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其实广德帝今儿找孙绍宗来,是想聊聊‘太子’的事儿。
不过他也的确属意,以孙绍宗为副,辅佐方面大员平定湖广叛乱,因而听孙绍宗主动提起此事,便顺口问了这么一句。
而广德帝这一问,却是又激起了孙绍宗的雄心壮志,暗道这机会稍纵即逝,若不是拼力把握,岂不是悔之晚矣?
于是他一咬牙,肃然道“若陛下派臣去湖广,无须朝廷再拨调钱粮兵马,只要恩准微臣一个‘蛮’字即可。”
广德帝一听这话倒真是奇了,原本属意的几名臣子,有主张直接招抚的,又主张先剿后抚的,还有主张先行招抚,然后在分化打压的。
可不管那一种策略,也要拿钱粮兵马做筹码,似孙绍宗这样明言不要钱粮兵马,只要一个什么‘蛮’字的,却是绝无仅有。
于是他忙追问道“却不知爱卿这个‘蛮’字,又做何解?”
第533章 献策
‘蛮’字何解?
自然是拿来吊胃口的噱头!
孙绍宗说是屡立大功的官场新贵,论官阶勉强也能够的上出镇一方了。
可他毕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难免给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印象,若不做些惊人之语,哪有机会揽过这平叛的差事?
不过既然拿来做噱头,这个‘蛮’字同他平叛的方针,总还是有些关联。
却听孙绍宗躬身道“此字可解作‘皮肤之勇’,亦能解作‘以夷制夷’。”
开头故弄玄虚卖个关子也便罢了,后面他可不敢考量广德帝的耐性,先用这‘蛮’字起了话头,便滔滔不绝的道“臣闻那五溪蛮族久居山林,常与禽兽为伍,其民多畏威而不怀德。”
“今五溪蛮族骤然兴乱,一鼓而下州县,骄娇二气正盛,难免会小觑朝廷的威仪,若此时一味怀柔,恐蛮人会苛索无度,更有降而复叛的风险。”
“而兴堂堂之兵前往平叛,贼人自知难以抵挡,必然会遁入深山藏匿,届时朝廷大军恐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空耗国帑钱粮不说,更恐被外贼趁虚而入。”
“为今之计,若能遣一熟悉贼情的才智之士,将五溪蛮族分而治之,自是上上之选。”
“可臣一来不悉贼情地理,二来也没有纵横捭阖的心智,思来想去,只有这一身匹夫之勇还算派的上用场。”
“臣听说五溪蛮族散居山中各地,来往道路艰涩难行,如果派大军进山扫荡,难免处处掣肘;但正因如此,若臣率少数精锐发动突袭,贼人怕也难以互相援救。”
其实以小股精锐,进山发动偷袭的方法,也不是没人提出来。
只是根据情报显示,那五溪蛮族极是彪悍,又精于山地搏杀,再加上有寨堡为依靠,以小股精锐偷袭,很可能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就算一开始趁着贼人没有防备,能打个措手不及,等到风声传开之后,恐怕也就难以得手了。
所以这法子还没呈送到广德帝面前,就被内阁先给否了。
不过……
打量着孙绍宗那雄壮的身躯,再想想他几次以寡敌众的彪悍战绩,广德帝又觉得这法子,若是由他亲自率领一支精兵,没准儿还真能行得通。
似孙绍宗这等不世出的猛将,于万军对垒之际,虽然未必能左右胜局,可对付那些数百人的小部落,却称得上是一柄大凶器。
不说别的。
单说他那几乎能匹敌投石车的蛮力,区区蛮族山寨的大门,还不就跟纸糊的一样?
