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好半晌,她那端庄雍容的面孔上闪过无奈与同情,大而化之的道:“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是你我这般?姐姐总要看开些才是。”
卫滢默默的点了点头,眉宇间的愁苦却是丝毫未减。
这也难怪,瞧方才水溶那激动的样子,就知道他回去之后,肯定要延请名医问诊,一旦确诊之后,卫滢再想堕胎便难如登天。
届时她怕是只能顺水推舟,诞下这腹中孽障。
这种身不由己的屈辱与绝望,让她一度情绪失控、难以自制。
此时虽凭着一贯好强的念头,勉强在太子妃面前收束住了,却实在没有与她闲聊的心情。
故而两人落座之后,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不久之后,外面戏台上大幕拉开,两人便不约而同的,装出了认真看戏的样子。
…………
与两个女人之间尴尬的气氛相反,正中包间里最初虽也起了些龃龉,但随着时间推移却是觥筹交错、气氛渐浓。
不过就在楼下大幕拉开,正戏即将上演之际,太子却忽然起身要说方便一下,然后便离席出了包间。
水溶和赵国舅未曾留意,但孙绍宗却发现他出门后,并未走向楼梯,而是在王德修的带领下,向着楼道深处行去。
太子难道还约了旁人在望江楼见面?
哪又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太子如此降尊纡贵,甚至还要瞒着赵国舅与自己?
孙绍宗狐疑顿生,有心想要探询究竟,可想到外面那密密匝匝的太子府侍卫,最后也只能放弃。
不提他在包间里如何胡思乱想。
却说太子离席之后,其实也并没有走出多远,就在王德修的引领下,进入了另外一个包间。
刚一进门,太子便急不可待的问道:“王真人,你可曾推演出清楚了?!”
这包间里就只有一名手托罗盘的道士,自然也正是太子口中王真人。
就见他紧闭双目、手掐道印、胡须乱颤,口中念念有词的嘟囔着什么,对太子竟是不闻不问。
而越是如此,太子越是不敢妄动,只能热锅蚂蚁似的来回踱着步子,一双浑浊的眸子左右不离那道人。
许久,王真人忽地面露喜色,睁开眼睛向着太子一躬到底:“恭喜殿下、贺喜殿下,这应谶【chen】之人果然就在殿下身边!”
说着,他转身用袖子往桌上一拂,那空空如也的圆桌上,便凭空多出了宣纸、朱笔、砚台等物。
王真人一面提笔在那宣纸上书写着,一面道:“殿下,日前所解的第二十八象,正应了太上皇昔年夺嫡之事——而这第二十九象,则是将发未发之象也!”
却原来他笔走龙蛇,写的正是《推背图》第二十九象:
壬辰巽下震上恒
谶曰:枝发厥荣,为国之栋。皞皞熙熙,康乐利众。
颂曰:一枝向北一枝东,又有南枝种亦同。宇内同歌贤母德,真有三代之遗风。
王真人写罢,便将朱笔随手掷于地上,老夫聊发少年狂似的激动讲解道:“此卦为恒卦,意为并行不悖、百折不悔!而巽下震上,巽为风,为阴;震为雷,为阳,此卦阳在阴上,暗喻阴阳协调方可成事。”
“至于这‘枝发厥荣,为国之栋。皞皞熙熙,康乐利众。’,则说的是我大周有栋梁之才,若能知人善用,必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而最后的这句‘一枝向北一枝东,又有南枝种亦同。宇内同歌贤母德,真有三代之遗风’。”
“前面两句分别意指三人,而解读三人身份的关键,却在第三句上。”
“‘宇内同歌贤母德’,寓意为这三人之中必有一女子,地位甚或还在余者之上——而这正应了阴上阳下的卦象。”
“殿下试想,既是国之栋梁,能大兴我朝的贤才,日后必然是位及人臣,普通女子何德何能敢局于其上?”
“以贫道之间,唯有母仪天下者,方能如此!”
太子听到这里,不禁瞪大了眼睛,脱口道:“如此说来,这卦象竟应在了母后身上?!”
“非也!”
王真人摇了摇头,伸手指着那‘一枝东’三字,道:“殿下觉得这个‘东’字何解?”
