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娘娘。”
正自恼恨不已,忽听身后有侍女小心翼翼的请示道“浴桶已经准备好了,您看……”
太子妃收回了目光,顺手将窗户合拢,将那漫天雪景关在了外面,这才自软塌上起身,随着那侍女到了外面厅中。
那厅里早燃起了几盆无烟的银霜炭,暖融融的仿佛是在初夏一般。
太子妃默不作声的,将双臂舒展开来,两个侍女忙上前轻车熟路的,将那一席绿绒紫纱裙剥落开来,显出具欺霜赛雪的身子。
前后又有两个仆妇,踩着绣墩将环佩朱钗取了下来,任由那一头光可鉴人秀发,披散在冰肌玉骨之上。
眼见得只剩下肚兜与脚下的绣鞋,一名侍女正待解开系带,太子妃却忽然探手在那浴盆里试了试,淡然的吩咐道“有些热了,加两瓢冷水。”
即便接近赤诚相见,她言语间仍是透出一股凌然不可冒犯的贵气。
其中一个仆妇闻言,忙取了瓢来,自桶里舀了一勺井水,便待浇到浴桶之中。
谁知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那仆妇被唬了一跳,手腕一抖,竟在那浴桶边缘洒出不少水来。
其中一些,甚至溅到了太子妃的肚兜上。
那仆妇吓得急忙屈膝跪倒,正待连声讨饶,却听外面那人大声叫道“娘娘、大喜啊娘娘,太子爷身边那几个小太监,都被杖毙了!”
“什么?!”
太子妃为之一愣,忙吩咐侍女为自己披上了浴巾,又喝令左右打开了房门。
眼见一个仆妇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她急声追问道“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啊娘娘!”
那仆妇穿着粗气,激动道“方才王府丞悄悄领奴婢过去看过,几个小太监横七竖八的躺在雪地里,连身子都已经都凉透了!”
“怎会如此?!”
太子妃的胸脯急促起伏着,几乎要将浴巾撑开似的,两只凤目中更是神采奕奕,颤声道“难道……难道是太子殿下……”
那仆妇急忙点头“正是太子殿的命令!”
“啊~”
太子妃一声娇呼,只觉胸腔里热腾腾的,心下暗道太子殿下,果然还是同自己心心相印,情知自己恼恨那几个阉宦,便毫不怜惜的出手杖毙了它们!
激动之下,她恨不能立刻穿戴整齐,去太子哪里叙一叙夫妻之情。
唯一可惜的是,太子殿下已经不能人道了,否则自己定要……
正想些不可名状的,却忽听那仆妇又道“据说是那孙大人向太子殿下建言,说那几个小太监多有跋扈之举,太子殿下这才杖毙了它们!”
“孙大人?”
太子妃满腔喜悦,骤然减弱了九成九。
原来太子殿下,并非为了自己出头,而是因为孙大人的建言才……
也罢,这本就是自己期望孙大人做的,如今得偿所愿,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想是这么想,却终究难免有些怅然若失。
于是太子妃颓然的挥了挥手,吩咐仆妇丫鬟们,把那洗澡水撤去,便自顾自的回了里间。
她是自那日之后,觉得身子被玷污里,才每日里要洗上回,如今那几个小太监既然已经被杖杀,这习惯自然也便可有可无了。
却说太子妃进了里间,因身上的肚兜湿了不少,便径自打开衣柜,想要翻件贴身的小衣出来。
谁知随手这一翻腾,却找出件黑紫相间的蕾丝镂空文胸来。
这正是当初孙绍宗见过的那件!
那次事件之后,太子妃让人把其余的内衣,一股脑都换了个干净。
唯独这件不好让旁人瞧见,便悄悄压在了箱子底。
如今睹物思人,再想起方才‘心心相印’的念头,太子妃登时涨红了面孔,忙将那文胸塞回了箱子里。
正准备将箱盖也重重合拢,却忽然想起了前几日太子的绝情……
她紧咬着樱唇迟疑了许久,忽然转身把房门反锁了,又强压着心头的惶恐,扬声吩咐道“本宫有些乏了,要睡上一会儿,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就不要打扰来本宫。”
等外面恭声应了,太子妃又一步步挪回衣柜前,颤巍巍的翻找出了那件文胸。
把这不知羞的物件,托在手上凝望了半晌,她又将银牙一咬,快步来到床前,挑落了红鸾帐,摊开了鸳鸯被,将娇躯埋入其中,褪去了所有的枷锁,将那风月女子才用的物件,死死裹在了身上!
