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这刚起了兴致,就撞见免战牌了!
孙绍宗垂头丧气的回到床上,正准备喊芙蓉进来伺候着梳洗一番,却听阮蓉又道“老爷先养精蓄锐,过了明儿差人把那尤二姐接来府上,您在龙马精神也不为迟。”
她终于主动提及这事儿了,看来家书还真是没白写!
孙绍宗心下暗喜,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只道“什么早一日晚一日的,一切凭你做主便是。”
“呸~”
阮蓉啐了一口,哂道“这许久没提此事,老爷心里怕是早埋怨上我了吧?”
说着,又从抽屉里翻出个几封书信,丢到孙绍宗怀里,道“这是那尤二姐送来的,老爷且仔细瞧瞧,我到底是不是那专会拈酸吃醋,半点儿容不得人的!”
孙绍宗接过来,在灯下一目十行的看了个大概,却原来自从望江楼相聚之后,阮蓉便一直在帮尤二姐布置新房,又把香菱母亲那小院改了样式,也免得她们互相起了干戈。
尤二姐在信里更是大赞阮蓉,一口一个姐姐,叫的极是亲热。
孙绍宗看罢,不由对阮蓉愈发疼爱,于是又不管不顾的痴缠上去,待阮蓉以免战牌相拒时,便腆着脸求些纤手弄梭、啖精竭炙的把戏……
第403章 乞丐保甲制
苦闷了一个多月,终于又下雨了!
莫说靠天吃饭的农民喜不自胜,便连顺天府里官吏们,瞧着也都比往日欢脱了几分。
只孙绍宗因昨儿与阮蓉折腾到了后半夜,到了衙门里便有些萎靡不振。
好在昨儿已经把公务处理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于是孙绍宗便干脆在廊下支起一把逍遥椅,边聆听雨声、边闭目养神。
正在似睡非睡之间徘徊,却听有人踩着水花匆匆到了廊下,在自己身边徘徊半响,又进了厅里与孙承业说话。
不多时,那人便又踩着水花匆匆去了。
“怎么。”
送走那人之后,孙承业也到了廊下,刚待开口呼唤,就听孙绍宗懒洋洋的问道“韩府尹遣了人来,是有什么要紧的公务,还是又要开会了?”
却原来他方才,也早眯着眼睛瞧见来人是谁,只是懒得理睬对方罢了。
孙承业忙道“还是‘核查蓄奴’的事儿,如今城中的商贾,已经大致筛了一遍,接下来便要轮到官宦人家了——所以府尹大人希望先总结一下经验教训、议论议论功过得失,看看可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说到底,还是怕下面不知轻重,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显贵。
不过这倒也正好,经过这一轮排查,孙绍宗也的确总结出了一些经验教训,准备先在内部讨论一下,然后再上奏朝廷。
于是他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拦腰,又吩咐孙承业取出了蓑衣,便自顾自朝着内堂行去。
谁知道了内堂,却见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个小吏抄手在立在门后。
眼见孙绍宗从外面进来,那小吏忙躬身道“好叫治中大人知晓,因贾府丞嫌这屋里闷热,空废了这场好雨,便改在后院凉亭里议事了。”
啧~
这倒真是随意的紧。
孙绍宗无奈,只好又折了回去。
半路上同卫若兰撞了个正着,便领着他一起赶赴后院。
路上两人也没什么好说的,眼见到了凉亭左近,卫若兰这才忽然问了句“孙治中,前日你提及的‘陶朱金贝’一事,如今可有什么进展?”
这冷不丁一问,还真白孙绍宗给难住了。
即便忠顺王没有交代,孙绍宗也不会傻到把消息透露给卫若兰。
可卫若兰又是刑名司里的二把手,若是胡乱敷衍,他回去只消稍加对照,就不难瞧出破绽。
略一犹豫,孙绍宗便装作为难的道“倒是查出了些眉目,只是……”
一边说着,一边故意偷眼打量卫若兰,嘴里又吞吞吐吐道“只是如今还未能查个清楚明白,又或许的确是我杞人忧天了。”
“是么?”
