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孙绍宗登时松了一口气,把他交给兴儿、昭儿扶着,笑着交代道“既然还能识数,就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回去之后找大夫开些益气安神的汤药,身边儿昼夜别离人伺候就成。”
贾琏也把一颗心放回了肚中,先没口子的谢过孙绍宗,随即把脸一板,吩咐隆儿去大兴县衙借了马车,将宝玉护送回府好生医治、安养。
谁知等隆儿借来了马车,那贾宝玉稍稍缓过劲来,竟是说什么也不肯上车,只说自己在姐妹们面前夸下了海口,定要亲自将这‘智能儿’收敛安葬了,否则那好意思回府见人?
贾琏表示要替他料理丧事,贾宝玉却仍是执拗不肯,又说些‘绝不拖累旁人’的浑话,直气的贾琏跳脚不已,偏又拿他没什么办法。
眼见这兄弟二人在县衙前僵持不下,引得围观路人越聚越多,孙绍宗暗自叹了口气,只得又出面笑道“宝玉兄弟既然已经买好了棺材,又请了哭灵送葬的、看风水的、做法事的,这丧事岂不是已经处理的井井有条了么?二哥又何必抢他的功劳?”
贾琏、宝玉二人闻言都是一愣,便听孙绍宗又道“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只要能将身边的下人如臂指使,是在义庄坐镇、还是在贾府遥控,又有什么区别可言?宝兄弟尽管回府修养,只需吩咐下面人有什么为难处,就去府里寻你解决也便是了。”
这一番话,将料理丧事的主动权又归在了贾宝玉名下,倒让宝玉有些意动起来。
只是……
方才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那么大的糗,如今巴巴的回府,面子上总还是有些过不去。
正进退两难,便听孙绍宗又哈哈笑道“往日里总觉得宝玉兄弟生的柔弱,不像是有个担当的,可今儿的表现却是让哥哥我另眼相看——等闲十几岁的少年,见了那血淋淋的人头,少不得便连靴子都尿湿了,宝玉兄弟却只是略一失神,便又惦记起了给朋友送葬发丧的事儿,称得上是有情有义有担当!”
说着,他伸手在贾宝玉肩膀上拍了拍,正色道“旁的不多说了,等兄弟养好了身子,不妨来我府里喝上几杯!”
贾宝玉被他这一拍,顿时觉得骨头都轻了二两,脸色更是从苍白转到了赤红——不过这赤红里除了七分激动,还有三分的羞惭,因为他虽然没尿到靴子里,但棉裤里却还是湿了好大一片,只是下面穿得太厚,一时没能浸透而已。
不过这等丢脸的秘密,贾宝玉自然不会主动公布。
就见他一拱手,也装出副豪气干云的模样,道“既是孙二哥相邀,敢不从命?!”
啧~
对付熊孩子,果然还是要靠一个‘哄’字。
只要把对了他们的脉,倔驴也能忽悠成哈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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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送走了一口一个‘孙二哥’的贾宝玉,孙绍宗看看天色已然不早,便也催马回了自家府邸。
到了孙府左近,就见门口候着十几个仆役,看到他骑马返回,便都欢呼雀跃的乱叫起来
“二爷回府了!”
“二爷穿着斗牛服回来了!”
“二爷……”
又有人拿杆子挑了爆竹,在那街道中央噼里啪啦的放了起来——看那长长一串没头没尾的,也不知是多少挂鞭炮接在了一处。
这倒并不出孙绍宗的预料,‘斗牛服’一年也赐不下几件,这次又是破格赏给了他这个六品通判,以自己那便宜大哥的性子,不热热闹闹庆祝一回才怪呢。
等他甩蹬下马,少不得又有一批一批的下人上前道贺。
孙绍宗却只选那有头有脸的稍稍回应了一下,便径自进了府里。
刚跨过门槛,便听里面传出一阵哈哈大笑,紧接着便见孙绍祖美滋滋的迎了出来,一把将弟弟揽在怀里,拍着后背得意道“好兄弟,今儿可是又给哥哥长脸了!”
说着,后退了两步,上上下下打量了孙绍宗半响,嘴里啧啧赞道“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等老子那三品指挥使的差事弄成了,也搞这么一件穿穿!”
他这话,倒让孙绍宗记起一桩心事来。
最近这便宜大哥为了能往上挪一挪,满大街当散财童子,单孙绍宗知道的花销就不下三、四万两银子!
可他一个半路才袭爵的破落户,却哪里来的这许多家产?!
第69章 中山狼智珠在握、贾青天语重心长
府门前人多嘴杂的,实在不方便发问。
于是孙绍宗便忍着疑虑,与便宜大哥把手言欢笑闹了一场。
直到进了内厅,又借故挥退了所有的下人,他这才收敛了笑意,开门见山的问道“大哥,咱们家原本什么模样,这四九城里怕是没几个不晓得的,如今你袭爵不过七八年光景,就这般泼水似的大撒银子——传出去怕是有些不妥吧?”