“东、东……”
太子喃喃自语着,不经意间见王真人正笑吟吟打量着自己,似乎是端详着什么珍宝似的,脑中便忽地灵光一闪:“莫非是‘东宫’之意?!”
“然也!”
王真人哈哈一笑,又指着那前两句道:“北上这一枝,应是那孙绍祖无疑,而东则是指的太子妃,也即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太子插口道:“如此说来,那南枝便是孙爱卿喽?”
“正是如此,也只能是如此!”
王真人斩钉截铁的道:“否则便难以解释‘种亦同’三字了!而以这谶言来看,三人之中最重要的,也正是这南枝!否则也不必将其单独列出,而将前两者并列。”
说到这里,他又一躬到底:“据闻当初太子妃与孙少卿连宗,正是殿下亲自的授意的,足见冥冥中自有天意!”
“天命在孤、天命在孤!”
太子此时已亢奋的满眼通红,攥着双拳激动道:“孤果然是天命所归!哈……哈哈哈……”
眼见太子狂笑起来,那王真人又正色道:“虽是天命所归,但殿下也必要顺天应人才是,若不得阴阳协调,恐天命亦为奸人所夺!”
“对对对!”
太子早被这番说辞给蛊惑了,此时自不敢怠慢分毫,连连应了几声,又诚心实意的追问:“那依真人之间,孤又该如何让应谶之人阴阳协调?”
“这……”
王真人捋着胡子迟疑半晌,最终还是摇头:“天机难测,贫道亦难窥得全貌。”
太子闻言自是失望至极,不过转眼就又振奋起来,自信满满的道:“罢了,孤既是天命眷顾之人,自然能找出这阴阳协调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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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8章 又有喜事
一个道士?
虽然太子自始至终,也没有透露半点风声。
但这里毕竟是孙绍宗的半个主场,而那道士进出望江楼时,其实也并未刻意隐瞒,因此在酒酣宴散不久,孙绍宗就查出了对方的基本身份。
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因为这预示着,太子对那道士的信重,已经达到了相当的层次——要知道现在的太子,就已经相当的神经质了,孙绍宗可不希望他再染上什么宗教狂热。
尤其还有忠顺王这个前车之鉴……
看来要尽快同那道士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免得日后尾大不掉。
…………
满腹心事的回到家里,本来按日子该去尤二姐屋内歇息,可见堂屋客厅里还灯火通明,孙绍宗就打算先过去,同阮蓉打一声招呼。
谁知进门之后,就见里面乌泱泱的挤满了人,香菱、尤二姐主仆统统在场不说,竟连大嫂贾迎春也带着孩子过来了。
这不年不节的,又是大晚上……
“二爷大喜啊!”
“恭喜二爷!”
“给二爷道喜了!”
孙绍宗这里正糊涂着,那一屋子女眷便都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道着喜。
先是有些发懵,继而孙绍宗就把视线投注到了阮蓉身上,就见她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护着肚子,磨磨蹭蹭的起身,笑盈盈的道了声:“二爷。”
瞧这姿势,再听她口中未曾有什么吉祥话,孙绍宗那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当下三步并做两步凑到近前,先向贾迎春这‘长嫂’见礼,继而便拉住了阮蓉的手,喜道:“莫不是又怀上了?”
阮蓉只是笑,倒是贾迎春在一旁道:“蓉妹妹这些日子总觉得身子乏,今儿请了大夫上门,才知道是有了喜脉。”
身为一名有经验的母亲,阮蓉早该发现身体的异状了,只是因为南疆战事,她打从半个月前就时常失眠梦魇,身心状态本就差的很,所以才未曾察觉。
话说回来,这确诊是怀有身孕之后,阮蓉的心情倒是好转了不少,送走了贾迎春,甚至主动把孙绍宗往尤二姐屋里推。
孙绍宗再三‘强留’不成,‘只得’随着尤二姐一起回了西厢。
刚一进门,尤二姐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来,等到把彩霞支到外间,更是绞着帕子吧嗒吧嗒的直往下掉眼泪。
孙绍宗自然晓得她这是因为什么。
忙自后面揽住她的腰肢,把下巴往那如云青丝里一埋,嘿嘿笑道:“这有什么好哭的?今儿爷再加把劲儿,保不齐你也就怀上了。”
尤二姐却不为所动,依旧抽噎着道:“是奴没用,嫁进来都两年多,也不能给爷添个一儿半女……”
“胡说什么!”
