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怎么?”
阮蓉故作不满的质问道“老爷急着要娶夫人过门?”
“怎么可能!我只是……”
孙绍宗正待分辨,却忽觉身下马车一震,缓缓的停了下来。
这么快就到家了?
正疑惑间,便听外面传来一个趾高气昂的声音“前面可是邵宗兄的车架?”
孙绍宗挑开车帘探头张望,却只见马车前打横拦着五、六骑,为首一人生的高大俊朗,手里拎着条鎏金哨鞭,懒洋洋的坐在马上,斜藐着马车,满面的桀骜不逊之色。
这又是什么鸟人?
孙绍宗正自看的皱眉,就听那厮哈哈假笑数声,语带揶揄的道“邵宗兄贵人多忘事,八成是认不得我朱鹏了吧?”
朱鹏?
孙绍宗瞅瞅他头上那大红簪缨,自动将其脑补成了惨绿色,同时伸手在车辕上一按,利落的跳下马车,拱手笑道“朱兄这满身的富贵逼人,我自然不敢胡乱攀认——却不知朱兄拦住我的车架,究竟有何指教?”
那朱鹏在马上大刺刺的回了个礼,这才翻身下马,吊儿郎当的道“指教谈不上,孙兄乃是今日的主宾,去的晚了怕是不太合适,因此我这做东的便特意先来迎上一迎——既然正巧在半路上撞见,不如咱们这便动身如何?”
正巧?
看这厮来的方向,就知道丫已经去过孙府,然后特地在这必经之路上等着,哪来的什么‘巧合’可言?
眼下距离聚会开始,少说也还有个把时辰,孙绍宗可没兴趣陪这种混不吝的鸟人去酒楼暖场。
于是便不咸不淡的推拒道“朱兄美意,兄弟原本是该从命的,只是我车中尚有女眷,怕是不方便……”
谁知话还未说完,那朱鹏便两眼放光的脱口问道“这车中的女眷,可是孙兄从茜香国带回来的红发美妾?”
这话若是熟悉的朋友倒还罢了,却如何是他能问的?
因此孙绍宗的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那朱鹏也自知失言,却并不道歉,反倒哈哈一笑带过,又指着身后道“孙兄尽可让女眷回府,我这里腾出一匹好马,给孙兄代步便是。”
见这厮如此夹缠不清,孙绍宗心下恼怒,沉着脸径自从他身边绕过,向着那些随从走去。
其中一个健仆忙翻身下马,将缰绳送到了孙绍宗面前,嘴里道“孙大人,您骑我这匹得了。”
孙绍宗却是理也不理,双手往那马背上一搭,然后猛地发力往下一压!
“咴儿~!!!”
便只听那青骢马惨嘶一声,屈膝跪倒在地,好半响都直不起腰板!
孙绍宗又单手轻轻一推,旁边那匹大黑马便蹬蹬蹬横移了几步,噗通一声连人带马倒在了路旁。
在几个随从呆滞的目光中,孙绍宗回身冲朱鹏拱了拱手,笑道“我这身子骨沉的紧,朱兄这几匹马怕是驼不动我,还是容我回府换了坐骑,再去赴宴也不迟。”
说着,又自顾自的上了车,扬长而去。
目送马车消失在街口,朱鹏这才终于回过神来,看看那依旧直不起腰来的青骢马,不由喃喃道“这厮莫不是在茜香国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不然怎得力气比两年前大了这许多?”
第73章 同年聚会上的‘大惊喜’
其实不仅朱鹏有此疑问,便宜大哥孙绍祖也早就发现,孙绍宗在茜香国这一年多里,力气足足翻了两倍有余!
这显然不能用‘身体发育’的理由来解释。
孙绍宗暗自回忆了许久,却始终不得要领,最后也只能将其归咎为穿越者特有的福利——比起那些能跨时代召唤猛将,或者干脆把所有一切数据化的金手指,他多出这点力气也实在算不得什么。
闲话少提。
孙绍宗回到家中,胡乱消磨了半个多时辰,眼见那同年聚会也差不多要开始了,这才在阮蓉‘多吃菜、少喝酒’的叮咛中,动身前往位于外城的同福酒家。
要说这家酒楼虽也是小有名气,却还算不得业内顶尖一流,之所以会选择在此聚餐,不过是因为这同福酒家,乃是二甲第四名王炳贤家中的产业。
当初就因为是商户出身,王炳贤一度还曾受了歧视,迁转成文职后,足足待选了半年多也没能补上实缺,最后还是托了朱鹏的关系,才在太仆寺下辖的典牧署,补了个八品署令。
这什么署令,说白了其实就是给朝廷放马的‘弼马温’,但王炳贤还是感激不已,从此做了朱鹏的门下走狗。
一路无话。
却说孙绍宗到了那同福酒家门外,便见二楼栏杆上,高高挑起两个硕大的灯笼,上写‘高朋满座’四字——这是包场的意思,外客见了,便知道今儿是非请莫入。
孙绍宗赶到的时候,门前正有几个汉子在互相攀谈,眼见是他到了,纷纷都迎上来‘年兄’‘年弟’的招呼着。
因是武进士们同年聚会,在场个顶个都是彪形大汉,便是个头稍逊些的,也称得起‘矮壮’二字。
孙绍宗置身其中,倒比平日显得自在些,他胡乱记下几个人名,发现这些人多是在巡防营、城防营、或者神机营担任武职的,转为文职的仅有那王炳贤一人。
但在门前主事的却不是王炳贤,而是一个名唤朱鹄的从六品副尉。
孙绍宗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下,才晓得这朱鹄原来是朱鹏的堂兄。
不过比起那满脑袋‘原谅色’的朱鹏,这朱鹄显然会做人多了,举止言谈都透着几分从容气度,虽然主要招呼的是孙绍宗,却也并未因此冷落旁人。
众人又谈笑了几句,朱鹄便打了个罗圈揖,笑道“诸位年兄,舍弟早在里面候着,不如咱们进去再聊如何?”
