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于是王熙凤便抢在贾迎春之前,故作诧异的问:“咦?你怎么在这儿?”
却见彩霞惊愕抬头,脱口叫道:“二奶奶?您……您怎得来了?!”
那手足无措、红头胀脸的模样,落入王熙凤眼底,便好似如山铁证,顿时柳眉一竖、凤目含煞的逼问道:“你家二爷可是在里面?”
彩霞何曾经历过这等窘境?
早被她问的懵住了,先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即又觉得不合适,忙又把头摇的拨浪鼓仿佛。
王熙凤一瞧她这遮遮掩掩的,心中早已断定,孙绍宗眼下必然是在府库里,而且多半是在炮制针对自己的猫腻。
否则彩霞这贱婢看到自己,怎会表现的如此的慌张失措?!
当下她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抢上前挤开彩霞,推门就往里闯。
“二奶奶、二奶奶!使不得、使不得啊!”
彩霞待要去拦,却那还遮拦的住?
只得拼命堵住门缝,免得再有旁人闯将进去。
却说王熙凤进到库房里,还不等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脚下便先踢到了什么,只听得咕噜噜叮当乱响,她下意识的低头望去,却只见那地上白花花一片,竟都是五十两一锭的银元宝!
这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彩霞?”
约莫也是被银锭乱撞的声音惊扰到了,府库深处中传出一个沉闷的嗓音。
这时王熙凤也大致适应了周遭的环境,当即也循声向库房深处望去,却正与疑惑起身的孙绍宗四目相对。
“啊……”
一声尖叫刚从两瓣红唇之间泄出,就被王熙凤反手捂住了,同时她也急忙背转过身,再不敢看上半眼。
这该死孙二郎,怎得恁多的花样!
只是眼前虽然清静了,方才那一撇所见,却像是楔子似的,直凿进她心底深处,使得积郁了两年多的某种情绪泉涌而出,一时直激的心如鹿撞、面似火烧。
“嫂子,方才可是你在尖叫?里面出什么事了?”
这时,外面忽然想起了贾迎春疑惑的询问声。
却原来方才那声尖叫,虽然未曾吐全,可王熙凤毕竟是站在府库门口,库门又未曾完全合拢,因此自然便落入了贾迎春等人耳中。
若非彩霞紧守着大门,一步也不肯让开,说不得早有人进来探视究竟了。
“没……没什么,我一进门就看见只大老鼠!”
王熙凤说着,也怕再被人撞破这窘境,当即迈步向外走去,只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之际,她却又鬼使神差的回头瞥了一眼。
就见三面银墙环绕之中,孙绍宗和尤二姐正慌里慌张的往身上套衣服,尤二姐还好说,孙绍宗却是横生枝节难以如愿。
最后咬着牙狠狠把裤子往上一提,却是勒的龇牙咧嘴好不痛苦。
这可真是……
王熙凤心头又是一通狂跳,忙逃也似的到了外面。
“嫂子怎又出来了?”
贾迎春纳闷的迎上来,见她面似火烧,又比门前的彩霞更胜一筹,不由奇道:“嫂子这是怎得……”
不等她问完,鸳鸯忽然抢着开口:“都怪我,方才忘记提醒二奶奶了,咱家府库里藏了好些大老鼠,个顶个头角狰狞的,上回清点银子时撞见,吓的我这心肝噗通乱跳了好久呢!”
有她出来打岔,王熙凤这才松了口气,随声附和道:“是啊,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么大……那么丑的老鼠!这库房我是不敢进了,有什么事儿,也等你们家二郎从里面出来再说。”
“咱们也别这么干等着。”
鸳鸯又笑道:“这附近有个凉亭,虽不遮风,却也好歹有个坐处——二奶奶,咱们且先去歇一歇脚,等我们二爷出来,再让彩霞引他过去说话如何?”
王熙凤此时巴不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自是满口的赞成。
贾迎春心下虽有些疑惑,却向来是个不愿意多事的,自然由着她们做主。
于是这主仆数人,便又改奔了附近的凉亭。
目送她们走远了,彩霞的心肝才从咽喉处落下,冷不丁却又有人在她肩头拍了一把。
“呀!”