只听孙绍宗继续道“若突袭之策可行,那些实力不济的小部落必会人人自危,为求自保之下,要么被迫投效官府,要么抛家舍业去依附于强大的部落。”
“届时臣会想办法拉拢些蛮人奸细,再选方便下手的大部落,驭使投效的蛮人为鹰犬,里应外合的打下几个。”
“也无须真个攻占蛮人的部落,只需闯进去烧杀抢掠一番,蛮人之间必然会互相猜疑——那些小部落无处依存,就只能选择投效朝廷为王前驱了。”
“到时候,自然便形成了‘以夷制夷’之势。”
“等到五溪蛮族互相残杀的差不多了,朝廷便可趁机收拢剩下的老弱妇孺,或内附为民、或散于军中为奴,从而彻底根除祸患。”
广德帝听到这里,面上也不禁浮现出几分喜色。
要说这计划有多精妙,倒也未必见得,可好就好在整个计划的核心,只维系在孙绍宗一身勇力上,并不需朝廷支援多少钱粮兵马。
尤其孙绍宗并非只有匹夫之勇,他的才智在朝堂上也是公认的,因而整个计划的风险,又在无形中降低了不少。
而且就算行动失败了,对朝廷而言也算不得多大的损失——孙绍宗虽是有才干的,离朝中重臣的序列,却还差了好几条街。
总之,这对于陷入外忧内困的大周朝廷而言,可说是最经济实惠的选择!
若换成太子听了这话,怕是要立刻拍板定案。
不过广德帝却是一言不发,默默的盘算了半晌,这才指出了两个疑点“此策的确可售,不过若是刚攻破了几个小部落,那五溪蛮族便又群起报复,你准备如何抵御?而‘以夷制夷’时,你又如何确保不会被贼人反噬?”
“陛下。”
孙绍宗毫不犹豫的答道“贼人若愤而围攻府县,自有地方官吏率众抵御,臣只需做到围魏救赵,迫使贼人回师自救即可。”
顿了顿,他又道“五溪蛮族出于山林,未曾听说他们有什么攻城器械——前次遇袭时,还能说是事发突然,如今已然有了防备,若哪个府县还能被贼人一鼓而下,必是地方官玩忽职守所致!”
这些丑话可得说在前头,否则自己卖力去偷袭贼人老巢,回来却要被栽上个援救不利,致使国土沦陷的罪名,那岂不是冤死了?
等了半晌,见广德帝对这等说法,并未加以驳斥,孙绍宗才又回答起了第二个问题“至于贼人反噬么——臣常闻蛮人最重勇士,又最惧鬼神,臣届时会托以勇力,附凿些神鬼之说,想来足以震慑这些蛮夷。”
“况且自古兵凶战危,何曾有过万全之策?为国家社稷,为黎民百姓,臣冒些凶险又算得了什么?!”
说着,孙绍宗顺势屈膝跪倒,摆出一副肝脑涂地的架势。
“好!”
眼见于此,广德帝忍不住自那罗汉床上起身,大声赞道“孙氏一族果然是满门忠烈,不枉朕当初亲自为尔父洗脱冤屈!”
其实要按照孙绍宗的看来,当爹的冤杀了人,做儿子的就算拨乱反正,也算不得什么天大的恩典。
可当着皇帝的面,若是不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岂不是故意作死?
再说了,那所谓的便宜老子,他连见都没见过一面,压根也没多少感情可言。
因而孙绍宗毫无心理压力的匍匐余地,哽咽着道“家父若在天有灵,得闻万岁今日之言,必能含笑于九泉之下!”
这番表演,显然让广德帝颇为满意,竟降尊纡贵的亲自上前,将孙绍宗扶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爱卿的心意朕已尽知,只是此事干系重大,非旦夕可决,爱卿且先回去安心等待数日,静候朝廷的裁断。”
第534章 敲打
眼见孙绍宗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广德帝脸上的表情渐渐敛去,冷冽的目光往戴权身上一斜,戴权忙道“奴婢去送一送他。”
说着,也躬身倒退着出了厅堂。
广德帝这才面无表情的,将大袖往身后一卷,倒负双手撞开湘帘,施施然进到了里间。
然而绕过门前的四季屏风,他那一脸古井无波,却又霎时间崩了个四分五裂。
只见西北角一面半人高的玻璃镜前,正有个红妆素裹的女子,将丰腴适度的娇躯后仰对折着,双手单脚撑在地上,竭力将一条修长匀称的腿儿高高举到了半空。
这等姿势显然并不容易维系,任女子将一缕青丝紧紧咬在口中苦撑,那未着罗袜的玉足,仍是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白瓷也似的,荡漾出一团莹玉光圈。
而那五根紧紧拢住的脚趾,又在那一片莹光中,掐出了个红润润的梢头……
这一幕本就已是秀色可餐,偏玻璃镜里又映出个一般无二的影子,并蒂莲似的相映成趣!
