调动,长城沿线和赠地通往南方的国王大道哪怕在入冬后暴风雪最猛烈的时间段也依然有专门的队伍负责清理积雪……但,前线是如此,后方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整个北境都被厚到蹲下去就能藏人的积雪覆盖着,出了城堡和避冬市镇,白茫茫一片的雪原上,肉眼凡胎连道路和河流都分辨不出。

之所以北境不像赠地一样安排人员保持所有道路畅通,可不是因为北方人懒,而是生产力不足和气候变化难定这两个因素双重作用下的无可奈何:农民们努力耕种和储藏保存的粮食是有限的,凛冬的长短却难以估摸,除此之外还需要匀出部分物资援助绝境长城和支撑对铁民的作战……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尽可能地节省粮食,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储备粮耗尽了冬日仍未结束”的灾难发生的可能性。

为北境这么大一片土地上的所有道路清扫积雪需要大量的劳动,而劳动消耗能量,能量又只有摄入食物来补充。想节省粮食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多睡少动了。除了城堡里的贵族和仆从、负责保卫避冬市镇的少量士兵,没有人被允许干哪怕一件与过冬不相干的事情,北境人们实际上还是像过去几千年里的每次凛冬降临一样:囤积好够一两年吃的粮食,拖家带口往就近的避冬市镇里扎堆一钻,便进入一种类似动物冬眠的状态:大部分时间在屋内,靠睡觉和发呆来度过这整个冬日。

没人负责清扫积雪,交通便利自然无从谈起,哪怕本身就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又骑着戴“熊掌”后在雪层上如履平地的北方矮种马……绕孤山跨末江穿越雪原从恐怖堡赶到这里,依然把已经年纪不小的他累得要死。

当然,以上只是闲话,卢斯·波顿生气的真正原因不是跑这一趟路很累,而是他原本压根就不该跑这一趟路。

时隔十多年,幸存的坦格利安带着龙和无垢者重临北境,在发现这是波顿家取史塔克而代之的绝佳机会并确定方针后,老剥皮一边秣马厉兵做着军事上的准备,一边则派了心腹下属柯力·雪诺前往女王临时行宫来告密史塔克家的“灭龙行动”。

然而,当告密者乔装打扮领着“商队”来到这里时,却被艾格下令驻扎于此的守军拦在了城外没能见到女王,想尽一切办法也没能突破封锁线后,带队者决定启动备用计划:在继续北上后冠镇去找守夜人总司令碰运气的同时,分兵沿原路返回,去将所遇情况汇报给主人波顿伯爵。

备用计划里的约定是:抵达后冠镇后,每日放回一只带暗号的信鸦汇报告密的进度和所见所闻,直到将全部信鸦放完为止。

可实际上,波顿在恐怖堡内收到的信鸦,除了第一只带上了正确暗号和积极的讯息外,后面的每一只,都只有报平安的内容,却无约定好的标记!

如果仅是告密者在最后壁炉城外受阻拦,还可以解释为是守夜人为护女王周全而采取严密安保,那柯力·雪诺抵达后冠镇后就断了消息疑似受控制失去自由,可就指向了相当糟糕的情况:那艾格·威斯特,多半是想在逾越规则掺和七国内斗的同时,却又保全史塔克家、不对北境的政治生态作大变动!

不管他是“既当婊z子又立牌坊”也好,还是被感情左右做出了愚蠢决定也罢,都与他卢斯·波顿的计划完全背道而驰!这翅膀硬了的混蛋,不仅脱出了罗柏·史塔克的控制,也让自己当初为他说的多少好话、对守夜人军团进行的多少资助和帮忙,全成了打水漂!

费心费力扶植起的盟友摇身一变成了白眼狼,老剥皮几乎恨得把牙都咬碎,但受背叛的怒火可以缓缓再宣泄,搭上女王战车的机会却稍纵即逝,才是眼下当务之急。在发现艾格似乎是打算把自己排在局外单干后,卢斯·波顿顾不上考虑提前暴露意图的风险,毅然选择了亲自带人前来——华纳·布克威尔可以遵照艾格的命令将柯力·雪诺这样无关紧要的角色一声不响地赶走,却绝不可能在自己这实力雄厚的一方领主亲来觐见的情况下依旧瞒着丹妮莉丝把自己拦在城外!

这是赌上家族前途命运的一次会面,这泱泱北境,史塔克和波顿两家,只能有一个活着见到到新王朝的诞生!

