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与此同时,那里间又闪出个络腮胡的壮汉,在孙绍宗面前单膝跪地,问道“大人,您看这两人可还使得?”
听这声音,却正是杨立才本人。
“应该够用了。”
孙绍宗点头道“你等从后门出去,先把一切准备妥当,只等天色稍暗便立刻展开行动。”
顿了顿,他又郑重叮咛道“此事干系重大,千万要小心谨慎,莫要重蹈上次的覆辙。”
“大人放心,您计划的如此周详,卑职若再出了什么差池,也没脸再回来见您了。”
杨立才说完,见孙绍宗再没有什么指示,便自里间喊出五六个青衣小帽的丫鬟、小厮,会同高仿的吴老板夫妇,悄悄从后门摸了出去。
孙绍宗目送他们鱼贯而出,不多时又听得马蹄阵阵、车声隆隆,心下却不由的暗叹了一声——看来这长得太魁梧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原本这捉拿吴掌柜夫妇的行动,由他直接指挥才最是把稳,可孙绍宗这身量,满京城也找不见几个,混杂在其中忒也扎眼了些。
没奈何,只得把差事托付给了杨立才。
且不提孙绍宗如何忐忑。
却说杨立才领着那些人出了后门,又从一户院落里,牵出了两匹骏马和三两马车。
男仆打扮的,从打头的板车上取了腰刀和猎弓;丫鬟打扮的,则是自后面的篷车里,拿出套垫了棉絮的华丽衣裳,给冒牌的许氏披挂起来。
等到众人各就各位,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打眼一瞧,便是队出城秋猎归来的大户人家!
这支车队在城里来回绕了半个时辰,眼见已近酉时二刻下午五点半,这才直奔无涯药铺而来。
“停车、停车!”
眼见前队已然越过了无涯药铺,后面的马车里忽然有个小丫鬟探出头来,尖着嗓子道“三爷的宿疾又犯了,让奶奶捎带着抓副药回去,也省的再出来跑一趟。”
听了这话,那前面马车里也下来两个丫鬟,颐指气使的吩咐道“去药铺里瞧瞧,莫有那不开眼的冲撞了咱们奶奶!”
一声令下,立刻有几个豪奴从板车上下来,如狼似虎的闯进了药铺,不多时又出来禀报,说里面并无闲杂人等。
那两个丫鬟这才又从车上,扶下来一名体格肥硕的贵妇人,在个豪奴的簇拥下,进到了无涯药铺之中。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那贵妇人才从药铺里出来,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那肥硕的身子似乎就有些乏了,全靠两个丫鬟生拉硬拽,才又到了前面马车里。
不多时车队重新上路,披着夕阳的余晖,一路波澜不兴的绕出老远,这才回到了那座的小院后门。
嘎吱~
马车尚未停稳,就见那后门左右一分,孙绍宗自里面大步迎了出来,也不开口说话,两只眼睛直往那车上打量。
“大人。”
杨立才连忙翻身下马,压低嗓音道“卑职幸不辱命!”
说着把手一扬,板车上两个豪奴立刻架下来一个瘫软的汉子,而那篷车里的肥婆,也被两个丫鬟扯将出来。
杨历次挽起袖子,将两人脸上的脂粉抹掉,却不是吴掌柜夫妇,还能是谁?
孙绍宗心下顿时松了口气,松松垮垮的将手一拱,笑道“吴掌柜,本官久侯多时了!”
那吴掌柜夫妇怒目圆瞪,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立才在一旁道“假扮成吴掌柜夫妇的孔筱和蒋涛,已经成功控制了那店伙计王二狗,若是有不相干的人上门,就先由王二狗接待,若是白莲教的贼人找上门,他们便会立刻放出暗号。”
顿了顿,他又躬身道“您看是现在就审问,还是……”
“先押到后面去。”
孙绍宗指了指对面的院落,又道“且等如意坊那边儿传回消息再做理会。”
杨立才恭声应了,亲自押送着吴掌柜夫妇进了对面的院落。
孙绍宗却是转头回了那简陋的小院,自顾自往那条凳上一坐,借着昏暗的油灯,自桌上捡起一份厚厚的档案,仔细的研读起来。
又过了约莫两刻钟,才见有人推门进来,恭声禀报道“回禀千户大人,无涯药铺已然落了门板,如意坊周遭并无任何异状。”
啧~
看来白莲教的人,并未派人在如意坊监视吴掌柜夫妇。
孙绍宗把手里的档案往桌上一放,伸了个大大的拦腰,嘟囔道“走吧,随本官去后院严刑逼供,否则怎么对得起镇抚大人特意送来的黑材料?”
