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这才有了之前的通传消息,与今日的陋巷密谈。
书归正传。
却说那张秀才与冯薪接头之后,当面揶揄了两句,等外面接应的同伙打出了安全的信号,这才带着冯薪步出小巷,上了一辆满是羊骚味儿的马车。
冯薪掩着鼻子,闷声道:“不知找我出来究竟有什么事儿,怎得不在那巷子里说清楚?”
顿了顿,他又急道:“先说好,要是想害孙大人,我可是半点帮不上忙!”
张秀才也掩着鼻子笑道:“冯香主倒真是个讲义气的。”
“屁的义气!”
冯薪嗤骂了一声,哂道:“老子是惜命、惜命懂不懂?!孙大人真要是好对付的,你们白莲教能赔上那许多人?怕是我这里杀心刚起,他那百多斤的怪剑,就早兜头砍过来了!”
说着,冯薪脸上忽然露出惊疑之色,也顾不得再理会张聪,伸手将车帘挑开一角,往外窥探了片刻,然后失声叫道:“这这不是出城的路吗?!”
“没错,正是出城的路。”
张聪艰难的从屁股底下,摸出一套毛绒绒的衣裳,笑道:“劳烦冯香主受累,先把这套衣服穿上吧。”
“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冯薪却不肯伸手去接,反而警惕的往外挪了挪身子,声色俱厉的道:“我可警告你们,老子若是在外间逗留久了,回驿馆可不好解释!”
显然,之前白莲教的人,并没有向他透露具体的计划。
张聪见他不肯接那些衣服,倒也并不着急,自顾自的又取出一套加肥加宽的,勉力往自己身上套。
而见这胖子不肯明言,冯薪皱眉打量着他,心下也不知转了多少念头,半晌突然瞪大了眼睛:“你这你这是蒙古人的装扮?”
“然也。”
张聪抽空冲他一笑:“眼下想要进出这建州城,自然是扮做蒙古人最为方便。”
“笑话!就你这样随便扮一扮,就想瞒过那些鞑子”
冯薪正待冷嘲热讽几句,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片刻之后,才又重新上路。
因觉着车外似乎有些异样,冯薪又下意识的挑开车帘,就见前面驾车的,赫然已经换了个货真价实的蒙古人!
不仅如此,在马车前后左右,还多了六七名背弓挎刀的蒙古骑兵。
冯薪见状,不由脱口叫道:“之前在城外送死的那些蒙古人,就是你们怂恿”
“嘘!”
张秀才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着外面悄声道:“外面那位,没准儿也能听懂咱们汉人的话。”
说着,又把那套蒙古人的衣服递了过来,示意冯薪赶紧套在身上。
冯薪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敢违拗他的意思,闷着头把那羊皮袄、宽毡帽披挂起来。
等一起收拾齐整了,他这才开口问道:“张兄,不知白不知圣教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张聪却不肯开口,咬死了说是出城之后再做分说。
没奈何,冯薪也只得忐忑不安的沉默下来。
一路无话,因是正经的蒙古人打头,瓦刺与后金的关系,又正处在最敏感的时候,所以一行人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检查,就轻而易举的出了建州城。
而等到了建州城外,张聪明显松了口气,对于冯薪的追问,也不再避而不答。
先将计划简单叙述了一遍,然后又拍着D罩杯的胸脯,保证道:“冯香主大可放心,只要兴城的兵马一动,我就命人去京城接应你一家老小,届时咱们在寻个机会脱身,冯氏一门就能在西北阖家团圆了。”
“若是我出了差池。”
冯薪冷笑道:“你们怕是就要传令去京城,取我全家老小的性命了吧?”
张聪微微一笑:“料想冯香主,必然不会让我等失望。”
冯薪又是数声冷笑,再挑开车帘往外望去,却见那马车前后左右,又已经换了一拨人,个顶个携带者长短兵器,满身的草莽气息,一看就知道皆是白莲教里的精锐。
“看来,我是不得不从了。”
冯薪叹了口气,旁边的张聪却没有半句言语,显然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冯薪约莫是心里憋屈,一直挑着帘子打量外面的状况,看都不看张聪一眼。
张聪倒也并不管他,冯薪既是不告而别,那姓孙的多半只会怀疑他是遭遇了不测,再怎么也不会这么快寻到城外来。
“停车、快停车!”