彩霞尖叫着窜起半尺高,回头见是孙绍宗,这才又抚着胸口埋怨:“二爷,您……您可吓死人了!”
跟着又忙解释道:“方才多亏鸳鸯姐姐打岔,不然……不然可真是……”
啧~
鸳鸯最是聪慧不过,估计已经猜出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才帮着打了掩护。
“爷。”
这时尤二姐也从库房里走了出来,一边整理着额头的碎发,一边笑道:“方才二奶奶出门前那回头一瞥,瞧着可是大有深……”
“咳!”
孙绍宗干咳一声,打断了她的戏谑:“你还有心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把库门锁好,回家伺候爷洗漱洗漱,这黏拽拽一身汗,实在不得劲儿。”
“二爷。”
彩霞忙提醒道:“大太太和二奶奶,还在梅园凉亭那边儿,等着您过去说话呢。”
第917章 论鼠
孙府梅园。
王熙凤坐在四面透风的凉亭里,心头却似是裹了一团炭火,直燎的她心烦意乱、口干舌燥。
如此一来,自然也没了谈兴。
好在对面的贾迎春为人木讷,虽然身为主人家,却也并没有要与她攀谈的意思。
于是两人就这般默默的对坐在凉亭里,也不知过去多久,才听一阵沉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姑嫂二人不约而同的转头望去,就见孙绍宗正昂首阔步而来,满园红梅被他周身锐气所衬,竟生生多出些肃杀之色。
早几年间,王熙凤瞧见这般赳赳武夫,心下多半会道一声‘粗坯、莽汉’,然后对其敬而远之。
莫说是荣国府里那些脂粉少年,便是总督东南的王子腾,那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儒帅。
她这打小耳濡目染之下,审美观难免有所偏向,对这等五大三粗的汉子,自是无甚好感。
然而打从贾琏不近女色以来,她心头的天平却渐渐起了变化,对那些脂粉少年更是厌恶日深。
此时眼见孙绍宗一身豪气昂扬而来,正与那矫揉造作涂脂抹粉之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下心弦微动,好容易压在心底的记忆,就此又沉渣泛起。
她到底不是那循规蹈矩的愚妇,当初与贾琏夫妻和睦时,也没少干那青天白日的荒唐事儿【详见原著第七回】。
故而她方才虽暗骂孙绍宗荒唐,内里却着实含着酸涩、艳羡之意。
此时再一想起,更是不由自主的将情绪代入其中。
于是等到孙绍宗在凉亭外站定,躬身施礼之际,她便不自觉的拢紧了双腿,心慌意乱的错开了目光。
“二位嫂嫂让彩霞唤小弟过来,却不知有什么吩咐?”
听孙绍宗恭恭敬敬的发问,贾迎春便把目光移到了王熙凤身上。
王熙凤却是愣怔了一下之后,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来,于是忙道:“倒也没别的,只是方才听迎春妹妹说,那笔银子已经运到了京城,便想着同二郎商量商量,看几时聘了平儿过门。”
她满心想的都是分银子,嘴里却说什么聘平儿过门。
孙绍宗哈哈一笑:“自是越快越好,其实我早该知会……”
正说着,贾迎春忽然蹙着眉头关切道:“二郎方才在库房里做什么呢,怎得出了一脑门子汗?”
孙绍宗的笑容一僵,随即又打着哈哈道:“这不是一直都没能查出,那黑帖究竟是怎么放进箱子里的么,正好今儿下午有空,我就挨个翻找了一遍。”
说着,抬手抹了把汗水,夸张道:“那箱子着实有些分量,便我这一身力气,也多少有些吃不消呢。”
吃不消?
‘吃不消’的怕是那尤二姐吧!