第524章 刑讯逼供【上】
身为一名穿越者——虽说已经被腐化的差不多了,但对于古代动辄致人伤残的严酷刑罚,孙绍宗心下还是颇有些抵触的。
所以孙绍宗过往查案时,在掌握切实证据之前,几乎很少对犯人用刑,个别的几个特例,也多是因为咆哮公堂所致。
陆辉大约就是有鉴于此,生他宗会因为妇人之仁坏了大事,于是特地赶在收网之前,送来了一份西北叛乱的官方档案。
上面详实地记录了广德三十一年的冬天,白莲教叛军种种疯狂之举,以及由此而导致的后续影响。
当时白莲教叛军,已经从夏秋之际的势如破竹,转变成了全面溃败,几乎每一天都有府县被官军光复,香主、舵主兵败身亡的消息,传回白莲教的老巢平凉府。
在这一日三惊的绝望氛围之下,白莲教高层对于叛军掌控力,渐渐降低到了无限趋近于零的程度。
混乱由此而始。
从十月十九开始,到十二月初七平凉城被光复为止,短短一个半月的功夫,平凉府的总人口锐减了三成有余,府城之中更是十室九空!
平凉府光复之后,城中清理出的骸骨,连乱坟岗都堆积不下,只得建万人坑以储之。
次年秋,死于难产的女子暴增为往年的十四倍。
七八月间,平凉城左近弃婴盈野,有流民私以为食,竟至髀肉复生。
啧~
朝不保夕的流民,竟然吃弃婴吃的腿上生出了赘肉!
即便是孙绍宗这样见惯了各种凶案的人,打量着档案中那几行小字,也不禁彻骨生寒。
更别提那档案里除了冰冷的数据之外,还详细的记录了许多骇人听闻的惨事。
譬如十一月中旬,白莲教青木堂主周某,因右目中箭失明,饱受疮毒之苦,故而专以人目为食,每日啖睛十数枚,并自诩为夏侯元让转世。
再譬如十一月底,白莲教左军司马程某,当街架起一口大锅,强令劫掠来的县吏妻儿,于锅中逆乱人伦,若有不从,则命人起火煮之,以肉糜宴客,名曰母子连心汤。
又譬如十二月初,白莲教中军都护苏某……
观其种种,难怪古人会有‘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之说。
当然,即便看了那档案深有感触,也并不代表孙绍宗就要有样学样,硬往残暴里整——大多数情况下,针对精神层面的小手段,往往比血肉模糊的酷刑,更容易攻破心理防线。
书归正传。
却说孙绍丢下那份黑材料,匆匆赶到了后巷的三进宅院里。
这里原是上次行动时,临时布置的落脚点,因这次仍是在清虚观附近,所以就重新利用了起来。
孙绍宗进去的时候,见三个龙禁卫的便衣,正扮做小厮在哪里扫洒,便喊过一人附耳交代了几句,等那人领命去了,他这才继续往内院赶去。
“千户大人。”
刚跨过二道门,杨立才已经闻讯迎了出来,躬身道“不出您所料,果然又是两个嘴硬的,卑职连哄带吓的问了许久,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这白莲教虽说造反的本事不咋地,洗脑的手段却十分了得,被派驻到京城执行潜伏任务的,又都是狂信徒中的翘楚,想要撬开他们的嘴巴,恐怕绝非易事。
好在孙绍宗早有定计,因而也不答话,只将下巴轻轻一扬,示意杨立才前面引路。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西北角的一处僻静小院,守门的龙禁卫把厚厚的布帘子挑开,就见昏暗的灯光下,吴掌柜夫妇二人正成大字型,被铁索紧紧的束缚在墙上。
那吴掌柜倒还罢了,依旧是那身青衣小帽的装扮。
可他的娘子许氏,却已经被剥了个精光,浑身上下只余下件绛红色的肚兜,勉强遮住两点一线的春色。
而为了避免嚼舌自尽,许氏口中还被塞了特制的青铜口球,
那黝黑的铁链、碧绿的铜球、白皙的皮肉、红艳的肚兜,在摇曳不定的灯光照耀下,时而似浓墨重彩,时而如水墨丹青……
浓显熟媚、淡呈哀婉!
