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这原本不过是走个过场,按理说邢夫人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可谁曾想今儿她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竟派了贴身仆妇过来,拿着孝道的大义,将众人好一番呵斥。
“这到底是怎么了?”
等那仆妇走后,众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是一头的雾水。
“宝姐姐。”
贾探春此时也改了主意,主动向薛宝钗请示道:“一直坐在这里胡思乱想也不是个事儿,不如派人去外面打听打听——咱们也不做什么,只探探风声便是。”
薛宝钗犹疑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却又补了一句:“荣国府那边儿,咱们也派几个人回去问问——兴许就有人听说了什么呢。”
众女大都没什么意见,于是又商量着,选了几个精明强干的丫鬟、婆子,分别派往宁、荣二府打探虚实。
旁人未曾注意,林黛玉、贾探春、薛宝琴几个,却发现薛宝钗把自己的贴身丫鬟莺儿,派去了对当前局势,似乎并不怎么重要的荣国府。
“姐姐。”
薛宝琴便忍不住凑到宝钗身边,小声问:“你可是觉得,荣国府那边儿也出了什么意外?”
薛宝钗微微摇头,口中却道:“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再问时,她却半句不肯多言。
众女就这般忐忑不安的,等待着谜底被揭开。
然而渐渐传回来的消息,却一个比一个古怪。
首先是素有风流名声的胡氏,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意图勾引柳湘莲,结果险些同尤三姐撕扯起来。
因这此时,柳湘莲夫妇负气而走,连孙绍宗也做了甩手掌柜,于是外面刚刚理顺的次序,又重新乱成了一锅粥。
这些消息,乍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对的。
可在场众女对那胡氏,却都是不陌生的。
这妇人在贾珍贾蓉两父子的调教下,的确是人尽可夫的放浪心性。
但究其根本,她却是个胆小如鼠的——若非如此,也不会被贾珍父子肆意欺辱。
要说她背着人,偷偷摸摸勾引一下英俊的柳湘莲,或许还有些可能。
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她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尤其还是在贾敬灵堂前……
而第二个不合理之处,则是孙绍宗袖手旁观以后,次序立刻就又陷入了混乱。
虽说宁国府的管事未必有多精明,可总不至于连拾人牙慧都做不到吧?
即便当中出了管理混乱,也该是一段时间之后,再重新乱起来才对。
有了这两个不合理之处,再加上方才孙绍宗那异样的表现,这怎么看都像是提前谋划好了一处闹剧。
可孙绍宗特意炮制出这出闹剧,又是为了什么?
众女正疑惑不解之际,另外一桩更为诡异的消息,也从荣国府传了过来:正独自在家中养病的大老爷贾赦,竟莫名其妙被野猫咬掉了半只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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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5章 死人比活人金贵
景仁宫御书房。
约莫离御案丈许远的地方,两只绣墩呈掎角之势分列左右。
坐在左侧绣墩上的人,身形佝偻老态毕露,正是当今首辅贺体仁;相较之下,右侧绣墩上的徐辅仁,虽也银发斑斑,整个人却透出一股昂扬之气。
此时二人手中都捧着几份抄录的奏章,聚精会神的仔细斟酌着。
御书房里静悄悄的,唯有广德帝手中的碗盖,一下又一下的在茶杯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叮咚脆响。
啪~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碗盖猛地往下一坠,先是在茶杯边缘重重一磕,紧接着顺势一滑,严丝合缝的遮住了升腾的水雾。
与此同时,广德帝也睁开了微阖的双目,望着御案前的两位老臣道:“好了,议一议吧。”
听到这一声吩咐,贺体仁急忙摘去眼睛,抬头看向了斜对面的徐辅仁,正待示意对方先行开口,不曾想外面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又响起了管事太监尖锐的嗓音:
“启禀陛下,北镇抚司胡献忠自称有紧急公务,要立刻面禀陛下——如今他正在景仁宫外候旨。”
“宣!”