有词半阙
蓬莱院闭天台女,画堂昼寝人无语。
抛枕翠云光,绣衣闻异香。
潜来珠锁动,惊觉银屏梦……
第619章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上】
秋闱张榜,贾宝玉名落孙山。
原本沮丧的跟什么似的,回家见了薛宝琴、邢岫烟、并李纨的两个从妹,当下一天的云彩就先散了大半。
后来听说老太太逼着王夫人,认了薛宝琴做干女儿,又将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一股脑都‘扣’在荣国府里,更是喜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却哪还在乎什么功名、前程?
一连十数日撒欢似的混闹,也不知惹出了多少笑话,却依旧是我行我素,半点不肯收敛。
这日一早,贾宝玉急吼吼的收拾妥当,就要去寻姐妹们说话,谁知到了外面才发现,天地间竟起了不小的风雨。
袭人、麝月几个都上来劝阻,他却愈发来了兴致,取了斗笠蓑衣,不管不顾的冲出了。
原是想照着昨儿约定好的,去薛宝钗的蘅芜苑报道,再与那宝琴妹妹说些天南海北的奇闻轶事。
可走到半路上,他却忽然担心起了林黛玉,生怕她同自己一般,没轻没重的染了风寒,于是索性又转道去了潇湘馆。
穿过潇湘馆的竹林小径,恰与出来倒水的紫鹃撞了个正着。
见她捧着铜盆张口欲呼,贾宝玉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嬉笑着凑上去打探“好姐姐,林妹妹可曾起来了?”
“我们姑娘早就起来了。”
紫鹃口中说着,却冲缀在后面的麝月做了个鬼脸,笑问道“怎得?这小祖宗又不肯依从你们了?”
麝月无奈苦笑,宝玉却早轻车熟路的钻进了屋里,又悄没声的进到了林黛玉的闺房之中。
原是想唬林黛玉一跳,谁承想进屋之后,却见她正专心致志的飞针走线,似是在缝制一套厚毛料的衣裳。
贾宝玉当下便忘了本来的目的,上前抚弄着那毛料,喜滋滋的道“到底是身子骨大好了,前两年缝个荷包都推三阻四的,眼下倒主动给我做起衣裳来了!”
林黛玉还是被他吓着了,将杨柳细腰往后一折,蹙着两弯笼烟眉,嗔怪道“人家说你近来迷了心窍,我还急着替你分说来着,如今瞧着,倒真是有些糊涂了!”
说着,将膝上的毛料子抖落开,往贾宝玉眼前一杵“喏,你若真能穿的进去,尽管拿走便是。”
宝玉这才发现,那衣裳甚是紧窄,怕只有四五岁的孩童,才有可能穿的进去。
“这是……”
“这几年里多承阮姐姐照应,我也没什么能报答她的,索性选了块料子,准备给承毅做一身过冬的衣裳,也算是聊表心意了。”
近两年间,孙绍宗一直不在京中,反倒更方便林黛玉同阮蓉走动,两人隔三差五便要聚上一聚,倒比迎春这个真正的表姐,还要亲近许多。
贾宝玉也知她时常受阮蓉照应,口中先是连道了几声‘应该’,却忽又顿足捶胸起来。
林黛玉忙问究竟,只听他唉声叹气的道“原以为这头一件衣裳,定是给心上人做的——却不想我宝二爷一世英名,竟败在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中。”
“呸,胡说八道什么呢?!”
林黛玉没好气的啐了他一口,有心贬损他几句,却又顾及他刚刚名落孙山不久,声怕不小心刺激着他,最后干脆伸从青葱也似的小手,在他腰间不轻不重拧了一把。
“哎呦!这可伤着我了!”
贾宝玉夸张的叫了一声,把个软趴趴的身子直向林黛玉倒去。
“你又做什么?!”
黛玉嘴里呵斥着,倒也并未真个下力气去拦。
眼见两下里越凑越近,宝玉那满眼的嬉笑,也都化作了紧张与期待,而黛玉那张瓜子脸上,更是凭空笼了两团红雾。
“二爷、姑娘!”
偏便在此时,外面忽然有人叫了一声,两人登时触电般弹开丈许远,彼此又错开了眼神,一个低头捏着衣角,一个抬头望着屋顶。
等紫鹃从外面进来,眼见得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如何还不知是搅了他们的好事?