王熙凤心下暗自腹诽着,正待追问那黑帖是什么意思,旁边贾迎春却又抢着道:“那二郎也进来坐下说话吧,反正也都是自家人,也无需太过拘束。”
她虽然向来木讷少言,可如今一腔情愫全都系在孙绍宗身上,对其的关心程度,自与旁人不同。
孙绍宗迟疑了一下,见王熙凤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又琢磨着分银子的事儿,眼下虽过了明路,可到底也不好隔着老远嚷嚷。
于是便却之不恭的,迈步走进了凉亭里,同王熙凤、贾迎春三足鼎立的而坐。
因他正处在上风口,这离的近了之后,那混杂了汗水、脂粉、以及某些莫名味道的气息,便直往王熙凤鼻子里钻。
王熙凤不自觉的,就把这股气息与脑海中的画面合二为一,霎时间就像是通了电似的,由头到脚的滚烫酥麻。
这时孙绍宗忍不住诧异的瞟了她一眼,方才在凉亭外面时,分明瞧见这凤辣子像是绷紧的弓弦一般,怎得忽然间就春水也似的柔顺了?
话说……
她原本挺着脊梁,倒还不显什么,这一放松起来,那鹅黄宫裙里的紧绷绷的抹胸,反倒托出两团昂扬的轮廓。
孙绍宗直瞧的心头一跳,先是想起方才王熙凤逃出仓库前,那意义不明的回头一撇;紧接着又记起之前贾琏酒醉之后,扯落半边衣袖后,那番‘托妻’言论。
当下心头就有些跃跃欲试。
只不过和那天一样,这左近还守着许多下人,他终究不敢造次。
只能把那蠢蠢欲动竭力按下,又一本正经的道:“嫂子若是急着提银子,我过会儿就让人清点出来,给您送到府上去。”
“这……这倒不忙。”
王熙凤嗓音里,依旧止不住的带着颤意,好在她也是历练惯了的,很快便也调整了心绪,摇头道:“我家里还没有铺派好,眼下还是放在二郎这边儿,更为稳妥一些。”
顿了顿,她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试探着问:“那些银锭成色如何?”
毕竟她也派了人全程参与,这数量上肯定是无法作假的,要真有什么猫腻,也就是银锭的成色了。
“和朝廷官银是一样的成色。”
孙绍宗顺口答了,随即就明白过来,王熙凤这是担心自己从中克扣,不觉有些无语道:“嫂子若是信不过我,咱们不妨先去库里验一验成色!”
“呸~谁要和你……”
听他邀自己去府库查验成色,王熙凤满面羞红,条件反射的就啐了一口,差点把话给挑明了。
幸好她反应够快,又临时改口道:“谁要去你家那养老鼠库房!”
养老鼠?
孙绍宗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后来见王熙凤说着,那三角丹凤眼就止不住的往下滑,当时心下恍然,忍不住一语双关的问:“嫂子在我家库房里撞见老鼠了?不知这老鼠比荣国府的大些、还是小些?”
王熙凤听了这话,如何不知孙绍宗是在撩拨自己?
只是心下羞恼之余,想到贾琏现如今的冷落与绝情,一股冲动便不可抑制的冒了出来,脱口答道:“那老鼠实在大的怕人,我家那些瘦弱疲软的,如何……如何能相提并论!”
说到后来,那嗓子眼里又像是糊了一层蜜,甜腻腻的挂着颤意。
在这众目睽睽之中,尤其还是当着贾迎春这个小姑子的面,与孙绍宗言语撩骚,带来的刺激与惶恐,还远在她的预计之上。
可与此同时,却也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刺激。
而面对她如此‘真切’的回应,孙绍宗心头也是狂跳不已,不自觉的从头到脚,又细细打量了王熙凤一遍,心头浮现的,却是当日她毒发怡红院的场景。
“嫂子……”
“二爷、二爷!”
定了定神,孙绍宗正待再试探几句,忽听远处有人呼喊道:“衙门里派人来请,说是十万火急!”
真真扫兴至极!
可这都找上门了,孙绍宗也没理由推拒。
只能无奈的起身,暂别了两位嫂子,匆匆赶奔前院。
且不提衙门寻他何事。
却说孙绍宗这一走,凉亭里顿时又冷清起来。
王熙凤也似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心头的火热渐渐消去,隐隐更生出些悔意来。
于是就想要趁机告辞回家。
不成想还没来及的开口,贾迎春便抢着道:“嫂子许久没来过了,今儿可不能就这么走了,且在我这儿住上一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