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既然知道他不定哪天就会故态复萌,却怎得又轻易就与他和好了?
平儿心下忍不住暗叹一声。
王熙凤的表现充分证明了,再怎么精明强干的女人,在夫妻感情上也难免会变得优柔寡断——当然,前提是她还没有找到另外的情感寄托。
“对了。”
王熙凤在平儿的搀扶下起身,一面任凭她用干毛巾,小心擦拭自己身上每一处毛孔,一面扶着床柱,啧啧叹息道“二十三岁的从四品实职,即便是有父祖荫庇的王孙公子,怕也没几个能得到这等殊荣——看来孙家果然是要起来了。”
昨儿孙绍宗刚从津门府回来,转脸就得了旨意,不出意料的升任了直隶按察使左参议,正儿八经的从四品实职。
官职倒也罢了,难得的是他这般年轻,又纯是积功所致,并非祖上荫庇而得。
王熙凤只是感叹,平儿心下却是与有荣焉,想着这样一个名动京城的伟男子,竟同自己暗中存有私情,一时间便忍不住有些失神起来。
“呀!”
王熙凤忽然娇呼了一声,拍开平儿的小手,嗔怪道“你这是擦到哪里去了?!”
说着,她又顺势推了平儿一把,吩咐道“去,把我那身五彩刻丝的比甲拿来,这一停下来,身上还真有些凉的慌。”
平儿这才晃过神来,忙不迭转身去取衣裳,顺势掩去自己面上的羞红。
等伺候着王熙凤穿戴整齐,才又听她压低嗓音道“明儿你把那礼物给姑奶奶送过去,顺带找个机会问一问孙家二郎,看南边儿账上的银子,年底能不能先分一次红。”
她一大早就提起孙绍宗,自是因为前几日南边儿传回消息,说是短短两个月不到,孙家那十万两银子的本钱就翻了将近一翻!
原本两家已经说好了,这头一年赚的银子要截留下来,当做利滚利的本钱。
可眼见这倒手的生意如此好赚,王熙凤却是一日比一日手紧,哪里还耐得住性子,等到第二年才分红?
平儿正要乖巧的应下,却见房门左右一分,一个阴柔的嗓音传了进来“这不是前几日宫里才赏下的东西么?你们取出来要做什么使?”
随着话音,贾琏夹杂着一股浓郁的香气,施施然进到了里间,手里还托着个方方正正的礼盒,正是平儿一早取来的那件。
“这不是马上就要八月十五了么。”
王熙凤倒也不惊慌,捏着帕子伸手一指那礼盒,无奈道“二妹妹前儿送来许多礼物,虽说都被咱家老爷、太太给截下了,可我这做嫂子的总不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偏眼下家里拮据的紧,也只好拿宫里赏下的东西来凑数了。”
虽说两夫妻已经重修旧好了,但与孙绍宗私下里的交易,王熙凤可不敢让贾琏知道——再着说,真要让他知道,那银子还不又得打了水漂?
可贾琏听了这话,仍是眉毛一挑,追问道“这么说,是要给孙家送东西喽?”
不等王熙凤回应,他又道“既是如此,添一份礼物给孙家二郎捎过去,替我恭贺他升迁之喜。”
这话一出,王熙凤主仆二人就忍不住有些愣怔——先后两次在孙绍宗面前出丑,他不是已经对孙绍宗恨之入骨了么?怎么突然又要送礼物,恭贺孙绍宗升官?
眼见两人都是呆愣愣的望着自己,贾琏面上泛出些异样的红晕,跺脚嗔怒道“怎得?当初劝我和为贵的是你们,如今我主动向孙二郎示好,你们倒不乐意了?!”
他这跺脚娇嗔的模样,竟是比女子还多了三分扭捏,直看得王熙凤愈发愣怔。
倒是平儿早就见怪不怪了,近些日子里,除了在王熙凤面前还收敛些,贾琏素日里那‘烟视媚行’的模样,她可是见的多了。
因此忙替王熙凤分辨道“二爷误会了,您要是有心和孙家捐弃前嫌,奶奶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乐意?”