……

随着接近目的地,各种情报也从杂七杂八的渠道传来:好消息是,这座曾经的安柏家族城堡此刻已经被丹妮莉丝召来的无垢者接管了防务,波顿至少不用担心会遭到艾格麾下守夜人的武力拦截和攻击;坏消息则是,瓦里斯和培提尔·贝里席居然也已经抵达了此地,有这两个滑头在,自己想忽悠女王骑龙去烧临冬城,恐怕是个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了。

事已至此,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做好与整个北境对抗的心理准备了——可以想象,即使有龙相助,这也不会太容易。

在派人进城通报半个多小时后,远方的城堡大门在卢斯·波顿的注视下缓缓打开,一小支人马从中鱼贯而出,涉着积雪向他们走来。

眯着眼睛观察来者片刻,波顿松了口气:来者里为首之人身宽体胖,虽然戴着兜帽瞧不清面目,但这体形显然不是传说中又矮又瘦的小指头……多半是太监瓦里斯。

这算是个好消息,波顿可不会忘了:培提尔·贝里席曾经在奔流城当养子,与徒利家包括罗柏·史塔克母亲和姨妈在内的女性有相当亲密的关系。而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就等于“小指头与史塔克家交好”。要向这么个家伙告狼家的状,无异于与虎谋皮,把脑袋伸进鳄鱼嘴里玩杂耍——倒不是说波顿就觉得小指头忠肝义胆绝不可能背叛朋友,而是他隐约有预感:自己大概率付不出买通他这么做的代价。

而瓦里斯就不一样了——波顿根本不相信:臭名昭著的八爪蜘蛛会绝对忠于女王或任何人,只要自己表现出诚意,提供出足以让这太监心动的政治利益和筹码,他绝对很乐于撬动一下北境的政治局势,以自己为起点,将触手和根系植入这片他影响力历来都没能深入过的土地。

这样想着,卢斯·波顿抽动一下脸皮的肌肉,强挤出一丝笑容,迎了上去。

“哎呀呀,波顿大人,早已听闻剥皮家族的赫赫威名,如今总算能一见活生生的恐怖堡堡主,可实在叫人兴奋难抑呐。”瓦里斯却比他还先开口,隔着好几米就已经热切无比地搓着手开了腔:“也不知大人您在这么糟糕的天气里还千里迢迢赶来觐见女王,是所为何事?”

“您太客气了,瓦里斯大人。”波顿心里暗道一声佩服——冲对方掌握着一项自己不具备的能力:他即使想努力,也装不出太监这样的热情亲切,“我来是为了警告女王:史塔克家正在暗中策划一个针对陛下和她两条龙的阴谋,希望她能提高警惕并及时做好妥善应对,以防陷入险境!”

急于寻找新的同伙或者说政治盟友,老剥皮并不扭捏或卖关子,紧接着便将他早已编好的说辞全盘托出,将先前派人去告诉艾格的那套又来了一遍:史塔克家串通好了北境诸侯,假意和平实则准备趁守夜人远征塞外的契机颠覆赠地秩序,同时还在隐秘生产组装猎龙弩,打算将它们和主人一网打尽。

概括起来简单,但面对面地描述沟通自然不能只有梗概,把这个故事有细节有内容地讲完可费了老剥皮好一番功夫……而和艾格一样却又不同的是,常年在政治这滩脏水里摸爬滚打的瓦里斯,在听完来访者的故事前,便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眼前这波顿家主,打算抓住女王莅临的天赐良机,翻身做北境的主人!

自己能看穿波顿故事里的漏洞,而波顿多半也知道这一点。若在平日里,这样一名颇有实力的贵族亲自前来表露出合作倾向,瓦里斯绝对会友好地将他请进屋内私下详聊,仔细而审慎地洽谈合作形式和内容,考虑自己能从对方身上获取什么好处、赢得这位新“朋友”需要付出多大力气和代价,以及回头再出卖他时能榨出多少利用价值等内容。

史塔克家作为老牌贵族,想操弄于股掌间万分困难,但扶植波顿家上位,新领主想要坐稳位置就必然需要外界支援,而求帮助必然需要付出代价,这一来一去,北境这最后一片自己沿线尚且不足的版图,也将可以拼起!

但比起扩张情报网络,眼下瓦里斯更想做的,是确保女王能尽快返回南方——去结束掉已经拖了许久的君临之围,推翻拜拉席恩王朝,再与黄金团所拥护的伊耿王子会师。无论两位坦格利安接下来是彼此结合还是分出主次和君臣,都能至少把正参与权力角逐的势力数量-2,让自己接下来谋划展开可能遭遇的阻力降低两个数量级!

这才是一切的重中之重,可比卢斯·波顿的那点小野心要重要一万倍。

在这个好不容易才说服女王忘掉守夜人的承诺动身南返的节骨眼上,瓦里斯才不会轻重不分到只听卢斯·波顿一个故事,便咋咋呼呼地扭头跑回城堡去将这条“紧急消息”上报给丹妮莉丝,去触怒女王,让她为剥皮家火中取栗……改变行程,先留下来对付北境——这个本可以留到最后才对付的敌手!

“波顿大人,我代表女王感谢您亲自前来提供警告的赤诚之心。”瓦里斯言语里的友好丝毫不减,笑吟吟道,“但您尽可以放心,女王不日就将离开北境,断然不会受到史塔克家的阴谋所害……”

“什么!”卢斯·波顿霎时间瞪大眼睛:“可守夜人已经宣誓效忠于她,陛下难道打算抛下赠地这一方支持他的势力了?”