听孙绍宗这般回答,卫若兰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不知是玩味还是鄙夷的笑容,道“哪还真是可惜了呢。”
可惜?
这厮是希望自己和北静王正面对上,好捡个便宜呢,还是有其它的想法?
孙绍宗心下揣度着,但毕竟是心有顾忌,所以也不好追问什么,便与卫若兰各怀鬼胎的,到了那凉亭之中。
见他二人赶到,贾雨村便哈哈一笑道“有道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可巧这青梅酒刚刚煮好,孙治中与卫通判便到了。”
青梅煮酒?
这文化人就爱搞点小资情调。
孙绍宗、卫若兰脱掉蓑衣,又与众人见礼之后,便也分别落座——因是个六角亭,三个堂官、三个通判各自据一角,倒也颇为和谐。
唯有那陈志创待遇差了些,不好与众位上司齐平,只能搬来个小马扎,坐在那铜炉左近,美其名曰替众人煮酒,实际上热的跟三孙子仿佛。
等到各自分了一杯热腾腾的青梅酒,又装模作样的饮了一轮其实烫的根本喝不下去,韩安邦这才扯到了正题。
“诸位大人。”
就听他朗声道“经过这些时日阖府上下的通力合作,城中商贾之家蓄奴的情况,已经大致排查清楚了。”
“不过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故而本府特地召集大家,先议一议之前的得失,看看可还有什么可以借鉴,需要改进的地方。”
孙绍宗捧着杯青梅酒,靠在围栏上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等到韩安发言结束之后,却是立刻接口道“其实这次能提前完成对商贾的排查,多亏了卫通判兢兢业业勤勉办差。”
卫若兰听他夸赞自己,正待谦虚几句,谁知孙绍宗忽然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先是‘神仙散’一案,紧接着又是核查蓄奴,卫通判也实在是辛苦至极,实不宜再继续奔波劳碌。”
卫若兰面色顿时往下一沉,正想反驳这卸磨杀驴的言辞,谁知韩安邦、贾雨村、傅试、赵立本等人,却不约而同的点头称是,表示合该让卫若兰好生休养生息一番。
如此一来,卫若兰退居幕后便成了定局,再分辨也是无用,只把他恼的额头青筋直跳,却又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就变成了众矢之的!
其实这些日子里,卫、仇二人那雷厉风行的效率,固然令人侧目,但那横行无忌的行事风格,却更是唬的众人心头乱跳。
如今眼见就要查到各级官吏身上,正是需要稳重的时候,大家伙如何还敢让他们放手施为?
孙绍宗也正是瞅准了这一点,才主动提及此事,让卫若兰又不大不小的吃了个暗亏。
却说孙绍宗头一个提议,几乎是全票通过之后,他却又从袖袋中,取出几页薄纸来,抖开了道“另外,经过这些日子的排查,下官发现那些被拐卖的奴婢,竟有三成是被乞丐、或者打扮成乞丐的歹人掳来的。”
“有鉴于此,下官又简单统计了一下,历年来城中乞丐犯下各种案件,发现其比例一直呈逐年上升的趋势,而且团伙作案的几率,远超一般的普通百姓。”
“因此下官准备上奏朝廷,在咱们顺天府试行乞丐保甲制。”
“乞丐保甲制?”
韩安邦闻言便皱起了眉头,质疑道“先不说此事与蓄奴核查无关,单凭乞丐们居无定所这一条,怕就不方便实行保甲吧?”