“可不是么!”
王熙凤这时也反应过来,忙吩咐道“平儿,赶紧去把那座‘金铃琉璃塔’取出来,明儿打着二爷的名头一并送去孙家!”
第470章 时近中秋【中】
时近中秋。
鸳鸯的心情很是有些复杂。
原本依仗着大太太的支持,以及荣国府头号大丫鬟的光环,她在孙家很快就打开了局面,就连司棋那样刁钻古怪的刺头,也被她压的没了脾气。
眼见得形势大好,谁成想好端端的又起了风波。
那日栽花时,她被二老爷捏着足踝好一番打量,叫不少人都瞧在眼里,虽说事后证明,二老爷当时的确是在查案,并非有意要调戏——然而后宅里那些流言蜚语,却是有增无减,弄得鸳鸯心下厌烦至极,偏又发作不得。
如果孙绍宗同贾赦一样,明目张胆的对她进行骚扰,依着鸳鸯那素来刚烈的性子,这事情倒简单了。
偏孙绍宗并非是有意调戏,只是在查案的过程中发现了重要线索,一时有些忘乎所以罢了——若只因为这样就闹将起来,倒显得是鸳鸯大题小做。
可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总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吧?
鸳鸯郁结的叹了口气,正待重新打起精神,继续核查中秋大采购的款项,就见绣橘从外面进来,笑吟吟道“姐姐先把这劳什子丢一丢,平儿姐刚捎了二奶奶的回礼过来,眼下正闹着要寻你说话呢!”
当初在荣国府里,同鸳鸯最要好的就是平儿与袭人,因此听说是平儿到了,鸳鸯只简单的将账册收拾了一下,又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便随着绣橘到了院里。
赶巧了,平儿也正从贾迎春屋里出来,两下里打了个照面,就蜜糖也似的黏到了一处,说不尽的体己话、道不尽的别后情。
最后还是鸳鸯察觉到,平儿身后的小丫鬟还捧了个细长条的盒子,这才打住了话头,诧异道“这是给谁的东西,怎得从屋里拿出来了?”
那盒子打眼一瞧,就不是丫鬟之间能互相传换的物件,可要是送给主人家的礼物,合该一并交到贾迎春手里才对。
“是我家二爷给孙参议送的贺礼。”
平儿一边说着,一边顺水推舟的要过那礼物,歉然道“原本应该一并交给姑奶奶的,只是二爷有几句话,嘱咐奴婢当面讲清楚,恐怕要有劳你带我去见一见孙大人了。”
在旁人看来,她找鸳鸯一起前去,自然是为了避嫌。
但鸳鸯对两人的私情实是一清二楚,尤其想起当初自己曾戏言,说是要替两人站岗放哨,鸳鸯心下就忍不住突突乱跳,暗道平儿喊自己过去,难道真是要……
好在她也是个有城府,晓得当着旁人的面,断不能露出任何马脚来,于是在袖子里紧攥着手帕,故作轻松的笑道“丁点儿大的事情,你跟我说什么有劳?”
说着,又向绣橘交代了一声,这才扭起那杨柳纤腰,带着平儿向孙绍宗所在的西跨院行去。
只是走出没多远,鸳鸯脚下便一步慢似一步,好不容易到了西跨院附近,她却远远的站住了脚步,压低嗓音叮嘱道“那院里人多嘴杂的,你可千万别胡来。”
平儿方才见鸳鸯越走越慢,早就猜出她心下是在担心什么,闻言伸手在鸳鸯额头戳了一指头,好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里就敢胡来?我找孙大人,实是有正经事儿要转述。”
想想平儿素日里的性子,的确是最稳重不过了——所以刚开始知道她偷人的时候,鸳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鸳鸯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正待重新起身上路,斜下里却忽然有人笑道“既然是有正经事,那咱们就找个僻静的所在,免得被旁人听了去。”
两女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就见垂柳后面转出个魁梧的人影,却不是孙绍宗还能是谁?