广德帝的嗓音听不出什么起伏,但惟其如此,才正是雷霆大作的前兆。
显然,若胡献忠只是小题大做,或者他禀报的事情,并不在皇帝的关注范围之内,迎接他的必是龙颜大怒。
却说那管事太监领命而去,不多时就将胡献忠领了近来。
身为前任总管太监戴权的侄子,这胡献忠倒也生的一表人才,只是论干练精明,却比孙绍宗的老上级陆辉,差了不止一筹。
他进门之后,看到两位阁老先是一愣,等跪在地上大礼参拜之后,又顾左右而欲言又止。
这瞻前顾后的卖相,先就不怎么讨喜。
若真是事关重大,他身为特务头子,大可请求皇帝屏退左右。
若觉得自己所奏并非什么机密,便不该顾忌两位阁老。
似这般犹犹豫豫的,既少了果决、也失了稳重。
广德帝又等了片刻,见他还在哪里瞻前顾后,终于不耐的吩咐道:“你究竟要奏何事,还不速速道来!”
胡献忠虽是个不干脆的性子,可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不缺的,听出皇帝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悦,当下也顾不得再纠结什么,连忙叩首道:
“启奏陛下,臣刚刚得到消息,朝中有不少官员正云集宁国府,名为替贾敬治丧,实则有毁谤圣上之意!”
这话一出,御书房里的气氛顿时凝重了几分。
广德帝脸上的不耐也消失了,却而代之的,是古井不波的刻板:
“他们都是如何毁谤朕的?”
“这……”
胡献忠下意识的,又想偏头去打量两位阁老,好在这回终于聪明了些,那脖子刚一有动作,就被他拨乱反正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道:“他们拿那刚死的贾敬说事儿,认定方士们全都是骗人的,又说历朝历代宠信方士的,多是……多是不恤黎庶的昏君。”
“哈!”
广德帝嘴角上挑,露出一抹狰狞又不屑的冷笑,随即又问:“他们还说什么了?”
胡献忠虽然没能看到那一抹冷笑,却仍是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嘴皮子也愈发不利索了:“还……还有……还有人提到了两年前的天狗食日,又埋怨……埋怨朝廷不修德政,以至引得南疆叛乱。”
话音未落,就觉得身边多了一人。
胡献忠偷眼望去,就见贺体仁颤巍巍的跪倒在不远处,将满头白发往地上一戳,颤声道:“陛下将朝政托付于臣,臣却昏聩无能,以至南疆生乱,还请陛下恩准老臣……”
“贺阁老无需如此!”
广德帝及时打断了他的请辞,一面示意裘世安过去搀扶,一面慨然道:“朕自得到上天警示以来,自问于朝政、于民生,绝无一日懈怠之处!此事天知、地知、诸阁老、六部尚书无一不知!”
“如今一群连直谏都不敢的腐儒,学那黑心烂场的老鸹,守着别人的尸首聒噪了几声,就想让朕低头?就想让朕的内阁首辅自请致仕?!”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先头还只是剖白,到了最后却已是雷霆咆哮。
这也难怪,最近南疆和辽东都不太平,朝中也是暗流汹涌,广德帝近来忙的连女色都戒了,早就憋了一肚子邪火。
而那胡献忠听得惶恐之余,只当自己立功的时候到了,忙又叩首道:“陛下息怒,臣这就派人将那些妄议朝政的奸佞拿来,看他们可曾受人指使!”
谁知他这一番忠心,换来的却是皇帝长久的沉默。
就这般足足跪等了一刻钟后,才听到广德帝在御案后长叹了一声,扬声吩咐道:“裘世安,你去宁国府传朕的旨意:贾敬虽白衣无功于国,念彼祖父之功,追赐五品之职,着光禄寺按上例赐祭,朝中由王公以下准其祭吊。”
顿了顿,又补充道:“再命礼部将其平生书于露布之上,悬于宁国府门外,让京城的老百姓都瞧瞧,看他们究竟是在祭祀何许人也!”
这一招当真是釜底抽薪。
先是肯定了众人吊祭的合理性,继而把贾敬的平生,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让百姓们以为那些官员们前去吊丧,正是因为贾敬当了十几年道士。
毕竟除此之外,贾敬也没有其它事迹,能拿的出手。
等裘世安领命去了,广德帝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徐辅仁身上,意味深长的问:“徐爱卿,你以为朕处置的如何?”