“当然不,此事中有关守夜人的部分,我会尽快设法通知艾格总司令,并安排无垢者北上支援后冠镇,女王断然不会坐视北境迫害她的忠实臣属和王国的真正卫士。”瓦里斯笑着安抚道,“至于大人您……”

他向前一步凑近到卢斯·波顿身边,在一阵脂粉香气里暗暗瞥了一眼老剥皮带来的手下士兵们:“我想问大人,您带来的这些人,都可靠吗?”

波顿下意识地想回头去看,但遏制住了本能:“都是祖祖辈辈效忠恐怖堡之人,可靠。”

“那我便老实向您透个底吧,女王计划已定,断然不会因任何外界因素改变行程。如果我是大人您,便会立刻返回恐怖堡,假装此趟行程从未存在过,继续在北境安安心心过这个冬……待陛下将南方六国收入囊中,剑指卡林湾准备征服北境一统维斯特洛之际,我再与大人联络,设法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南北间的屏障,才真真是将自身价值发挥到极致,最能给陛下深刻印象的办法。那样,到时候论功行赏起来,就算您不提,新任北境守护的位置,也妥妥地只能归波顿家所有。大人意下如何?”

卢斯·波顿的心顿时变得拔凉拔凉:意下如何?面前这太监说得漂亮,潜台词不还是下逐客令,告诉自己最好回家,他不会带自己进城去见女王?瓦里斯提出的计划听上去固然是有可行性,但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怎么可能还不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这道理?自己为这场豪赌押上了一切,做了诸多准备,甚至不惜亲自离开恐怖堡……现在你却告诉我再等等?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剑都拔出了鞘再插回去等待机会,自己能撑得到那时候么!

但他别无选择,女王的情报总管不让自己入城面君,自己一个和她从未打过任何交道的北方佬,难不成还能杀穿面前这队无垢者闯进最后壁炉城去冲到丹妮莉丝面前……把一个本就不属实的消息大声嚷嚷?这是一次告密,告的还是假消息,若进展不顺时非要意气用事,绝对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

强撑住淡定的表情,卢斯·波顿准备开口表示同意,然后悄无声息地再带着下属们溜回恐怖堡去,但他张开了嘴,却没有说话,只呆呆地看着城堡的方向,视线越抬越高。

越过瓦里斯的肩膀,他看到一条深绿色的巨龙从城堡里展翅升空,在城墙上方拍打了十几下翅膀,高亢清脆地嘶吼了一声,朝着背离这边一行人的西面飞去。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龙,但在白天观察这种庞然巨物,和在长湖之战那一夜摸黑瞥见……还是有着截然不同的视觉震撼力!

太监也听到了龙吼声,他扭头皱着眉目送绿龙远去消失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不安浮上心头:魔龙不喜欢寒冷气候,卓耿被运最后壁炉城的校场上养伤过后,只受轻伤的雷加也同样把远离黑龙的城堡另一端当做了龙巢,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好一段日子没上过天了,是什么……或者谁,让它今日忽然精神抖擞?

顾不上再搭理老剥皮,瓦里斯招手唤来一名无垢者:“你,回城堡察看,确认陛下是否换骑绿龙离开?若不是,让布克威尔爵士派他手下的骑兵去追,务必弄清雷哥飞去了哪里。”

——

第502章 六体投地

艾格指望雪能在出发后停止,但远征开始的当日天黑时仍然在下,次日依旧……他本以为这会对自己千里奔袭临冬城的战略计划造成不利影响,好在事实证明不至于那么糟糕:介于“小”和“中”之间的降雪量,对九成以上人员都来自山地氏族和塞外部落的赠地大军而言和万里无云也差不了多少,这场忽然调转方向的南征就这样冒着细雪顺利走完了第一程:本该北上前去塞外的数千人顶风疾行两日,以比当初追击南逃异鬼更快的速度再次赶到了国王大道与冰封末江的交界处,重新站在了通往最后壁炉城和临冬城的岔道口。

他们已经离开赠地越线进入了北境,这里向南的路虽然也经过了简单修缮拓宽,但清雪的频次和程度却全然无法与赠地内部的道路相较,接下来通往临冬城的行军速度将不可避免地降低一两成,他们将会在四或五天后抵达北境的政治中心,完成“包围临冬城”这南征的第一阶段目标。

命令军队主体继续沿国王大道保持速度南下,艾格带着几十名最亲近的侍卫踏上向东的另一条路,忙里偷闲地开个小差,前往女王眼下所处的最后壁炉城。

人人有马的轻装小股赶路速度自然要超过携带辎重且步行前进的大部队,艾格的打算是:在不耽误赠地武装主体向临冬城闪电行军的情况下,抽出小半天拜访一趟女王。在告诉她自己“改变计划决定先帮她争夺王位”并简单解释自己“新的”作战计划后,再立马告辞离开回头追赶大部,确保在今日天黑前与主力汇合,不影响率领明日的继续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