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孙绍宗被他缠的没有办法,也只得打起精神,捡着那能说又不伤胃的,拿来打发他的好奇心。
正说到县衙发现一具无头女尸,却跳出两家人认领的案子,就见方才那小丫鬟又折了回来,上前道“宝二爷,老祖宗听说是孙大人在您这里,就让奴婢连同孙大人一起请过去说话——还说都是亲戚,在老人家面前没什么好避讳的。”
贾宝玉闻言尚有几分不情不愿,但孙绍宗却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刘姥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因此起身装模作样的问“不知我家嫂嫂,可在老太太哪里?”
“在呢、在呢!”
小丫鬟忙点头“姑奶奶从大老爷院里出来,就去了老祖宗那里请安,如今正同宝姑娘、史姑娘等人,在碧纱橱里闲话家常呢。”
“既是如此。”
孙绍宗回头一本正经的道“我也的确该过去瞧瞧,大嫂毕竟是害喜之后头一次回娘家,若是一时高兴疏忽了身子,可万万使不得。”
贾宝玉听了这话,也只得起身同他一起去了贾母那里。
一路无话。
却说到了贾母屋里,上前一番见礼之后,却未曾见着那传说中的刘姥姥,宝玉顺嘴一扫听,才知道她被平儿领下去洗澡换衣裳,眼下约莫也快要回来了。
正说着,贾迎春自碧纱橱里迎了出来,与孙绍宗彼此见过,孙绍宗又以小叔子的身份叮咛了她几句,让她千万保重身子。
其实来之前,这话孙绍宗也偷摸的交代了一回,眼下当着别人面再此提起,倒让贾迎春生出些羞臊来,好在她做了半年主母,如今也是大有长进,才堪堪遮掩了过去。
偏这时王熙凤也自里面出来,笑盈盈的打趣道“方才我说时,你还直劲儿的拦我,如今怎么着?莫说是姑爷惦记着,连小叔子都生怕你在咱家磕着碰着,这可不就是宝贝一般么!”
这话倒没什么别的意思,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贾迎春心头一跳,红头胀脸的垂下臻首,直往那愈发茁壮的胸脯里埋。
孙绍宗生怕被人瞧出破绽,忙哈哈笑道“二嫂子这话说的不假,我哥哥年近四旬,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一胎,自然是金贵的很。”
王熙凤咯咯娇笑着,一双丹凤眼滴溜溜乱转,却是在琢磨着该如何支开旁人,向孙绍宗讨要了那笔红利。
只是还没等她想出主意,门外平儿已然领着刘姥姥走了进来。
却只见这老太太穿了身绫罗绸缎,连路都走不利落了,直咧嘴露出满口的黄板牙,连道“破费、实在是破费了,老婆子这一身贱骨头,那穿的起这么好衣裳?”
“那衣裳不就是让人穿的么?只要合身,就算不得破费!”
贾母笑着将她招呼到近前,又喊了林黛玉、薛宝钗等人出来,与这刘姥姥一一见过。
每说到一人,那刘姥姥便连连打躬作揖,嘴里说些‘仙女下凡’、‘神仙转世’的话来,直闹得众人哄笑连连。
待介绍完了荣国府里的公子小姐,贾母又指着孙绍宗道“这是我们家姑爷的兄弟,如今在顺天府做治中,大名唤作孙绍宗,想必你也该听过他的名头。”
那刘姥姥虽不知道治中是什么,但一听‘孙绍宗’三字,却顿时瞪大了眼睛,屈膝就要跪倒在孙绍宗面前。
孙绍宗手疾眼快,忙伸手扶住了她,笑道“如今又不是在公堂上,孙某可不敢当老人家这一跪。”
“当得、当得!”
被孙绍宗扶着肩膀,那刘姥姥直激动的手足乱颤“青天孙老爷的名头,那个不知那个不晓?!都说您老是包龙图转世,将来也是要做阎罗王的,想不到……想不到竟也是这府上的亲戚!”