却原来孙绍宗听说平儿上门,又知道前几日江南那边儿,刚刚送了账册来,猜到王熙凤派平儿过来,必然有事要与自己商量,故而先一步候在了外面。
“二老爷。”
“孙大人。”
两女慌忙上前施礼,只不过一个叫的甜美,一个嗓音却微微发颤。
孙绍宗也不答话,径自把手一摆,当先走进了左侧一座花草茂密的院落之中。
平儿自是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而鸳鸯虽也是一步步的往前蹭,可两条裹在裙摆里的长腿,却是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力道。
而且每一步迈出去,那左脚足踝处便隐隐发烫,好似又被人紧紧锁住,托在手里细细观瞧一般。
就这般踌躇着,眼见与前面两人渐渐拉开了距离,鸳鸯银牙一咬,正待加快些脚步,却见孙绍宗回头笑道“有劳鸳鸯姑娘在这里稍候片刻,容我与平儿说几句体己话。”
话音未落,便明目张胆的牵起了平儿小手,拉着她钻进了院内一角的葡萄架里——看平儿那千依百顺的模样,却那还顾得上什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而那牵的明明是平儿的柔夷,鸳鸯却好似被人捏住了心肝一般,直憋的红头涨脑,平白无故的娇喘起来。
半晌,她才西子捧心的护住了胸口,紧张的向后张望了几眼,确定四周并无旁人之后,却仍是忐忑不已,于是一咬牙,干脆也藏到了路边儿灌木丛中。
只是藏好之后,鸳鸯又觉得有些不对,若是自己在路中间被人发现,倒还能想方设法解释一二;可眼下这藏头露尾的模样,若被人瞧见,怕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可要说回到路中间守着,鸳鸯却又实在提不起那勇气,在灌木丛里反复犹豫了许久,她突然愤愤不平起来——明明是平儿与二老爷有了私情,怎得左右为难的反倒是自己?
这般一想,鸳鸯就不由自主的把注意力放到了葡萄架里,于是霎时间,那狂乱不堪的动静便灌了她满耳朵。
不过除了意料之中的动静,隐隐还夹杂了铁器不断摩擦时,那种吱扭吱扭的动静。
这好像是在……
荡秋千?!
有词云曰
秋千打困解罗裙,指点醍醐索一尊。
见客入来和笑走,手搓梅子映中门。
第471章 时近中秋【下】
葡萄架里云散雨歇。
孙绍宗摘了些叶子,把秋千架仔细的擦拭了一遍,这才拥着平儿坐了上去。
眼见平儿仍在余韵中失神,就又自顾自帮她归拢好上身的衣裳,并取出帕子帮她清理后事。
不过那帕子揩在身上,平儿也便从失神中惊醒过来,忙按住孙绍宗的大手,惶恐道“这等事儿合该奴自己来,怎好脏了爷的帕子……”
孙绍宗一口吻住她的樱唇,将她剩下的话全都堵了回去,然后不容置疑的帮她清理了痕迹。
等收拾妥当之后,孙绍宗卷起那沾满秽物的帕子,正待收回袖袋之中,却被平儿一把夺过,珍而重之的藏到了怀里,羞声道“爷拿着这东西总是不方便,还是等奴洗干净了,再找机会给爷送回来。”
“成。”
孙绍宗点了点头,一语双关的嘿嘿笑道“等你洗干净了,下回爷我接着用。”
平儿愈发的羞臊起来,尤其隔着那密密麻麻的葡萄藤,隐约能看到鸳鸯就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躲藏——虽说未必能瞧个清楚,但方才那些狂乱的动静,却怕是逃不过她的耳朵。
正羞不可抑,光溜溜的大腿就被孙绍宗拍了一记,催促道“先把衣服套上吧,别再染了风寒。”
平儿这才慌忙把衣裙往身上套,等一切收拾妥当了,孙绍宗又顺势将她勾进怀里,慵懒的道“好了,正事儿已经办完了,眼下还有什么闲事儿,也都一并告诉我吧。”
平儿顺势往他胸膛上一枕,娇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家二奶奶听说赚了不少银子,有些按捺不住,总想着要落袋为安,所以派我来跟您商量,看年底之前能不能先分一次红。”
“果然是头……咳!”