“不妥?”
孙绍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便满不在乎的笑道“放心吧,咱家这钱都是明明白白赚来的,莫说是有人嚼舌根子,就算户部清吏司找上门,老子也一样坦坦荡荡!”
说完,见孙绍宗犹存疑色,他便将这份家当的来历,简单的讲了一遍。
却原来四年前,孙绍祖的某个结拜兄弟,跟着九省都检点王太尉王子腾去了南方清缴海患,司掌两广沿海缉私捕盗事宜。
鉴于此时两广刚刚开发不久,尚处于蛮荒所在,为了避免边军心怀不满玩忽懈怠,王子腾特地请了旨意,允许两广水师将缴获贼赃中的一成,自行发卖以充军资。
那普通的货物,两广水师都是直接就地发卖了事,但一些稀罕的‘洋落’,卖给当地土著却着实不怎么划算。
因此孙绍祖那结拜兄弟,干脆就把收集起来的稀罕物件,装了满满一船送到京城,托孙绍祖进行发卖。
孙绍祖初时还觉得是个麻烦,谁知短短三天时间,这些‘洋落’便被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哄抢一空,足足卖了六万多两银子,他作为‘中人’,也分了四千多两的红利。
经此一役,两边都觉得这是桩好买卖,于是此后每隔个月,两广那边就会运些稀罕物件过来,由孙绍祖在京中发卖,而且规模是一次比一次大。
到了去年秋天,整整十三条大船浩浩荡荡的从两广赶来,单只这一回,孙绍祖就赚了六万两之巨!
“大哥。”
听到这里,孙绍宗不由皱眉道“先前小打小闹时也便罢了,这价值百多万两的东西,你真相信都是他们的战利品?”
“当然不可能!”
孙绍祖哈哈一笑,得意洋洋的显摆着“所以做完去年秋天那一单买卖,我就把这烫手的山芋献给了忠顺王府——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敢跟北静王的大舅哥,去争这指挥使的肥缺儿?”
怪不得当初那王府的周管事,说他常去王府公干呢,却原来竟是为了这事儿!
见便宜大哥没有被白花花的银子蒙住双眼,反而借机搭上了忠顺王府这条粗腿,孙绍宗总算放下心里的担忧。
不过……
这忠顺王又是贩卖‘官盐’,又是包销‘战利品’的,是不是把手伸的太长了些?
就算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兄弟,如此公然挖朝廷墙角,也实在有些过头了。
他不会哪天突然垮了台,反而连累到孙家吧?
孙绍祖听了这番质疑,却是神秘的一笑“伸的长是没错,可这手却未必是他自己的。”
说着,他警惕的出门张望了几眼,确定无人偷听之后,这才又回到厅里,压低声音道“太上皇禅位之后,对朝中政务一概不理,只两样东西始终不肯松手,一曰财权、二曰兵权!”
“故此当今陛下这手心里,着实有些发虚啊!”
看着便宜大哥那一脸的意味深长,孙绍宗心下顿时恍然,感情这忠顺王竟是皇帝的白手套,怪不得行事如此肆无忌惮!
而直到此时,孙绍宗也才终于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小看了这便宜大哥——林黛玉那‘熊皮狐心’四字,其实该安在他头上才对!
洗脱了‘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嫌疑,孙绍祖便命人在厅中摆下酒宴,兄弟二人开怀畅饮起来。
半当间儿,又有贾琏派人送来半根‘顶花带刺’的虎鞭,两人酒兴正酣,却那耐烦弄那什么‘五子登科’的噱头,直接喊厨子做成了烧烤。
吃得兴起,孙绍祖便命人喊来后院那些小妾助兴,说是免得辜负了这半截‘虎鞭’。
孙绍宗劝了几句,见实在遮拦不住,便忙装作不胜酒力,慌里慌张的离席而去。
只因这便宜大哥喝多了之后,就爱搞那无遮大会——他是不介意与孙绍宗分享女人,但孙绍宗却实在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啧~
穿越者还没土著观念开放,您说这上哪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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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五鞭’之力助兴,当晚孙绍宗与阮蓉自然又度过了一个无眠之夜。
第二天一早,他一路打着哈欠到了府衙,就见大门外又围了许多人,当中一年轻妇人正跪在贾雨村的马车前,哭哭啼啼的倾诉着什么——那一身热孝梨花带雨的,却赫然正是昨日喊冤的胡氏。
热孝?
莫非那周良已经死了?!
孙绍宗打了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
他翻身下马,悄默声的凑到圈内,正听到贾雨村义正言辞的道“昏官害民,竟至于斯!本府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视不理!胡氏,你且拿着本官的名帖去那大理寺投告——若是大理寺不肯受理,本官便去陛下面前犯言直谏!”