众人自然都轰然应诺,又你推我让了一番,最终还是孙绍宗与朱鹄走在了最前面。
“孙兄。”
那朱鹄与孙绍宗并肩而行,却又压低声音道“适才舍弟多有得罪,还请看在都是一榜同年的份上,莫要与他计较。”
孙绍宗打着哈哈敷衍道“我那敢同令弟计较?万一因此开罪了天官大人,以后还要不要前程了?”
说是这么说,但孙绍宗心中其实并不怎么在意那朱鹏,毕竟得了斗牛服之后,他也称得上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了,就算是堂堂的吏部尚书,也不敢为了帮女婿争风吃醋,便刻意打压他。
朱鹄显然也明白这一点,闻言苦笑了数声,又压低声音道“其实舍弟本不是这般张扬的性子,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唉,他也是心中积郁,才……还请孙兄多多包涵体谅。”
朱鹄虽是连续两次欲言又止,但孙绍宗却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无非是朱鹏做了绿帽背锅侠,心里苦又不敢说出来,便在这沉默中渐渐的变态起来。
只是……
这绿帽子又不是孙绍宗给他戴上去的,凭啥就要‘原谅’他的傲慢无礼?
因此孙绍宗也只是一笑,并未搭他的话茬。
那朱鹄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有一人斜下里闯将出来,含胸低头的,险些便与朱鹄撞个满怀。
“姜云鹤?”
朱鹄站住了脚步,狐疑的打量着那人道“你怎得也在这里?”
听到这‘姜云鹤’三字,孙绍宗也忙好奇的打量了对方几眼,只因这姜云鹤正是三个落马的文职之一,据说是做知县的时候被下面文吏给坑了,在牢里足足关了半年多才放出来。
看他如今瘦的只剩下一身骨架,就知道当初在牢里没少受罪。
那姜云鹤躲闪着众人的目光,缩着脖子嗫嚅道“是朱大人给我下的请帖,我……我虽然被革了职,但进士的功名却还在。”
他虽然说的断断续续,丝毫没有底气可言,但这番话却并非没有道理——同年聚会又没规定必须是现任官员才能参加,他身为广德八年的武进士,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考虑到他是被人坑了,并不是真正的贪官污吏,孙绍宗心下倒生出些同情来,于是便笑道“既然是同年聚会,姜兄自然有资格参加。”
他这话分明是替姜云鹤解围,谁知那姜云鹤却并不怎么领情,只对朱鹄露出个僵硬的笑容,便匆匆的闪到了角落里。
“唉~!”
朱鹄看着他佝偻的背影,重重的叹了口气,又压低声音道“这姜云鹤最近正托舍弟谋求起复,只是舍弟哪里……唉~!”
这厮总是说半截让人去猜,也不知是怎么养成的毛病!
孙绍宗正犹豫要不要追问究竟,便听前面大厅里传来了熟悉又刺耳的声音“孙兄可算是到了,来来来、快来这边落座,我可是给你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呢!”
这嚣张的腔调,自然非那朱鹏莫属。
孙绍宗循声望去,便见他大马金刀的坐在正中一席的主位上,周遭几张桌子上的同年,纷纷起身向孙绍宗见礼,只他一人在那里纹丝未动。
孙绍宗好歹也是从五品骑都副尉、兼正六品通判,无论文武官职,都是在坐众人里的翘楚,私下里也倒罢了,如今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竟还是这般目无尊卑的做派,实在是跋扈之极!
孙绍宗哈哈一笑,上前向众人还礼之后,却径自坐到了旁边的桌子上,悠然自若的道“今天既然是同年聚会,自然与官场尊卑无关,大家只论年齿便罢,这主位还是请几位德高望重的年兄去坐,才算合适。”
这番话既摆明了不给朱鹏面子,却又说的滴水不漏,不落一丝的把柄,与那朱鹏的肆意乖张形成了鲜明对比。
只这一番话,众人便在心中将他与朱鹏分出了高下。
于是有那胆气足的,便也坐到了孙绍宗席上。
不过碍于朱鹏那便宜岳父,敢于不给他面子的,毕竟还是少数。
因此孙绍宗席上只稀稀落落的坐了六、七人,其中倒有大半是巡防营出身,远不及朱鹏席上热闹。
那朱鹏的脸色这才又和缓了些,嘿嘿笑道“邵宗兄果然不是旁人可比,也罢,待会我给你准备的大惊喜出现时,你可千万要瞪大眼睛瞧仔细了,莫要让我失望才好。”
这厮先后两次提到什么‘大惊喜’,倒真让孙绍宗有些好奇起来。
正琢磨着他这‘大惊喜’究竟会是什么,便见伙计们捧来了酒坛酒碗,分别放在了五张圆桌上。
那朱鹏却一改方才的倨傲,站起来主动将酒碗分了,又捧着酒坛挨个倒满,最后举起自己的酒碗朗声道“诸位年兄,为今日贺,先满饮此杯!”