便是见惯了三宫粉黛的广德帝,此时也不禁喉头发干、燥意上涌,无须再用什么丹药,便唤醒了一团龙马精神。
他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却顿时‘惊动’那镜前的女子。
却见女子不慌不忙的起身施了一礼,柔声嗔怪道“陛下怎么也不言语一声,只顾着看臣妾出丑。”
说话间,那披散的青丝自口中滑落大半,在她鼓囊囊的衣襟上撩荡着,却仍有数根黏在嘴角。
那黑亮的秀发,配上她微微张开的樱唇、潮红未退的双颊,直让人食指大动,恨不能立刻将那发丝摘出来,再换些别的什么物件‘填补’进去。
这要算是出丑,天下还有何物能当的一个‘美’字?
也就是广德帝上了年纪,若换在早年间,怕是早扑将上去与她互诉衷肠了!
就见广德帝将右手横在身前,抖落了明黄色的袍袖,笑道“爱妃这‘求子诀’倒是愈发的精熟了,容妃等人至今还困在前篇十二式,唯有爱妃演练到了后篇。”
女子却不敢应这话,忙自谦道“陛下切勿谬赞臣妾,臣妾只是贪多嚼不烂罢了,哪及的上容妃妹妹稳扎稳打?”
广德帝又是一笑,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反问道“适才朕还听你在门后发笑,却怎得又练起了这‘求子决’。”
初时他见女子摆出那等撩人姿态,也曾怀疑她是临阵抱佛脚,但离近了细瞧,那眉梢鬓角香汗淋漓,却又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激发出来的。
女子嫣然一笑,引着广德帝在矮榻上坐了,这才道“初时陛下不过问些饮食起居,臣妾听一听又何妨?后面说起军国大事,却不是后宫妇人该关切的,恰巧臣妾又想起这‘求子决’正是孙家二郎所献,便顺势演练了一番。”
这番话说的不温不火、入情入理,即便广德帝心知肚明,但凡是宫中得势的嫔妃,都与朝政有千丝万缕的牵扯,还是禁不住老怀大慰。
于是伸手将女子揽进怀里,笑道“怪不得皇后常说,这宫里属你是个知情识趣的。”
顿了顿,又忍不住叹道“说来也是荣国公余荫未决,虽养出几个酒囊饭袋,却也教出了你这样的女子,结下了王、孙、甄、史这样的姻亲。”
说话间,干别的大手已然拢在了女子小腹上,幽幽道“你若是能替朕诞下龙儿,倒也省得朕再费心思选人辅佐他。”
这女子自然正是荣国府长女贾元春。
却说她听了广德帝这番说辞,既不敢应下,又愿意虚言推让,只得装出羞喜的模样,将臻首埋在了广德帝胸前。
同时她心下却在琢磨自家这几门姻亲里,孙家竟排在了甄家和史家前面,足见皇帝对孙家兄弟的器重——看来日后还要叮嘱家中,多与孙家亲近来往才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孙绍宗出了院子,正不知该顺着游廊,回去寻那李太监,还是等方才引路的宫女过来,忽见戴权笑吟吟的跟了出来,往西北角一指,道“走吧,随咱家过去歇歇脚。”
孙绍宗刚才还奇怪,广德帝为何半句都不问白莲教的事儿,甚至连最初的目的都忘了——感情是托了戴权同自己分说。
于是忙恭谨的应下,跟着挺直了腰板的戴权,到了西北角凉亭之中。
戴权先选了个背风的角落,慵懒倚着柱子坐了,又指着斜对面的长条石凳,道“坐下说话吧,又不是在陛下面前,用不着这般拘束。”
他说的随意,孙绍宗却哪敢当真?