所谓保甲制,其实是一种连坐制度,由官府出面把民间百姓编成人数不等的保甲,一旦其中有人获罪,整个保甲都要受到牵连。
因此为了不被同保甲的人连累,民众便会自发的进行互相监督。
不过那都是左邻右舍之间,才好做到的事情,而像乞丐这样流动性极强的人群,似乎并不适合进行这种操作。
“府尹大人有所不知。”
孙绍宗摇头道“如今城中四处游荡的乞丐,虽也有不少,但更多的乞丐却是固定在某个范围内乞讨,甚至还出现了剥削其它乞丐的丐头。”
“此辈本就好逸恶劳,如今又已经结成团伙,若不尽快将其纳入官府管辖,久而久之必然为祸。”
“故而下官希望,将在固定街道乞讨的乞丐编成保甲,由官府出面指定保长、甲长,再给他们划定好各自的片区,若是片区内有乞丐为祸,无论是否该保甲所为,都将其一并责罚。”
这等于将官府的责任,分摊了一部分给乞丐们,若换成是一般的良民,这么做未免有些过于严苛。
但这年头的乞丐,本就是受到官府民众歧视的存在——既然能减少官府的责任,又不需要花费什么开销,还有谁会在意乞丐们冤不冤枉?
故而众人又各自询问了一些细节,譬如老弱病残是否该受到一定的赦免优待,又或者歹人冒充乞丐为祸,又该如何分辨等等。
见孙绍宗皆是对答如流,显然已是斟酌良久,众人便都表示了支持的态度。
贾雨村更是顺势提议道“既然如此,我等不如在孙治中这份奏折上联署姓名,也好引得朝廷重视。”
说着,他又躬身向孙绍宗施了一礼,半真半假的顽笑道“若是因贤弟这主意,那些乞丐们不堪忍受,纷纷自力更生起来,这份教化之功,为兄可就却之不恭了。”
这一声‘贤弟’、一声‘为兄’,便惹得韩安邦脸色黑了几分——孙绍宗心下不由暗自纳罕,莫非韩安邦直到现在,也还不知道自己快要被贬到外地去了?
第404章 讨喜
天蒙蒙亮。
洪九蹲在山西巷附近的河沟里,也不管那流经千家万户的溪水脏是不脏,伸着胳膊用破瓦罐舀了一瓢又一瓢,从头到脚是好一番搓洗。
直搓的皮都快破了,又映着碧绿的溪水,将满头的乱发归拢整齐,自觉已经人模狗样了,他这才满意的挺直了腰板。
当然,这也只是他自己满意了而已,事实上那一身邋遢的破衣烂衫,即便是再怎么搓洗,也脱不开‘乞丐’的身份。
没错,洪九是一个乞丐,而且是一个‘名丐’——山西巷附近最有名的乞丐之一。
他之所以能成为‘名丐’,是因为明明比旁人还要懒散些,偏靠着那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总能有不错的收成,活的也比别人滋润百倍。
“九哥、九哥!”
就在此时,两个小乞丐飞也似的奔了过来,未等赶到近前,其中一个十四五岁的,便托起怀里盖着木板的破碗,得意洋洋道“九哥,你听听这嗓子,妥妥的喜庆!”
“逮着了?!”
洪九闻言的也是喜不自胜,大踏步迎上二人,目光灼灼的盯着那破碗,倒像是在打量什么聚宝盆似的。
“那当然!兄弟我出手,还能有个跑儿?
那小乞丐嘴里炫耀着,小心翼翼的掀开了条缝隙,就见一只喜鹊从那碗里探出头来,‘渣渣、渣渣’的叫个没完。
“有它就齐活儿了!”
洪九哈哈一笑,伸手将那喜鹊从碗里抓了出来,又用草绳拴好了拢在怀里,扬手招呼道“走着,九哥领你们讨喜去!”
“讨喜去喽~!”