孙绍宗一听这话,本想说那王熙凤‘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不过眼下既然是同女子说话,这地图炮还是少开为妙。
于是他假装清了清嗓子,又继续道“你家二奶奶也不想想,这木材买卖虽然是从七月初开始的,可王太尉那边儿却是打从三月份,就开始收购木料了。”
“所以这里面非但有淤积下的存货,还有一些要不到账又拖不起的小商贾,主动把债转了过来,所以利润才如此之丰。”
“后面几个月里的赚头虽然也不会少,却绝没有起初这般暴利——毕竟有门路能要到款子的,怕也非止咱们一家。”
“若不赶紧多积累些本钱,日后好大肆招揽货源,这利润恐怕还会进一步下滑。”
平儿如今身心都被收服了,自然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把个臻首点的小鸡啄米一般,郑重道“我回去就跟二奶奶把话说清楚,劝她先忍一忍。”
只是孙绍宗眼见她如此乖巧,反倒觉得有些不妥当,于是略略沉吟了半晌,又摇头道“以你家二奶奶那短视又贪财的性子,怕是未必能忍得了那么长远——这样吧,你回去就说是自己据理力争之下,我勉强答应先行垫付一部分花红。”
反正便宜大哥,刚从忠顺王手里拿回了一笔银子,应该足够打发王熙凤了。
平儿自是又乖巧的应了,然后伸手指着地上的摆着的礼盒,道“这‘金铃琉璃塔’却是贾琏送给爷的贺礼,说是要与爷化干戈为玉帛——当时他还打算亲自上门送礼来着,二奶奶好说歹说,才算是拦了下来。”
原本她提起贾琏,还用‘二爷’称呼,如今却是直言不讳叫起了贾琏的名字。
贾琏送的礼物?
孙绍宗皱眉打量了一下那礼盒,心下转了几转,却死活猜不出贾琏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记得上个月去荣国府时,他还对自己满是敌意呢。
对了!
想起上次去荣国府时的情景,孙绍宗忙把那日在中,林红玉盗走自己衣服的事情告知了平儿,顺势探问这到底是林红玉自己的意思,还是受了谁的指使。
“小红偷走了爷的衣裳?”
平儿听了这话也是诧异不已,见孙绍宗不似是在开玩笑,这才斟酌着道“要真是她偷的,大约也不是出自她的本意——前些日子,这小蹄子傍上了贾琏,想要一步登天做个姨娘。”
“只是贾琏最近突然收敛了性子,结果就把她晾到了一边儿——不过小红如今仍是整日围着贾琏打转,估摸着这事儿八成也是受了贾琏唆使。”
贾琏派林红玉偷走了自己的衣裳,转脸又送礼物求和……
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难道是两次正面冲突都吃了亏,所以就想先麻痹自己,然后再施展诡计报复?
如此说来,他偷走自己的衣裳,莫非是想要栽赃嫁祸?
不对!
丢衣裳的事儿,上下都有耳闻,就算他真打算借机构陷自己,怕也只是做无用功。
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扑朔迷离,简直都快赶上卫若兰的案子了。
不过眼下可不是细琢磨的时候,方才与平儿那场酣战,虽说是疾风骤雨一般,却也用了小半个时辰,若是再耽搁下去,说不准就要露出马脚了。
于是孙绍宗又与平儿唇齿相依的,说了一些体己话,然后就与她依依惜别,拎着贾琏送的‘金铃琉璃塔’,先行向着花园的大门走去。
路过鸳鸯藏身的灌木丛时,孙绍宗脚步微微一顿,却只见鸳鸯拼命把头埋在了胸前,压根不敢抬头与自己对视,倒好像她才是偷情的奸夫银妇一般。
瞧她那鸵鸟也似的模样,孙绍宗有心要逗弄几句,但想到她就是因为贾赦的调戏,才逃到了自家府里,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目不斜视的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