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干什么的!”
守门的两个龙禁卫小旗,也早就瞧见这几个带着兵刃的不速之客,因而没等仇云飞迈上台阶,便按着腰刀抢先喝问了一声。
仇云飞脚步不停,一边拾级而上,一边朗声道“孙绍宗孙大人可在里面?本官是顺天府检校仇云飞,有要事要求见孙大人。”
只这一句话,对面两个小旗就硬生生演了一场变脸。
初时听见‘顺天府检校’几字,两人都是一脸的不屑——小旗本身是正八品官身,又是在替太子守门,哪里会将个不入流的小官放在眼里?
然而仇云飞三字一出,两人却顿时吃了一惊,即便没瞧过‘护官符’,又有哪个没听说过仇家小衙内的名头?
而仇衙内被逼‘从良’,去了顺天府孙大人麾下当差,也是年初的劲爆新闻之一。
因而两人稍一琢磨,就知道眼前这个必是正主无疑,于是忙堆起两张阿谀的面孔,弓腰驼背道“原来是小衙内当面,孙大人刚进去没多一会儿,眼下想必正陪着太子殿下说话——这时节,咱们可不敢胡乱进去打扰,不如您先在门房里稍候片刻,等孙大人出来……”
“啰嗦什么!”
仇云飞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呵斥道“本官若是没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儿,又怎么会从北镇抚司追到这太子府来?你等只管进去禀报便是!”
“这……”
两个小旗顿时犯了难,要是仇云飞大包大揽,加一句‘出了事儿由我担着’,两人或许就硬着头皮去通禀了。
偏偏仇云飞并无这一句交代,只顾催着他们进去禀报。
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两个小旗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忽然异口同声的道“那就劳烦衙内在此稍候,容我等去请王主簿出来答话。”
王德修眼下虽做了太子府的总管,可他不过是区区从七品人微言轻,又管束不到龙禁卫头上,自然是最合适的替罪羊。
可王主簿到底也不是个傻子,知道太子急着召见孙绍宗,肯定是有要事相商,哪敢胡乱过去打搅?
于是又一番你推我让之后,这消息就禀报到了太子妃面前。
彼时太子妃正与卫氏对坐无言,尴尬的一塌糊涂,听了这禀报,像是抓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得多想,就向卫氏告了声罪,匆匆的赶到了隔壁花厅。
“当时听了戴公公这几句话,当真把臣惊的毛骨悚然……”
刚到花厅门外,就听里面传出了孙绍宗的声音。
因听着,似乎是在说进宫面圣的经过,太子妃心下一动,便悄悄挥退了身旁的侍女,在那门前侧倾听起来。
只听太子慌张道“这……这些事,怎得传到戴伴伴那里了?!这戴伴伴若是禀明了父皇,孤……孤可如何是好?!”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惊风似的脚步声,显然是太子慌乱之下,正在里面来回踱着步子。
这时又听孙绍宗道“殿下,以戴公公之谨慎小心,若不得圣上授意,如何敢私下里向臣透露这等消息?”
“什么?!”
太子一听这话,便在里面直接嚷了起来,嗓音更是不自觉的发颤“你……你是说,你那‘尽孝、养势’的主意,已经……已经传到父皇耳中了?!”
直到此时,太子妃才晓得孙绍宗前面究竟说了些什么,心下不由暗叹了一声。
前几日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四个字,她一面钦服孙绍宗的真知灼见,一面却也心惊于丈夫的粗疏——这等机密,怎敢让下面的奴才知道?
当时太子妃就在府里下了封口令,可如今看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殿下勿忧。”
孙绍宗的声音,仍是一贯的波澜不惊“圣上若真要降下雷霆之怒,也就用不着让戴公公私下里敲打臣了——想来圣上只是有些介怀,倒还不至于因此而厌弃殿下。”
厅中静默了半晌,才又传出太子的埋怨“孤就说嘛,父皇向来圣明烛照,你耍的这些小把戏,又如何能瞒得过他老人家?”
这毫无担当的言辞,莫说是孙绍宗了,就连太子妃都听的心凉不已——前两天还一口一个‘吾之子房’的叫着,这稍一遇到挫折,竟立刻又换了副嘴脸。
更何况这事儿的起因,还是他自己不够谨慎造成的?
不成!
若是再让他这样胡乱埋怨下去,万一惹得孙大人心寒疏远,以后还有谁敢投靠过来?
想到这里,太子妃暗将满口银牙一咬,挑帘子进了花厅,口中道“这事儿与孙大人无关,实是臣妾治家不严所致——若非府上奴才妄议此事,以致消息传入宫中,又怎会累的孙大人受了惊吓?”
说着,她便转过身,郑重的向孙绍宗告了声罪“妾身这里先给孙大人陪个不是,万望大人瞧在殿下面上,莫要跟我这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眼瞧着这端庄雍容的贵妇,在自己面前盈盈下拜,那精致的眉眼间饱含歉意,却又杂了三分的无可奈何,孙绍宗便又忍不住发出了那句叹息——真是糟践了啊!