听她说起孙绍宗以后要做阎罗王的传言,堂上又忍不住一阵哄笑。
孙绍宗也不觉莞尔,他是个经过见过的主儿,自不会嫌这老太太粗俗,亲自扶着她坐到了下首的位置,直唬得刘姥姥连叫‘使不得’。
旁人只是看个热闹,唯独贾母瞧几个小的,都对这刘姥姥‘敬’而远之,唯独孙绍宗对其热诚相待,丝毫没有富贵人家高高在上的模样。
这两下里一对比高下立判,她不由得暗暗叹息几声,愈发期盼贾元春在宫里能够一索得男。
却说那刘姥姥忐忑不安的坐下,与贾母对答了几句,这才恢复了些精神头,搜肠刮肚的捡那有趣的,用下里巴人的言语,绘声绘色讲了出来。
贾宝玉等人何曾听过这些话?
自觉比那些瞽目先生说的书还好听,一个个只笑的前仰后合,早忘了最初的不耐。
倒是孙绍宗听这老太太言语间条理分明,说起世故人心来,也隐隐自有一番见解,绝非表面那等粗俗不堪,情知她是故意藏拙以便在人前卖乖,却也并不点破,只随着众人一笑一乐便罢。
那刘姥姥虽是个村野人,却生来的有些见识,况且年纪老了,世事冷暖也都经历过,见贾母高兴,这些哥儿姐儿们也都爱听,即便没了说的也要编出些话来讲。
因说道“我们村庄上种地种菜,每年每日,春夏秋冬,风里雨里,那有个坐着的空儿,天天都是在那地头子上作歇马凉亭,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没见过。”
“就像去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天雪,地下压了三四尺深。我那日起的早,还没出房门就听外头柴草响——我想着必定是有人偷柴草来了,扒着窗户眼儿一瞧,却不是我们村庄上的人。”
贾母便道“必定是过路的客人们冷了,见现成的柴,抽些拿回去烤火也是有的。”
刘姥姥笑道“也并不是客人,所以说来奇怪,老寿星当个什么人?却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极标致的一个小姑娘,梳着溜油光的头,穿着大红袄儿,白绫裙子──”
刚说到这里,忽听外面人吵嚷起来,又说“不相干的,别唬着老太太。”
贾母等人听了,忙喊了下人进来探问究竟。
就听有丫鬟回说“南院马棚里走了水,不相干,已经救下去了。”
贾母最胆小的,听了这个话,忙起身扶了人出至廊上来瞧,只见东南上火光犹亮,
贾母直唬的口内念佛,忙命人去火神跟前烧香。
这会儿的功夫,王夫人、邢夫人也都赶了过来,宽慰贾母说那火已经救下去了,请老太太回屋里坐着。
贾母却是足足等到那火光彻底熄了,这才扶着丫鬟,一口一个阿弥陀佛的往里走。
众人都跟着鱼贯而入,孙绍宗也正准备跟进去,忽见王夫人又从里面折了出来,面露难色吞吞吐吐。
孙绍宗奇道“伯母可是有什么要交代的?”
王夫人讪讪道“原不该劳烦贤侄,可那火委实烧的有些蹊跷,又赶上贤侄正好在我家做客……”
“果然有蹊跷!”
话音未落,贾宝玉挑帘子出来,兴奋的道“些许小事,何劳二哥出马?儿子这就去查个清楚明白!”
第489章 刘姥姥进大观园【中三】
眼见贾宝玉挑帘子出来,拍着胸脯毛遂自荐,王夫人面上表情一僵,随即强笑道“你不过是瞧了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哪里就能破案了?快莫胡闹了,这事儿还是交给孙家二郎来查吧。”
若换了贾政说这话,贾宝玉即便心下不忿,也未必敢争辩什么。
可既是母亲所言,他便忍不住扁嘴抗辩道“母亲休要小瞧了我,若说是杀人越货的大案,孩儿或许力有未逮,可眼下不过是烧了个马棚,又有什么难查的?”