孙绍宗不悦的呵斥着,顺手捞起她那高挑丰腴的身子,往自己腿上重重一放:“刨去爷在南疆的日子,你跟了我也才半年多光景,这有什么好着急的?”
见这番言语依旧不怎么管用,孙绍宗便轻车熟路的寻了空隙,把手探进她怀里搜山赶海的乱撩。
尤二姐这熟透了的身子,最是敏感不过,再怎么心下郁结,被他这一撩弄,也不禁动了春情。
于是扭着那蜜桃也似的后臀,娇声不依道:“爷,人家跟您说正经事,您怎得……”
“这难道还不够正经的?”
托住她两条长腿,孙绍宗稍一发力便把‘坐怀’改为了横抱,颌下断须擦着那莹白如玉的锁骨,就待将脑袋滑入宽松的衣襟里。
“爷,人家正有正经事要说嘛!”
尤二口中娇嗔着,那青春洋溢的身子,却是丝毫不做防备。
…………
等她终于把那正事讲清楚时,却已经大半个时辰之后了。
其实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不过是想去栖霞庵求子罢了。
打从尤氏在那山上怀孕之后,这小小的尼姑庵就成了尤二姐心中的圣地,她这么财迷的主儿,近两年都没少往庙里送银子。
上个月孙绍宗刚从湖广回来的时候,尤二姐其实就想拉着他过去求子来着——为此还特地找了个‘父子相认’的由头。
可惜后来因为琐事繁忙,最后终究未能成行。
不过就算真能成行了,也终究不敢在孩子面前表露什么,至多不过是让尤氏,在床上替他喊上几声‘爹爹’。
而这之前在宁国府的时候,就已经……
闲话少提。
心知尤二姐因为阮蓉再度怀孕,正吃味的紧,孙绍宗自是要宽慰一二,故此当场便应下,等到下此休沐时就带她去栖霞庵中‘求子’。
尤二姐满意之余,又拿出了十二分精力,直痴缠到后半夜方才罢休。
…………
且不提孙绍宗借着三分酒意,如何的肆意畅快。
却说望江楼宴散之后,有一人整夜滴酒未沾,却酗酗然好似酩酊大醉。
他一路憨笑着,回到了临时落脚的小院,推开堂屋的房门,就见自家婆娘正在烛台下侍弄针线活儿,便不管不顾的扑将上去,把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好一通亲。
妇人先是被吓住了,等他那口水糊了满脸之后,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用秀绷子托住丈夫的老脸,嫌弃的呵斥道:“又发酒疯,今儿这是喝了多少?!”
男人并不答话,反而满屋子踅摸了一遍,最后问道:“岫烟呢?去把她给我喊来!”
却原来这厮不是旁个,正是之前在望江楼上,险些被侍卫们当成刺客的邢忠。
“这醉猫,才消停几天就又喝上了!”
邢妻没好气的啐了一口,到底不敢过分招惹他,再加上担心自己独力难支,待会儿未必能把他弄到里间去,便自顾自去西厢房里喊了邢岫烟过来。
邢岫烟听说父亲又喝了个烂醉,忙跟着母亲到了堂屋里,原是想先把邢忠哄到里间安歇,然后再烧些醒酒汤给他。
谁知进门之后,就见邢忠大马金刀的坐在桌前,双目炯炯有神,全不似往日烂醉如泥的模样。
当下母女两个便有些无措。
邢忠见女儿到了,装模作样的拿起茶杯抿了抿,忽地一拍桌子问道:“你们可知道今儿我见着谁了?”
母女两个对视了一眼,邢妻便骂道:“这一惊一乍的,难不成是见了王母娘娘?”
“呸!你这没见识的婆娘!”
邢忠啐了一口,使劲瞪着妻子,有心要喝骂几句,但转念一想,现如今自己可也是亲近过龙子龙孙的主儿,同一个蠢婆娘有什么好计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