徐辅仁忙起身应道:“陛下仁慈睿智,自是处置的极为妥当!”
广德帝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忽的想起了什么,喃喃道:“朕记得数年前,那宁国府也曾有过一桩丧事,引得朝中许多王公贵族皆去吊唁——他家死人,倒怎得比活人金贵?”
下面三名臣子,正不知该如何已对,广德帝又一挥袖子,斥退了跪在当中的胡献忠,旧话重提的道:“好了,先议一议朝鲜国与北虏苟合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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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6章 一只耳【上】
将近午时。
十几个丫鬟三两成群的,陆续进到了曦云阁里,一个个揉肩捶背、唉声叹气的抱怨着:
“园子里那么些人不用,怎么偏就让咱们去吃这个苦头?!”
“以我看啊,是有人觉得咱们奶奶失了势,上赶着杀鸡儆……”
“嘘!这可是大太太的意思,你自己皮紧了,也别连累咱们!”
因其中一个丫鬟提起了‘大太太’,院里顿时安静下来,众人虽多有愤愤之色,却没谁再敢多言半句。
眼见丫鬟们意兴阑珊,就要做鸟兽散,忽然有人指着堂屋里间道:“咦?这大中午的,怎得又把窗帘挂上了?”
众人都循声望去,却见果不其然,去年新换上的玻璃窗,已经被藕色轻纱遮的严严实实。
一个丫鬟脱口叫道:“不会是二奶奶的病,又有什么反复吧?”
随即就有无数白眼瞪了过去——但凡智商达到汉人平均值的,就不难猜出王熙凤是在装病。
既然是装病,还有什么反复不反复?
不过那冒失的小丫鬟,也不过才十二三岁的年纪,搞不清里面的弯弯绕也情有可原。
“行了。”
这时为首的善姐儿开口了:“大家伙儿都散了吧,趁这会儿奶奶还没别的差遣,先好生歇上一歇。”
说着,她便自顾自的向堂屋走去——既然从园子里回来了,总也该有人向王熙凤禀报一声。
“姐姐!”
这时一个与她相好的丫鬟,忽然自后面追了上来,小声的提醒道:“您可千万小心些,上回小红死的时候,也是大白天拉了帘子。”
善姐儿身子一僵,随即啐道:“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啐完又白了那丫鬟一眼,小声道:“姐姐我清清白白的,岂是那骚蹄子可比?”
说完,再次迈步向堂屋行去,只是那步调却不自觉的慢了半拍。
眼见到了门前,善姐儿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来刚要去敲,那房门便忽的左右一分,露出了平儿紧趁利落的身形。
“回来了?”
平儿探头打量了一下,院子里尚未散尽的丫鬟们,这才又向善姐儿问道:“可曾派人去知会大太太一声,毕竟这差事是她派下来的。”
“姐姐放心,我已经派人去了。”
善姐儿初时被唬了一跳,看清楚是平儿之后,这才放下心来,赔笑道:“这一上午的,也没个人帮忙支应着,实在是辛苦姐姐了——若有什么耽搁下的差事,姐姐尽管吩咐就是。”
“也没什么好吩咐的。”
平儿摇了摇头,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忙道:“对了,奶奶今儿胃口不好,见不得半点油腥,你待会让灶上准备些素净的,随时准备送过来。”
“哎~我这就去告诉她们!”
善姐儿连忙应了,正要转身去内厨房知会一声,就见自己派去通知大太太的丫鬟,飞也似的闯进院里,离着老远就嚷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咱们府上闹妖怪了!”
这一嗓子,刚刚散去的众丫鬟登时又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打听着。
平儿原本已经倒退着身子,缩回了屋里,眼见如此情形,忙又走了出来,反手将房门带上,扬声呵斥道:“都闹什么闹,吵醒二奶奶,你们谁担待的起?!”
等压服了众人,她又招手把那传话的丫鬟叫到身前,冷着脸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那丫鬟见平儿面色发冷,当下也惴惴起来,忙回话道:“我去前院传话,就见那边儿乱成了一锅粥,说是什么猫妖作祟,把……把大老爷的耳朵咬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