说着,用左手袖子掩着,仰头便干了那一碗米酒。
众人见状,忙也都轰然应诺,举起酒碗狂饮起来。
孙绍宗自然也不好例外,仰头将那绍兴黄酒倒进嘴里,还来不及下咽,忽听当啷一声脆响,紧接着便是朱鹏凄厉的尖叫“酒……酒里有毒!”
噗~!
孙绍宗张嘴便喷了满桌,转头望向主席,却见朱鹏已经踉跄着软倒在地。
“三弟、三弟?三弟?!”
朱鹄抱着他的肩膀喊了几声,随即便缓缓的回头,满面苍白的颤声道“他……他死了!”
我了个去~
这不会就是丫说的‘大惊喜’吧?!
第74章 同年聚会毒杀事件【上】
“大家不要慌,尽量留在原地不要乱动,以免破坏了现场的证据!坐在门口的几位年兄,劳烦把外面的家仆们都喊进来,让他们看住这家酒楼上下的所有人等,免得被那凶手逃了!”
虽说两世以来,孙绍宗也是头一次遇到有人在自己面前中毒身亡的情况,但过硬的专业素质,还是让他第一时间站出来,控制住了现场。
遇到这种突发状况,人往往会产生盲从心理,更何况朱鹏这一死,现场本就应该以孙绍宗为尊,因此众人大多都依言行事。
只是朱鹏桌上几个,却实在难以冷静下来,有的抠喉咙干呕,想要把喝下去的酒水吐出来;有的激动的扯住王炳贤,逼问他为何要用毒酒宴客!
“放心吧,酒里应该没有毒。”
孙绍宗一边向着尸体走去,一边‘宽慰’道“如果是酒里下了毒,你们这桌上的人,现在至少也应该死了一多半才对。”
说着,也不管那些人都是什么反应,径自蹲在朱鹏的尸体旁,小心的检查起来。
只见这朱鹏双眼瞳孔紧缩,全身肌肉紧绷,四肢有剧烈扭曲抽搐过的痕迹、嘴角还有少量乳白色泡沫状呕吐物……
从这种种迹象来看,他的确是死于剧毒,至于是什么类别的毒素,就不是单凭一双肉眼就能分辨出来的了。
另外,朱鹏的面部表情极为扭曲,大概中毒后产生了急性窒息——这也导致了他生前的表情无法辨别。
再就是朱鹏胸前和左手袖子里,都撒了不少的酒水,似乎他喝到一半,就已经出现了中毒反应,因此失手将剩下毒酒撒在了身上。
初步检查完尸体的状况,孙绍宗又从桌裙套在餐桌边缘的丝绸装饰物上扯下一条,小心翼翼的捡起两块酒碗碎片,放在烛台旁细细打量,发现那碗底隐约黏着些乳白色的胶状残留物。
他让朱鹄捧了酒坛,往那碎片上又倒了些米酒,稍稍晃了晃,便见那乳白色残留物又化开了大半。
见此情景,孙绍宗却是愈发皱紧了眉头。
“孙兄。”
朱鹄关切的问道“你可是瞧出了什么端倪?舍弟究竟是被何人所害?!”
众人也都伸长了脖子、支起耳朵,等着听孙绍宗如何回答。
便见孙绍宗眉头不展,微微摇头道“凶手是何人,眼下我还难以判断——不过毒药应该是下在酒碗里的,因为这种毒药能迅速溶解在酒水当中,如果是下在别处,碗底根本不可能留下毒药残渣。”
“下在酒碗里的……”
朱鹄将这话重复了一遍,忽然上前一把扯住了王炳贤的衣领,咬牙切齿的质问道“王炳贤,是不是你干的?!你早就对我家三弟心怀怨恨,再说这酒楼就是你家开的,除了你,还有谁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
“朱……朱朱朱兄莫要血口喷人!”
那王炳贤只慌的手足乱颤,目光不断游移、口中亦是吞吞吐吐“我……我何曾……我何曾对朱鹏心怀怨恨?”
只这慌乱的样子,在场便有一多半人对他产生了怀疑。
“何曾心怀怨恨?”
那朱鹄见状,自然也是愈发的恼怒起来,也顾不得再隐瞒什么了,愤愤道“他当日在你家借酒装疯,强行侮辱了你的结发妻子,你敢说你心里不恨他?!”
此言一出,场上众人皆是哗然中又带了些恍然——有这等不共戴天之仇,也难怪王炳贤会下毒杀掉朱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