这番话既挑明了责任出自太子府,与孙绍宗的谋划并无干系,又默默替太子扛下了治家不严的罪过。
但凡知道好歹的,肯定要庆幸自己娶了位贤内助。
“原来消息是从你这里走漏的!”
偏太子琢磨过味儿来,却反倒有些恼羞成怒,在后面将袖子一甩,险些抽打在太子妃的弄臀上,口中更是恬不知耻的迁怒着“因你这蠢妇,险些让孤错怪了孙爱卿。”
呵呵~
刘皇叔摔阿斗,那是真能收服人心。
可眼下这一出太子骂老婆的戏码,却只能进一步证明,他是个没担当、没胸襟、外加没种的三无废柴!
说来也是倒霉,旁人穿越就算不争霸天下笑傲群雄,起码也要选个明君辅佐,自己可倒好,硬是摊上这么块下脚料。
孙绍宗心下腹诽着,却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先闪身避开了太子妃的礼数,把手乱摇道“当不得娘娘如此、当不得娘娘如此!只盼臣离京之后,娘娘能谨记今日之失,莫要再重蹈覆辙!须知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
“孙大人要离京?!”
“孙爱卿要离京?!”
孙绍宗难得掉几句书袋,却被这夫妻二人异口同声的打断了。
太子更是上前,一把扯住了孙绍宗的袖子,急道“孤眼下正要借重爱卿,爱卿却怎得反要弃我而去?!”
噫~
这一靠过来,孙绍宗就嗅到股浓浓的尿骚味儿,显然太子这一激动就漏尿的老毛病,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多少改善。
强忍着没有露出厌恶之色,孙绍宗哀声道“若是可行,臣自然也希望能常伴殿下左右,只是陛下召微臣见驾,显然是对臣插手天家事有所不满,臣若是继续留在京城,怕是难逃陛下责难。”
“臣虽然死不足惜,可若因此使得朝中勋贵望而却步,不敢再亲近殿下,那‘尽孝、养势’之策岂不成了空谈。”
太子听了这话,又不觉诧异的张大了嘴,一时也忘了计较孙绍宗要离京的事儿,只迟疑道“这‘尽孝、养势’之策,不是已经被……”
“陛下虽已知晓。”
孙绍宗肃然道“可这番谋划并不违逆君臣父子之道,反而有助于平复朝中局势,陛下或许心存疑虑,现下却未曾露出要阻止的意思——所以臣以为,殿下不妨先走一步看一步,只需谨慎行事、徐徐图之便可。”
太子仍是迟疑“可父皇既然存疑……”
“殿下。”
这时一旁的太子妃忍不住插口道“事涉皇统之争,岂能事事瞻前顾后?”
“什么瞻前顾后,孤这是深思熟虑、是谨慎持重!”
听这话里似乎有讥讽自己胆小之意,太子顿时恼羞成怒,先气咻咻的反驳了一句,继而转身几步抢到圆桌前,拍着桌子喝问道“你不陪着那悍妇磨嘴皮子,却跑来这里添什么乱?!”
啧~
就这几步走,那尿骚味儿便顺势散了满屋子。
而听他这一声喝问,太子妃登时也记起了自己的来意,忙将仇云飞在府门外求见的事情说了。
太子初时颇不以为意,待听说是太尉仇英之子,却登时来了精神,眼珠儿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吩咐道“让人将他请进来——今儿既然赶巧了,孤便亲眼见识一下,孙爱卿是如何断案的!”
第546章 无题
却说仇云飞得了‘宣召’,随着内侍一路到了花厅门外。
“大人稍候,容奴婢进去禀报一声。”
那内侍交代了了一声,弓着身子将那湘帘拨开条缝隙,闪身挤了进去,不多时,又自里面把门帘挑开,向仇云飞做个请的收拾。
仇云飞忙提起那包裹,迈着小碎步进了花厅,行大礼参拜道“仇云飞叩请殿下万安。”
“免礼、平身。”
太子隔着丈许远虚扶了一把,仇云飞正待起身,却忽然嗅到一股尿骚味儿,不觉皱起了鼻子,狐疑的左右张望起来。
“乱瞧什么呢。”
孙绍宗见仇云飞一个劲儿的耸鼻子,生怕他不小心触怒了太子,忙喝问道“你不是说有十万火急的事儿,要向本官禀报么?”
一听孙绍宗提起了正事儿,仇云飞忙把包裹在地上铺开了,又从袖囊里取出那块通灵宝玉,然后将发现这东西的经过娓娓道来。
“根据卑职在现场勘验的结果,这香炉内部的灰烬,原本应该是写了字的宣纸,只可惜被大火毁……”
“仇卿家。”
不等仇云飞把话说完,太子在一旁便忍不住好奇道“这灰烬烧的如此彻底,你又怎知上面曾经写过字?”