便在此时,冯薪突然大叫起来:“老子憋的实在难受,要下车放放水!”
听到这话,驾车的车夫只好回头请示道:“张先生,您看”
不等张聪开口,冯薪便先恼道:“老子就在这路中央尿,你们这一群人眼睁睁的盯着,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张聪原本还有些警惕,听了这话,倒不好再拒绝冯薪的要求,于是探头吩咐道:“先停一下吧,让冯香主帮咱们润一润车轮。”
这却是敲死了,让冯薪不能离开马车左右。
外面响起一通哄笑,冯薪倒也不恼,径自下了车,在众人虎视眈眈中,背转了身子对准车轮,一边解腰带,一边高声问:“张先生,您不下来一起松快松快?”
“不必了。”
张聪先是一口拒绝,随即却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可具体是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出来。
“也是,您是圣教的大人物,自然和我们这些小放箭、快放箭!”
突然间,冯薪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声,紧接着整个人一猫腰,就钻到了车底下!
不好!
张聪这时也终于反应过来,那冯薪离得极近,方才何须高声叫喊?
眼下看来,冯薪分明就是喊给别人听的!
不过此时他即便反应过来,却也已经晚了,就见不远处的雪地里腾起几十条人影,手中弓弩兜头就是一通攒射!
紧接着又有一名昂藏大汉,擎着巨剑狂奔而来,却不是孙绍宗还能是哪个?
第948章 朝廷的后手
这波乱箭突袭,本就打了白莲教匪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孙绍宗又身先士卒的冲锋,导致战斗几乎在转瞬间,就进入了尾声。
等到冯薪和张聪,分别从车上车下出来,跟在孙绍宗身后的十几个女真人,都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
“大人!”
冯薪喜气洋洋的拱手禀报道:“这匪首绰号张秀才,在白莲教里似乎颇有些地位!方才在路上”
“你怎知我们要带他出城?”
不等冯薪把话说完,那张秀才便直愣愣的盯着孙绍宗问:“明明连这冯薪自始至终,都不晓得我们的计划!”
眼下他自然明白,冯薪方才是在将计就计。
尤其出了城之后,他挑着帘子看似是在发呆,其实是在观察道路两旁,有无暗号标记,好伺机将白莲叛匪们引入埋伏圈里。
但这次以冯薪为契机,挑起两国纷争的计划,即便在白莲教内部,也只有寥寥几人知道。
而冯薪更是刚刚在路上才听说的。
那孙绍宗缘何会早早的埋伏在城外?
是自己身边出了奸细,还是这传说中的三目神断,当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不过是简单的推断罢了。”
孙绍宗拄着霜之哀伤,不以为意的道:“你们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将冯薪约到外面,无外乎是两种选择,一种是赋予他某种使命,让他重新回到使馆。”
“另一种则是将他带走,在他本人身上做章而这后一种,又有三种可能:将他隐匿在城内;杀掉他嫁祸给女真人;带他出城,另行处置。”
“考虑到一旦冯薪失踪,女真人为了洗脱嫌疑,肯定会查到你们白莲教头上,而本官在查案方面,也算是颇有些名气,所以前两种可能的概率极低。”
“也就是说,冯薪外出赴约之后,最有可能发生的,一是带着使命重新返回驿站,二是被你们带出城外。”
说到这里,孙绍宗两手一摊:“在确认这两点之后,在城外必经之路设下埋伏,应该也是顺理成章的做法吧?”
张聪默然了。
的确,经过孙绍宗这一番剖析,提前预料到自己等人会带着冯薪出城,似乎也没什么难的。
如此说来
最大的问题果然还是出在冯薪身上!
张聪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了冯薪,幽幽叹道:“原以为冯香主为了全家人的性命,好歹也要谨慎些,不曾想还是露了马脚。”
冯薪愣怔了半晌,才明白他这言外之意,显然是不相信自己会冒着生命危险,主动暴露与白莲教的瓜葛,而是认定是他不小心露出了破绽。
冯薪一张老脸登时涨的猪肝仿佛,抢上去反正两个耳光,直抽的张聪嘴角迸裂、血水乱淌,然后又扯着嗓子骂道:“你这杀千刀的死胖子,事到如今还敢攀诬老子!老子生是朝廷的人,死是朝廷的鬼!就你们几个跳梁小丑,也想胁迫老子做反贼?!我呸!”