半跪着行了个军礼,正色道“孙某多承大人厚爱,这礼数却更是不能缺——标下孙绍宗,见过指挥使大人!”
戴权脸上的笑意顿时又热络了几分,点指着孙绍宗道“你这猴儿着实乖巧,怪不得陛下和太子都对你青睐有加。”
说着,那眼睛微微一咪,貌似无意的问了句“听说太子妃的娘家,最近要同你家联宗?”
孙绍宗心下顿时一凛,当初太子虽然透露了这方面的意思,可这些日子并未有什么风声传出,眼下却忽然被戴权点破,难道是皇帝对自己过于亲近太子,有所不满?!
心下转了不知多少个念头,孙绍宗嘴上却不敢怠慢分毫,忙又拱手道“这联宗之事,太子殿下的确曾随口提起过,不过这般错爱,卑职实在愧不敢当。”
“有什么愧不敢当的?”
戴权又是一笑,道“能劝得殿下亲近太上皇,顺势拉拢那些惶惶不安的勋贵,这可是大功一件,换个联宗的恩典也尽够了。”
我去~
当时明明是在园中空旷处说话,怎么连这‘尽孝、养势’的主意,也落入了戴权耳中?
不对!
应该不是那天的话,被人偷听了去。
八成是太子操之过急,在人前露出了马脚,才让戴权和皇帝顺藤摸瓜,查到了自己头上——毕竟这些日子里有机会向太子进言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人而已。
猪队友、真是特娘的猪队友啊!
心下破口大骂着,孙绍宗忙改成了双膝跪地,道“指挥大人容禀,卑职……”
“好了、好了。”
戴权却混不在意的将手虚抬了几下,等到孙绍宗小心翼翼的从地上起身,这才笑道“百善孝为先,你身为臣子,劝殿下一心向善,又有什么好惶恐的?”
不过随即,他那笑意便又收敛了大半,似笑非笑的道“不过凡事都要有个度,若是逾越了身为臣子的本分,那灭顶之灾恐怕就为时不远了。”
这特娘一惊一乍的,吓唬谁呢?!
孙绍宗心下又不禁爆出了粗口,面上却是诚惶诚恐的恭声道“卑职谨遵大人教导!”
“我也就是给你敲敲边鼓,其实你今儿能主动提起要去湖广叛乱,就足见你还没彻底昏了头脑!”
戴权说着,自那石头长凳上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从袖袋里摸出个鼻烟壶,倒出些粉末,往鼻子里搓揉了着,用力的吸了几口。
“啊……阿嚏!”
打出个大大的喷嚏,他似乎整个人都舒泰了许多,慵慵懒懒的在亭子里踱着方步,有一搭无一搭的交代道“既然想去南边儿,京里的闲事就少掺和,管好你自己那两摊子事儿就成。”
孙绍宗忙恭声应了,戴权便又顺手抛过件东西来“去吧,那些白莲教的贼人,约莫也该醒过来了,这查案子的事儿,到底还是你更在行——有什么要紧的消息,记得派人知会我一声。”
孙绍宗把那物件接在手里,却是个皇城侍卫的腰牌儿——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心下腹诽着,孙绍宗正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外面却忽然响起个婉转似百灵的嗓音“呦~这怎么还有个外人在?”
孙绍宗下意识的循声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好一对儿‘凶器’!
却原来那凉亭外,不知何时多了一队女子,为首的身着仿唐宫装,直裹束的可乐瓶仿佛,身量不算太高,那胸围却与司棋有着一拼。
一瞧这装扮,就知道肯定不是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