王夫人还待再劝,孙绍宗却抢着笑道“既是如此,那哥哥我就偷一偷懒,只等着你得胜归来了。”
贾宝玉得了鼓舞,更是把胸脯拍的山响,只说让孙绍宗稍坐片刻,自己去去就来。
眼瞅着遮拦不住,王夫人这才无奈的喊过两个管事的,陪贾宝玉一起去了南院马棚查案。
而宝玉这家中的男丁离席而去,孙绍宗自也不好再回屋,同那些莺莺燕燕一起听刘姥姥闲话家常,于是便也向王夫人告了声罪,表示要去附近的水榭里消磨时光。
待到辞别王夫人,步出贾母的院子之后,孙绍宗脸上温润的笑意,顿时消弭的无影无踪,心下暗自叹息了几声‘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对这荣国府的宅斗,实在是没什么兴致可言,却不想竟三番两次的被牵扯进来——前几日彩霞的哀求也就不说了,方才王夫人明显是想借自己这个外人之手,去‘揭露’出些什么!
幸亏有贾宝玉主动顶包,否则还真有些不好拒绝。
一边感慨着这大宅门的阴私太多,一边信步顺着林荫小道,往居中的水榭处闲逛,路过一处假山附近,孙绍宗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这里正是他与平儿初次‘相交’的地界,现在想想,竟已过去了年余光景。
“好嫂子……你……千万……”
“使不得、使不得!”
正追忆着那洞里乾坤,忽听这假山群落里,竟传出女子压着嗓子,惊慌失措的推拒声。
咦?
这青天白日的,竟有叔嫂在此偷情?!
孙绍宗心下好奇,就蹑手蹑脚的凑到了近前,探头向那假山后面张望,只见地上相对跪着两人,四只胳膊紧紧纠缠着,倒比夫妻交拜还要紧凑些。
不过这两人可不是什么叔嫂,最多勉强能算是一对儿姑嫂。
却原来那交拜的两人,一个是贾宝玉身边的头牌大丫鬟袭人,另一个却是这府上的三姑娘——出自赵姨娘的贾探春。
虽说姑嫂之间也未必不能有奸情,不过看她二人的表情,显然并非为了男女之事。
果不其然,就听袭人急道“三姑娘,求你快起来吧,莫折了我的寿数!”
又听贾探春哀求道“好嫂子,环老三再怎么不肖,好歹也是老爷的骨血,只求你去提点二哥哥一句,就算查出什么短处,也千万给他留一条活路!”
啧~
看来自己猜对了,这马棚失火果然和环老三脱不开干系。
倒是这贾探春,听说素日里与母亲弟弟不是一路,每每只向着王夫人和宝玉,如今看来到底是割舍不下一母同胞的血脉。
她倒也是聪明的紧,生怕自己去找贾宝玉说情,会落在有心人眼里,于是先找到了袭人头上,再由袭人出面劝说。
其实也不用劝说,以贾宝玉那绵软的性子,真要晓得那把野火和贾环有关,必然也会帮着遮掩一二。
既然仍是贾府宅斗的延续,孙绍宗自然懒得理会,悄悄又退回了林荫小道,准备继续往水榭行去。
“孙大人这是瞧见什么了?”
便在此时,一个略带颤抖的嗓音传入了孙绍宗耳中。
循声望去,就见平儿手里捏着帕子,满面羞意的站在身后。
见她满面红潮遮都遮掩不住,孙绍宗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后来见她目光时不时飘往那座假山,顿时便恍然大悟起来。
估摸着她是瞧见自己凑到那假山前张望,以为自己是在追思当日的情境,所以才难掩羞意。
若是换个没人的地界,孙绍宗少不得要调笑几句,可那假山后一对儿‘姑嫂’,随时都有可能走出来,他又哪敢肆意妄为?
于是忙正儿八经的问“平儿姑娘莫不是专程来寻我的?”
平儿瞧他这样子,也自警觉起来,把手里的帕子往前一递,矜持又不失礼的道“婢子方才在路上捡了只帕子,瞧着倒不像是我们府里的东西,敢问可是孙大人落下的?”