“回禀殿下。”
仇云飞指着那香炉里灰尘解释道“刚发现时,下层还有一些块状的纸灰,虽然也都烧焦了,但依稀还是能辨认出色差——也就是颜色不一样的地方,所以卑职才断定上面曾写有字迹。”
说着,他又将两手一摊,无奈道“可惜那些纸灰,最大也不过跟指甲盖似得,彼此又各不相连,因而实在无法辨别出上面写的什么。”
他这里懊恼着,太子却是连声称赞,直夸是强将底下无弱兵。
“殿下谬赞了。”
孙绍宗随口替仇云飞谦虚着,目光却落在了那块玉上——甭管纸灰上曾经写过些什么,如今都已经不可考证了,因而仇云飞发现的重大线索,必然与这块玉有关。
这时仇云飞卖足了关子,也终于话锋一转,托举着那块通灵宝玉道“幸好卑职还在这香炉夹层里,发现了一块刻有二十四个文字的通灵宝玉,而更巧的是,这块玉……”
“拿来我看。”
孙绍宗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不由分说上前要过了那块汉白玉,一本正经的品评道“质地细腻温润、通体透澈无暇,虽称不上稀世奇珍,却也是常人难得之物——然而上面刻得几个字歪歪斜斜,却似乎是外行人的手笔。”
太子在后面听了,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仇云飞一听这话,却顿时瞪大了眼睛,他和贾宝玉不过是泛泛之交,都能想到这上面刻的文字,同贾宝玉身边那块一般无二,与荣国府有姻亲关系的孙绍宗,却怎得反而不识此物?
“大人,您……”
他正待发问,就见孙绍宗递来一个凌厉的眼神,虽然无声无息,却满满的都是‘闭嘴’二字。
就听孙绍宗又摩挲着那玉,品鉴道“不过这玉的周遭,有重新打磨过的痕迹,想来是曾经镶嵌在什么器物上,后来又被取了下来——不过无论是镶嵌,还是重新打磨,都不是外行人能做到的。”
“既然曾托付给珠宝行,这字却偏刻的如此生疏别扭,显然是刻字之人不想假手于人——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典故。”
“更兼此物藏的隐秘,如果能顺藤摸瓜找到出处,应该会对破案有所帮助。”
这一点儿仇云飞倒真没瞧出来——主要是他看到那儿二十四个字,满脑子想的都是荣国府,哪还顾得上细瞧?
下意识的想要讨过那玉,再仔细端详几眼,孙绍宗却已然顺手纳入囊中,转头向太子拱手道“殿下,此案牵连到七条人命,实在耽搁不得——请容臣与仇检校先行告退。”
太子其实是想趁机与仇家拉近关系,可看孙绍宗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也实在想不出理由阻拦,于是只好眼睁睁的目送二人扬长而去。
且不提太子如何去内院换裤子。
却说仇云飞跟着孙绍宗出了花厅,看看左右无人,便忍不住凑上前小声问道“大人,那玉上刻的文字……”
“同宝兄弟那块一样,对吧?”
其实方才听到‘通灵宝玉’的名头,仇云飞又刻意强调上面刻了二十四个字,孙绍宗就已经想到了贾宝玉头上,而这也正是他拦着仇云飞,不让仇云飞继续往下说的原因。
孙绍宗目不斜视,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没事儿人似的悄声道“正因如此,我才不敢让你把话说全了——莫忘了,荣国府的大小姐,如今可是住在景仁宫。”
住在景仁宫又怎得?
仇云飞纳闷的琢磨着,直到又行出几十步远,才想清楚这事儿的关节所在,禁不住脱口道“难道太子对陛下选妃备孕一事,心怀怨愤之意?!”
“你嚷什么!”
孙绍宗回头瞪了他一眼,既没肯定也没否认。
仇云飞缩了缩脖子,一时再不敢言语,直到出了太子府的大门,这才长出了口恶气,然后讪笑着向孙绍宗道谢。
既然太子对广德帝选妃备孕一事心怀怨愤,真要知道这人命大案与贤德妃的亲弟弟有关,怕是绝不会轻易放过。
届时甭管最后结果如何,仇家都难免同荣国府交恶——若是一不小心,连累的贤德妃迁出景仁宫,那就是解不开的死仇了!
“小人仇懿,见过孙大人。”
“小人仇……”
“小……”
这时侯在门外的四名家将,也已然迎了过来,纷纷向孙绍宗通名失礼,倒把仇云飞这个少主人撇在了一旁。
这份恭敬,倒不是冲孙绍宗的官职,而是敬他京中第一猛将的名头。
好在仇云飞正庆幸逃过了一劫——荣国府未必能把他怎么样,但自家老子的鞭子,却是素来不肯容情的——因而也并没有在意这些琐事,只等仇懿等人献完了殷勤,这才向孙绍宗请示接下来的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