两个小乞丐皆是欢呼雀跃,跟着洪九穿街过巷,到了一座不起眼的小院门前。
洪九停下脚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将怀里那花喜鹊摸了出来,抚弄着翎羽,口中念念有词的道“好伙计,今儿你可要好生卖卖力气,否则九哥若是讨不到喜钱,就只能拿你打牙祭了。”
说话间,两个小乞丐已然并肩蹲在了墙角,洪九也不客气,踩着他们的肩膀爬到了墙头,把喜鹊放在墙上,又把拴着喜鹊的草绳压在了瓦片底下。
布置好这机关,他又趴在墙头向里张望了几眼,见里间屋的窗户上,果然贴着几张红双喜,便喜滋滋的跳了下来,嘿嘿笑道“二子,真有你小子的,果然是今儿迎娶!”
那二子揉着肩膀,得意洋洋的显摆着“那可不,我亲耳听这家老妈子说的,还能有假?!”
旁边的小乞丐也争着表功道“你这算什么?要不是我先发现这家藏了两个漂亮姐儿,又有大官人三不五时的找上门,你会专门过来探听消息?”
“可你当时非说是‘外宅’来着,若不是我探听明白,那姐儿是要被迎娶的小妾,岂不错过了……”
“好了!”
眼见两人争吵起来,洪九有些不耐的呵斥道“这喜鹊不见叫上一声,倒是你们两个渣渣渣的闹个没完!”
两个小乞丐,这才连忙收住了话头。
却说又过了半晌,就听那墙头‘渣渣’几声,嗓音急促又响亮。
洪九眼睛也跟着一亮,忙打手势让两个小乞丐避到一旁,然后从怀里摸出副竹板来,又等那喜鹊闹喳喳的叫了几声,便凑到门前‘呱唧呱唧’的打着竹板,唱起了莲花落
“我这竹板一打哗啦啦,把个积善之家夸一夸,要说这家不简单,早有喜鹊叫喳喳——这喜鹊一张口,好事儿准定有!”
他这里唱的抑扬顿挫,里面有婆子听见动静,就把门打开一条缝隙探头张望,却见外面站着个面容白净的叫花子,不由奇道“你这花子真是好不晓事,哪有天不亮就来讨饭的?”
洪九将肩膀往下一垮,满面堆笑斜肩谄媚的唱道“喜鹊枝头叫喳喳,定是贵人要发家,发家宜早不宜迟,道喜更要赶个早!”
今儿原本就是这家大喜的日子,洪九又是满口的吉利话,那婆子倒也不好硬赶他走,正琢磨着要不要施舍些剩菜剩饭,忽听里面有人问到“吴妈,是谁来了?”
那吴妈忙恭声道“太太,是个讨饭花子,说是听见咱家有喜鹊叫,上赶着要给咱家贺喜呢。”
说话间,里面便出来个打扮齐整的中年妇人,诧异的打量了洪九几眼,还不等开口,那洪九又喜气洋洋的唱了起来“眼瞧着房门左右分,里面走出个有福的人儿,天庭满,福寿延年不到头;地阁圆,富贵荣华享不完、享不完!”
那太太听个他这般嘴甜,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上今儿如愿以偿,终于把女儿嫁到了富贵人家,于是便破天荒的回屋里,取了二两多碎银子,丢给洪九道“冲这几句吉利话,赏你了!”
洪九将那银子接在手里,不由的喜笑颜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脆声道“谢太太赏!您要是去做生意,指定金银满仓;您要是嫁娶儿女,指定添丁进口!”
后面那话,却又对了这家太太的心思,因而便笑道“真是好一张甜嘴——吴妈,把咱家昨儿剩下的那半锅鸡汤也赏了他,再给他几个白面馒头!”
说着,就自顾自的回了院里。
“谢太太赏、谢太太赏!”
洪九欢喜的磕了两个响头,巴巴的捧着破陶罐,等那婆子施舍了半锅鸡汤,并几个点着朱砂的大白馒头,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九哥,这回咱们可真是发了!”
待那吴妈也回了院里,两个小乞丐便喜洋洋的凑到了近前,双眼放光的盯着那一陶罐鸡汤,口水止不住的往下淌。