原本不过是略有姿色的许氏,经这番摆布,愣是蒙上了一层别样的魅惑。
这时杨立才在一旁悄声解释道“卑职听说这吴掌柜品日极宝爱她这娘子,就想着拿她这身子要挟试试,可惜那吴掌柜虽是怒不可遏,却还是死咬着牙不肯开口。”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也或许是卑职没敢把事情做绝,或许真到了剑及履及的时候……”
没等杨立才把话说完,孙绍宗已然迈步走了进去——就算再怎么堕落,他也还没o到要用‘夫目前犯’逼供的地步。
不过作为国家特务机关的一员,杨立才这等不择手段的做法,也称不上是有什么错处,因此孙绍宗虽然不屑去听,却也并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
进到屋里之后,孙绍宗的目光,先是在许氏的肚兜上打了个转,盯着上面那麒麟送子图的刺绣,心下暗自琢磨着,要不要在‘孩子’上打打主意。
比如说像太子府那次一样,炮制出许氏怀孕的假象,用‘未来的希望’击溃他们此时决死的意志。
不过转念一想,这吴掌柜夫妇虽然不是大夫,可经营了这么多年的药铺,对医学常识肯定比常人要精通,万一被看出破绽来,反而会激发更强烈的心里抵抗情绪,以至于影响后续的审问。
所以这法子,很快就又被他抛诸脑后了。
正盯着不正经的地方,想些极为正经的事情,那许氏忽然剧烈的挣扎起来,口中含糊不清的骂道“狗贼,有什么能耐尽管使出来就是,姑奶奶但凡皱一皱眉头,就枉为圣教弟子!”
孙绍宗从那乱颤的麒麟送子图上收回了目光,正待与她搭话,好趁机摸一摸底,那吴掌柜却抢着提醒道“娘子,今日你我夫妻有死而已,莫与这狗贼多做理论,仔细被他闻出什么味儿来,害了教中的袍泽!”
啧~
这吴掌柜倒真是机警的很。
却说孙绍宗吃这几句骂,倒没觉得有什么打紧。
可旁边几个龙禁卫小校却不干了,抄鞭子的抄鞭子、拿烙铁的拿烙铁、七嘴八舌的呵斥着“大胆反贼,在我家千户大人面前安敢放肆!”
许氏不屑的嗤鼻一声,那吴掌柜更是默然以对,显然都打定主意不再开口。
“唉。”
孙绍宗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原是想和和气气的把差事办妥,可两位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倒是让孙某有些为难了。”
“大人,用刑吧。”
杨立才适时的上前搬起了白脸,举起手来往空中虚劈了一记,冷笑道“有道是‘人心似铁、官法如炉’,三木之下不怕他们不吐露实情!”
说着,又往西墙根一指,道“您瞧,刑具我都让人带过来了。”
他这一指,立刻有人将灯笼照了过去,却见那西墙根摆了个三层的木架子,上面放满了各种古怪的刑具。
孙绍宗凑趣的走到近前,拿起一个硬毛马刷,奇道“这是什么刑具?”
“大人您瞧。”
杨立才忙把旁边的细嘴儿铜壶拎了起来,笑道“这两个是一式的,先用开水往皮肉上泼,然后再用刷子使劲搓,直到搓出骨头来才算作罢——慎刑司里管这叫‘洗白’。”
这名字倒是有点意思。
孙绍宗放下那硬毛刷,又小心的拿起个内外都是尖刺的铁环,还不等开口发问,杨立才便抢着解说道“这玩意儿叫做‘熬人’,只消套在脖子上,受再重的刑也晕不过去。”
“这是‘藕断丝连’,比那夹棍可狠多了!”
“这叫‘碎催’,用它刮下来的肉,直接能当饺子馅儿使。”
“这东西用在鼻子上……”
“男女通用……”
一连讲解了七八件,孙绍宗才停住了脚步,鹰鹫也似的眸子,在那些刑具和吴掌柜夫妇身上来回打转。
杨立才见状,忙又装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摩拳擦掌道“大人,您看咱们先拿哪件,给这对狗男女尝尝鲜?”
说着,还亢奋的抿了抿舌头。
这番表演唱作俱佳,又是以架子上那些瘆人的刑具为背景,莫说是旁人,就连一旁打着灯笼的龙禁卫,都不禁为之汗毛倒竖。
然而吴掌柜和许氏,却连瞧一眼的性质也没有,彼此含情脉脉凝望着对方,仿佛已经置身于另外一个次元。
虽说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真能扛过所有的酷刑,可这份从容淡定,还是不得不让人感叹——这被信仰武装起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哪怕他们信奉的是一个邪教。
孙绍宗默然半晌,见夫妇两个仍是旁若无人,这才缓缓摇了摇头“哪一件也用不着。”
杨立才闻言一愣,脱口问道“那大人您的意思是?”
这次却不是装的,而是当真有些不明所以。
就听孙绍宗淡然一笑“其实本官最近正在研究,人在受伤不重的情况下,要流出多少血才会死掉,可巧就遇见两位不惜命的,还正好是一男一女。”
说着,他咧开大嘴露出满口的白牙,吩咐道“来人啊,把他们给我押到后厨地窖里去。”
左右几个龙禁卫齐声应了,上前将吴掌柜夫妇从墙上‘摘’了下来,却并没有去掉他们身上的铁索,反而顺势将他们束缚成一条人棍,又用铜条将那口球堵死,这才搬箱子似的抬了出去。
等一行人趁着夜色到了地窖,就见之前得了孙绍宗吩咐的便衣,正领着同僚往两个木桩上培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