孙绍宗搭眼一瞧,正是当初在秋千架上善后所用之物,想及那日的畅快,心下也不由的一荡,忙自收摄了心神,上前接过那帕子,拱手笑道“我还说掉在哪里了,想不到却是平儿姑娘捡了去,多谢、多谢!”
“些许小事,那当得起一个谢字?”
“不然,这帕子可不同旁的。”
孙绍宗一本正经的胡扯道“上面‘沾染’了好大的干系,可是万万丢不得的。”
听他刻意强调‘沾染’二字,平儿心下愈发羞窘,忙福了一福,说是不敢叨扰大人的雅兴,便匆匆的原路返回。
孙绍宗将那帕子收在怀里,也自没事儿人似的,继续往前行去。
却说两人彼此别过之后,平儿低垂着臻首往前走出好一段,才终于抑制住心头的羞窘,长出了一口气浊气,正准备加快脚步,返回贾母院里听候差遣,冷不丁前面却忽然闪出个人来!
平儿停下脚步细看那人,不由惊道“二……二爷?”
却原来拦住去路的不是旁人,正是这府上二爷贾琏!
而今儿这贾琏也与往日不同,非但没有涂脂抹粉,还捯饬的极是简便利落,乍看竟也称得起是英武不凡——只可惜一双春水泛滥的桃花眼,还是不自禁的放出了万种妩媚。
就见他满目热切的盯着平儿,激动的问“那帕子在什么地方捡到的?怎得不先知会我一声?!”
身为男主人,平儿的一举一动他自然都能问得。
不过这态度……
平儿心下一寒,暗道莫非是被他觉察出了什么?
不过她到底也是个机灵的,面上丝毫不显慌张,只微微露出些诧异“奴是在大观园门口捡到的,因揣摩着是这帕子质地上乘,又不是咱家惯用的款式,应是孙大人落下的东西,就一路寻了过来——些许小事,自然没敢惊动二爷和二奶奶。”
‘你……你!”
贾琏脸上骤然闪现些狰狞,似是发现平儿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可就在平儿心下惶惶之际,他忽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奈道“以后再捡着孙二郎什么东西,尤其是贴身的物件,千万先知会我一声!”
眼瞧着平儿有些莫名其妙,他又忙添了句“我也好亲自还给他!”
这画蛇添足的一句,非但没让平儿释怀,反而更觉得他神神叨叨。
不过平儿自己心下也揣着秘密,自然不敢继续深究,因见他一脸惋惜的没了言语,便躬身道“二爷若没什么差遣,我就先去奶奶那里伺候了。”
贾琏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平儿如蒙大赦,正待与他擦肩而过,谁知刚迈开脚步,贾琏忽又皱眉道“不对!方才你低头魂不守舍的模样,却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
他惊奇的盯着平儿上下打量了几眼,脱口道“你竟是偷偷瞧上孙二郎了?!”
这话对平儿不啻于晴天霹雳一般,当即那心肝就险些从嘴里跳将出来,两条腿更是软绵绵的,几乎要支撑不住身子。
也亏她是个有胆气的,勉力压制住了心底的翻腾,涨红着脸分辨道“二爷这说的什么话?可……可真是冤死我了!我要是真有外心,也该寻宝二爷那样年轻俊俏的,又怎么会……”
平儿急于撇清干系,一时间便有些口不择言,直接祭出府里的大众情人贾宝玉做挡箭牌。
“呸!”
谁知贾琏一听这话却顿时恼了,愤愤不平的道“宝玉个半大孩子,成日里涂脂抹粉男生女相的,也就骗骗你们这些无知妇人!真要说起来,还是孙二郎这样顶天立地的赳赳汉子,才称得起男儿二字!”
平儿只听的瞠目结舌,虽说这话她是百般认同的——可说起涂脂抹粉男生女相,貌似贾琏比贾宝玉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这般说法,他岂不是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然而贾琏却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又大赞了孙绍宗几句,见平儿呆愣愣的看着自己,顿觉这婆娘愚不可及,完全领悟不到孙二郎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