他一脸大义凌然的啐着,但越是这般慷慨激昂,就越显得是被说中了心事。
其实几天前,他心下虽万分纠结,可却始终也没想过,要把这事儿告诉徐辅仁、孙绍宗知道。
然而那日孙绍宗主动找上门,提醒他千万注意白莲教的渗透时,冯薪因为心中有鬼,不免便露出了些异样。
若是别人,或许也未必能瞧出破绽。
可孙绍宗是何等眼力?
又搭着对冯薪最是熟悉不过除了家中几个妻妾之外,冯薪可说是他穿越以后,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当下先是旁敲侧击了几句,跟着单刀直入的喝问。
冯薪本就对其敬畏有加,这一问之下,自然再也吃不住劲儿,竹筒倒豆子似的招了个痛快。
书归正传。
却说成功俘获张聪等人之后,孙绍宗并没有带队返回建州城,而是一面派女真人回城报信,一面就地审问几个白莲叛匪。
等到傍晚,几个使团护卫也悄没声混出城来,汇同冯薪一起,将两个交了投名状的白莲教匪押赴兴城。
等他们到了兴城之后,便宜大哥会按照孙绍宗在书信里的吩咐,装出要大动干戈的架势,带着兵马出城拉练一番。
而那两个投诚的白莲教匪,则会按照张聪原定的计划,出面联络兴城的教众,谎称冯薪已经彻底投靠了白莲教,必须将他在京城的家眷保护起来,及时向西北转移。
如果顺利的话,朝廷就可以追着这条线,将京城和关外的白莲教势力一打尽。
而孙绍宗则是押送着张聪回城,一面继续逼问白莲教的种种内幕,一面借口白莲教试图挑拨双方关系,试图逼后金交出薛副教主等人。
其实从那几个投诚的白莲叛匪口中,他也已经得知了白莲教在城内的落脚处,这般施为,不过是想逼迫后金与白莲教彻底决裂罢了。
原本按照孙绍宗和徐辅仁的推断,女真人为了获得战略喘息期,多半会选择弃车保帅。
女真人虽然不会主动出卖白莲教,但白莲教既然被抓住了尾巴,又的确试图破坏双方的和谈,自然也就怪不得他们不顾情面了。
最初的发展,也的确同两人推测的相仿。
虽然一连十数日,女真人都在扯皮推托,表示并未曾和白莲教有什么接触,更否认城内有白莲教的首脑人物。
但私底下,孙绍宗却从阿邻祁图那里打听到,薛副教主等人已经被扣押起来,只等着在适当的时机,被当作筹码与大周交换。
为此,徐辅仁和孙绍宗还特地盘算了一番,看有什么惠而不费的好处,可以空口白牙的许诺给女真人。
谁承想到了二月初四这日,女真人的态度却骤然大变,先是口风莫名其妙的强硬起来,再然后甚至一连数日,都不肯召徐辅仁入内城议事。
就连一贯亲近孙绍宗的阿邻祁图,这十多日里也变得音讯全无。
莫非是冯薪哪里又出了差池?
兴城的兵马弄假成真,当真攻打了女真人的部落?
可这也不应该啊?!
为了安全起见,那随行的几个官兵,可都已经得了孙绍宗的吩咐,并不会听从冯薪的吩咐,甚至对其还要有所提防。
因此即便是冯薪事到临头,又有反复,也不可能做下这瞒天过海的勾当。
那又究竟是何处起了变数?
孙绍宗和徐辅仁在驿馆里百般揣测,却都不得要领,迫于形势,他们甚至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事有不谐,便直接从这建州城杀出一条血路来。
好在二月十三这日,女真人终于揭晓了谜底:大周的东南舰队主力,月前刚刚捣毁了位于日本九州的海寇巢穴。
自匪首苏城、陈二虎、前田伯光以下,击毙、击伤者近千,被俘者逾两千人,四散奔逃者不计其数。
正月二十三,东南舰队挟大胜之威,进驻朝鲜仁州海口,又将所俘海寇坑杀大半,并斩其首级筑为京观,使得朝鲜上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数日后,在亲中派带路党的协同下,一场遍及朝鲜官场的清洗行动正式展开。
与此同时,东南舰队又分出部分兵马和小型舰船,顺势从朝鲜国手中,接管了鸭绿江的防务指挥。
二月初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