说着,贾雨村四十五度角向上拱了个拱手,一脸的刚正不阿蔑视强权。
那胡氏自是感激的涕泪横流,跪在地上叩头不已“多谢青天大老爷、多谢青天大老爷!”
待下人递过贾雨村的名帖,那胡氏又千恩万谢了一番,才攥着那名帖匆匆的去了。
等那胡氏走远了,贾雨村施施然从马车下来,冲着孙绍宗拱手一笑,道“贤弟既然早就到了,怎得躲在那里瞧我的笑话?”
笑话?
结合他昨日的言辞,方才那一幕确实有些荒诞可笑。
可听了这四周围一片赞颂之声,孙绍宗却又哪里笑的出来?
只上前默默的拱了拱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贾雨村倒是洒脱的很,拉着他在民众目送下进了府衙大门,眼瞧着左右无人,便略有些得意的道“如何?愚兄今日虽比不得你出风头,却还不是一样落了个青天之名?”
说着,他也不等孙绍宗回应,又正色道“若这案子真牵扯到王谦头上,我如今不要这青天之名便罢——可老弟你呢?只这一条贱命,便会让你与那王谦结下死仇!”
“身在官场,便该小心谨慎以稳为主,似老弟你这般横冲直撞,却不是长久之计啊!”
面对贾雨村这番语重心长,孙绍宗只能继续沉默着。
这番话虽然三观不正,在官场上却称得起‘至理名言’四字。
只是……
前世他都能坚持做人的底线,这特娘的穿越到了古代,难道反而要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不成?
第70章 同年聚会
约莫是受了贾雨村那番话的影响,此后一连几日孙绍宗都有些萎靡不振,每日里瞅着那些卷宗发呆,从早到晚也批阅不了几个案子。
这期间,那草菅人命的县丞沈澹,不出意外的被革了职,不过却并没有因此负上什么刑事责任。
而且听下面官吏们议论,说是像沈澹这种情况,只要事后舍得钻营,三两年里就能重新起复——贾雨村当年被罢官之后,就是这么起复金陵知府的。
不过看那沈澹五十多岁,才混了个小小县丞的样子,未必就能拿得出这份财力与决心。
另外一件事,却当真有些出乎孙绍宗的意料。
自从那胡氏的相公死后,周达就一直请假在她家帮着料理后事,忙里忙外的不说,还贴了不少钱进去。
一开始孙绍宗还以为,他跟那周良可能是什么同宗的亲戚,后来才晓得压根没这回事,周达之所以这么里里外外的忙活,其实是看上了胡氏的贞烈,打算等到孝期一过,便将她纳为小妾。
孙绍宗特意派人打听了一下,确定周达并没有仗势欺人、逼良为妾的行为,那胡氏对这门亲事似乎也没什么抵触心理,便也由他们去了。
毕竟对这年头的普通民妇来说,再婚时还能嫁给个当官的做二奶,已经算得上是极好的归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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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二月初九这日,孙绍宗又浑浑噩噩的厮混了大半天,眼见刑名司里,也没什么要紧的差事需要他亲自处理,便懒得等到散衙下班时间,径自早早的回到了家中。
到了自家小院,便见阮蓉正在花厅里练习刺绣,装丝线的簸箕里已经放了好几幅半成品,显然已经练习了有一段时间了。
不过……
看着绣绷中间那只歪脖子野鸡,孙绍宗不得不表示,阮蓉委实不是做女红的材料。
“最近怎么突然想起要学这个了?”
顺手夺过那绣绷,扔进了簸箕里,又仔细确认阮蓉身上没有绣针、坠子之类的东西,孙绍宗这才将她拦腰抱起,放到了自己腿上。
然后又用下巴摩挲着那如云如瀑的秀发,笑道“咱们家又不是请不起针线婆子,用得着你这么临时抱佛脚么?”
“那怎么能一样?”
阮蓉用后脑勺顶开他的下巴,又执拗的抓过了绣绷,嘴里嘟囔道“以后咱们要是有了孩子,肚兜、汗巾之类的物件,总还是我亲手做的才算妥帖。”
啧~
女人闲着没事就是想得远,这都还没怀孕呢,就惦记上孩子出生以后的穿戴问题了。
见阮蓉如此执着,孙绍宗也不好继续打击她,便环着她的细腰,瞧她继续与那歪脖子野鸡作斗争。
只是被他如此抱在怀里,阮蓉却那还能专心致志的做什么女红?
一连弄错了好几针,眼瞧着那歪脖子野鸡已经有要发育出‘驼峰’的征兆,她赌气把绣绷一丢,愤愤道“不绣了,这什么鸳鸯戏水真是麻烦死了!明儿我另学个简单的,先从花花草草绣起。”
汗~
她要不说,孙绍宗还真瞧不出那帕子上绣的是鸳鸯戏水。
不过说到鸳鸯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