但她也晓得,自家姑娘在这方面最是脸嫩,只好装作没事人一般,忍着笑禀报道“大奶奶才打发人来说,说是下了雪,要商议明日请人作诗呢。”
“外面下雪了?”
贾宝玉巴不得撇开话题,又听说那冰雨已经化成了雪,忙急匆匆的出门去看。
到了门外,果见是飘飘荡荡的下起了雪花。
又赶上袭人差人送来了猩猩毡斗篷,宝玉披挂整齐了,便邀着黛玉一起向稻香村进发。
谁知这事情竟是一桩接一桩的来,两人刚离开潇湘馆没多远,袭人便又匆匆的追了上来。
“二爷!”
却听她按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孙大人来了咱们府上,因大老爷昨儿晚上宿在了外面,二奶奶请您赶紧去迎一迎呢!”
贾政外放学政,贾赦眠花宿柳未归,贾琏则是去了各地庄子里,查探今年的收成如何。
于是这上上下下,便只有贾宝玉一个正经男主人在,也无怪乎王熙凤急着让人请他出去见客。
“孙二哥怎得来了?!”
贾宝玉却是唬了一跳,奇道“前几日我同表哥、冯大哥、柳家哥哥去寻他吃酒时,他还说要在家中静候朝廷封赏,不能随便出门呢。”
袭人还未应答,旁边林黛玉先搡了他一把,催促道“说不准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呢,你赶紧出去瞧瞧吧!”
贾宝玉这才恍然,忙急匆匆赶到了前院客厅,谁知却并不见孙绍宗的影子,寻人一打听才知道,是被王夫人请过去说话了。
这却又让宝玉有些纳闷,虽说两家是世交、又结着姻亲,倒也并无什么忌讳之处,但母亲素来不怎么理会这些琐事,又怎会忽然喊了孙绍宗过去?
有心寻过去瞧个究竟,谁知半路上却被周瑞家的拦了下来,东拉西扯的说了许多废话。
等赶到王夫人院里时,正撞见孙绍宗从里面出来,贾宝玉忙上前见礼,却又发现孙绍宗面色有异,不觉愈发的疑惑起来。
虽说一别两年,他对孙绍宗依旧不觉见外,心下既然存了疑问,便直接缠上来追问究竟。
孙绍宗初时还想搪塞过去,后来被他缠的紧了,这才半真半假的透露王夫人喊自己过去,是有心要做一回红娘、月老。
“原来是这么回事。”
贾宝玉哈哈一笑,挤眉弄眼的追问着“却不知家母要给二哥撮合的,究竟是那家的名门闺秀?”
“这个……”
孙绍宗稍一支吾,忽然起手一个爆栗,呵斥道“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你胡乱打探什么?”
贾宝玉捂着脑袋嘿笑连连,只当孙绍宗是恼羞成怒,却没想到王夫人提出的人选,其实与他有着莫大的干系……
第620章 枉凝眉
将时间倒回两刻钟前。
孙绍宗正在前厅琢磨着,该如何同平儿取得联络,好问清楚那些书信的由来,门外却忽然来了个婆子,说是王夫人请他过去说话。
孙绍宗心中虽有些诧异,可以两家现如今的关系,再加上王夫人那年过半百的岁数,倒也无需太过避讳什么。
于是便跟着那婆子到了王夫人院里。
两下里见礼寒暄之后,便各自分宾主落座,王夫人自然是端坐在罗汉床上首,怀里还捧了个木鱼也似的手炉。
而身为晚辈,又是外客,孙绍宗自不好同她在那罗汉床上并驾齐驱,于是又在丈许远的地方,另设了一个绣墩。
等在那绣墩上坐稳了,他便忍不住探问道“不知伯母喊小侄过来,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谈不上什么吩咐。”
王夫人抚摸着怀里的暖炉,慈眉善目的感叹着“不过是为家中子侄,想厚着老脸同二郎分说几句罢了。”
孙绍宗只当她说的是宝玉,忙自绣墩上起身,拱手道“伯母言重了,宝兄弟这一科虽然未曾高中,可以他的天资,来日必能金榜题名。”
谁知王夫人却摇了摇头“我今儿要说的,需不是那孽子——二郎且坐下、坐下说话。”
不是宝玉?
孙绍宗疑惑的坐回了绣墩上,就听王夫人又道“却不知贤侄,可还记得当初外子提起的那桩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